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主菜竟是她家乡的风味菜品,看卖相竟是特别正宗。
裴湛执起玉箸,夹起一小块羊排放在她面前的碗碟里,轻声道:“这里的厨子是西北人,听闻祖上曾有人在宫里当过御厨,这人也习得了先祖一身的好厨艺,在京都安家后,就开了这样一家食肆。这几样菜,是你小时候常吃的吧?”
翩翩愣愣看着眼前的那块羊排,又看了看裴湛,见他正含笑看着她……
今儿是八月十五,能于今日吃上家乡风味的美食,也算解了几许思乡之情。
小时候,父亲最会做羊肉了,每每做出的羊肉香味十足,一点也不膻,她极是喜欢,就连出生江南的母亲,也很是喜爱父亲的手艺,隔一段时间不吃,还想念得很……
这道菜,她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吃过了……
她拿起玉箸,夹住那块羊肉,蘸了蘸旁边小碟子里的醋,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品尝,果真是地道的很。
这羊肉是用最简单的方法烹饪出来的,肉质蒸得极细腻,融合了红枣、枸杞还有当归的香味,掩盖了羊肉的腥膻味,咬一口,鲜得舌头都要咬下来了……
一时心里头满足极了,就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享受美食的时候,她的眉眼也弯了起来。
她的唇角沾染了汤汁,在灯光下看起来亮油油的。
还未反应过来,裴湛伸过来一只手,用手指揩试了她的唇角,动作极其自然,又看着她:“味道怎样?”
翩翩却怔愣了,不由得舔了舔唇,心里头略微不安,忙撇过头:“恩,确实不错。”
裴湛见她反应更是愉悦,轻笑:“这羊是店老板特意养的,吃中草药,喝温泉水长大的黑头羊,待它们不到一岁时宰杀,所以肉质细腻,也很滋补。”
说完,又给她夹了一块羊肉,自己也吃了起来。
他在宫里喝了不少酒,没吃多少饭菜,确实是有些饿。
他拿起一块叠在竹藤篮里的烤饼,递给翩翩,又给自己拿了一个:“再尝尝这个,这个烤饼是在炉膛里烤出来的,很有嚼劲,看看和你小时候吃的一样吗?
这烤饼烤得酥脆喷香,用手往中间略微使力,这烤饼就开了一道口子,裴湛夹了一片炸得金黄焦香的肘子皮放入烤饼的肚子里,又夹了一筷子黄瓜丝,递给翩翩。
翩翩瞧着他娴熟的动作,想起来他也是在西北待过好几年的人,怪不得对西北食物的吃法甚是熟稔……
翩翩吃完一块就再也吃不动了,她晚上在府里头也是吃了些打底的。
她喝了口旁边的茶水,又用帕子擦了擦嘴,偷眼看了看裴湛。
他还正吃着,这个清俊矜贵的世子,吃起饭来不快不慢,一点声响也没有,举手投足间尽是世家贵胄养成的从容感。
她不知道他为何要带她来吃这顿饭,难道是专程带她来体验西北风味的美食?
她一时摸不清这是什么路数。
难道,裴湛喜欢她?
不可能!
这想法刚一冒出,就被翩翩摁住了。
裴湛知道她是妓,也知道她和他在一起时已非处女,哪个男人会真心喜欢一个妓女呀?
何况府里头还有楚菡儿那样的珠玉在前。
说起来,裴湛这厮其实和周岩礼乃一丘之貉,只不过周岩礼在众人面前毫不掩饰他的风流好色,而裴湛……表面上言行磊落,私底下却是……有些放浪形骸,还有些卑鄙无耻。
玩弄她这样一个无权无势孤苦无依空有美色的孤女,对裴湛来说可没什么心里负担,也无后顾之忧,毕竟她就是一只蹦跶不起来的虫子。
常言道,食色,性也。
裴湛充其量就是喜欢她这副身子罢了!
想到这,翩翩心头一松,原是自己想的多了。
这裴湛又是给她擦药,又是带她吃家乡菜的举动,不过是他的随手为之罢了。
以前花楼里的姐妹就告诉过她,男人吃饱餍足提起裤子后,心情都会格外好一些,会给陪他上床的女子一些抚慰,或金钱,或关怀……
所以不少姐妹都会趁着男人吃饱要些好处……
想到这,翩翩心里头的不自在一扫而空,何必把自己搞得别扭,倒显得自己耍不开玩不起似的,瞧那裴t湛多从容。
第19章 喜欢!
桌上那盘羊肉底下一直有炉火加热着,所以还热着呢。
她从旁边的碟子里取了一片苏子叶,夹了一块羊肉,裹了起来,递给裴湛,眉眼弯弯道:“世子,你尝尝这个,包了苏子叶的羊肉,吃起来不腻,还有股清香。”
说完,递至他的跟前。
裴湛也吃得差不多了,他正一边喝着汤,一边静静欣赏那神思都不知跑哪里去的女子。
其实她心不设机,但见她一会蹙眉,一会咬唇,一会又松开眉头,再然后就是一副如释重负般的模样,也不知她心里想的是何事,经历了怎样的心绪起伏?
又见她笑意盈盈地举着苏子叶包裹的羊肉递到他眼前,眼里已无来时路上面对他的不自在与躲闪。
裴湛常年浸淫沙场,亦熟知高堂倾轧,自认已能不动声色地识别人心,但面对眼前这巧笑倩兮的女子,他一时也把不住她的脉门。
她笑起来自然是极美的。
他见过她在书店的狡黠灵秀,见过她如鹌鹑般的装模做样,见过她被周岩礼调戏时的彷徨无助,见过她在他身下如牡丹般绽放的失神模样……
他从来不是骗自己的人,他……有些喜欢她。
望着眼前的苏子叶包羊肉,他嘴角含笑,慢慢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大大咬了一口,嘴唇甚至触碰了她一小截指头。
濡湿温热的触感由她的指头慢慢蔓延至心口,翩翩吃了一惊,手里的吃食几乎拿不住。
她瞪着裴湛,那人却是满脸的得意……
这场面她实在难以应付。
一颗心没有章法般跳了起来,她深觉自己道行太浅,那裴湛却是成了精的王八,自己哪里是他的对手。
心里不免恼恨起来,只一味低着头吃石榴粒,不再看他。
裴湛见到她发红的耳根,无声一笑。
吃过饭后,裴湛问她想不想出去走走,消消食。
翩翩诧异看向他:“街上人来人往,今夜想来有不少世家公子和贵女游街,若是被人撞见……”
裴湛看她,给她披上斗篷,淡淡道:“无事,我让玄影去买顶帷幔来,一会戴上就可以了。”
玄影的办事效率毋庸置疑,很快,他就拿着一顶长长的帷幔走了进来。
翩翩一看,顿时被惊艳住了,她也有长长的帷帽,但她从来没见过一顶帷帽可以做得比衣裙还要精致唯美。
这顶帷帽的骨架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蝶,帷帽内可以藏住发髻,骨架和帽檐是浅紫色的,四缘还挂着垂丝,帷帽的轻纱更是美得如烟似雾,轻纱是丁香色,其上镶嵌着银色的暗纹,长度几乎垂直脚背,后面的轻纱逶迤拖地,看上去就像从空中流泻而下的银河。轻纱的尾端还缀着圆润饱满的宝石,用来压制轻薄欲飞的纱幔。
这帷幔只要一戴上,毋庸置疑会吸引绝大多数人的目光。
她看向裴湛:“这……戴出去不是更引人注目么?”
裴湛把帷帽戴她头上,漫不经心道:“怕什么,又无人知道是你。”
翩翩抿嘴,也不再说什么了。
裴湛轻笑一声,拉着她的手,往楼梯而下。
刚行至庭院,就要往马车处而去,翩翩就感觉裴湛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透过纱幔,翩翩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男子正掀开马车上的帘子,扶着一女子上马车,那女子半个身子都钻进了车里,翩翩只看到衣裙的一角。
不一会,马车上的帘子微阖。
这是双层帘,厚实的一层是锦面,被卷至一半位置,最里面是一层半透明的绡纱,从翩翩的角度看过去,纱后映出了一道朦胧的女子身影……
不知怎的,翩翩心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说不清的感觉,她定定注视着那道身影……
而那男子扶着女子进了车厢后,回头对立在身边的侍卫说道:“这食肆不错,难得见她有如此好的胃口,你去给厨子打个赏。”
侍卫毕恭毕敬道:“是。”
那男子点点头,正要上马车,余光一闪,发现了裴湛二人。
男子一怔,面上带上了些许微笑,朝着裴湛走来。
裴湛亦松开翩翩的手,向前走了几步,向对面的男子作揖道:“裴湛见过左相大人!”
翩翩根本没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她的视线仿若凝住了,盯着那马车一动不动。
周庸的目光从戴着帷帽的姑娘身上转回来,看向裴湛。
含笑道:“没想到在此处能遇上裴贤侄,自边疆归来后,贤侄风采愈见夺人,得知你被圣上钦点为羽林卫大将军,还未来得及单独向你道贺,恭喜裴贤侄成为圣上的左膀右臂。我朝朝能有贤侄这般智勇之辈,实乃大齐朝之福。”
裴湛亦客气笑道:“左相大人过誉了,卑职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听闻你父亲下月将要班师回朝?真乃我大齐朝的盛事,”周庸一脸关切:“本相亦有很久未见过国公爷了,到时候定要聚一聚,喝个不醉不归。”
裴湛敛目:“一定。”
周庸正待说什么,一旁的侍卫走了过来,在他耳边私语了几句。
周庸微怔,点点头,又看向裴湛,含笑道:“既如此,改日再和世子一聚。”
目光又在翩翩身上一扫,“本相也不打搅世子和……佳人幽约了。”
说完,拱了拱手,就要道别。
裴湛亦回礼,谦逊道:“左相大人慢走。”
周庸很快上了马,马车从翩翩和裴湛二人身边哒哒而去。
裴湛脸上的神色已恢复平静,眯了眯眼,没说话。
他又看向翩翩,见她视线一直追逐着那马车,见那马车走了,她甚至微抬脚步,下意识追逐了几步。
裴湛一把拉住她,掀开她的帷帽,见她神色怔怔,又带着茫然,不由问道:“怎么了?”
翩翩这才回过神来,视线逐渐变得清明,看着裴湛,缓慢摇了摇头:“我……无事……”
第91章 撩拨
今儿是八月十五,街上比往日要热闹得多,喜庆无比。
裴湛撤了侍卫,也没让玄影跟着,只自己牵着翩翩往前走,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他的掌心里包着她的柔荑,绵软柔滑,纤纤小小。
那手的主人乖巧得很,任由他牵着,给人一种想抽身也难的感觉。
翩翩悄悄瞄了一眼两人相牵的手,他走在她的前边,身影高大。
这是烟熏火燎的闹市,人声鼎沸的繁华夜市,热闹的人群里,裴湛混迹于其中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鹤立鸡群得令人无法忽视。
从她的方向看,只见他侧脸嶙峋,眉目孤傲,面容在万千灯火与璀璨星辰中显得格外英俊魅惑,有种咄咄逼人的威慑感。
过路的女子无不偷眼瞧他,满脸绯红。
翩翩不知怎的,心里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莫名痛了一下,说不上是为什么,她只是一瞬间生出了伤感,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裴湛的余光一直在注视着她,转头去看她,见她扭头正盯着路边的一摊贩。
那是一家卖糖人的商贩,只见那小贩一手擎着精致的小铜勺,里面的糖稀慢慢流出,不一会就浇出了一只青龙,活灵活现的。
一旁的草把子上还插着各色糖人,飘着轻盈飘逸的糖风,颜色透亮剔透。
裴湛侧身俯近她,轻声道:“是不是想吃?”
翩翩正要拒绝,就见裴湛从袖口里掏出一把碎银子,扔进了一旁的匣子里,又从草把子上拔出一支凤凰,撩开她的面纱,递送至她面前:“尝一尝,别吃太多。”
面纱又垂了下来,帷帽帽檐宽大,纱幔里面的空间也是足够,翩翩举着那根糖人左右看了看,只见那凤凰晶莹剔透,到底是抵不过诱惑,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凤凰那薄如蝉翼的尾巴,一股甜滋滋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她的眉眼也不禁弯了起来。
又轻轻咬了一口,糖冰晶在嘴里碎化开来……
纱幔里的人隐隐绰绰,裴湛含笑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好吃吗?”
翩翩愣了一下,只回了个“嗯”字,在夜色里听不真切。
翩翩也许自己不知道,她也是别人眼中的风景,她戴的帷帽怎一个“美”字了得?
造型独特,如纱似雾,逶迤唯美,令人不由的想窥视帷帽下的真容,站在这样的男子身边,又该是怎样的绝色?
因此,翩翩不仅吸引了众多男子的目光,也吸引了不少女子的目光……
裴湛微微皱眉,拉着她快走起来。
翩翩不解,只能随着他的脚步加快,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他一把拉进了旁边的一条巷子里。
巷子幽深且长,有些昏暗,越往里越暗,氛围却变得暧昧起来。
裴湛将她抵在巷壁上,双手揭开她的帷幔,将轻纱掀起搭在她的帽檐上。
翩翩右手举着那根糖人不知所措,“你……做什么?”
裴湛低声道:“我想尝尝这糖人的味道。”
翩翩只觉他目光幽灼,心跳得乱纷纷的,眼神四处瞟,又举起手中的糖人,t递至他的唇边。
裴湛接过她手中的糖人,随意丢在巷子的青石板路上,低头轻舔她的唇……
翩翩被他捧着脸颊,甜甜的唇被他肆意品尝了个遍。
她一动不敢动,紧抿着唇,裴湛在她唇边低语:“刚刚你偷看了我。”
翩翩一惊,下意识就要否认:“我没……”
就被裴湛撬开了唇齿……
这一吻似海浪般汹涌,翩翩有一种被吞噬殆尽之感。
在食肆的时候,裴湛最后喝了绿茶,他的舌尖有些发苦,她却是甜的不可思议。
犹如一滴冷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发出了滋滋的声响,这声音越来越大,简直是振聋发聩。
翩翩头晕脑胀,浑身一点力气也发不出来,她拼命想找回自己的神智,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狠狠咬了他一口。
很快,唇齿里盈满了铁锈的味道。
裴湛一怔,狠狠压着她又亲了几口,才松开了她的唇。
翩翩微喘细细,不敢看他的眼:“这样不好,会……被人瞧见。”
裴湛眉眼很是不畅快,呼吸喷在她的脸上,闷声道:“那回去让我亲个够。”
翩翩哪里是他的对手,深恨自己的笨舌拙口,垂着眼不吭气。
裴湛这才笑着道:“你知道这条巷子叫什么吗?”
翩翩摇头。
裴湛牵起她的手,声音低低的:“叫通幽巷。不少男女会在每年七夕相携走过这条巷,听说这样能长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