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全赶紧跟上去。
“陛下怎么不进去?”萧言舟走得太快,赵全小跑着才跟上,有些气喘地问道。
萧言舟眉目冷肃,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赵全只得换了个问法。
“陛下要去哪儿?”
这回萧言舟愿意开口了。
“刑狱司,提审张氏。”
他已不是过去那个没心没肺整日闹腾的皇子。
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暴君。
萧言舟已可以想象,若是自己进去,场面会是何等尴尬。他们只会战战兢兢求饶,将守岁的饭吃得宛如丧席般。
既如此,他何必在她如此开心的时候进去扫兴。
她……这是她在此处过的第一个年,不该变得如此不堪。
萧言舟漠着脸想,左右自己也不想过什么年,还不如去折磨折磨张氏。
不能只有他一人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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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翠宫内言笑晏晏,谢蘅芜在宫宴上没吃什么东西,在自己宫里总算能吃个畅快。
她笑着听梨落与他们吹牛,在饮下一口酒时,想起萧言舟曾说自己要过来。
快一个时辰了,他怎么还没来?
谢蘅芜放下酒樽,心头浮起担忧。
萧言舟不是一个会食言的人,他不来……是怎么了?
既然他不来,她去寻他就是了。
「上一章是三十六章!打错章了qwq」
第三十八章 别想逃了
萧言舟自刑狱司回来时,便看见趴在正殿桌案上睡熟了的谢蘅芜。
他步子很轻,没有任何声响,许是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血气与寒意,谢蘅芜醒了过来。
她双臂被压得发麻,人还迷糊着,视线中萧言舟缓缓靠近,腰下衣摆随其抬腿动作摆动,又垂顺落下贴在腿上。
“你怎么来了?”
谢蘅芜听到他问话,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勉强恢复清醒。
这空当,萧言舟已走到身侧,俯身将她抱起,按在自己膝上。
近乎紧贴的距离,让浓重的血腥气直接窜到了谢蘅芜鼻间。
她骤然清明,挣扎着想要从他身上下来:“陛下去哪了,怎么这样重的气味?”
但她的挣扎落在萧言舟眼里却是另一种意思。
他无甚感情地笑一声:“怎么,你嫌弃孤吗?”
“不是。”谢蘅芜皱眉,“陛下这样抱着妾身,妾身看不见陛下是不是受了伤。”
“无事,这是别人的血。”萧言舟为其说辞心情稍缓,将下颌抵在她颈窝里轻轻厮磨着,慢吞吞说道。
因背对着萧言舟,谢蘅芜不曾看见他眸中闪过得逞的笑意与略显扭曲的愉悦感。
他的下颌压住了她的发,磨蹭时一阵酥痒。谢蘅芜身子一缩,呼吸都紧了紧。
她试探道:“陛下……是因此没来拾翠宫吗?”
她有些不安,怀疑是萧言舟听到了什么,才半道改了主意。
身后传来萧言舟意味不明的哼笑。
“你还没有回答孤。”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谢蘅芜向后靠了靠,倚在他胸膛里,低下头看他环在腰间的手,不满地嘟哝:
“陛下分明说好会来,妾身怎么也等不着,便只能自己来找了。”
“妾身还带了宫里小厨房做的年夜饭呢,可陛下现在才回来,该冷了……”
谢蘅芜记得萧言舟回来时宫宴都快结束了,后来守岁宴上他去找了秦王的茬,也是什么都没吃,这才带了东西来。
她听起来还有些委屈,萧言舟瞥一眼一旁放着的食盒,问:“你做的?”
“一点点……”谢蘅芜声音越发轻,她只是会几样点心罢了,要说做菜,那是真不行。
“孤现在不饿。”萧言舟说的是实话,原先回来时还有点饥饿感,后来与谢蘅芜折腾了一阵,又去找了秦王,就是气也气饱了。
眼下还刚从刑狱司回来,他当真没有食欲。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怀中人情绪又低落了几分。
像是把耳朵耷拉下来的兔子。
他默了默,补充道:“……现在太晚了,孤只能吃一点。”
谢蘅芜闻言又来了精神,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那妾身去给陛下热一热。”
“你会生火?”
谢蘅芜明显一顿,心虚道:“会……吧?”
萧言舟直起身,叹了口气。
“……罢了,孤不放心你,等会儿把孤的寝宫给烧了。”
谢蘅芜面上一热,辩解道:“妾身不会!”
萧言舟报之一声冷嗤,把她从膝上放下来,起身往小厨房的方向走。
谢蘅芜赶紧拎上食盒跟去。
紫宸宫的小厨房自然比拾翠宫大了三倍不止,各种用具齐全无比,且……都是崭新的。
萧言舟对吃食要求并不高,忙的时候更是有一顿没一顿。这小厨房基本是个摆设,宫人们每日打扫,但从来没被用过。
这回倒是头一次开火了。
谢蘅芜立在一旁,看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很是接地气地拣过柴火丢进灶台下,引火将柴点燃。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做过无数遍。
谢蘅芜并不是不想帮忙,只是最初刚靠近几步,就被萧言舟斥回。
到最后,竟一切都让萧言舟亲力亲为了。
谢蘅芜哑然看着热好的菜食端上桌案,两人简单用过一些后,萧言舟去了寝殿沐浴换衣。
等他回来,谢蘅芜已经窝在了床榻上,眼巴巴望着他。
萧言舟眉头一抬:“这么看着孤做什么?”
“陛下还会这些啊……妾身以为,陛下会让下人来做。”
萧言舟方才那些动作实在熟练,不禁让谢蘅芜好奇他曾经到底经历过什么。但她当然不会直问,只将这点好奇藏在心里。
“时辰不早,孤不想兴师动众。”萧言舟蜷舌舐过上牙尖利齿尖,像是想起什么,一笑,
“能让孤伺候,还是两回,你也是头一个。”
谢蘅芜的脸随之一红。
她显然明白过来萧言舟所谓伺候两回是何意了。
大概是洗去了那一身血腥味,萧言舟的神色松快许多,加上夜已深,他面上带了些慵懒倦意,看着格外迷人。
他在榻边坐下,柔软床榻随之一沉。
“你想知道什么,孤的过去吗?”
谢蘅芜眼睫一颤,下意识否认:“不是,妾身不想……”
“不想?孤看你听得挺起劲啊。”
萧言舟微微倾身,还带着水汽的指尖轻轻抚过她面颊,温柔无比。
谢蘅芜身子一僵。
她磕磕绊绊道:“陛……陛下,他们也是无心的。”
“这么害怕做什么,孤又不会吃了你。”
萧言舟嘴上调笑着,可漆黑的眼眸却沉沉一片,不见一点笑意。
谢蘅芜也看不透他。
“陛下……很不喜欢吗?”
她抬手覆住了萧言舟的手掌,小心翼翼问道。
萧言舟垂睫,声音淡淡:“倒也无所谓喜,只是这种事,如今想来觉得可笑罢了。”
于他而言,那些过去,不过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谢蘅芜直觉这句话很重要,默默将其记下。
她握了握他的手:“所以陛下……不生气?”
“在你眼里,孤就这样斤斤计较?”
萧言舟睥她一眼,不悦道:“知道这些事的人又何止你宫中的那些,孤若是介意,你今夜根本不可能听得到。”
谢蘅芜见他语气有所缓和,顺势贴到他怀里。
她也不问他为何明明到了拾翠宫却不进来,毕竟这缘由,彼此都心知肚明。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
“其实妾身还有些羡慕陛下呢。”
“嗯?”萧言舟捻着她的发在手中把玩,尾调微微上扬。
“陛下从前尚且有过高兴的时候,但妾身……”谢蘅芜说道此处,又觉不妥,便道,“……罢了,妾身提自己做什么。”
但她这种态度偏生就勾起了萧言舟的好奇。
一来,他还从未听说过有人羡慕自己。
二来,他依稀记得,谢蘅芜也是个什么侯之女,身份也算尊贵,莫非从前还遭遇了许多苛待不成?
“你说,孤想听。”
萧言舟说着,蜷起指节在她下颌处蹭了蹭。
谢蘅芜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入侯府之前的记忆,她都没有了。之后的,便是无穷无尽的练习。
各种课程,或是礼仪,或是书画,甚至再大些后,还安排了秘术。
在侯府的十年,她除了被侯夫妇带去进行必要的交际外,便被困在那一小片四四方方的天地间。
谢蘅芜最后随意拣了一些说了。
萧言舟眯了眯眼,他虽然了解得不多,但就他所知,贵女的生活怎会是这样的?
至少崔露秾的生活,不是这样。
“你……”萧言舟的话语在唇边转了个弯,才说出口,“你当真是他们亲生的女儿?”
他本是无心一问,却误打误撞说对了。
谢蘅芜呼吸微窒,随后若无其事道:“……高门之事,不大多如此吗。”
“妾身的母亲并不受宠,又无权无势。妾身能被侯夫人养在膝下,已是少有的福气了。”
谢蘅芜对外的身份还是庶出,所谓“生母”是个普通富贵人家的女儿,并不引人注目。
萧言舟无端想起自己被送到皇后身边的那几年。
那时满朝都议论先帝是否有了改储意向,皇后在人前也待他极好。彼时的萧言舟还是个毫无权势的皇子,背后遭遇的种种,他都只能默默忍受。
当真是福气吗?
萧言舟冷笑了一声。
“若是福气,你现在也不会在这儿了。”
“但是遇着陛下,谁说不是福呢?”
谢蘅芜无心与萧言舟倒苦水,顺口便说了句他爱听的话。
萧言舟也懒得揭穿她的奉承,这些好听话从她嘴里出来,的确让他很受用。
他轻笑:“谄媚。”
谢蘅芜窝在他怀里,被他挠下巴挠出了些困意,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时辰的确不早了,大年初一的日子还要早起祭祖,满打满算,也只能再睡一两个时辰。
“睡吧。”
萧言舟轻声。
看着她睡去的恬淡侧颜,他指节屈起,轻轻勾画她的容颜。
已给了你机会,既是你自己找上门来……便别再想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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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谢蘅芜便被萧言舟拉起来,与他一同坐在了祈年殿的高台上。
过年的日子,萧言舟还是穿着玄衣,冕旒上坠下的墨玉珠帘将他面容半遮半掩,亦让人看不清他的视线。
台下乌泱泱跪着许多人,一旁赞者念着冗长颂词,传上高台后,所有字句都变得模糊,听起来便是一片嗡嗡声。
萧言舟不会去听这种毫无意义的话,只侧目看身边半阖眼坐着的人。
谢蘅芜穿着宽大鸦青翟服,长长的衣摆后用金线织就几只腾飞的鸾鸟。
她头上压着沉重的礼冠,珠玉光滑璀璨,却无法夺去她面容光彩。
华贵的打扮衬得她越发容色脱尘,眼睫半垂时,平添几分亦神亦妖的悲悯与漠然。
但萧言舟知道,谢蘅芜这样,其实是困的。
今早起身时她睡得沉,几乎是被萧言舟抱着梳洗完毕。进来伺候的人没一个敢抬头的,恨不得自己没长那两只眼睛。
颂词念到一半,冬日才慢悠悠升到上头。金光照在云上,落了一片炫目的暖色。
萧言舟慢吞吞收回看天的目光,又看向谢蘅芜。
暖阳已照在了高台上,虽然这般寒冷的天,这太阳也没有分毫温度。
灿色日光洒在谢蘅芜身上,看起来更是雍容。
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直白不加掩饰,谢蘅芜抬抬眼,看了过来,冲他一笑。
这笑容有些晃眼。
萧言舟眯眸,尖利的牙轻咬舌尖,蜷指拨弄着食指指根处的玉戒。
她的温度与潮湿……似乎还留在指间。
他收回视线,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想将她端庄的礼服撕碎。
「(上台)(整理领结)(调整话筒)(清嗓子)请给我收藏追读和票票!(停顿)(聆听掌声)(满意下台)」
第三十九章 封妃
念过颂词后,就该去宗庙祭拜。
谢蘅芜与萧言舟同跪在宗庙内高高灵位之前,手中各持三柱香。
北姜开国至今历史并不算太久,宗庙内供奉着三位皇帝。谢蘅芜抬起低垂的眼睫,看向最低处的灵位。
那应当就是萧言舟的父亲了。
谢蘅芜隐约记得……萧言舟的父亲,也并非寿终正寝。
先后是暴病而亡,先帝却是身患重疾,逐渐虚弱而亡。
她又低目,随赞者唱礼,持香一拜。
顶上燃尽的香灰落在手上些许,谢蘅芜轻轻一吹,将其吹散了。
其实她就算封妃,也是没有资格来宗庙祭祖的。
能与皇帝一同来的,只能是皇后。
但无人敢对萧言舟这一逾制的举动提出异议,尽管封妃旨意还未完全传达下去,在他们眼里,谢蘅芜仍是个美人。
萧言舟自然也是明白的。
其实他的头疾已缓和了许多,就算离了她一两日也不会像从前那般发作得可怖。
但他便是想带着她。
她是他的药,带她在身边,分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如是想道,将手中的香缓缓插入松软香灰中。
先帝的灵位在其需要稍仰头才看得见的位置,萧言舟微微抬眸,冰冷的目光隔着墨玉珠帘落在灵位上。
定定看了许久,他收回视线,袖中掌心一松,细碎粉末自指间淌下,无声逸散开。
那是他擎香时,被生生捏碎的一部分。
礼成后,萧言舟并未立刻动身。
寒风瑟瑟,众臣疑惑之时,见一队身披甲胄的羽林卫押解着几人上前。
沈氏大臣在依稀辨清其容颜之后,不由心头一缩。
羽林卫皆佩剑而入,腰间寒光闪烁,众人畏缩着,往两边退开。
萧言舟回过身时,那几人已被羽林卫按跪至地,身上囚衣与宗庙之景格格不入。
“沈爱卿。”
他开口,目光落在队列中的一位臣子身上。
那人一抖,便站了出来,拜道:“陛下,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