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蘅芜泄愤似的轻咬,尽数被他笑着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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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这么一折腾,睡下也都不早了,次日自然醒得也不早。
难得不用上朝,萧言舟便也在榻上多陪了谢蘅芜一会儿,直到她醒来。
一同用过些点心后,宫人来报,称国公夫人与其他几位命妇都来看望娘娘了。
谢蘅芜想起昨夜靖国公说起过此事,她当时当作是客气,没有放在心上,不想却是真的。
正巧萧言舟也该见一见朝臣,两人便一同出了寝殿。
中午时分萧言舟回到殿中弄,毕竟没有哪个大臣胆敢留他,谢蘅芜却还没回来。
一问宫人,却说是夫人们与娘娘相谈甚欢,索性留娘娘一同用午膳了。
萧言舟纳罕,那些个诰命夫人,除去国公夫人之外,又有几个是真正好性儿的,不过都是笑面虎而已。
他不怀疑谢蘅芜与她们周旋的能力,可相谈甚欢……?未免离奇。
思忖着,萧言舟的步子已经往谢蘅芜与命妇们见面的宫殿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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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与那些命妇聊得投机,自然是因为岫书苑之事。
崔露秾不在,谢蘅芜十分放心地拉她出来做自己的担保。
左右就算露馅,崔露秾也不得不替自己遮掩,她并不担心。
在旁人眼里,崔露秾便代表着崔太后,几乎可以代表崔氏的意思。
既然崔氏都同意岫书苑,甚至是崔太后支持,那她们哪有什么拒绝的道理呢?
何况这听起来,就是一个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
谢蘅芜笑语盈盈间,说服了一众命妇将自己的女郎送入岫书苑。
这些夫人松口了,之后的事情还不是水到渠成吗?
这么一想,谢蘅芜的心情好上许多,连与这些夫人周旋都有了更多气力。
至于夫人们……她们一面笑着客套,一面也在心中暗自盘算着。
如今这位贵妃搬出了崔露秾,那崔家,崔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非崔氏就这般认栽了?还是与贵妃达成了什么交易,选择互相扶持不成?
猜测众多,但总之,便是崔氏暂时与谢蘅芜交好了。
而谢蘅芜,无形中也代表着萧言舟的意思。
圣意可真是难测啊……
夫人们这般想着,纷纷达成要留谢蘅芜用午膳的共识。
得再多问出些什么,好回去与她们的夫君商议商议,看看该如何应对。
这些真情假意的试探中,唯有国公夫人什么都没问。
国公夫人心中一派清明,但国公府早已懒得卷入那些斗争,她自己便也不关心了。
她只是静静注视着谢蘅芜,想昨夜靖国公无意说漏的话。
“宫里或许有女儿的消息了。”
第一百零八章 成为与夫人一样的人
国公夫人为这一句话一夜未眠。
宫里有消息……谁会知道?
萧言舟,是肯定的,但国公夫人无法接触到他,更不可能指望靖国公。
她这位夫君,她不指望他能问出什么了。
于是国公夫人将目光转而放到了谢蘅芜身上。
这位与萧言舟最亲近的贵妃……是否会知道什么呢?
虽然国公夫人并不抱太大希望,却还是想试一试。
便也由着其他夫人留谢蘅芜用膳。
她们目的不同,想做的事儿,倒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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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蘅芜对国公夫人的异样尽数察觉。
借着与其他夫人说话的机会,她已隐晦地看了国公夫人好几眼。
这是她的母亲吗……难怪初见之日,自己便对她心生好感。
同时她又知道,国公夫人可比靖国公要敏锐多了,只怕这会儿国公夫人也已经猜到什么了。
自己对她关注太多,并不是明智之举。
一顿午膳结束,由于要与夫人们说话,谢蘅芜其实并没有吃下多少。
用过茶水后,夫人们纷纷起身告辞。
唯有国公夫人留下,温声问道:“娘娘第一次来行宫,还没有仔细看过吧?”
谢蘅芜莞尔:“不曾,正巧本宫也想转转消食,夫人不如一起?”
这回答可谓正中下怀,国公夫人欣然应允。
两人一同向外走去,身后缀着浩浩荡荡一群侍从。方走出没几步,便与萧言舟撞上。
萧言舟是得了信儿后便来的,自然没有乘御辇,身后的宫人也只有赵全几个,与谢蘅芜一比,却是寒酸了不少。
“给陛下请安。”
萧言舟没想到谢蘅芜身旁还有一个国公夫人,愣了一息后,才抬手叫起。
他睨向谢蘅芜,神色还算平静,嘴上却是问着国公夫人:“夫人这是……?”
“回禀陛下,妾身想着在行宫里转转消食呢,正巧夫人得空,妾身便让夫人陪同了。”谢蘅芜抢过话头,替国公夫人回答。
萧言舟抬了抬眉,眸中几多不赞同,示意她不要这时候与国公夫人这般亲近。
但谢蘅芜回望他,眸中莫名坚定。
萧言舟抿了抿唇,最终妥协。
“……好,别太久了。”他意有所指,“不然靖国公该来找孤的麻烦了。”
谢蘅芜抿唇一笑,福身谢恩。
国公夫人始终低着头,没有看见那两人的眼神往来,却也听出萧言舟最后一句话别有深意。
虽然粗粗一听是在调侃,可……萧言舟不是会轻易开玩笑的君王。
倒更像是警告。
警告什么呢……国公夫人却是不明白了。
恭送萧言舟离开后,谢蘅芜与国公夫人笑盈盈道:“走吧夫人,咱们尽快逛逛。”
“不然,国公还真要来找人了。”
国公夫人笑着应下,目光在其面上不动声色一顿。
倒是不像作伪……
可宫里的人,三分真三分假,哪里是一眼能看出来的呢。
究竟是真的一句玩笑,还是话中有话,这一眼,是看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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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国公夫人想着要试探,而谢蘅芜也嫌太多人碍眼,身后跟着的众多侍从,便尽数被遣散。
国公夫人不是头一次来这里了,比谢蘅芜轻车熟路上许多。
她带着谢蘅芜,来到了行宫中的花园。
山上的花木要比山下晚开许多,山下一些迎春已经绽放,树木亦是绿意盎然,山上的花园里,一些枝桠还缀着些花苞。
虽然一切都未盛放,但这般瞧着,也别有一番意趣。
谢蘅芜左看看右看看,神色专注,像是认真来赏景的。
她并不担心国公夫人会把自己带到哪去,夫人这样的人,恐怕要害人都是用的阳谋。
何况,夫人根本不会害无辜之人。
国公夫人瞧着谢蘅芜这般放松自在,倒是有些怀疑自己了。
一来是对自己接近她别有所图而生愧,二来……贵妃这样没心没肺的模样,当真会知道些什么吗?
谢蘅芜正探头看着一朵半开的迎春,忽觉鼻尖微痒,打了个喷嚏。
……什么情况。
她也不觉得冷啊?
谢蘅芜紧了紧身上衣衫,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人骂了。
她忽视国公夫人略显异样的目光,心中暗想。
肯定是萧言舟!
……
在殿中一面看折子一面等谢蘅芜回来的萧言舟亦打了个喷嚏。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折子上因他手抖而洇开的一大团墨痕,沉默了一会儿,将折子合起丢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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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里,谢蘅芜几次看着国公夫人欲言又止的模样,自己都替她心急。
谢蘅芜抿唇,压下了自己先开口的欲望。
眼瞧着都快在这花园里兜了三圈了,谢蘅芜都快记住下一处走过的是什么树了,国公夫人心知不能再拖了。
她试探着,从岫书苑问起。
问是否有人给了什么提示,才会让谢蘅芜生出这般念头来。
谢蘅芜看向国公夫人,心说的确有。
便是你呀……
在衡书告知自己靖国公夫妇曾一同戍边前,她从未想过女子也能做男子做过的事情。
在南梁,女子被施加的规矩条条分明,连独自上街,都被一些人认为不守妇道。
更别说像国公夫人这般上战场了。
一个女子在全是男子的军营中,这怎么能行!
但国公夫人便是这样做了……还立下了远不输男子的战功。
谢蘅芜想……既然如此,那为何女子不能也如男子一般,入官场呢?
岫书苑,是她的一步试探。
若是可行……自然能进行下去。
她的确需要国公夫人这般巾帼的支持。
谢蘅芜笑了笑,拉住国公夫人的手,温声道:“宫中无人启发我,但宫外有。”
“夫人您,便是了。”
国公夫人对这个回答颇感意外,旋即想到了自己从前的事情,一笑:“那些事啊……都是过去年少轻狂了。现在想想,也是冲动。”
“可夫人确实帮了不少人,不是吗?”谢蘅芜柔柔说道,“除了当年那些边地的百姓,还有之后的……许许多多的女孩。”
“军中有了女子,那些养不起的姑娘,有许多被送去了武场。至少她们有了另一处好的去处,也算……不错了。”
这些都是谢蘅芜还不能走动时,无聊听衡书说着解闷的。
尽管都是被送走,但被送去习武,总比跳进火坑好多了。
国公夫人目中微动,语气软和下:“娘娘都知道了?”
谢蘅芜轻轻点头,唇角勾起:“是,所以我也想……成为夫人一样的人。”
这个念头,在她知道自己身世以后,便越发清晰。
她要权力在她手中,成为春风化雨的恩泽,而非崔太后手中那般,刺向他人的尖刀。
第一百零九章 如何都不久
谢蘅芜的声音柔和却坚定,听起来轻软的,却藏着一种不会被轻易摧折的力量。
“我也想成为……与夫人一样的人。”
国公夫人望向她,琥珀般的浅色双眸里藏着几分崇敬与期待,像是跃动的星火,让人不忍熄灭。
国公夫人恍惚,仿佛见到了曾经的自己。
她心一动,涌出几分惭意。
想眼前人竟是将自己视作榜样,可自己却还想从她这里套话,不免有愧。
她笑几声,顺着谢蘅芜的话接下:“得娘娘赏识,是臣妇的荣幸。又有陛下支持……那是再好不过了。”
谢蘅芜闻言,笑得双眸弯起如月牙,不觉亲昵地将夫人的手挽起,轻声问起是否还有什么需要注意改正之处。
被这么一打岔,国公夫人自然不能生硬地扯开话题,不得不与她又说了许多有关岫书苑的事情。
等聊完这些,时辰也并不早了,再说些别的,未免刻意。
她只能稍显遗憾地与谢蘅芜告退。
大臣们暂住的地方在行宫外的别院里,谢蘅芜很是客气地将夫人送出了宫门,才回身慢慢往回走。
她心中亦有点愧疚。
为了不让国公夫人问些别的,她不得不搬出那事儿来转移夫人的注意。
谢蘅芜知道,以国公夫人的善心,断不会在此事上搪塞过去。
说白了……她也是利用了人家的善心罢了。
谢蘅芜轻舒一气,也没坐辇,散步似的,慢悠悠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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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到宫中,没见着萧言舟,却是先见到桌案上仍在冒着热气的吃食。
目光扫过一旁的赵全,赵全立时笑着回答道:“启禀娘娘,陛下说娘娘回来指不定饿了,特意命下人们备好的。”
听赵全这么一提,谢蘅芜才后知后觉,自己还真是饿了。
本来午膳就没能吃多少,后来又陪国公夫人转悠了那么久“消食”,真是将吃下去的那一点午膳消得丁点儿不剩了。
谢蘅芜按了按腹部,十分诚实地在桌案前坐下,问道:“陛下去哪了?”
“陛下与霍指挥使议事呢,晚些就会回来。”
谢蘅芜点一点头,没再多问。
霍珩……大概是有关崔太后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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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珩来与萧言舟禀报的,正是被派去查看病症的御医队伍之事。
御医们身子不比探子强,何况还有许多人年事已高,一路速度本就不快。加之路上遇了几伙流寇,脚程便更慢了。
霍珩疑心流寇背后有人主使,但往下一查,发现那些人乃常年在各地流窜,抢完一处便换下一个。
碰上御医的队伍,纯属巧合……吗?
尽管疑点颇多,但这几伙流寇困扰百姓已久,现在被抓了,倒是好事一桩。
“除此之外,关于国寺那位……并无异常。”
萧言舟的指尖轻敲着桌面,笃笃有声。
“你信这是巧合吗?”
霍珩私心当然不信,可从查出来的结果来看,似乎…又真是巧合。
“属下愚钝。”
萧言舟坐直了些,哂道:“便是太凑巧了,哪怕告诉孤无事,孤也担心。”
“毕竟此事也不难,滴水不漏……也很容易,是她做得出来的。”
“继续盯着吧。鸦影那边,怎样了?”
霍珩道:“先前那些刺客已被极刑折磨致死,许是陛下没有过问,如今连尸骸也都转移走了。”
萧言舟点了点头,轻笑:“透消息给鸦影,便说孤头疼。”
“疼得受不了,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毒攻毒,治好孤。”
霍珩蓦地抬眸,对上萧言舟隐隐含笑的深黑眼眸。
虽如此,那笑意却如冰雪般寒冷。
霍珩短促地应了声是,拱手退下。
陛下用这话去试探,是认为…认为鸦影也参与了其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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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想到当年之事,萧言舟的心情便不是很好。
但等他回到宫中,见到歪在美人榻上打盹的谢蘅芜,便也觉得心情没有那么糟糕。
谢蘅芜与那些命妇周旋了大半早上,又与国公夫人转悠许久,回来吃过东西后,便直犯困。
索性直接在美人榻上歪一会儿了。
宫人见萧言舟进来,已然十分默契地无声行礼,纷纷脚步轻轻退了下去。
萧言舟便站在美人榻边,静静看她睡颜。
看了一会儿,他拧眉,脱下了外袍盖到她身上,这才满意地舒展了眉头。
随后他寻了个不远处的位置,坐下来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