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蘅芜仰脸向他笑了笑,她感觉出来萧言舟的身子又有些僵硬了,还是尽早让这两个家伙分开些的好。
萧言舟“唔”一声,随口问道:“想好叫什么了吗?”
“叫……雪球吧。”谢蘅芜说着低下头逗弄雪球,“多可爱呀。”
萧言舟对她的取名水平不置可否,但眸中轻谑笑意暴露了他对此的嘲笑。
谢蘅芜久久不曾听他回应,抬眼就对上了他嘲笑的眼神,忿忿地向他哼一声,抱着雪球走了。
萧言舟便也不跟,在寝殿等她。
然而两刻钟过去,还不见谢蘅芜回来。
去个偏殿的功夫,哪需要这么久?就算是要嘱咐什么,这时间也显然太长了。
上元夜她从身边消失的事情忽然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想到她如今身子还虚弱着,萧言舟便紧张起来。明知在拾翠宫里出不了什么事,他还是霍然起身,往偏殿走去。
外头的宫人纷纷垂首行礼。
萧言舟急匆匆的步伐在偏殿外忽地停住。
他听见里头传出女子温柔的声音。
他像是怕戳破了什么,连步子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又因他警告过,其余宫人自然没有出声。
于是萧言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谢蘅芜身后不远处,看她蹲着逗弄雪球。
松松挽起的发丝垂落,慵懒中又有几多随意妩媚。她穿着简单素衣,烛光为她笑盈盈的面庞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谢蘅芜指尖轻点着雪球的鼻尖,看它好奇嗅闻后,伸出小舌来舐。指腹一阵酥麻,她唇角的笑弧也随之愈发明显。
美丽的少女与雪白的猫儿,殿中气氛和谐得过分,美得如画中一般。萧言舟略略出神,不忍心打破这场景时,心里头又有些不痛快。
这只猫哪有他好看……她就喜欢得把自己都忘了?
思及此,萧言舟看雪球的目光也不善起来。
雪球机敏偏头,看见后头那个熟悉的臭脸男人,顿时背起了耳朵,小脸上满是警惕神色,不住往谢蘅芜身上蹭。
谢蘅芜见此,才觉异样,回头看去。
她对上萧言舟盈满不悦的漆眸,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她实在太喜欢雪球了,想着送来之后到萧言舟离开前都不能再见它,一时心痒难耐,打算逗一会儿再回去。
没成想这一逗,就太入迷了些,把这尊大佛给忘了。
第七十八章 奴家忽然没力气了
谢蘅芜干笑两声,抱着雪球起身问:“陛下……怎么过来了?”
萧言舟漠着脸,语调平平:“你还记得孤在等你吗?”
虽然听起来此言无甚起伏,可谢蘅芜莫名觉得幽怨不已,活像是一个深闺妇人控诉自己离家迟迟不归的丈夫。
她心虚地垂眼,小声道:“妾身当然记得……”
恰好在这时候雪球娇声娇气地“嘤”了一声,将谢蘅芜嘤得心头软得一塌糊涂,狠狠在它脑袋上揉搓了几下。
萧言舟微眯眼,看着雪球的目光越发不善起来。
他想自己是不是不该送这玩意儿来的。
这小玩意儿完全把阿蘅的注意力抢走了,他现在杵在这儿,阿蘅连看都不看他。
若说之前是在威逼,现在,他当真有些想把雪球丢了。
雪球感受到不妙,蛄蛹着小身子往谢蘅芜衣襟里钻。刚埋进去半个头,它忽而四爪腾空,被人捏着后颈提溜了起来。
“喵!”
雪球叫了一声,扑腾了一下便不动了,小嘴微张着,一张小猫脸看起来分外呆滞。
随后他将雪球一抛,精准无比地抛到了宫人们特意为它铺好的软垫窝里。
雪球的身影划过一道小小的弧线,当真像个球一般被扔了进去。
萧言舟拿捏着力道,没让雪球受伤,后者从软垫里抬起头来,分外大声地冲着萧言舟叫唤,听起来骂得很脏。
他侧眸,凉凉睨去一眼,雪球骤然止了叫声,怂怂地背过身去,拱着屁股往垫子里钻。
萧言舟的动作实在太快了,谢蘅芜都来不及阻止,他已将雪球丢开。她哭笑不得看着,无奈道:“陛下这是做什么?”
为了颜面,萧言舟也不可能说出真实原因来,只道:“它的气味,孤闻了不舒服。”
“所以妾身才让陛下等妾身回来,别来此处啊。”
谢蘅芜嘴上嗔怨着,却是仔细拂去身上沾了的猫毛,又凑近看了看萧言舟身上。
见她的注意力又回到自己身上,萧言舟这才舒畅许多,没忍住,又往雪球的方向看了一眼。
雪球正好回过头来,见这讨厌无比的男人似乎在挑衅自己,仗着隔着段距离,龇牙冲他哈气。
萧言舟根本不在意这种小东西的示威,于他看来,弱者的恼羞成怒,何尝不是一种战利品。
谢蘅芜检查过他身上没有留下毛后,抬头想与他说话,就见到萧言舟看着雪球,眼神相当意味不明。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有些回过味来。
什么闻了气味不舒服……方才在寝殿的时候,明明雪球一离开他怀里,他就放松下来了。
所以……根本就是借口而已。
真正的原因吗……
谢蘅芜眼眸微弯,眼尾随之上扬,素手抚上他衣襟,随后一点一点,攀附上肩头,将人环住。
她踮起脚,探头凑近他。
柔软身躯贴来,萧言舟身子微微僵硬,看她美丽面容贴近,气息如兰,轻轻拂在面上,不施脂粉的唇瓣透粉,泛着微微水光,瞧着分外可口。
萧言舟为她的上道暗暗高兴了一下。
然而谢蘅芜在两人鼻尖堪堪相碰之时停住了。
她偏过头,贴着他的面庞轻嗅了几下,随后娇声:
“好浓的酸味儿啊……”
“陛下……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萧言舟:!
他大窘,想将身上挂着的这个坏心眼的女人推开,可手刚刚碰到她,萧言舟又猛然想起现在她还是个病人,娇贵得很。
谢蘅芜似乎看穿他的心思,娇滴滴地“哎呀”了一声,整个人完全伏到了他怀中,柔柔弱弱道:
“姐夫,奴家忽然没力气了,姐夫要是不抱奴家,奴家可就要跌倒了。”
娇柔的声音甜到发腻,谢蘅芜自己说着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见萧言舟脸色难看至极又不得不抱紧她,她忽然觉得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闭嘴。”
他黑着脸,咬牙切齿挤出了二字。
然而他反应越是抗拒,谢蘅芜便越是来劲。
“姐夫怎么这样凶奴家呢,奴家好伤心……”她继续掐着嗓子说道,一面还戏瘾十足地啜泣了几声,还真挤出了几滴眼泪来。
萧言舟的脸愈黑,看着她的漆眸里也一阵风雨欲来。
谢蘅芜沉浸于嘤嘤作态,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未觉。
“唔……”
萧言舟伸手,修白的指尖上下一捏,封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谢蘅芜怔住,表情与方才被提了后颈的雪球一般。
因为被捏着唇瓣,她被迫瘪嘴,像一只小鸭子,滑稽无比。
萧言舟唇边噙笑,总算找回了几分颜面,俯首在她耳畔低语了什么,这才松开她的唇,不忘在上头咬一口以示惩罚。
谢蘅芜的脸迅速红起来,索性埋在了他肩窝里,还捶了下他胸口。
她算是知道什么叫现世报了。
萧言舟也不恼,闷闷低笑起来。
气得谢蘅芜又捶了他几下。
萧言舟心情颇好地哼笑一声,俯身探过人膝弯,将她打横抱起。
一旁安静了许久的雪球不知怎的忽然又嘤嘤喵喵地叫了起来,听着有几分气急败坏。
谢蘅芜本该注意到的,可她还未能从方才萧言舟说的话里回过神来,便没有意识到。
他居然……居然说……
“阿蘅既然喜欢这样叫,下一回,就在榻上叫给孤听。”
带着谑笑的尾音与说话时喷洒出的温热气息似乎仍在耳畔,将她耳尖染得通红。谢蘅芜脑海中止不住回荡着他的这句话,揪着他衣襟的手攥紧,又攥紧一点,直将那一片衣料揪出了细密的褶皱来。
她没有看见的是,萧言舟抱起她后,得意又炫耀地往雪球处瞥了一眼。
雪球登时警惕炸毛。
萧言舟犹嫌不够,唇角微微上扬,挑衅意味十足。
雪球这才没忍住,嘤嘤呜呜叫唤起来,试图向谢蘅芜告状。
可惜谢蘅芜现在根本没法注意到它。
雪球只能气呼呼地看着那个讨厌的臭脸男人抱着它的美丽母亲走了。
在雪球那简单的小猫脑袋里,谢蘅芜温柔又好看,身上又温软,可不就是与它的母亲一般吗。
由于现在拾翠宫里留下的宫人都是可信的,萧言舟来时并未多嘱咐什么,外头的宫人也不曾退下,自然将里头笑闹的话语都听了一耳朵。
眼下他抱着人出来,诸位宫人眼观鼻鼻观心,纷纷垂首行礼,仿若无事。可细看便能发现,他们好像都在憋着笑。
萧言舟咳嗽一声,不轻不重斥道:“都在这里做什么,还不退下。”
“是。”
众人齐刷刷应道,井然有序退了下去。
听着这人数不少的宫人应声,谢蘅芜恨不得将脸埋进他衣襟里。
怎么他来了没让人退下啊,他从前不都会叫人走的吗!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那么放肆地说那些话……
谢蘅芜再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小情侣腻腻歪歪日常,腻歪一会儿再走剧情啦~」
第七十九章 鸳鸯
谢蘅芜方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羞赧。
怀里的人忽然蔫吧下来,萧言舟若有所觉,好笑地问道:
“你还知道害羞?”
回应他的是衣襟处一阵拉扯的力道。
他想他的这几件衣裳,可能领口很快都要被扯松了。
直到被萧言舟放到了寝殿温暖的床榻上,谢蘅芜都没有抬起头来。
萧言舟也不在意,兀自取过她的枣红狐皮披风,将人裹了起来。
她这才抬眼,看他为自己系上系带,不解道:
“陛下还要带妾身出去吗?”
萧言舟动作慢条斯理,说话亦是:“随孤来就知道了。”
谢蘅芜还想自己将鞋履穿了,但在她动作前,萧言舟已经蹲下去握住了她脚,将鞋子套了上去。
这种事情根本不是他该做的,可萧言舟做得实在太自然熟练,谢蘅芜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她看着蹲在身前的男人兀自怔忡,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垂下的长睫,鸦黑长睫半遮眼,看起来分外温柔。
谢蘅芜不由思绪联翩,想到那夜他玩笑似的说伺候她洗漱。话是这般说,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他似乎对这些事情很熟悉,不是因为常年被人伺候而熟悉,更像是……自己也亲手做过。
他甚至还会生火做饭,这是一个皇子会学的吗?
谢蘅芜的目光复杂了一瞬,在萧言舟抬目望来时又恢复了正常。
不管如何,他一定不想看自己怜悯他。
谢蘅芜明白萧言舟的自尊心有多么强。
然而萧言舟一开口,就把她心里的那点酸涩复杂给打破了。
“阿蘅就这么喜欢姐夫?”
谢蘅芜用还没穿鞋的那只脚往他胸口处轻踢了一下,又被萧言舟捉住,穿好了另一只鞋。
谢蘅芜:……
重又裹得严严实实的她还揣上了手炉,这才跟着萧言舟往殿外走去。
隐隐的,她似乎猜到了什么。
拾翠宫庭中已被妆点得灯火璀璨,四围院墙上挂满了各式花灯,无不是上元夜时谢蘅芜在灯市为之驻足停留过的。
而正中央,摆着一盏足有半人高的鸳鸯灯。
鸳鸯灯的底部还是仿真的池塘,涟漪荡开,荷叶捧出含羞芙蕖,环绕着那对交颈鸳鸯。
灯火辉映,尽数倒映在她眼眸中。
谢蘅芜已然看得出神,连她自己都已经不记得当日看过了多少花灯,甚至于那盏鸳鸯灯……她可惜过,但也很快将它忘了。
却没想到,他竟然都记得。
那时的二人还在别扭着,他却都记下了……
想到此处,谢蘅芜心头忽然浮过一层异样,但还不等她捉住,那点异样已消失不见。
她想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陛下……这些……花了多久啊?”
萧言舟轻咳一声,不咸不淡道:“不久。”
无非就是做这灯麻烦了一点,因为萧言舟不想让别人沾手这盏寓意特殊的灯,非要自己动手,来来回回,花费的时间才比寻常久了些。
谢蘅芜心中感动,侧过身来,轻扯了扯了他的衣袖。
萧言舟侧头看去时,她便踮脚吻上。
他怔了怔,随后垂睫,抱住了她。
柔软唇瓣碾转,温柔缠绵。
两人便立在鸳鸯灯前相拥而吻,互相清晰感知着对方因自己而紊乱的呼吸,愈发交织悱恻。
时间仿佛定格,万籁俱寂,只听得见两人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一下比一下急促,一下比一下欢愉。
谢蘅芜抬眼,迷蒙中,她在萧言舟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那样深刻而清晰。
这一瞬,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为他/她而跳动。
一如……所谓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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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便是崔露秾进宫的日子,谢蘅芜也没贪睡,与萧言舟一道起身送他离开后,便让梨落准备起来。
午膳后大约一个时辰,载着崔露秾的轿辇便在拾翠宫前徐徐停下。
虽然萧言舟没有对崔氏下手,但这番敲打还是有些作用,崔左丞也低调许多,崔露秾入宫,自然也没有大排场,连侍女也只带了心腹的一位。
她自辇上下来,有些感慨地仰头望向拾翠宫的牌匾。
没想到自己还会到这里来,而且还是……被那女人请来的。
崔露秾感到些许滑稽荒谬,收回了视线。
一个圆脸小太监从里头跑出来,笑得一脸喜气洋洋:
“崔娘子来了,快随奴来吧,娘娘已在等您了。”
崔露秾抬眉,有些惊讶。
她以为谢蘅芜应当会给自己下点绊子才对。
这十日里她一直在想为何谢蘅芜会想让自己进来,思来想去,她只觉得谢蘅芜或许是想向她炫耀,好让她赶紧打消别的念头。
现在拾翠宫的宫人对她如此客气,倒让崔露秾更警惕了些,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示意他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