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他后日去兵营论值,可以不和刘真打照面。
叶琦铭应下,妹妹背后有靖平王护着,再不济还有齐帝,出手比他方便许多。
只要不挑起两国战乱,兄妹二人心照不宣,都不准备轻轻纵过这个混账。
叶琦铭又道:“此事……你可要告知靖平王?”
“暂时不急。”
徐州中事,是他们同刘真的旧怨,牵扯入北齐反而棘手。
叶琦铭赞同她的看法,停了停道:“那你自己还是留心些,难保他见了你有何手段。等回来我们再商议。”
“二哥放心。”
使臣队伍消失在视野中,叶琦铭道:“说起来,这个混账到北齐住在何处?”
瑜安思忖片刻:“宫中,宜云馆。”
……
瑞王下榻,小半日的光景,宜云馆中布置已更换一新。殿内一应陈设俱撤换过,十余名美貌侍女温柔小意,屋中所见皆为瑞王殿下惯用之物。
休息三两日,刘真方拜会过南陈的昌王,午膳后回到自己居所。
绯衣的侍女斟上茶盏,刘真以二指捏了捏她姣好的面庞,命人为自己捶腿。
名唤云落的女子顺从地跪下,她近来受宠,服侍地甚合殿下心意。
云落额间贴着一枚花钿,自高处俯视,更见娇艳。
刘真啜了口茶,云落是他新得的美人,模样虽标志,召幸多了渐有些腻味。
他闭目养神,腿边的女子跪坐着,手上的功夫比之初来时愈发精进。
泥金的香炉中熏香馥郁,刘真回想起方才所见的顺颖郡主。
“南陈第一美人,也不过如此。”
他歇了心思,顺颖郡主美则美矣,却不是他偏好的那类美人。
云落手上动作不停,习惯了听主子品评美人。虽说依礼数,王爷本是见不到待嫁的顺颖郡主。但他们瑞王殿下想要瞧些什么,自有底下人替他牵线,从来没有不成的。
刘真神情懒洋洋的,从来美人如花,各花入各眼。但若要说极品的美人,需得清清冷冷端着,神女般高不可攀。至于到了榻上,才该摆出千般花样来。
瑞王殿下最喜冷淡的美人在床笫间婉转娇吟,承欢时如奴妾般作出种种讨好姿态,如此,才有趣味。
可惜啊,刘真不无叹惋,这么些年都未能遇到如此合心意的佳人,除了……
云落手上的力道恰到好处,另一位添香料的女子笑道:“奴婢听闻,北齐的嘉懿郡主亦出彩。”
“什么嘉懿郡主。”刘真嗤笑一声,顾氏余孽罢了,入不得他的眼。
“殿下说的是。”云落接上话,睨了方才插话的云烟一眼。
五日后便是北齐裕王与南陈郡主大婚之期,副使送了条目入殿,对屋中情形目不斜视。
刘真看也不看,随手掷于一旁。
“无事便下去罢。”
副使同为北梁宗室子,委婉提醒道:“瑞王殿下,打探到的婚宴贵客名录中,靖平王府也在其中。”
他们初到时的接风宴,靖平王府无人列席。
刘真丝毫不放在心上,君臣有别,无论何时何地自然是他顾氏臣子避退。
副使眉间微不可察蹙起,靖平王在北齐威望极盛,早已今非昔比。
未免牵连,他不得不再说几句,唯恐双方起了冲突。
“刘治,本王还需你提醒?”
傲慢姿态,端的是天家贵胄。
刘真打发了人,果然皇祖父慧眼,早就看出顾氏不臣之心,防患于未然。
否则,真叫顾家与北齐搭上了线,后果不堪设想。
刘真冷笑,什么靖平王,任他在北齐如何嚣张,大梁叛臣的名号一辈子都别想洗掉。
“殿下莫生气了。”云落声如黄鹂,指尖轻柔缱绻向上。
刘真受用,吃了几粒美人喂来的葡萄,方才插曲并未如何放在心上。
他在婚帖名录上点了点:“传本王的吩咐,今夜――”
殿中侍奉的三五女子皆有意无意关注着,刘真勾唇:“今夜叫雪宁伺候罢。”
立刻便有侍从传命。云落不敢有违,掩下眸中失望神色,手中服侍更加体贴。
……
大婚前两日,瑜安入宫为陈妤送新婚贺仪。
顺和宫中装点得极为喜庆。知晓她亲自来,陈妤特意在殿外候客。
瑜安随她入了正殿,目之所及,便被殿内撑起的大婚婚服吸引了视线。
三名侍女围在婚服旁悉心打理,见到二位郡主忙行礼。
“这是,香云缎?”
陈妤点头,此贡缎专供南陈皇室所用。
“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瑜安不吝赞美,香云缎灿若烟霞,无需金玉缀饰,单是锦缎本身的纹样便已美极。
大婚婚服由数十绣娘刺绣了三月,虽循北齐制式,不过绣样是南陈皇室常见。
礼裙旁的檀木案上摆着大婚所用的花树冠,九树花簪雕饰华美,镶嵌各式珠玉,是出自北齐宫廷手艺。
顺颖郡主入乡随俗,婚仪多半按了北齐规矩,又在与南陈商议后稍加变通。
兹事体大,二人婚事关乎两国邦交,容不得半点差池。
瑜安今日本也是送新婚贺礼而来,瞧殿中一角已摆着不少物件。
其中一套蓝田玉的头面格外精致。瑜安多瞧了几眼,这样极品的蓝田玉只产自大梁玉川郡。
陈妤笑道:“这是北梁的瑞王前日送来的。”
她瞧着稀罕,没有直接存入库房,留在了殿中。
“来里屋坐罢。”陈妤相邀,命侍女沏茶到里间。
瑜安坐定,略略打量过陈妤寝屋中的布置,倒是契合她对江南小调的遐想。
“你伤势可好全了?”
瑜安端了茶盏:“行走已基本无碍。还未谢过你送来的药材。”
陈妤一笑:“客气什么。”
她嫁入裕王府在即,日后与瑜安往来更加便宜。
关上房门喝了半盏茶,陈妤让侍女寻出新调的南货账簿。
“我粗粗选了这些,你觉着如何?”
瑜安失笑:“成婚在即,你还能忙这些?”
陈妤将账簿推到她面前:“成日备嫁,无聊得紧。”
大婚所用团扇她早就亲自一针一线绣完,嫁妆单子也核验过三遍无误。
两国联姻,王上王后下旨按中宫嫡出公主的份例为她备办嫁仪。加上王府和舅舅给她的,
夫君的宠爱不定,唯有握在手中的银子不会骗人。
大婚当日,数百抬嫁妆会从宫中送到裕王府,绝不失南陈气派。
瑜安阅完,二人简要商议过,基本无需改动。
陈妤命侍女将账簿收回常用的书柜上,瑜安随意一瞧,见上头赫然摆着两本春/宫图册。
都是闺阁女儿家,到了成婚的年岁,彼此间无需怎么避讳。
陈妤察觉她的目光,调笑道:“你现在瞧着陌生,我看最多再过上两年,也该学了。”
“咳咳。”
瑜安端起茶盏掩饰,很快岔开了话题。
……
从顺和宫中出来,丹泓道:“郡主,可要传辇轿?”
虽是在后宫宫廷,但陛下特许郡主乘宫中步辇,无需另外请恩旨。
“走走吧,无妨。”
瑜安已能如常行走,只不过步子需慢些罢了。
她挑了条最简捷的宫道出宫,暑热散去,秋日时节正是舒爽时。
月华云纹的裙裾随风而动,瑜安裙摆绣样在光下不时闪着银辉。
转过一道宫墙,远远见一位锦衣华服的郎君往此方向而来,身后仆从侍女无数,排场十足。
丹泓本想命人为郡主让道,欲开口时,却发现那人是位极眼生的公子。
她心思极活络,小声道:“郡主,那位莫不是北梁的瑞王?”
瑜安赞许地看她一眼,道了一句是。
刘真显然来者不善,走近之时不偏不倚挡住瑜安去路。
他身侧惯例伴了几位美人,瑜安瞧着并无过去熟悉的面孔。
刘真肆意打量眼前佳人,唇畔勾起一抹笑,眸中玩味。
他便说么,叶家怎会有如此俊俏的郎君,道一句倾城之姿都不为过。
可惜了,当时竟未能看穿。
否则,早便可一尝滋味。
第70章 追妻第七月――厚颜
刘真身旁, 最初的怔忪过后,云落含了一抹讥诮的笑,斜睨向伴在主子身侧最近的雪宁。
对方紧抿着唇, 一语未发。
云落眸中不无得意,雪宁自恃美貌,一向清高,近来分去殿下大半数宠爱。
可她若遇上面前的女子, 尤其二人还着颜色相近的衣裙, 当真是黯然失色。
宫中的侍从上前半步, 不着痕迹提醒瑞王道:“王爷,这位是嘉懿郡主。”
瑞王下榻于宜云馆, 宫中自有专人随侍。
“嘉懿郡主?”虽是拱手同瑜安见礼,但刘真言语轻挑, 并不如何让人舒服。
“瑞王安好。”
刘真轻笑, 难得地纡尊降贵让路:“不如郡主先请?”
翩翩风度, 他身旁数十仆从随即退至两旁。
瑜安入宫只带了丹泓,平淮候在了宫门外。
与刘真侧身而过时,他似笑非笑,用只有二人听见的声音道:“别来无恙啊, 叶三……姑娘。”
他着重点了后两字, 瑜安脚步不停,连半个眼神都未予他。
刘真望那抹窈窕的身影,从来美人, 都是叫他过目不忘的, 绝对不会有错。
叶氏一门, 好一招偷天换日。
“去打听打听,”回到宜云馆中, 刘真传来亲卫,“一日内,本王要知晓那嘉懿郡主的身世。”
“属下领命。”
……
翌日晨起,瑜安方在屋中用早膳。
外间洒扫的侍女往来行礼:“王爷万福。”
“小叔叔有何要事?”
“不急,你用完早膳再提。”
顾昱淮在屋中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翻起瑜安阅了一半的书。
等到瑜安用罢膳,侍女收拾了碗盏退下,顾昱淮方说起今日来意。
“宫中传来消息,昨夜顺颖郡主突生疾病昏迷,尚不知何故。”
“什么?”
“南陈的御医一同诊断过,初以为是中毒所致,顺和宫中连夜在排查。”
“她可有性命之忧?”
“慢毒,发现及时应当无碍。”
如若不然,他也不会等到瑜安用过早膳再提起。
“宫中还有什么消息吗?”
顾昱淮摇头:“陛下与南陈的昌王商议过,此事暂未对外声张。”
瑜安沉吟:“顺颖郡主最后见的外人,可是我?”
“正是。”
这便是棘手之处。顺颖郡主中毒来得突然,事涉两国,如若不查探清楚,北齐恐怕难辞其咎。
“我得入宫一趟。”瑜安命人去备车驾,“小叔叔且等我回来。”
此事须她出面,再探探消息。顾昱淮熟知她的性子,点头道:“若遇麻烦,记得递话回府。”
“嗯,知道了。”
顾昱淮命自己的两名亲卫随行,想来在宫中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
昭宸宫外,萧询得了消息,已等着瑜安。
才入宫时瑜安本欲先去探望陈妤,只是还未踏上往顺和宫的宫道,她细想后转了方向。
“陛下算得倒准。”
瑜安下了轿辇,未同萧询见礼。
高进乐呵呵的,从知道郡主入宫,陛下便命人准备着,二人果真是心意相通。
书房内摆了数种精致糕点,瑜安没有留意,只先问了几句陈妤近况。
听到萧询肯定的回答,瑜安松了口气。
陈妤是在北齐宫廷出事,为给南陈交代,于情于理都要彻查。
此事萧询已交付司正司,暂囿于后宫中,还未向外朝宣扬。
一夜过去,应是有了些眉目。
萧询命人去宣经手此案的李司正与御医,又道:“去请昌王来一趟罢。”
事关两国联姻,昌王理应在场。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陈旭带着侍从来得倒快。
瑜安瞧他神情也不轻松,毕竟两国和亲事宜若横生变故,陈旭作为主使,回国必定讨不得好。
几位御医详细商讨过脉案,对顺颖郡主所中之毒给了几种疑似可能,尚未完全确认。好在这些皆非致命毒,只能先温和用药,循序而解。
司正司正在盘查顺颖郡主近日饮食,还有所见的人和事,搜寻可疑之处。
因是备嫁,顺颖郡主一向少出顺和宫中。不过各府往来遣侍从送礼,人员芜杂,保不准其中会混入什么别有用心者。
至于南陈跟来的陪嫁侍女自有昌王讯问,无需司正司越俎代庖。
瑜安道:“陛下同昌王殿下皆在,李大人有话但问无妨。”
李司正闻言神情一松,顺颖郡主中毒前后见过的人,除了贴身的侍女,那便只有嘉懿郡主。
靖平王府家的郡主,她们司正司哪里敢请来询问。若是贸然到王府,又怕有流言传出。眼下嘉懿郡主主动开口,倒解了司正司的麻烦。
李司正心下感激,她在司正司任上多年,明白中毒一案非同小可,不能放过半点线索。
她客客气气,问得条理清晰。瑜安仔细回忆过昨日与陈妤相见的情形,坦坦荡荡逐一答了。当时她在陈妤寝屋中,并未觉有任何不妥之处。
“昌王以为如何?”萧询听罢,旋即接过话。
虽时机凑巧,陈旭自然不会怀疑下毒一事与嘉懿郡主有关。一则阿妤中毒已有几日,必是身边之人天长日久渗透进去。再者,阿妤是将嫁入裕王府,嘉懿郡主全无害她的理由。听她方才所答,也同阿妤贴身侍婢交代的一般无二。
而南陈使团中,随他们居于宫中者,陈旭自信无异心之人。
一番商讨无果,司正司查案仍需些时日。
唯有一点双方皆明确,此案绝不宜大肆对外宣扬。
陈旭道:“眼下舍妹身体欠安,只怕与贵国婚约须暂缓,另择吉日。”
婚事依旧作数,礼部自会寻个体面的由头来更改婚期。
等送走陈旭,瑜安在书房中多留了片刻。
其实要厘清此案容易,且看是谁最不愿促成这桩姻缘。
除了北梁,不作他想。
“就是未知,他们从何处下的手。”
瑜安同萧询相视一眼,方才观陈旭的态度,想必他也隐隐猜到此事与北梁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