云挽却并不在意这些。
她现在已经将秦嬷嬷的教导时时刻刻记在心里，只要主子吩咐，不论是好是坏，她都只管尽力办妥。
至于沉香的态度……
她相信秦青岚既然肯放沉香来通传她，便说明沉香已经没了那些心思，不会再主动害她。
于是收拾了一下行头，她便跟着沉香去了前院。
如今宫里除了菡妃秦青岚和李昭仪之外，还有四个嫔妃，分别是王婕妤、刘美人、林才人和许宝林。
除了林才人是江南巡抚之女，其他人都是京官的女儿，王婕妤和刘美人更是世家出身，原本前程大好，可惜入宫后，她们就先被李昭仪压着一头，李昭仪好不容易被罚了禁足，她们还没来得及扑腾出点水花，宫里就又添了一位金尊玉贵的菡妃娘娘……
自从菡妃入宫，陛下就再没有召见过她们任何一个人了，这份恩宠简直是独一份的，让她们连争都没办法争！
由于李昭仪还在禁足，云挽只将东西转交给景俪宫的宫人，便去了王婕妤的安阳宫。
恰巧，刘美人和许宝林也在。
她们正说着近日宫里发生的事情，听说郭云挽来送菡妃娘娘给各宫的赏赐，顿时都来了精神。
就连一向胆小的许宝林也忍不住抬眼，张望着宫门方向。
不一会儿，就见一身穿蓝衣，头上梳着矮髻，一身行头打理得一丝不苟，行走间姿态大方，气质清丽，却又显得谦卑，丝毫不张扬的二等宫女领着两名小宫女走了过来。
“奴婢拜见王婕妤、刘美人、许宝林。”
云挽到了三人近前，先屈膝垂首，行了礼。
她如今是昭华宫的二等宫女，依照宫规，见礼时只在皇帝和妃位，以及贵妃、皇后跟前需要行跪拜礼。
王婕妤见她果然如传言所说，褪去了郭氏贵女的傲气，就如同寻常宫女一样低眉顺眼，不由得心情好转起来，故意没着急喊她起身，而是缓缓的问：
“前些日子不是听闻，你还在跟着秦嬷嬷学规矩么，怎么，这么快就学完了，已经开始当差了？”
她不敢得罪秦青岚和李春茹，难道还不敢刁难刁难一个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贱人么？
况且郭云挽当初被李春茹坑成那样，陛下也丝毫没怜惜，外间都在传说，陛下留着郭云挽就是为了羞辱废太子残党和郭家、郑家的人。
王婕妤觉得，说不定当初李春茹能承宠，就是因为针对了郭云挽，让陛下扬眉吐气了呢！
她入宫两个月来，就只远远见过陛下两回，已经被家里人催了不知多少次，说不定，她抓住这个机会便能侍寝，若再一举得个皇嗣……她在宫中也就站稳了脚跟！
云挽听出她话里端着架子，恐怕她心思不善，便谨慎规矩道：“回王婕妤的话，近日菡妃娘娘忙着筹备除夕家宴，昭华宫中人手有些不足，娘娘便让奴婢来走这一趟，但奴婢确实还没学完规矩，若有失礼之处，还望王婕妤指点海涵。”
王婕妤笑了笑，“你也不容易，若换做是我，我可做不到这个地步。”
她说着，站起身来走到云挽跟前，弯腰作势要扶云挽，“想当年，你可是京城里一等一的贵女，我们见着你都得喊一声郭家姐姐，就连李昭仪也得看你的脸色，如今……啊！！！”
她话没说完，忽然身子一歪，直接倒在地上。
“王姐姐！”
刘美人和许宝林都是一惊。
王婕妤的宫女赶紧去扶她，“主子，您没事吧？”
问完，那宫女厉声呵斥云挽：“郭云挽，你怎么这么歹毒？我家主子只不过感慨几句而已，你竟然就推她？她哪儿妨碍着你了？！”
刘美人本来还诧异着，因为从她的角度，是能看出郭云挽没动手的，可听见宫女这番话，便明白了王婕妤的用意，当即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郭云挽，秦嬷嬷就是这么教你的？来人，去请秦嬷嬷来！”
之前秦青岚为了郭云挽重罚沉香的事情她们都有所耳闻，所以刘美人知道，想要收拾郭云挽，便得先将秦嬷嬷请来，而不能去找秦青岚。
第40章 我与陛下之间隔着天堑
云挽简直百口莫辩。
王婕妤摆明了就是要陷害她，方才又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这四处更都是王婕妤的人，刘美人和许宝林摆明了不会说真话，只会站在王婕妤那边……
她心中飞快计较着，索性直接问：“王婕妤这么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么？”
王婕妤刚被宫女扶起来，听见这话勃然大怒：“郭云挽，分明是你推了我，我倒是也想问问，你为何要推我？”
“王婕妤，此处没有旁人，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云挽虽跪在地上，可望着王婕妤的眼睛却十分平静，甚至气势上反而压过王婕妤一头。
“你若是想要通过欺辱我来得到陛下的关注，我想恐怕你是打错了算盘。”
除了这个原因，云挽再想不出别的还能被王婕妤针对的理由了，“陛下已经快一个月没召见过我了，我是死是活他根本已经不再在意，而且，之前菡妃为了我重罚沉香的事情你们应该有所耳闻，如今菡妃正当盛宠，她要保护我，陛下便会给她这个颜面，王婕妤不会以为，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分量能敌得过菡妃吧？”
王婕妤被她说得心尖颤了颤。
没错，她是这么想的，可她也知道，郭云挽说得没错。
这一个月来，陛下每日都会去昭华宫陪伴菡妃，菡妃有多受宠爱满宫皆知，而且更有传言，说陛下当年就是心仪菡妃，只不过菡妃远在南疆，陛下才和郭云挽在一起，将郭云挽当做菡妃的替身。
如今菡妃这正主来了，郭云挽便什么都不是了……
可王婕妤现在好歹是婕妤，而郭云挽却只不过是个宫女，她如何能忍得了被郭云挽压制住？
就算……
就算陛下真的会为了菡妃放过郭云挽，可利用好此事，她至少能在陛下跟前露个脸，到时候大不了她再佯装为了菡妃而退让，也能在陛下跟前留下一个大度懂事的好印象。
反正不论怎么说，都比现在这守活寡的日子要好！
她如此想着，又见郭云挽身后还跟着两名昭华宫的宫女，便扬声怒斥道：“郭云挽你放肆！菡妃娘娘真心待你，你竟然仗着菡妃娘娘的势来欺辱人！我看，你分明就是不满菡妃娘娘受宠，想要故意败坏菡妃娘娘的名声！”
“陛下与菡妃相知相爱，菡妃是什么样的人陛下清清楚楚，我岂会蠢到故意败坏菡妃的名声？”
云挽心中也是发急的。
她虽然相信秦青岚了解她，会相信她没有推人，也会护着她，可如果王婕妤这番话真的传入萧峥耳中……以萧峥对秦青岚的宠爱，她必定又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她必须得说服王婕妤才行……
“王婕妤，你不过就是想争宠罢了，可你找错了人，也用错了方式，陛下既然选你们入宫，便早晚都是要宠幸你们的，也会为了前朝的局面而考虑，身边绝不可能一直只有菡妃一个宠妃，但你能否在其他人当中脱颖而出，能否在新人入宫之前得到陛下的喜爱，在后宫占据一席之地，却不是靠害我能决定的，王婕妤，不如我们合作？”
“合作？”王婕妤隐隐被她说动。
云挽点点头，“虽然陛下真心所爱之人是菡妃娘娘，可我当年长住宫中，与陛下也交好，凭着我对陛下的了解，让陛下对你感兴趣不是难事，虽然未必能敌得过菡妃在陛下心中的位置，但也总好过现在。”
她话说得很明白，秦青岚对她好，她也就绝不可能帮着别人和秦青岚争宠，但也不妨碍她告诉王婕妤一些萧峥的喜好，来解了眼下的困境。
可王婕妤到底能不能得到宠爱，就不管她的事了。
王婕妤听她说完，还在琢磨，刘美人却已经心动了。
她拉着王婕妤去一边，合计道：“王姐姐，郭云挽说得有几分道理啊，自从菡妃入宫，郭云挽就没怎么再吃苦头了，显然是菡妃求了情，既然陛下在意菡妃的感受，已经不打算再欺辱郭云挽，那我们与其在她身上费工夫，不如听听她到底有些什么手段，万一真的让王姐姐在陛下眼前一亮呢？”
刘美人深知在后宫得抱团。
虽然一想到王婕妤比她先得宠，她难免会有些不舒坦，可总好过她们谁也不能得宠，只看着秦青岚一个人风光！
而且她和王婕妤对陛下都没什么情感，只不过是想在后宫混出点名堂来罢了，再加上王家和刘家的关系，她相信，王婕妤得宠后，她的好日子也就快了！
王婕妤本来就隐隐心动，听见刘美人也这么说，便点了点头。
转身回到郭云挽身前，傲慢问：“可你自己都不能得宠，我又怎知你给的法子一定管用？”
“人和人不同。”
云挽冷静开口，“我与陛下之间隔着天堑，我的身份就注定了，我不可能得宠，而且陛下必定会为了照顾菡妃的感受与我疏远，可你只是后妃，能被陛下选入宫中，也说明陛下心中至少不厌恶你，若能再懂得陛下一些，与陛下的喜好相似一些，自然就更得陛下青眼。”
不错，她可是废太子妃，算起来，陛下还得喊她一声嫂嫂！
王婕妤听她这么一说，心头最后一丝顾虑也没了，给刘美人递了个眼色，让刘美人赶紧将之前派去请秦嬷嬷的人给召回来。
刘美人见状，便带着年纪小一些，还有些懵懂的许宝林离开了，摆明了绝不会和王婕妤争的态度。
云挽回到昭华宫，恰好撞见萧峥的御驾从含元殿方向过来。
她忙领着那两名小宫女跪地行礼。
那两名小宫女也收了王婕妤的好处，不会将今日云挽跟王婕妤有交易的事情说出。
云挽垂着眉眼，只能用余光见到萧峥的龙靴从她跟前经过，身边还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人。
她见萧峥的步子经过自己时丝毫没有迟滞，便知道萧峥应该没认出她来，正松了口气，打算跟在队伍末尾离开，却见高安去而复返：“郭姑娘，陛下传你去正殿回话。”
第41章 她就这么不关心么？
回什么话？
云挽懵了一瞬，但飞快应着。
经过秦嬷嬷这一个月来的调教，她已经越来越像个二等宫女了，再不是从前那副表面看着恭顺，可仔细一瞧，便能看出她还长着倔骨头的样子，却又带着主子身边的人该有的气度。
她招呼那两名小宫女先自己去忙，便跟着高安去了正殿。
秦青岚刚刚接完驾，跟着萧峥步入正殿，并顺手将萧峥的披风取下来，就见云挽跟着高安来了。
“陛下，郭云挽带到。”
高安先开口。
秦青岚不免担忧。
这一个月来，她一直没召见云挽，一是打听到云挽的身体还没养好，想让云挽好生歇着，免得万一撞见萧峥又出什么事情，二来，也是想给云挽一个调整心情的时间。
她知道，云挽虽然嘴上不说，可如今她成了萧峥的嫔妃，云挽心中对她的感情难免是会有变化的。
她当然希望她们还能和从前一样，可受伤害的又不是她，她又如何能强求。
只盼着云挽能知道她没有变……
云挽远远的瞧见秦青岚为萧峥取下披风，动作姿态自然顺畅，就像一对老夫老妻，许久没什么感觉的心终于又扎了一下。
可这一个月来，她也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秦青岚并没有夺她所爱，因为秦青岚能不能入宫，不是秦青岚自个说了算的，都是萧峥的抉择。
而且，现在看来，她和萧峥已经结束了很久了，当年她选择嫁给萧嵩时，也对外声称自己心仪的人是萧嵩……
秦青岚若是早就对萧峥有情，如今无法抗拒，也是合情合理的。
想到秦青岚那日护着自己，跪地跟萧峥求情，甚至不惜重罚沉香，云挽心中又是倍感温暖，又是不免为自己当时的小气和猜忌而羞愧。
她头一次，真心实意的，跪在地上说：“奴婢拜见陛下，拜见菡妃娘娘。”
萧峥一回头，就见到她跪在地上，通身再无半点别扭劲。
刹那间，他心头便涌上了不适，不由得微微眯起双眼，“看来，最近跟秦嬷嬷学得不错。”
“秦嬷嬷教导有方，奴婢跟秦嬷嬷学了这么久才只学到些皮毛，是奴婢不成器。”云挽答得挑不出半点毛病。
不论是语气，还是说辞，都在表明她已经彻底认清自己只是个奴婢。
萧峥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转头问秦青岚：“今日派她去当差了？”
秦青岚含笑道：“最近忙着除夕宴，宫里的人都腾不开手，便让挽挽替臣妾去给各宫送新春贺礼。”
“什么贺礼，分明是赏赐。”
萧峥语气一肃，扫了云挽一眼后，故意说：“青岚，你莫不是还不将自己当这后宫的女主人？朕都说了，只要你诞下皇嗣，你便是朕的皇后，这后宫交给你，朕也放心得很。”
秦青岚心头叹息。
如何不知他又是故意说给云挽听的？
却只得半跪下去，“臣妾惶恐，陛下，臣妾能陪伴在陛下身边就已经知足了，不敢奢求后位。”
萧峥对她的表现很是满意，扶着她起身，拍了拍她的手说：“朕说过，在朕的心里，只有你才配得上后位，朕也早就将你认作朕的妻子，只不过碍于前朝局面，朕无法直接给你一场封后大典罢了。”
他说完，转头看向云挽。
见云挽匍匐在地上的姿态和之前完全一样，好像根本就没听见他和秦青岚的话，心头那股子不舒坦劲更甚。
他想了想说：“郭云挽，今日你的差事办得如何？可曾丢了昭华宫的颜面？”
云挽一下提起了精神来，“回陛下，奴婢今日一切依照规矩办事，自问还过得去。”
“好，既然你也学的差不多了，明日就陪着青岚一起去除夕宴吧。”
他语气傲慢，说完才又对着秦青岚柔声道：“青岚刚刚入宫不久，想来，除夕宴上能多几个熟人也会觉得年味更重一些。”
……
萧峥当夜又宿在了昭华宫偏殿。
不等秦青岚那边熄灯，他便传来高安问：“她回去后都做了些什么？”
高安知道他是问郭云挽，忙回答说：“郭姑娘先是去小饭堂吃了饭，就回了庑房，之后再没出来过，像是已经歇下了。”
“歇下了？她就当真这么好睡？”
萧峥语气一扬。
这一个月来，他至少有半个月宿在昭华宫，也每日都至少来昭华宫一趟，可她竟然就真能做到半点动静都没有！
秦青岚说想让她先将身体养好，他也听了劝，没再找她麻烦，可是……
可是她就真的这么不在意他么？
他都当着她的面，说将别人认定成了妻子，她竟然也半点反应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