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丝丝缕缕的清凉,紧接着便是刺痛。
贺兰芝皱了皱眉,月姑见状,下手的动作更轻柔了些。
“不是,我要你悄悄找个机会过去。”贺兰芝吩咐道,“去看看庄子里是否有不相干的人在。”
月姑点头:“奴婢明日就去看看。”
温泉山庄那边只偶尔才有人去,平时只有一对老夫妻住在庄子里看门洒扫。
月姑这几年没少跟着祝武宣去过,跟那对老夫妻也算相识,她去还算方便。
不一会儿,晴儿请来了医女。
因为贺兰芝都伤在了身子上,不方便找大夫看,便把专门给女人治带下病的医女请来了。
医女先查看了她膝盖和手肘的伤势,开了一些外敷的药方:“少夫人不必担心,这些都是外伤,只要休息几日就痊愈了,不用担心留疤。”
“多谢。”
医女替她处理伤口敷了药粉之后,又顺便替她诊脉,给她开了一副调养身子的药方。
院子中,十多个女子跪在烈日下,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蝉鸣扰人心烦,有几个姑娘差点就扛不住了,绵竹身子更是控制不住的摇摇欲坠。
马倩倩坐在槐树下,扬了扬下巴颐指气使道:“去,教教绵竹姨娘怎么跪。”
丫鬟走到了绵竹身边,用手肘压着绵竹的肩膀,强迫她跪好。
王澜紧拧眉头:“马倩倩,你不要太过分了,绵竹她身子还生着病!”
“真是好笑。”马倩倩吐了一口葡萄皮儿,眉眼高挑,“她生着病又如何,这是夫人的吩咐。若有不满,你们大可去跟夫人说。”
以为傍上了贺兰芝,就可以在她面前横着走了?
她肚子里可是怀着祝家的长房长孙儿呢!
区区一个贺兰芝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她生下祝武宣唯一的儿子,她肯定也能当上少夫人。
王澜眼底满是怒意,却又不好说什么。
压着绵竹肩膀的丫鬟离开,绵竹扯了扯唇角,露出苦涩笑容:“王姐姐,我没事的。”
她这段时间熬得有些狠了,几乎每日都只睡两个时辰。
再加上现在烈日炎炎,她只是感觉肚子有些不舒服,连带着脑袋都晕乎乎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倒了似的。
马倩倩呵呵一笑:“瞧见没,她自己都说没事了。王澜,与其担心旁人,不如先想想你自己。”
“你可是青丝坊的新掌柜呀,你说,若是我去跟夫人说些什么,你还能在祝府待下去么?”
马倩倩和王澜早就不对付了,再加上王澜顶替了她爹的位置,她对王澜更是怀恨在心。
王澜腰背挺得笔直,哪怕是受罚,也不减一丝骨气。
她不理会马倩倩,后者只能暗暗剜了她一眼。
忽然,绵竹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绵竹,绵竹!”
“你怎么了?”
王澜连忙扶着绵竹,只见绵竹脸色苍白得可怕,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了。
丫鬟有些害怕:“马姨娘,绵竹姨娘她……”
“定是装晕的!”马倩倩心里也莫名慌乱。
她走到绵竹跟前,用脚尖轻轻踹了踹绵竹:“喂,别装了!”
绵竹强行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小腹越来越痛,意识也渐渐涣散:“我,我好难受……”
马倩倩一口咬定她定是装的,双手钳制了她的领子:“你再不起来,我便回禀夫人,罚你跪得更久些。”
王澜打开了她的手:“你愿意去告状,就快去吧,若是绵竹有什么好歹,你也逃脱不了干系!”
忽然,夏晚眼尖的看见绵竹白色的裙摆下,染了一团妖艳的红色血花!
“啊!血,好多血!”
第39章 又被禁足
马倩倩被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倒退好几步摆手否认:“不,不是我!是夫人吩咐的,我只是听命行事!”
房门猛然推开,贺兰芝在月姑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快把绵竹扶进来,王澜,你去请老夫人过来。”
众人手忙脚乱的抬着绵竹进了屋子,医女连忙给她把脉。
祝奶奶赶到时,医女刚把完脉。
“大夫,这是怎么了?”祝奶奶问。
刚才王澜只说荆园里出了要紧的事儿,也没说原因。
她来了才发现,一个十四岁的姑娘正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如纸的躺在床上,此时不省人事。
医女沉声道:“她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这几日又劳累过度,再加上方才在烈日之下跪了一个时辰……现在胎像不稳!”
祝奶奶差点没站稳,不可置信地看着床榻上小小的姑娘。
站在人群之中企图掩盖自己存在感的马倩倩,也瞳孔震颤!
她竟然不是唯一一个怀了祝武宣遗腹子的人。
马倩倩盯着软榻上意识尽失的少女,眼里浓浓的怨毒妒忌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万一,她只生下一个女儿,而绵竹诞下一名男婴呢?
“奶奶,还请奶奶救绵竹一命吧。”贺兰芝扯着祝奶奶的袖子,急得双眸通红如一只可怜的兔子,“绵竹身子不好,年纪又这般小,若是滑胎,她将来可如何是好啊!”
祝奶奶手中拨动着佛珠,紧张看向陈医女:“你可有什么办法?”
“我施针试试。”
医女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包银针。
屋子里围着太多人,怕影响医女发挥,贺兰芝便将她们请了出去,与祝奶奶去了外间等候。
行走间,贺兰芝难免有些跛脚,祝奶奶脸色沉得可怕:“芝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都是……”贺兰芝顿了顿,头几乎埋在胸前,“这都是妾身自己磕碰到的,养几日就好了。”
她一番委曲求全的说辞神情,祝奶奶是不信的。
“摔得这么严重,是因为什么摔的?”祝奶奶眼底藏着深深担忧,“还有今日那孩子,怎会在大太阳底下跪了足足一个时辰?”
因着绵竹忽然出事,荆园乱作一团,也没人继续跪在那儿了。丫鬟们更是早早就把烧成灰的锦缎全都收拾干净,所以祝奶奶来时并未察觉到异样。
贺兰芝眼眸中渐渐蓄满了泪,却又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她轻咬薄唇,吸了吸鼻子,才软着声儿道:“这都是为了学府上的规矩……”
“什么规矩能让人跪到昏迷过去?”祝奶奶顿住了脚步。
王澜焦急道:“少夫人,妾身知道您不愿得罪夫人。可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真要夫人折腾到大少爷的子嗣都没了,您才肯跟老夫人说实话么?!”
“住嘴!”贺兰芝扭头呵斥她,“婆母这也是为了我们好!”
祝奶奶拨动佛珠的动作骤然停住,她微抬下巴:“王氏,你仔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于是,王澜就将今日的事情全盘托出,也说了她们将锦绣庄改为青丝坊的事情。
祝李氏收到消息急匆匆赶来时,祝奶奶已经听完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娘,您怎么也在这儿?”
她总感觉老太太看她的眼神很不友好,但她这时候更关心绵竹肚子里的孩子,“里面怎么样了,腹中胎儿可保住了?”
祝奶奶狠狠剜了她一眼:“我竟不知,我祝家竟有这么大的规矩,能让你亲自来折磨这几个孩子!”
“娘,我……”祝李氏很快就明白,这一切都是贺兰芝告状了,“我这也是为了祝府的名声着想,想给她们一点苦头尝尝。”
“李香兰,都已嫁入我祝府二十年了,你怎么还改不掉你在镇国公府学的那一身臭脾气!”祝奶奶斥责道。
这些年,她们婆媳关系一向不和。
前些年祝成海官职低,祝李氏在府中掌管中馈,老夫人并不怎么说她,两人明面上和和气气,倒也从不撕破脸皮。
后来祝成海莅临一品丞相,老太太这才扬眉吐气。
祝奶奶越来越看不惯出身勋贵的祝李氏做事铺张浪费、狠辣绝情,祝李氏也瞧不上老太太自诩清流。
总之这两人就没有和气的时候,贺兰芝入府之后更是。
不过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又是长辈,再加上如今镇国公府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所以祝李氏在府中也只能谦让着她。
祝李氏很是委屈:“这,若是知道她肚子里有宣儿的孩子,儿媳哪敢罚跪她呀!”
祝武宣已经死了,她现在只能盼着他的孩子出生后能与他有几分相像,以解思念之愁。
“还敢狡辩!”祝奶奶狠狠敲了敲拐杖,“去祠堂自己跪上半个时辰,若是绵竹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你就跪上一天一夜!”
祝李氏闻言,大吃一惊。
她身份何等尊贵,既是一家主母,更是国公千金!
她怎能因为儿子的妾室将要流产,说罚跪就罚跪呀!
贺兰芝摇了摇头,扶着祝奶奶道:“奶奶莫要动怒,仔细身子。婆母只是一时糊涂,还请奶奶收回惩罚。”
“你这孩子便是心地善良,也不能善良错地方呀,她李香兰怎配你替她求情!”祝奶奶拍了拍她的手,眼里满是心疼。
贺兰芝喉头哽咽,眼眸通红:“可是就算奶奶罚婆母跪上三天三夜,绵竹妹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一定能留下来。”
祝李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这时候还真希望贺兰芝再替她求情,这样她也能顺着台阶而下。
然而,贺兰芝却话音一转:“倒不如抄写佛经,为夫君的子嗣祈福。”
“那便依你的话去做。”祝奶奶皱紧了眉头,“你这几日就好好待在拙园里反省,什么时候抄够了《金刚经》《心经》各五十遍,便什么时候出来。”
又被禁足了!
祝李氏心中有苦说不出,她还不如干脆了当的去祠堂跪上半个时辰呢!
“娘,祝府上上下下都是儿媳一人打理。若是儿媳不亲自盯着,这些下人也不知会出什么乱子。”
祝奶奶冷冷睨她:“老身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这偌大的府邸,老身代管几日还是可以的。”
“再说了,就算老身倒下了,成海也还在。大房的长媳也还在,难道你还担心这偌大的的祝府少了你就撑不起来了么?”
祝李氏脸色苍白一片,唇瓣轻轻颤动:“娘,您这是要我交出府库钥匙么?”
贺兰芝心底暗笑。
在祠堂罚跪半个时辰,丢了半分薄面对祝李氏来说不痛不痒。
她原本只是想让祝李氏禁足,却没想到竟还有意外收获!
她心中嗤笑,但双眸却担忧看向祝李氏:“婆母,您还是别忤逆奶奶了。奶奶她只是……”
“住嘴!”
第40章 气到中风
突如其来的怒斥,让贺兰芝羽睫微微颤动,还没说完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叫人看了便生出不忍。
祝奶奶气得脸色铁青:“这孩子刚刚还替你求情,你怎做那无情寡义之人?”
祝李氏心里是有苦说不出,分明是贺兰芝打着关心她的名义,在老太太面前搅浑水!
“老夫人,今日之事虽是我一人导致,但追根究底是贺兰氏有错在先。若不是她在外败坏祝府名声,我又怎会处罚宣儿的妻妾?”
“老夫人既然要罚,便不该只罚香兰一人。借此机会没收我的掌家之权,香兰不服!”
祝奶奶被气得身子发抖,连站都快站不稳了,贺兰芝连忙扶着她:“奶奶!身子要紧,还是随婆母去吧!”
她越是这般劝阻,越是让祝奶奶生气,连带着看祝李氏也越发不顺眼了。
“还是芝儿孝顺。”祝奶奶站稳了身形,冷冷看向祝李氏,“不像有些人,真真儿是要气死我这把老骨头!”
祝李氏几乎咬碎满口银牙!
暗恨老太太眼盲心瞎,怎么连这小贱蹄子的伎俩都分不清?
她之前可不是这般柔弱模样,一巴掌就能把嬷嬷打到嘴角破皮流血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道中气十足的中年男人声音传来,祝成海在几个小厮的簇拥下,三步并做二步走了过来。
他刚下朝回家,就见丫鬟急匆匆过来,说老夫人和夫人在荆园里闹开了!
他匆忙前来,刚到门口就听见祝李氏在说掌家之权的事儿。
祝奶奶捂着心口,满眼悲痛:“你好生管教你那媳妇吧,今日就因为她,差点让宣儿的孩子胎死腹中!”
“老身只是说了她几句,说罚她闭门抄写佛经思过,府库钥匙由我代管几日,等她出来还给她便是。”
“她倒好,频频顶嘴,真想要活活气死我这老婆子!还说什么此事起因在芝儿,妄图把过错都怪在贺兰芝身上。”
祝成海眉头紧皱,见自家亲娘和夫人都在气头上,只好把严肃目光放在看起来还没气昏头的贺兰芝身上:
“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贺兰芝微微屈膝,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清楚。
她也不多说,只说自己把祝武宣留下的铺子,重新盘了盘。
“公公,那铺子里重新招了好几个伙计,一向都是他们在铺子里忙活。王氏也只是每日去清点账面,婆母却硬说我们几人败坏祝家门楣,在外丢人现眼……”
祝成海神色晦暗,他知道妻子早就看不惯宣儿的媳妇已久了,他一向不想管这后宅的事情……
换句话说,只要贺兰芝不被折磨死在祝家就行。
可现在,贺兰芝倒是脱身了,却换成了自己母亲和祝李氏几乎要把这相府闹翻了天!
祝李氏眼圈微红,几乎快哭出来了:“老爷,她在外与外男打赌,说是输了,便要脱,脱了衣裳……”
她哽咽着一副羞愤欲绝的模样。
“什么脱光衣裳?”祝成海眼皮一跳,如鹰隼般冷厉的眸光落在贺兰芝身上。
贺兰芝瞪圆了眼睛,樱唇张了张,却是说不出半句话,像是被惊吓到了似的。
她羽睫眨了眨,晶莹泪珠瞬间滑落:“婆母,您在说什么呀?儿媳知道,您一直不喜儿媳,可我也是武宣明媒正娶的妻啊!”
“您为了在这后宅磋磨儿媳,用什么理由不行,偏偏用这个?儿媳被败坏了名声不要紧,可是相公他尸骨未寒,他若泉下有知,该如何是好啊!”
祝李氏气得一张老脸几乎扭曲:“你这好事在外面已经满城风雨了,何须我在这儿编造?”
贺兰芝一哭起来,薄弱的身板儿便止不住的颤抖。
她生得好看,美艳得不可方物,这般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让祝奶奶看了心疼极了,不停替她擦泪。
“你只是听外人说了几句话,便要将这宅子翻个底朝天。”祝奶奶翻了白眼,“若是改日外面要是流传你与其他男人有染,我们祝家是不是也可以不用调查,直接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