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准备已久的,早早地就让梨落摆了出来。
梨落捧着一只精美的紫檀匣子,躬身递到靖国公跟前。
“这是国公先前尝的那花茶,我做了许多,自己也饮不完,不如国公带一些回去?”
靖国公摆手推拒:“臣怎好无故受娘娘恩惠……”
谢蘅芜眉微蹙,眼神示意梨落上前些:“这哪是什么恩惠呢,我并非想让国公做什么,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华贵之物,便是我一点心意罢了。”
“国公便当是陛下的意思,受下吧。”
谢蘅芜搬出萧言舟来,靖国公自然没有再推拒的道理。
看那匣子的精美程度,便知是早就准备好的。
靖国公对谢蘅芜特意为自己准备礼物之事奇怪了一下。
他自认为与这位贵妃并没有太多交集,若要细细论起,也不过是夫人与她的一面之缘。
何以能让她记挂那么久?
靖国公不免忐忑地收下了,揣测着是否真的有萧言舟的意思。
做完这些,似乎便没有什么事可说了。
谢蘅芜抿唇,心里不禁怨起萧言舟怎么还没回来。
心念刚动,人便至。
通传声遥遥传入,殿内二人皆微妙地松了口气。
“陛下来了,我便先告辞了。”谢蘅芜颔首,起身与靖国公福身行了一礼,靖国公亦起身还礼相送。
萧言舟迈着步子慢吞吞进来时,便与出来的谢蘅芜遇上。
他自然知道里头等着的是谁,抬眉以眼神询问,谢蘅芜报之以一个茫然的眼神。
罢,这么看来,这两人还是没有说破。
萧言舟收回视线,正欲继续往里走,便听到后头传来一声嗲声嗲气的猫叫。
他眉心一拧,回头看去,果然见到宫人抱着一团白色毛绒绒过来,递向谢蘅芜。
萧言舟轻啧一声,回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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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猜到了为何靖国公会这时候来,与靖国公打了好一通太极。送靖国公出去时,宦者照例通报了一声。
谢蘅芜担心猫毛会落在里头,便抱着猫在外殿逗着。听见通报声,她起身循声望去。
靖国公与萧言舟的身影一前一后出现。
她当即低眸,福身行了一礼。
靖国公自然看见了她怀里的雪球,不只是因为显眼,还因为这是在萧言舟宫中。
他忍不住瞥了眼萧言舟,身旁的年轻帝王一如既往冷着脸,深邃眉眼间阴阴沉沉,不怒自威。
陛下竟然会允许……养猫?
靖国公纳罕,一时没有收敛目光,被察觉的萧言舟扫了一眼。
靖国公:!
他赶紧回神,看向行礼的谢蘅芜,笑呵呵道:“娘娘这猫真漂亮。”
雪球没见过靖国公,初时还警惕着,但一听这人夸自己,便放松下来,还很配合地应了一声。
靖国公一听,笑意便更盛了。
“娘娘这猫真聪明啊……”
谢蘅芜看靖国公神色似是真心夸赞,便道:“国公要不要抱一抱它?”
自从有了雪球之后,谢蘅芜忽然就理解了从前随侯夫妇去参加某位权臣家中的周岁宴时,那老夫人想让所有人都明白那孩子可爱的热情劲儿。
谢蘅芜当时心中嗤笑,觉得那小孩儿确实白净,可怎么也没到那老夫人嘴里的程度。
现在倒是……自家的,确实可爱呀。
靖国公眼睛一亮,手已经半伸出去了,嘴上还在犹豫:“这不好吧娘娘……”
萧言舟立在后头,仿佛已经被这两人给忘了。
他心中冷哼,面色不善地盯着雪球。
谢蘅芜抿唇一笑,说着没什么不妥,手上干脆利落地将雪球递到靖国公怀里。
雪球还没反应过来,茫茫然的,又被萧言舟瞪着,下意识不想离开,爪子攀在谢蘅芜衣上,将她领口拉下了些。
她外头披着的衣袍本就松垮,被雪球这一扑腾,里头的寝衣口子都被扯得滑下。
靖国公的笑微妙地僵了僵。
第一百零六章 是对孤不满意了?
靖国公别开眼的动作够快,但似乎隐约地,瞧见了一点熟悉的红色。
本就盘旋心头的疑云更浓。
尽管心生怀疑,但靖国公也只是匆匆一瞥瞧见的,何况本就是非礼勿视,若要求证未免太过冒犯。
总不能直接问她是否在锁骨处有什么胎记。
……只怕他身后的萧言舟会将他生吞活剥了。
显然谢蘅芜也意识到了不妥,飞快抬手扯了外袍,回过身整理了一番衣襟。
萧言舟垂目,不动声色地向前几步,挡在了谢蘅芜与靖国公之间。
此时怀中温热柔软,吸引了靖国公的注意。他低目,瞧见雪球正窝在他怀里,抬着圆溜溜的眼睛望他。
靖国公嘴角又绽开笑意,口中轻啧逗着猫。
小女走失后,为了有个寄托慰藉,靖国公也曾寻过一些猫儿狗儿的养在府中。
不过到现在,它们也大多衰老离世,夫妇俩又伤心了一阵,决定不再养了。
可见到的时候,还是不免心生欢喜。
特别是雪球这般,生得漂亮又聪明的。
靖国公摸着它柔软毛发,不住称赞着,抬眸想与谢蘅芜说一些该注意的事情,却对上了萧言舟冷黑的眼睛。
他心中一突,连忙后退几步。
生怕这猫就引起了这位皇帝的喘疾。
谢蘅芜回过身时,先瞧见的是萧言舟的背影。
她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萧言舟回眸看了一眼,这才让开身子。
谢蘅芜上前,与靖国公继续先前的话题来。
两人现在能说的,也不过就是养猫的事情而已。
靖国公絮絮,说了不少需要注意的事情。宫里负责饲养之人自然比他懂多了,靖国公也明白这理儿,可还是忍不住多嘴起来。
萧言舟抱臂站在后头,眼睛微微眯起,觉得眼前这场景透着股诡异的和谐。
如果……把靖国公抱着的那只死猫换成一个孩子,似乎也挺稳妥……
萧言舟一凛,眉心不由拧起,觉得自己这念头太过奇怪。
孩子……咳,还为时尚早。
这想法也是突然冒出来的,在此之前,萧言舟从未想过自己的子嗣问题。
他并不觉得自己会是一个好父亲,因他没有过。
既然如此,何必重蹈覆辙。
至于现在……萧言舟倒是有了一点点期待了。
可也只是一点点。
一切都没有安定下来,他并不放心。
左右来日方长呢。
萧言舟注视着谢蘅芜,后者弯唇与靖国公柔声说着雪球的事,面容似乎都因那笑软和下来,格外温柔的神色。
萧言舟垂睫,想若是与她真的有了孩子……
是否就会与现在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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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蘅芜与靖国公又说了一会儿,时辰也的确不早,靖国公将雪球还回,行礼告辞。
谢蘅芜笑吟吟道了别,回身正想与萧言舟说是否让靖国公看到了什么,就发现萧言舟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
她抬抬眉,小声道:“陛下?”
萧言舟这才从思绪中抽离。
他都快想好日后那孩子该如何安排了。
对上谢蘅芜探究的目光,他不免心虚,咳嗽一声道:“怎么了?”
谢蘅芜又瞧了一会儿,没觉出别的,便放下了那点疑虑,问道:“国公来找陛下说什么呀?”
萧言舟哦一声,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还能是什么?”
谢蘅芜抿了抿唇:“……我?”
“孤也不知他察觉了多少,但是……可能也瞒不了多久了。”萧言舟的目光顿在她锁骨处,“方才,他或许瞧见了。”
谢蘅芜下意识捂了上去,听到他的嗤笑,才缓缓挪开。
萧言舟轻舒一气:“孤知道靖国公的品行,总不会亏待你,说不定还会为着你与孤翻脸。怎么看着,你倒是不愿意的模样?”
谢蘅芜垂目,与怀里的雪球大眼瞪大眼,小声道:“我便是不想如此……”
萧言舟听清了,但为了求证似的,又问一次:“什么?”
谢蘅芜本欲解释,但看见他眸中隐隐漾起的得意,就知道他是不懂装懂。
她瞪一眼,抱着雪球走了。
萧言舟轻啧,摸了摸下巴。
阿蘅与他顶嘴闹脾气,倒是越来越熟练,比不得从前听话了。
不过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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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累了一日,很快便歇了下来。
虽说如此,但真躺下来,困意又少了许多。
谢蘅芜转身,挪了个舒服一些的姿势,闭眼试图入睡。
萧言舟半合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紧了紧她肩头。
谢蘅芜迷糊地问一句怎么了。
萧言舟半晌不言,就在谢蘅芜以为等不到回答时,他说道:
“阿蘅,你从前可曾想过……成家以后的事吗?”
谢蘅芜一头雾水,啊了一声:“那有什么可想的……妾身从前就知道,妾身出嫁,定是与其他娘子不同的,是以……从未想过。”
萧言舟心道也是。
他怎就忘了,她在南梁的所谓“亲人”,根本也不是将她当作府中娘子来看待,倒不如说,是在培养一颗趁手的棋子。
她这般过往……会想要一个孩子吗?
萧言舟沉默下来,谢蘅芜说完那些话之后,感到些古怪,倒是清醒不少:“陛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孤就是随口问问。”
他淡声,可惜可信度不高。
谢蘅芜轻笑,道:“但妾身也不是全然没有想过的,妾身曾想过……如果能够离开侯府,便搬去一个无人能及的清静地方,自己做一些小买卖。运气好呢……或许能遇上一位温柔的如意郎君,没能遇上,便也罢了。”
“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
萧言舟听她说起什么如意郎君时,舌尖轻舔齿尖,声音发紧:“什么郎君?”
谢蘅芜琢磨出些不对劲来,故作不知笑道:“妾身从前想,以后倘要嫁人,定要嫁一位温柔体贴的郎君,处处顾及妾身的感受。之后若是日子好了,再有个一儿半女,倒也无妨。”
萧言舟眯眸,他本就是想试探一下谢蘅芜对子嗣是如何想法,眼下有了满意的答案,可他却没有高兴到哪去。
温柔体贴?
这四个字,与他真是毫无干系。
萧言舟冷笑,阴恻恻道:“阿蘅与孤说这些,是对孤不满意了?”
「舟小狗:生闷气让她猜」
第一百零七章 她喜欢的是自己
萧言舟的反应真是一如她所料。
她便知道……这小心眼儿的人,一定会在此事上纠结一阵。
她倒是不怕了,还想往他身前再钻一钻,后者却微妙地向后挪动身子,与她拉开距离。
黑暗中,他冷淡的声音响起。
“说。”
谢蘅芜叹了一声,嗔道:“那不是妾身当时还没遇着陛下吗,也就是……那么想一想而已。”
萧言舟回应她一声冷嗤,像是在讥讽她的虚伪。
“再者说……虽然陛下与妾身当日所想的确…的确相去甚远……”
谢蘅芜越说声音越低,尽管看不清萧言舟的面容,她却明显感觉到黑暗中有道视线越发灼热,盯在她身上,像是要将她烧出个洞来。
她顿了顿,感觉自己快被盯得说不下去了。
可此时断掉,却是要加深误会了,于是谢蘅芜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可是陛下,正是因为相去甚远,才说明妾身……对您是一片真心!”
萧言舟“哦?”了一声,带着浓浓的怀疑。
他倒要听听她能诌出什么歪理来。
昏暗帐内,他看着她神色认真起来,口中絮絮道:
“陛下并非妾身从前所想之人,可现在,妾身喜欢的却是陛下。这不正是说明了,妾身喜欢的,是陛下本身,而非因为陛下符合妾身所想,不是吗?”
“何况陛下待妾身……又何尝不是温柔体贴了呢?只不过陛下不说罢了,但妾身都知道的。”
萧言舟被她一通“陛下”“妾身”绕得有些头晕,他最讨厌场面话,连奏折都让大臣们往精简明了了些。
他只听进去了那句她喜欢的是自己。
倒也够了。
他唇角微微向上一翘,又很快撇下来,绷着声音道:“花言巧语。”
谢蘅芜却听出了他话语间一点微妙的愉悦,于是顺势往他怀中一钻,手臂紧紧环住了他腰身,以防他再躲或是推开自己。
“陛下又不信妾身了,妾身每次说些真话,陛下都要说妾身花言巧语。”
她略带埋怨,尾音却是上扬的,与他撒娇。
“可妾身如今便是喜欢陛下,陛下也不必为了妾身的话做什么改变。”
“陛下做自己便好。”
谢蘅芜说完,黑暗中久久没有回应,她紧张起来,心都缩了缩。
想该不会这话没法说服他吧?
萧言舟半垂着眼,将她紧张神色尽收眼底。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故意没有说话,等着瞧她还会做什么。
他可不是什么三言两语就能说好的人。
不然……怎么配得上他堂堂暴君的身份?
谢蘅芜等了半晌都没等来回应,当真紧张许多,抬手想去寻他的唇瓣。
萧言舟看出她的企图,十分贴心地将脸往她手掌里贴去。
一下子便摸到了脸,谢蘅芜惊叹于自己直觉的准确,一面摸索着,指尖触到他柔软冰冷的唇瓣。
如果谢蘅芜能看清,便会瞧见萧言舟微微侧过脸,让唇瓣与她指尖摩挲,一双漆眸却望向她,暗沉似乌云翻涌,裹挟着复杂而强烈的情意。
然她看不见。
谢蘅芜摸着他的唇,仰起头,试探着吻去。
萧言舟一仰头,她的唇便贴在了他下颌上。
谢蘅芜疑惑,想自己方才分明摸着了他的唇,于是又往上探一点吻去。
萧言舟再次避开。
如此三番,谢蘅芜怎会不知道是为何。
分明就是这厮故意的。
她轻呵一声。
分明知道谢蘅芜看不清自己,但萧言舟莫名被她变化的眼神震了一下。
便是这一怔,他总算没躲,让谢蘅芜捉到了。
她有些愤恨地,在他唇上咬了一下。
萧言舟旋即扣紧她的后脑,低头加深了吻,唇齿间除了喘息外,还溢出些得逞的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