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祝成海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苍蝇,“这左不过是个误会,解开就好,你缘何要说出这种话!”
纵使祝成海第一时间就帮祝李氏说了话,但祝李氏这下是真哭了。
她嫁进祝家二十年,这家中从来没有谁敢说她的不是。
现在贺兰芝刚进府半个多月,儿子死了,掌家之权被收走,现在竟还威胁她要休了她!
这一切,都是因为贺兰芝!
祝奶奶也深知自己说话严重了:“总之,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是李氏自己弄错了,那她就应当受罚。”
事已至此,祝成海只好劝道:“香兰,你就听母亲的话吧。她只是代管,等你从禁足里出来,府库钥匙和章子,都会再交给你的。”
祝李氏纵有百般不愿,但老太太场面话说得漂亮,代管又不是没收。
可只有她知道,手中的权利一旦交回去,日后再想拿回来,恐怕是难了!
她素手轻轻按压太阳穴,身子一软就要晕倒:“老爷,我,我好难受……”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贺兰芝迅速接住了祝李氏:“婆母,婆母您这是怎么了?”
“夫人?”祝成海和祝奶奶也围了上来。
祝李氏半躺在贺兰芝的身上,看上去已经不省人事了。
“大夫,快去请大夫看看!”祝奶奶慌忙叫来丫鬟,她虽不喜这儿媳,但人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她也不好跟李家交代。
贺兰芝紧张道:“只怕是气急攻心导致的晕厥,若是不赶紧处理,只怕要中风偏瘫呀!”
“竟这么严重!”祝成海也慌了神。
“儿媳在乡下时,曾见过土大夫紧急处理中风急症。”
中风可不是个小问题,虽然都没见过中风的人发病时是什么样,但贺兰芝说她能处理,祝成海也只能让她死马当活马医。
“你快试试!”
贺兰芝抓起祝李氏垂在广袖中的手,指甲狠狠掐住她的虎口穴位处——
痛!
一股钻心的痛让祝李氏差点绷不住叫喊出来,好在强大的理智压住了本能!
贺兰芝见她痛得唇瓣微颤,却还是不肯醒来,只觉得好笑。
这么喜欢装晕?
那就别怪她公报私仇了。
“怎么还没醒来?”祝成海焦急问。
贺兰芝抬眸:“许是儿媳力气太小了。公公,要不您来吧,一定要让婆母赶紧醒过来呀,否则等到她彻底失去意识造成偏瘫,一切就都完了呀!”
祝成海有些半信半疑,听闻那中风当真厉害,能让一个身强力壮的人瞬间变成瘫子。
只是掐一掐虎口,当真有用?
“儿啊,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试试。”祝奶奶急得敲了敲拐杖催促道。
祝成海也只能赶鸭子上架,蹲在了贺兰芝身边。
随后,大拇指顺着贺兰芝之前掐出来的红印,狠狠掐了下去——
“啊!”
第41章 过继孩子
祝李氏几乎从地上跳了起来,只觉得虎口仿佛都被人掐掉了二两肉似的!
指甲印已经由红转紫了,痛得她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偏偏又只能装作刚刚清醒:“我方才这是怎么了,怎么躺在地上?”
贺兰芝喜极而泣般擦了擦眼泪:“婆母,您没事就好,方才您晕过去了,儿媳还以为您中风了呢。”
祝李氏眼底几乎冒火,这贱人绝对是故意的!
“没事了就好。”祝奶奶见事情都闹成这样了,也不敢再让祝李氏交出管家权了。
正当要放弃时,医女打开了房门。
贺兰芝连忙喊道:“陈大夫,你快给婆母把脉,她方才晕厥过去了,像是中风了似的。”
医女虽专治女子带下病,也懂得一些其他医术,她当即要上前替祝李氏看看。
祝李氏哪儿敢真让她查看,连连摆手:“不用了,我已经好多了。”
“香兰啊,还是让大夫看看吧。”祝成海捏着她手腕,把她从身后拉了出来。
医女见她面色红润,口角对称,没有一丝歪斜。而且还好端端的站着,连双手也没有蜷缩成鸡爪样。
她摇了摇头:“夫人不像是中风之人。”
几人都懵了,贺兰芝结结巴巴开口:“我见别人中风时,都是事发突然的晕倒呀。”
医女还是摇头:“夫人也许只是气急攻心,中风不是这个症状。”
不过,她还是指着祝李氏被掐到青紫的指甲印道,“如果是真的中风,这样掐确实能有效,因为。可是人真的晕厥过去,是怎么掐都醒不来的。”
除非,祝李氏是装晕的!
祝奶奶脑子很快就转过弯来了,气得恨不得捞起拐杖打她:“我就说你年纪还没到我这个岁数,怎么说中风就中风了。原来是装的!”
“老爷,我没有装晕,我刚刚真的忽然身体就不受控制……”祝李氏往祝成海身后躲避。
可现在,就连祝成海深邃眼眸中,也满是不赞许。
“李香兰,你闹够了没有!”
当着儿媳和外人的面,假装自己晕倒只为逃避问题,已经让祝丞相颜面尽失。
贺兰芝垂眸,医女更是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刚刚,是不是刚好撞破了什么深宅大院里的戏码?
祝李氏心里委屈得很,可偏偏今日所有人都只看见了贺兰芝如何贤惠,如何孝顺。
却就是没有看清她藏在可怜外表下的狠毒!
“送夫人回房,就依母亲说的做,什么时候抄够了佛经,便什么时候把府库钥匙再领回去!”
祝成海是真动了怒,祝李氏现在也不敢硬碰硬,只能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祝奶奶捂着心口,难受至极:“你看看你娶回来的,是个什么媳妇啊。当年我便说,京中权贵家的女儿,岂是我等能高攀得了的。江南府的高小姐性情温顺又知书达理,你又嫌弃她母家无权无势……唉!”
“母亲!此事已过去二十年了,你莫要再重提了。”祝成海搀扶着她。
原来,祝成海在江南老家,还有一段不可细说的情缘呐。
贺兰芝手中绞着绢子,心思却格外活络。
假使那位高小姐,忽然出现在京城与祝丞相相见……
那祝李氏岂不是要活活气死?
一想到这儿,贺兰芝差点忍不住嗤笑出声。
祝奶奶看向医女:“大夫,她们母子可还平安?”
“老夫人,经过我一番针灸后,孩子算是保住了。”医女神情严肃,“但绵竹姨娘身子孱弱,年龄太小,再加上这段时日惊吓和劳累过度。如果后续不能好好调养,只怕是一尸两命!”
祝奶奶本来听见第一句,刚松了口气,又听得后半句,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贺兰芝也紧拧眉头,不等其他人说话,她率先抓住了医女的手:“陈大夫,您可一定要帮帮绵竹母子啊!”
孩子没了也就算了,可不能连带着让绵竹也出事!
“少夫人放心,我已开了一副药方,只要按时喝药,这段时日好生养着,便不会再发生问题的。”医女说道,“病人已经休息了,你们不要去打扰她,等到傍晚时熬汤药给她喝下就行。”
祝奶奶连连点头:“哎,好。只要孩子没事就行。芝儿,你亲自送大夫出府吧,这里有丫鬟照料着。”
贺兰芝知道这是特意将她支走,跟祝成海说话呢。
不过她并不担心,今日这一局对弈,是祝李氏输得倾家荡产。
“是。”
贺兰芝和医女一同绕过亭台楼阁,往大门走去。
一边走,贺兰芝一边问如果孩子流产,对绵竹身体的伤害有多少。以及如果绵竹生下孩子,会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医女都一一解答。
现在流产,绵竹身子会亏损得厉害,稍有不注意就容易出事。
总之,滑胎不好,生下来也不好。
但贺兰芝唯一清楚的是,只要绵竹生下祝武宣的孩子,那她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送走了医女,她又返回了荆园。
丫鬟们把西暖阁打扫了出来,把绵竹的东西都搬了进去。
她倒不用再跟别的妾挤在一块儿歇息了,只是站在东暖阁观望的马倩倩,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不行,她不能让绵竹生下孩子……
“老夫人,暖阁都布置好了。”丫鬟回禀道。
祝奶奶满意点了点头,亲自和贺兰芝进去看了看,确定雕花窗格不会漏风,这才作罢。
“哎。”她幽幽叹了口气,“芝儿啊,宣儿有后对我祝家是天大的喜事。只是,可怜了你。”
贺兰芝不知她话中是什么意思:“奶奶,我只想一直陪在您膝下,至于其他的,孙媳没什么想法。”
“你这孩子。”祝奶奶笑道,“可等老婆子我百年之后,你膝下无子,将来如何在这偌大的相府生存?”
她深邃眼眸里满是担忧,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呀。
贺兰芝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她,语气有些撒娇:“奶奶。总不能让相公,从地府里爬上来跟孙媳生孩子吧。”
“哎,可不能胡说。”
祝奶奶忙止住她的话头,扭头看了看门外,确定无人之后,她才压低了声音道:“只要你愿意,这两个妾室的孩子,随时都能过继到你膝下。”
贺兰芝脸上笑意一僵:“奶奶,您在说什么呀。”
“你啊,怎的没个心眼儿。你膝下无子,到时候等我百年之后,你怕是要被那李香兰吃干抹净了去!”
祝奶奶恨铁不成钢的望着她,“那两个妾,马氏性子张扬,不服管教。她的孩子,指不定也会遗传她那样的性格。”
“那个叫绵竹的丫头……”她眸光深远,“年纪这么小,实在是作孽啊!若你想帮她一把,可以在她生了孩子之后,谎称这孩子是你自己的。”
“至于绵竹,可以多给她一些钱财,让她有多远走多远,从此不要再回京城!”
第42章 绣妆花
贺兰芝知道祝奶奶是真心实意的在替她打算,也知道只要隐瞒绵竹生育过的事儿,她离开了祝府至少还可以重新来过。
可贺兰芝没有替别人养孩子的打算。
或者说,她也不会在相府待太久。
等到摸清了贺兰晨的位置,等她攒一笔银子,她会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的地方。
“奶奶,这些事以后再说吧。”贺兰芝软了语气。
她不忍告诉老太太她的打算,以免伤了老人家的心。
祝奶奶叹气:“唉!等你想清楚了,可随时都来找我。”
她离开时,嘴里还念叨着:“真真儿是作孽啊,宣儿竟被教导成这样……”
女子十六岁方可及笄,等到婚配生子,绝大部分都已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
哪像绵竹,脸蛋儿圆润,五官还未褪去稚嫩。
贺兰芝眸光划过一丝冷意,真想把祝武宣那混蛋,从阴曹地府里拉出来,狠狠打到他鼻青脸肿!
不过,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嫁衣连连被毁,平南王妃那边,要如何才能给出交代?
贺兰芝心中怀着忧愁,回了屋子。
因着绵竹还没清醒过来,故而没有回西暖阁,而是睡在贺兰芝的床上。
“少夫人……”
绵竹迷迷糊糊间,好似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人影。
贺兰芝忙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问:“好点了吗,要喝水么?”
绵竹连连摇头:“孩子,是不是已经掉了?”
“医女说,已经保住了。”贺兰芝下意识避开她的眸光,替她掖了掖被角,“你先好好休息吧。”
绵竹看着自己的肚子,恨不得这孩子直接掉了才好。
可是,她有时候又仿佛能感觉到小生命在自己的身体里孕育。
这种感觉很奇妙,奇妙到她偶尔心头会冒出一两个想法。
这孩子留着会怎样?
总之,她现在很纠结。
见贺兰芝要离开,绵竹连忙拉住了她:“少夫人,快将那嫁衣拿来。”
“嫁衣?不是已经被烧成灰了么。”贺兰芝眉头紧蹙,以为她受刺激脑子糊涂了。
绵竹却是紧紧盯着她,认认真真道:“被烧的,只是一条赤色衬裙罢了。”
马面裙前后裙门是不缝合的,若是新娘步伐灵动或遇到大风,裙门会被吹起,故而必须穿衬裙。
原本心底愁苦万分的贺兰芝,一听见这话,顿时激动得站了起来:“那真正的嫁衣在哪儿?”
绵竹抬了抬下巴:“就放在我房间中的提篮里,我原是想在衬裙上绣朵牡丹的。”
贺兰芝连忙让月姑去西暖阁翻找,不一会儿果然拿着那一套嫁衣而来。
金边妆花领中衣、红绿交叠相间金丝妆花马面裙、烟霞赤绣团花圆领袍、朱红凤纹妆花大衫,每一件都经过了简单修改。
有些加了祥云纹或凤纹,还给大衫袖子上加了细小的珍珠缝合作装饰,显得更加雍容华贵。
就连贺兰芝看了,也觉得精美大气,仿佛看见了嫁衣没有被小江氏毁掉之前的样子。
绵竹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现在只差一件衬裙,和霞帔上的凤凰花还未绣完。少夫人,把霞帔拿给妾身吧。”
“绵竹,你身子还未痊愈,这些事情交给我们来做就行。”月姑声音有些哽咽。
绵竹却是微微勾着唇角,有气无力道:“这里只有我一人知道妆花技法,若我不绣,还有谁能替少夫人分忧?”
“少夫人对妾身有恩,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我怎能只顾着自己休息?左右是坐在床榻上刺绣的,不会有事。”
月姑和王澜都看向了贺兰芝,在等她发话。
贺兰芝搬来一张胡凳坐在床前,将针线和霞帔置于腿上:“你只需告诉我怎么绣就行。”
幼年时,母亲尚且在世,倒是教了她不少刺绣针法。
不过后来贺兰季纳了小江氏,任由他们姐弟在后宅自生自灭,贺兰芝成日里忙于生计,便没怎么再拿起绣花针。
屋中灯火通明,绵竹一步一步指导着贺兰芝应当如何绣妆花。
从傍晚绣到了次日清晨,贺兰芝素手抚过有着立体感的凤凰刺绣,唇角勾了勾。
王澜和月姑也已经毫无形象的靠在床边睡去,她们昨夜将大衫又仔细修了修,又将霞帔坠换成了金丝镶白玉的,以免出现差错,故而两人都累倒了。
“少夫人。”王澜被她吵醒,打了个哈欠,“您一夜没合眼了,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
“嗯。”贺兰芝也累得不行,拿出一只红木箱子,把全套嫁衣整整齐齐叠放,又锁在了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