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
“裴寂?”
“裴寂?”
白棠叫了三声,裴寂也没应答,她心里知道裴寂是真的昏睡过去了。
她将各式药材的量做了增减,裴寂一时半会儿都醒不过来。
白棠在屋子中翻出裴寂的出府令牌,以最快的速度稍微整理了下仪容仪表,她本想再回趟行云阁拿些金银,又生怕夜长梦多,于是直接大大方方走到府门口。
“小夫人,这是?”
“我出府给王爷抓点药。”
“不如让下人去抓,这等活怎么能劳烦小夫人?”
“行啊,”白棠很痛快地答应了,她随手指了指一个守卫:“你,你过来!”
那守卫走了过去。
“你认不认识这方子上的字?”
“回小夫人的话,不认识。”
白棠立刻将方子抽了回来:“那可不行,我可不放心,我倒不是怕别的,就是怕药房里的人做什么手脚,哎呀,说这话的功夫,我都回来了,也就一条街的事,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白棠一手握着令牌,一手拿着药方,那守卫半信半疑地给她让了路。
“用不用属下派几个人跟着?”
“麻烦什么,抓点药而已。”
白棠说着就随手叫了辆马车,她大摇大摆地坐上马车,瞧着靖王府越来越远,变成一个小点,接着看不见了。
“姑娘,去哪儿的药堂?”那马夫问道。
“离城门口最近的。”
“那里可有点远哪。”
白棠将一锭银子塞给马夫:“越快越好。”
第135章 四海
白棠掀开马车侧边的车帘,那些景象既熟悉又陌生,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出府了。
“那儿真的是笼子。”白棠喃喃道。
马车一直吱吱呀呀的,白棠能看到外面的风景在不断地后退,但她还是着急:“您再快点,再快点。”
在她不断的催促声中,马车停在一处药堂前,她一边将方子递给抓药的伙计,一边不断瞄着药堂外面,她非常非常害怕裴寂会突然出现。
白棠的身子一直在抖,一半是因为恐惧,一半是因为兴奋,那抓药的伙计瞧了,还以为是白棠生了病。
“姑娘可以进来问诊。”
那伙计说话的声音很爽朗,可白棠却吓得一抖,药包掉在地上,她太长时间把自己锁在行云阁的小院里了,现在很抗拒跟人的接触。
“不必了,不必了。”白棠弯腰将药包捡起来,脚步匆匆,离开药堂。
“你看上去好像真的病了。”那伙计冲着白棠的背影喊道:“不要讳疾忌医呀!”
刚刚载着白棠的马车仍然在药堂门口等着,是白棠嘱咐过的。
白棠本想将刚刚抓的药包放在车上就离开,可是突然瞄到手腕上的镯子。
那是裴寂的镯子。
白棠想将镯子拿下来,可是却卡在她的手腕处,她咬咬牙很用力地将镯子扯下,又将药包重新打开,把镯子放在里面,又重新包好。
她一丝留恋也没有,很轻盈地跳下马车,冲那马夫说道:“重新拉回靖王府就行,把里头的东西交给碧琼。”
马车渐行渐远了。
白棠站在路中央,身边人来人往,真的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不知为何,她突然盯着那街边做酥儿印的发了好一会呆。
瞧那人将面粉和豆粉捏成面团,又擀成细细的长条,切成段,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小梳子来,压了压形状,接着扔进油锅里,炸得金黄,又裹上些糖粒。
“姑娘,你在这儿瞧了半天了,你要是实在想吃的话,我送你一个吧。”那人倒是和蔼,没动手赶她。
白棠摆了摆手。
她并不想吃。
只是混在人群里,她的心能踏实些。
白棠往城门口有t一搭没一搭地走着,可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往哪儿去,她实际意义上的家——白府,和她为自己打造的家——济世堂,她都回不去了。
可她到底也不敢贸贸然去城门那儿,谁知道裴寂会不会突然出现,白棠被他弄得有些疑神疑鬼的。
路在脚下。
她却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了。
“棠姐姐!”
白棠听到有人唤自己,她有些错愕地回头望去。
裴寂此时刚刚转醒,他四处瞧了瞧,却并没看见白棠的身影,接着门口被人轻敲,好像敲了好一阵了。
“什么事?”
“殿下醒了吗?”是碧琼的声音。
裴寂心下烦躁,但还是皱着眉头叫她进来。
“殿下,小夫人她……不见了。”
“什么?”
“这个,”碧琼将药碗拿给裴寂:“您刚刚一直昏睡,一直都无法叫醒,属下心下奇怪,便把这碗拿给太医瞧了,太医说是有人偷偷增减了药材的比例,虽对身体无碍,但却可以使人昏睡不醒。”
裴寂把玩着这药碗,冷笑了片刻,那碗便被他握出丝丝碎痕,他控制不住地咳嗽了数声,又问道:“府中上下都找了吗?”
“小夫人是从前门出去的,还拿了您的出府令牌。”碧琼瞧裴寂脸色不佳,立即跪在地上:“她说是出府去给您抓药,但是……”碧琼犹豫着,把话都揉碎在自己肚子里。
“说!”
碧琼叫人将药包拿上来:“马车是回来了,可是小夫人没跟着回来,只是带回了这个。”
裴寂的面色森冷,眼神愈发深邃,他将药包摔在地上,药包上的绳子轻轻碎裂开来,一地的药渣弥漫。
里面躺着一只玉镯。
因为被药材裹着,倒是完好无缺。
裴寂几乎要被白棠气死,拍拍屁股就走,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倒是记得将这只玉镯还给他。
她当真这么愿意与他隔清界限!
“那马夫呢?”
碧琼将马夫带过来。
“人去哪儿了?”
“她……那姑娘让我把她拉到离城门口最近的药堂,其他的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呀……我真的不知道……”
“人都派出去了吗?”裴寂沉吟片刻问道。
“这个殿下放心,我们的人第一时间就派出去寻了。”
裴寂点点头,不多时又坐起身来,他穿上鞋子,又披上披风。
“殿下不如再养养身子,小夫人走不远,您不必亲自去的。”
裴寂只是摇头,他非得要亲自抓白棠回来不可。
白棠在城门口回头,发现唤她的人正是四海。
“四海。”白棠摸摸四海的头。
“棠姐姐,我老远就瞧着像您,就是不敢认,他们都说您嫁到王府去了,我还问了赛华佗,他也那么说,是真的吗?”
“是真的。”白棠点点头。
“棠姐姐,自从您跟宋宴哥哥走了之后,陈晋哥哥也不见了,我们一直都很想念你们。”
“四海,棠姐姐如今不能跟你寒暄了,我遇上难事了,着急走。”白棠望了望城门:“我们日后再见。”
“棠姐姐!”四海突然哭起来:“我们的小兄弟,死了不少,有饿死的,有病死的,您那儿有没有银子,实在不行,您给他们看看成不成?”
白棠没说话,她现在实在不是给人看病的时候。
她从腰间解下荷包,递给四海:“这个你拿着,里面的银子随便花,棠姐姐真的要走了。”
“好。”四海哭着擦擦眼泪。
白棠又摸了摸四海的头,嘱咐道:“要是有人问起,千万别说碰上我了,听到没有?”
“听到了。”
“一定不能说!”
“好!”
第135章 搜查
白棠三步并作两步,想要混在出城的队伍中,她打定主意不再去看四海。该做的能做的她都做完了,现在她只想赶紧离开汴京。
汴京城在裴寂的掌控之中,她留在这儿多一瞬,就有一瞬的危险。
可是白棠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四海的哭声。
白棠脚下一顿,可是没有回头。
四海的哭声更大了。
白棠快速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了头,她看见一个看上去像是商贩的伙计抓住了四海,把刚刚她给四海的那荷包抢走了。
“这是我的。”四海呜呜哭着,两只手晃着要去抢。
“你们这些乞儿偷了我那么多东西,这些全当是赔偿。”
白棠走了过去。
她伸出一双纤纤素手,将那荷包重新抢了回来。
“这是我的。”白棠不想说那么多废话。
“怎么证明?”
“你可以问他。”她指指四海的脑袋:“就是你吧,毛孩子,刚刚一走一过的时候,偷拿我的荷包?”
白棠这些日子到底是在靖王府里养着的,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度在身上,那荷包是白棠逃跑时从裴寂那儿拿的,裴寂的东西无论什么,大件小件都是顶好的,那荷包的料子和款式都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上的。
裴寂只有一样东西不好,他的心是坏的。
四海立刻明白过来白棠的意思了,说道:“是,是这位姐姐的。”
那商贩明显有些不甘心,但是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下白棠,心里也明白这十有八九真是白棠的东西。
“这是男子荷包的款式……”那商贩不甘心地开口质疑道。
“这是我夫君的荷包。”
那商贩没再纠缠,只能自认倒霉,他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嘟囔着离开了。
白棠前脚刚瞧着那商贩离开,后脚就瞧见四海的乞丐小兄弟跑着来找他,白棠只略略看了一眼,那人瘦的好像只剩一副骨头架子,远远跑起来就像一只能跑步的骷髅。
“饿了多长时间了?”白棠掩住惊讶的神色问道。
“这是谁啊?”
“这是我棠姐姐,她可是嫁进靖王府的人。”四海冲那孩子很骄傲地说了声,又回过头来冲着白棠说道:“这是小石头。”
小石头没吭声,有些畏畏缩缩的,白棠立刻领着他们去刚刚卖酥儿印的摊位,叫他多做几个。
酥儿印很快就炸好,金黄的摆在摊位上。
“我真的能吃吗?”小石头问四海,眼睛一直盯着吃食。
四海点了头。
小石头立刻伸手去抓,那酥儿印刚从锅里捞出来,滚烫的,他也不在乎,只是手忙脚乱地要放到自己嘴里。
“真好吃。”
白棠将荷包重新递给四海,小石头看着眼睛都直了。一听说白棠要走,他立刻说道:“非得今天走吗?可是刚刚……我过来的时候,城门那边突然来了一群搜查的,搜的可严了。”
“什么?!”
做酥儿印的大爷也接腔:“确实,就这一会儿的事,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了。”
白棠心里慌乱得不行,不知为什么,她总隐隐约约觉得是裴寂派人来寻她的。
“棠姐姐,你还走吗?”四海和小石头走了两步,回过头来问她。
“先……先不走了。”白棠跟上四海他们,从小路回了东街。
白棠的直觉是正确的,那在城门口布下关卡的正是靖王府,她若是直接去了城门,怕是会被当场拿下。
白棠转身的时候,有大片的夕阳洒在天边,有两团云层倏然分开,却又有些藕断丝连之感,阳光既烂漫又刺眼。
东街还是老样子,熟悉的人,熟悉的景,正是因为太熟悉了,所以她有些害怕被人瞧见。
但是乞丐们住的地方她鲜少光顾,如今天不算冷,住在巷子里,草席一卷,便可以睡上一晚一晚。
白棠看见这条狭小的巷子里,挤了许多的小乞丐皆是面黄肌瘦,很大程度上都是营养不良所致。
四海拿着白棠的银子去买了两只鸡,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弄来一个黑的不能再黑的锅,大抵是谁不要的。煮熟后的第一口鸡汤,他们喂给了一个被人遗弃的婴儿。
“棠姐姐,”四海将一支煮烂了的鸡腿递给白棠:“你要不要回赛华佗那儿?”
白棠接过鸡腿,眼神黯淡下来,她摇摇头。
天越来越暗。
暗下来的汴京城,仍然是有宵禁的,所以乞丐们需要四处躲避。东街的宵禁是最松的,若是巡逻的卫兵瞧见一两个卷着的草席,就当作没看见一样。
但是今夜有些不一样。
裴寂坐在轿子中,听着碧琼的报告,王府一共派出去三拨人,出城的路一共两条,两条路皆没有回复,剩下的一拨人一直守着城门,别说白棠了,就连她的影子也不曾见到一个。
碧琼说完这些,又从外面给他端进去一碗药,裴寂的眸子晦暗不明的闪了闪,那居然还是用白棠抓回来的药熬的。
“殿下,不然还是回去等消息吧,”碧琼劝道,“如果小夫人还在汴京城内,迟早是能找到的。”
裴寂没说话,他端着那碗药,面色越来越沉,这几日都是白棠一勺一勺喂给他的,现在他直接端着喝,实在是有些“由奢入俭难”的感觉。
裴寂喝了两口,顿觉苦涩无比。
他非得立刻马上把她抓回来不可!
碧琼看着如此执拗的裴寂,心里不免暗暗叹气,但她t也并没有再劝阻。因为碧琼心里清楚,裴寂认准的事就一定要办到,不择任何手段的那种,哪怕他现在仍在病中。
裴寂咬咬牙喝光了药汁,他将药碗从马车上递了出去,又抬头看了看济世堂的牌匾,他打定主意白棠今夜一定会来此。
因为除了这儿,她还能有谁接应呢?
“通知巡逻的一声,今夜重点搜查东街,不管是不是乞丐,也不管是不是无处可去,只要呆在外面的,一律给本王抓起来!”
“是!”碧琼领命而去。
裴寂确实布下了天罗地网,可他没想到的是,东街有东街的生存法则,更何况是像四海这样的街头乞丐,他们早就摸清了巡逻的规律,像这种特殊时期,他们也能接到风声,会一早躲在东街废弃的子鼠窟里。
第137章 寻寻觅觅
裴寂搜了整整两天,包括了城中所有的客栈,也没能搜出白棠,碧琼派出汴京城的那两拨人也回来了,皆一无所获。
大概是尚在病中,所以裴寂的脾气格外暴躁了些,他这几日除了药,几乎什么也吃不下。
他甚至都不在王府的屋子里呆着,他日夜在汴京城里,白天叫人驱着马车慢慢悠悠地在整个汴京城里闲逛,晚上就守在济世堂门口,不过裴寂也是真没想到,以前白棠日日都来的济世堂,如今却是再也不光顾了。
裴寂的手指在马车上一下一下地叩着,在马车上一直呆着也甚是疲惫,碧琼瞧出了裴寂的疲惫,走到城门口一处热闹的街市时,提出让他下来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