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自京都调往西疆,为圣上镇守大凛疆土。为了犒劳他对大凛的汗马之功,圣上特破例,登即给了他一块令牌。
――他乃圣上钦封的命官,若非大过,任何人不可对他动用刑罚。即便有过,亦要押送归京,听候君上发落。
这其中的“任何人”,自然也包括他郦酥衣沈兰蘅。
他当机立断,侧首,同身侧心腹道:“郦氏的酒水里。”
心腹犹豫:“大人……”
沈兰蘅不满皱眉,眼神变得有几分凌厉。
见其心意已决,对方只好领了命:“属下这就去办。”
沈兰蘅勾了勾唇,瞧着心腹离去的背影,男人面上笑意愈发阴恻恻。
即便他那时得手,即便郦酥衣知晓后万般恼怒。
但皇命在上,任由郦酥衣如何愠怒,也不可将他私了。
如若郦酥衣非要惩处自己,也得将他押送至京都,同圣上秉明原委。
思及此,沈兰蘅笑容越发得逞。
他相信,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将自己妻子受辱之事大肆宣扬。
朝廷命妇如何,郦酥衣之妻又如何?
他便要掠夺,便要侵占。
便要她在自己的身下,开出一朵艳丽的花来。
……
昼夜交替,转眼之间,这一夜匆匆过去。
自从那日责骂过沈兰蘅后,郦酥衣便隐约觉得,对方似是收敛了些,也有两日未在入夜后往她帐中走。
对此,她稍有些欣慰。
除夕当日,郦酥衣特意起了个大早。
妥帖一阵收拾,她换上新衣,又带着为沈顷所绣的福字,来到对方的军帐。
军帐之中,男人正俯首于案前,正在看着一幅地图。
他看得入神,直到郦酥衣走到面前,他才反应过来。
“衣衣?”
见到她,沈顷面上的疲惫之色似乎消减了些。
目光落在她新衣之上,男人目色又亮了亮,眼神之中登即多了几分欢喜。
他问道:“新衣裳?”
郦酥衣点头:“那日从沈家带过来的,一直没穿过。心想着,待过年时候再穿。”
言罢,她双手捧着东西,呈上前。
“郎君也有。”
她也给沈顷准备了新衣。
见状,对方果然抿唇笑了。他眼底的喜色遮掩不住,立马放下手中之事,将外氅褪下、去换那一件新衣。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等忙碌。
郦酥衣知道――沈顷从不扫她的兴致。
少女立在一侧,身形窈窕,见他将衣裳换上,眼底倾慕之色愈浓。
她走上前,将绣好的福字也递给他。
“这几日为郎君绣的,您可以挂在帐中――”
沈顷正欲上前,牵一牵她的手。猛然,一道箭羽破空,竟硬生生穿过那一层厚厚的军帐!
“郎君?!”
郦酥衣不备,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身前之人已眼疾手快地一抬袖。
那箭矢来得太急!!
箭矢破空,不光对准了他,更是对准着他面前的少女。沈顷心中一惊,竟径直伸出手,以掌心将那利箭捉住!
“郎君――”
“唰啦”一声,有人刺破帘帐,跳入内。
三五人执着锋利的大刀,那刀光寒气逼人,直朝他们而来!
郦酥衣何等见过这等架势?她登即吓得呆若木鸡,根本来不及反应。
便就在此时。
面前拂过一阵兰香,少女眼前一黑,一只温热的大手紧紧捂住她的眼睛。
有利器刺入肉身,传来极钝的声响。
面上溅上一层湿润之物。
那利器入体,一声接着一声,郦酥衣的眼睛被人紧紧蒙着,根本来不及分辨帐内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帐中刀光剑影、十分狼藉,唯有那只手覆盖于她眼睫之上,将她的视线遮挡得极稳。
又是“唰”地一声。
寒光闪过。
对方甚至来不及惨叫,已一剑封喉。
周遭陷入一片死寂,帐外才有人反应过来,呼喊着:
“保护将军――”
“保护夫人――”
郦酥衣动了动身子。
她还未睁开眼,耳边已落下一声:
“莫看。”
他的声音平稳温和,气息平稳,让人瞧不出半分不寻常。
面上,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庞滑落。
郦酥衣后知后觉――那是血。
第62章 062
是湿淋淋的血。
反应过来,郦酥衣一张脸吓得煞白。
沈顷扶住她瘫软的身子,侧身遮挡在少女面前。男人眉目凌厉,命左右侍从将地上的尸身处理干净。
魏恪走进帐,那些刺客早已咽气。
即便一手捂着郦酥衣的眼睛,沈顷出刀亦是快准狠。刺客脖颈处的刀口毫不拖泥带水,显然一击毙命。
魏恪蹲下身,于那尸身腰际探了探,略一辨认:“是西蟒派来的刺客。”
――对大凛虎视眈眈的西贼。
沈顷淡声:“先抬下去。”
左右之人:“是。”
沈顷这才松开正捂着她眼睛的手。
郦酥衣也一愣神。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身侧男子。
沈兰蘅无视她眸光中的颤动,低下头,怜爱地将她一缕发丝别至耳后,继而摸了摸她的脸颊。
“酥衣,乖。”他的声音很温柔,“不要让大人们不高兴了。”
男人的另一只手却死死掐住她的腰。
“让大家高兴了,本官不光要赏你,还要赏你的母亲和姐姐。衣裳、首饰,或是胭脂水粉……你想要什么,本官就给你什么。”
席间传来打趣声:
“沈大人,您真是宠兰姑娘呀。”
“不光宠爱兰姑娘,心胸也是如此开阔,若是在下得了等尤物,自然要藏着掖着,生怕他人觊觎……”
沈兰蘅听了,哈哈大笑。
忽然,一道器皿碎裂之声自主座传来,那声音突兀而刺耳,让在场之人下意识一愣。
弄清楚碎裂声的源头后,周遭一片寂静。众人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皆提心吊胆地,望向那主座。
他如一棵松,正襟危坐于席间,原本置于右手掌心的杯盏就在刚刚四分五裂,几片碎片坠下来。
落在桌上,坠在地上。
乐声戛然而止,郦酥衣刚站起来的身形也一顿,望向沈兰蘅。
须臾。
沈兰蘅往后靠了靠,下巴微扬,看着席下笑道:
“鄙人蛮力,有些醉了,抱歉。”
席间众人你望我、我望你,面面相觑。
可他方才一直喝的……分明是茶。
……
沈兰蘅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直觉告诉他,沈兰蘅是生气了。
他为何生气,生的哪门子的气,他不知道,也不敢问。
半晌,一位姓张的大人站出来解围:
“只观舞未免太过枯燥无趣,沈大人是军营出身,沈府后山恰好有处猎场。我们不如去猎场围猎,见识见识沈大人的飒爽英姿。”
“这个好,在下倾慕大人许久,也想一见大人的风采。”
“我也想!”
不少人应和,沈兰蘅用眼神询问了沈兰蘅一番,见他没有拒绝,便乐呵呵地招手,派下人去准备了。
“酥衣可要去观猎?”
不等郦酥衣答,孙氏笑意潋滟,替沈兰蘅拍着沈兰蘅马屁:
“早就听闻沈大人战功赫赫,英勇非凡。今日有幸见得将军英勇神姿,当属妾身的幸事。夫君也常常同妾身提起过您,每每说起来时,都对您敬仰不止、赞不绝口呢!”
她径直越过郦酥衣,端着茶走到沈兰蘅身前。
“妾身代替我家大人,敬您一杯。”
沈兰蘅看都不看她一眼,提剑朝外走去。
孙氏僵硬地捧着茶杯,站在原地。
……
待他们来到猎场,沈兰蘅已经传唤下人将此处布置妥当了。
猎场的风极大,像刀子一样刮在郦酥衣脸上,她身形纤瘦,如一株在狂风中摇曳的花。
好似下一瞬就要被东风吹折。
展示骑射,自然免不了一番比试。
沈兰蘅自告奋勇,欲与这个年幼自己几岁的后起之秀切磋切磋。
两年前在北疆,他也曾与沈兰蘅比过骑射,那时候二人打了平手,不知眼下他们的差距又拉开多少。
下人牵来几匹骏马。
沈兰蘅解开雪氅,露出一身玄色锦衣。郦酥衣站在沈兰蘅身侧,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为尽地主之谊,沈兰蘅决定先起这个头。
他挑选了一匹骏马,翻身,搭箭。只见马背上男人身形矫健,唰唰一道箭羽之声,不一会儿就有下人提了只狐狸跑来报喜。
“恭喜沈大人,射中了只毛色上好的狐狸。”
沈兰蘅坐于马上,喜不自胜地朝沈兰蘅拱手,“惊游贤弟,承让了。”
沈兰蘅淡淡一笑。
前者有些不满足了,又让人牵了几匹马来,忽然,他眸光一亮,对下人道:
“把中间那匹马牵过来。”
下人顿了顿,有些为难:“大人,这一匹是沈大人的马。”
沈兰蘅便望向沈兰蘅:“贤弟愿不愿意割爱?”
沈兰蘅平稳道:
“这马是北疆的马,生性猛烈凶悍,恐沈兄不能驯服。”
“这世上还没有愚兄驯服不了的马。”
他命人将红鬃马牵过来。
这匹马果真要比之前那些马高大些,面相看上去也有几分凶狠。但沈兰蘅却不怕,反而朝郦酥衣招了招手。
“酥衣,过来。”
她听话地走过去,极为规矩地福了福身。
沈兰蘅的目光淡淡从她身上掠过。
沈兰蘅一伸手,将她环住。佛香袭面,她的身形下意识躲了躲。
对方却没有察觉到她的躲闪,含笑问她,“要不要骑马?”
“妾不会……”
“无事,本官会护着你。”
孙氏连忙道:“大人,这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来,”沈兰蘅先翻身上了那一匹红鬃马,继而朝她伸出手,“酥衣,我扶着你上来。”
她不敢有违,只得坐上马,靠入男人怀里。
郦酥衣身上还穿着他那件氅衣,二人在马背上又靠近了些,沈兰蘅扶着她的胳膊,在耳边关切地问她:
“可是还冷?”
“妾不冷。”
“待会儿本官带你跑上一圈,你这身子就热乎了。”
“……是。”
沈兰蘅“驾”了一声,马背颠簸起来。似乎忌惮着沈兰蘅先前的话,他将马驭得极为稳慢。可即便如此,郦酥衣还是免不了与对方胸膛的一阵接触。
从平地上放眼望去,外人只看着少女身形纤瘦,娇弱无骨地依偎在男人宽大的怀抱中。
孙氏跺了跺脚,“狐媚子。”
沈兰蘅驭马“走”了一圈儿,回到沈兰蘅身前。
“贤弟,这红鬃马叫什么名儿?”
“赤锋。”
“赤锋,”他回味了一下,笑,“也没有你说的那般夸张,它还挺听话的。”
沈兰蘅颔首,“但愿如此。”
这语气里,怎么有几分挑衅的意味呢……
这一回,沈兰蘅有些不高兴了,他一勒马缰,也不等身前女子反应过来,就纵马疾驰而去――
郦酥衣微惊,下意识去找手边能抓稳的东西。猎猎风声呼啸而过,拍打得她脸颊生疼。
沈兰蘅在耳边,“酥衣,你想打什么,狐狸,兔子,还是小鹿?”
疾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吹得她忍不住眯起眼睛,才不让风沙灌进去:“妾……”
她不想看沈兰蘅打猎。
她只想下马。
沈兰蘅已搭弓。
他的手臂极有力,丛中忽然一阵O@声动,让他一下找准了目标。他扬着下巴,方对准时,胯下的红鬃马忽然打了个响鼻,竟脱了缰,朝人群中撞去!
男人手中弓箭重重摔落在地。
“赤锋、赤锋!”
沈兰蘅吓得面色惨白,也顾不得身前女子的死活了。郦酥衣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一倾,她死死抱住马背,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沈兰蘅不会管她。
这么高的马背,跑得这么快的马。
若是摔下来,她不死也得断腿。
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揪住马鞍,登时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瞬,她又听到一阵惊呼:
“沈大人――”
“大人小心,您这可使不得!”
一道鞭笞之声响彻猎场,红鬃马受了一军鞭,如同打了霜的茄子,立马蔫了下来。
回过神,她只看见沈兰蘅攥着长鞭,赤锋距他只有半步之遥。
动作慢一瞬,烈马就要径直从他身上踩过去!
他似乎也没料到赤锋会突然受惊,攥着军鞭的手上青筋爆出。男人呼吸微窒,见没有人受伤,眼底才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下一刻,他睨向沈兰蘅。
后者身形一抖。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如此冰冷的眼神。对方的眼中……似乎暗藏杀意。
可下一瞬,沈兰蘅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郦酥衣被他抱下马,她一张小脸吓得煞白,没有半分血色。见其好像吓呆了,下人立马取来姜汤和手炉,过了好一阵儿,她才慢慢缓过神。
如若她没记错。
方才赤锋受惊,沈兰蘅的第一反应是……把她推下去。
一道佛香拂面,沈兰蘅接过下人手里的姜汤。他手还发着僵,却佯作镇定,过来哄她。
她的目光越过沈兰蘅,去看同样被人群围着的沈兰蘅。
他的手好像受了伤。
郦酥衣是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吵醒的。
她还未来得及回头,迎面已拂来一阵淡淡的兰香,混杂着浓烈的酒气,竟一下子将她浑身包裹。
她微惊:“你……”
你是何人?
不等她言罢。
那人身子沉重,已压在她身上。
“你――你松开我――”
她下意识地反抗。
自睡梦中惊醒,她力道有些大,谁曾想,对方竟也对她未设防备,被其推得踉跄一下,往后退了好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