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南陈虽选择与北齐结亲,但这些日子陈旭同刘真也有相交,想来不会愿意得罪北梁,更像是要两头落好。
换了瑜安在这个位置,也会如此选择。
她只关心无端被害的陈妤。至于几国相交的弯弯绕绕,是帝王所虑之事。
萧询也不愿她为此事烦心:“若有什么进展,朕再命人告知你便是。”他笑笑,“你今日寻朕,应该还有旁的事吧?”
瑜安的确有事而来。只是她尚未开口,萧询竟主动提起。
她道:“王府内的钉子,我想动一动。”
萧询挑眉:“郑氏母女?”
瑜安微一点头。
萧询温和道:“说罢,要朕如何做?”
......
送了嘉懿郡主出宫,高进瞧陛下翻过几封奏案,神色不豫,直以为陛下是在为朝政烦忧。
他候着陛下的吩咐,本以为要传哪位大人,大动干戈,孰料却听得帝王道:“将糕点撤了。”
“......奴才领旨。”
萧询瞥一眼玉盏中的点心,他记得这四五样是瑜安从前较喜爱的。可方才她坐了许久,却一口未动,莫不成是转了胃口?
偏生他还丝毫不知。
他合上一封奏案,又或许,瑜安是因有别的烦心事,无心饮食?
帝王疑虑,高进难以解惑。
他试探着道:“陛下,不如奴才遣人去靖平王府膳房打问一二?”
总要清楚嘉懿郡主现在喜欢些什么,他们做奴才的才好提前预备。
萧询搁了奏案:“去吧。”
高进领旨,又奉帝命去司正司传口谕,调两位女官入靖平王府。
......
“查了许久,竟只有这一星半点成效?”
宜云馆内,刘真声音透着怒意。
嘉懿郡主顾瑜安,为顾家旧部所救,多年来长于青州城中,机缘巧合才与靖平王相认。
刘真冷笑,什么顾家旧部,她分明是以叶家三公子的身份,一直待在叶家。
“办事如此不力,本王要你们有何用?”
“还请殿下恕罪。”
亲卫跪于地,也是有苦难言。
他们身处北齐,做起事来本就束手束脚。偌大一座北齐皇都,街头巷尾关于嘉懿郡主身世的传言,当真只有这只言片语,再探不出其他。靖平王府更是如铁桶般密不透风,完全寻不到机会。
“殿下消消气。”
喝了半盏侍女斟来的清酒,刘真不耐烦道:“那在此地的叶家人呢?”
他可是记得,叶琦铭与叶瑾舒都在北齐。
亲卫一愣,不知殿下为何忽然提起叶家二位郎君。
“属下等……这便去打探。”
“还不快滚。”
“是,属下告退。”
手中酒盏重重砸于案上,刘真余怒未消:“都是一群废物。”
也不知兄长是如何选的人,怎能成事。
……
探子伸不进手的靖平王府内,帝王正安然在韵华院中饮茶。
“送两位女官来罢了,陛下何必亲自跑一趟。”
“不妨事,”萧询拨了拨茶盏,“今日宫中也是闲暇。”
高进在旁陪着笑,瞧自家陛下八风不动,愣是不去听郡主的弦外之音。
见不速之客饮了两盏茶还未有离去之意,甚至道:“这茶沏得不错,再添些。”
毕竟借了人手给她,兼之顾忌王府颜面,瑜安忍了又忍,才没有请人出去。
萧询泰然自若,眸中漾起一抹笑意:“人既已到齐,好戏可要开锣?”
“自然。”
瑜安唇畔勾起一抹弧度,回之一笑。
“可惜用不着陛下登台,还请陛下回避罢。”
第71章 追妻第七月――醋意
致清院书房内, 午后暂未有要紧政务。
萧询与靖平王坐于堂前,除过饮茶清谈,二人也无事可做。
一炷香前, 瑜安方命人传了郑媪去,此刻韵华院中房门紧闭。
顾昱淮道:“瑜安带走人,是要做些什么?”
萧询语气平和:“朕亦不知。”
顾昱淮原本喝茶的手一顿,眼神中明晃晃写着陛下都送了刑具来, 竟然不知她用意。
萧询没有动眼前贡茶, 亦在猜测瑜安的心思。
可惜了, 没能留在韵华院中。
二人坐等了一会儿消息,顾昱淮道:“罢了, 瑜安行事素有分寸,总不会出格。”
“出格也无妨。”萧询不以为意, 横竖是在靖平王府中, 真出了什么岔子都能摆平, 只要瑜安顺意便好。
顾昱淮握着茶盏,从前怎么没看出小皇帝有些昏君的特质。
侍从隔了一扇门禀道:“王爷,郑姑娘方才来过。”
无需多言,必定是为郑媪被带走之事。
王爷早有交代, 致清院中人自然知道怎么打发了她。
“表小姐安心, 王爷虽政务繁忙,但已命人去韵华院过问。嘉懿郡主只是同郑夫人叙旧,几盏茶的工夫, 就在王府内, 不会有什么。”
几番言辞, 点出王爷的忙碌,顺顺当当打发了郑家姑娘。临了再往静颐院送些金银饰物,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萧询听得侍从所禀,笑道:“王叔倒会敷衍。”
顾昱淮语气从容,也是懒得多费心力:“不让她起疑便罢了。”
侍从依礼告退,郑家姑娘在院中学规矩时,王府内同样赐物不断。因而哪怕一月都见不到王爷三两回,明珠姑娘都很安分。
萧询瞧王叔气定神闲饮茶,却联想到几件旁的事。
“朕记得瑜安初到王府时,王叔待她就有些不同。”
哪怕不知晓瑜安身世,王叔对她已然很有耐心。
顾昱淮笑笑:“许是亲缘使然罢。”
他曾捧在掌心疼宠长大的小侄女,自相认以来,从未有一日怀疑。
……
“夫人可知道,本郡主为何今日才传你来?”
郑媪被压着跪于屋内,心中因为此话涌起一阵警惕,审慎道:“民妇自是不知。”
她做好应对准备,然主位上的女子在她开口后,只闲闲把玩着手中一枚宝石戒指。秋日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入,极品的红宝流光溢彩。
屋中一时陷入静默,漫延着无形的威压。郑媪在这片寂静中不断回想近几月来的动作,一度疑心是何处露了破绽,以致被眼前人察觉了身份。
她打起十分精神应对,正沉不住气要试探时,上首女子漫不经心将戒指戴回指间:“本郡主今日恰好得闲罢了。”
郑媪一僵,一口气堵着不上不下。
瑜安轻描淡写看来:“本郡主若问,你便答,否则么――”
屋中一角,鞭刑,杖刑,针刑俱全,严正以待。
郑媪声音不自觉发紧:“光天化日,嘉懿郡主敢在王府动用私刑?”
她反扣上一顶罪名,却是色厉内荏。
瑜安毫不在意:“司正司中女官,如何算是私刑?”
细密的银针闪着寒芒,她笑容中竟还带了些无辜。
郑媪后背一阵发寒。
眼前的美人皎如月华,未曾料想出手能如此狠厉。
她目光逡巡过肃容而立的几位女官,宫中司正司,刑讯女犯完全不在话下。区区王府郡主,能借宫廷女官肆意妄为,必定是有帝王撑腰。
她额间沁出些冷汗,本是奉主上之命,带郑明珠那个丫头一路到靖平王府寻亲。原是想揭穿眼前人的身份,让明珠顺利取而代之,以便长久在靖平王府立足。
可事情横生变故,齐帝的插手,靖平王的默许,让明珠只能暂以表姑娘的身份自居。但她们到底留在了靖平王府,有机会从长计议。
郑媪掌心微蜷,强自镇定。她语气放软,试探眼前人的目的:“嘉懿郡主传民妇至此,不知意欲何为?”
主位上的女子不答反问:“本郡主倒是想知道,郑夫人带那女子来的意图。”
觉察到对方心思,郑媪生出些底气,刻意道:“认祖归宗,理所应当。”
“可惜啊,靖平王府并未承认她的身份。”
郑媪敏锐地听出端倪,眼前之人果真知晓自己并非千金:“是非公道,天地知晓。”
倘若嘉懿郡主召她只为身份之争,那便是未疑其他,一切尚有转机。
还未来得及庆幸,她听得上首之人徐徐道:“好啊,那便只有天地知晓罢。”
郑媪紧绷的一根弦倏地断开:“嘉懿郡主敢杀人不成?”
瑜安身后,两位女官随她的话语上前。
郑媪厉声道:“在王府动手,郡主就不怕靖平王――”
瑜安轻巧打断:“夫人可知君臣有别的道理?”
郑媪跌坐回原地。
对上嘉懿郡主的目光,她毫不怀疑,有帝王庇护,哪怕自己无声无息被灭口,都不会有人追查。
她万不愿葬送性命在北齐。
门口生路已被堵住,郑媪无比懊悔。她进韵华院分明有许多人目睹,她如何能预料嘉懿郡主敢在朗朗乾坤下要人性命。
郑媪面色惨白如雪,胜于女官手中白绫。有那么一瞬,她直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
落针可闻的当口,瑜安忽然笑了:“夫人这般紧张作甚。”
女子貌可倾城,这一笑,几乎有摄人心魄之感。
“可惜了,本郡主不喜欢见血。”
生死一线,所有谋算成空,郑媪已是大气都不敢出。
“夫人既是个聪明人,关乎郡主身份的是非曲直,还望仔细想清楚。”
分明是在凉爽的秋日里,出了韵华院的郑媪却一身冷汗淋漓。
静颐院陪她来的侍女早已不知所踪,她陷在里头这般久,却迟迟不见明珠身影。
郑媪抬头去望天光,不过是在王府后院走了一遭,竟有劫后余生之感。
“夫人,静颐院是往这处走。”护卫出声提醒道。
郑媪道了一声谢,勉力不让外人看出异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华贵院落。
主屋内,瑜安吩咐其余人退下。
叶琦铭自一旁屏风后踱出,品评道:“戏演得有点过头。”
瑜安不信:“还好罢?”
叶琦铭比划一二:“蛇蝎美人,拿捏得挺准。”
“哦,是么?”瑜安摆出方才的笑意,不阴不阳道。
叶琦铭本已坐到她身旁的位置,闻言挪远半步:“可以,可以了。”
瑜安见好就收,拈起案上一块糕点:“话说起来,这可比在营中审问细作容易许多。”
“那是。”
叶琦铭方在屏风后听着,也是曾见过瑜安审讯奸细。
“你说那老妇人下一步会如何打算?”
“且看她主子是谁。”
大梁朝中随夺嫡之争分作数派,互相倾轧,势同水火。
叶琦铭道:“不过我看,郑氏母女对自家的郡主身世,好似都深信不疑。”
看来她们的幕后主使未告诉她们真相。
“如此,才更利于以假乱真。”
郑明珠那副模样,任谁瞧着都是被人夺了身份,受尽天大委屈。
鱼饵已放了出去,郑氏母女暂且不提。
叶琦铭话风一转:“你见过刘真了?”
“前两日在宫中遇上。”
想也知道妹妹是有意为之,叶琦铭道:“他认出你了?”
“嗯。”
这个草包为数不多的长处,便是善记人。
……
回到静颐院的郑媪仍余悸未消。
“母亲,那冒牌货可有为难你?”
郑媪眉蹙起,声音严厉:“忘了我是如何交代你的?”
“屋里又没有外人。”郑明珠委屈嘟囔,“我在人前称她郡主便是。”
见母亲神色仍不大好,郑明珠去一旁桌上为她倒水。
郑媪望她身影,无声叹了口气。
明珠有靖平王庇护,那位嘉懿郡主自然不敢动她。
可若是她对自己下手,只怕靖平王全然不会在意。
“母亲喝口水。”
水温稍有些烫,郑明珠问道:“嘉懿郡主同母亲说了什么?”
郑媪心中有自己的考量,放平了语气:“叙些闲话而已,不甚要紧。”
嘉懿郡主召她,不过是要她在明珠身份上守口如瓶。
这样也好,她本就未执意打算要明珠归位。
如她所想,嘉懿郡主颇得齐帝青眼,甚至连宫中女官都可调用。
怕是不久,就要嫁入宫廷。
这个节骨眼上,她应是不愿闹出太大事端,所以才有今日的警告。
郑媪捋顺前因后果,捏了嘉懿郡主身世的把柄,心下仍有不安。
二十出头的姑娘,竟能有这等手腕。如非必要,还是少与之为敌。
不过方才一行,她也并非全无所获。
郑媪眸底精光闪过,齐帝对这位嘉懿郡主,当真是用心。
……
闻听郑媪被放回了静颐院中,萧询自寻个由头去瑜安院中坐坐。
致清院与韵华院相隔不远,他行至半途,遥遥见到一人从韵华院中走出。
“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福。”叶琦铭走近时恭敬行礼。
萧询语气淡淡:“免礼,退下罢。”
“是,恭送陛下。”
叶琦铭早便习惯齐帝的冷脸,也不觉有什么。
他拱手告退,自回魏宁侯府中。
齐帝的冷脸一直留到了晚间在昭宸宫用膳时。
翻来覆去不过一句话,瑜安为何不同朕商议?
萧询面无表情放了银箸,叶家二郎君能帮瑜安谋划的,有什么是朕达不成的。
高进方传上一道平湖醋鱼,忽而福至心灵般挪远了些。
等用罢晚膳,高进就瞧着陛下调来魏宁侯府二公子的官牒,在案头搁了半晌,也不见调度。
“送回去罢。”
高进摸不着头脑,只是照办。
萧询掷了御笔,若外放叶琦铭出京,只怕瑜安还要为之悬心。
罢了罢了。
第72章 追妻第七月――做戏
御书房内, 案上奏疏堆叠。
高进算准了时辰入内添茶,近来因征收秋税事宜,政事芜杂。
帝王连日来忙于要务, 无暇分神。高进思忖一番,还是斟酌着简要禀道:“陛下,嘉懿郡主巳时方入宫。”
他本意不过是回一句话,孰料帝王从案牍中抬首, 手中奏折暂且按下:“她到何处了?”
见帝王看来, 高进忙补上道:“回陛下, 郡主是去顺和宫中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