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撤离法阵的那一刻,她的身体遭受到法阵的巨大反噬。
不过瞬间,她被一股力狠狠压制,整个人跌在地上。
“红巫大人!”姜月霜和虞念异口同声唤她,同时伸出手想要扶她。
沉樱手持权杖半伏在地上,抬手制止了她们的动作。
“我没事。”她猛地口中呛出一口鲜血,将那红唇浸染的更加艳丽。
好险。
只差一步,就要被冥君抓到了。
若是方才被冥君抓了去,怕是真的要同黑巫女相见了。
她们会在冥界黑夜之中相遇,长此以往,不见天日。
可那不是沉樱想要看到的情景。
她垂眸盯着化成尘烟的法阵,眸中灰了一片。
临咎方才已彻底毁了法阵,她们无法再靠同样的阵法进入冥界。
“不愧为坠落至最黑暗深处的神。”沉樱用手背轻逝去鲜血,抬眸望向即将降临的白昼,“不过既然已经知晓了黑巫女所在之处,想要带回她就变得容易多了。”
“见了冥君临咎的实力,仍不肯死心吗。”涟轲沉着眼眸冰冷注视着她,情绪中揉着淡淡讽刺。
“我之前一直抗拒着让三巫女聚首,认为那是不详的征兆。”她视线与他对上,轻勾着唇,“可如今看众神忌惮的态度,我改了心意——我要让三巫女时隔千年再次聚首。”
黑巫女不该一生被困在那深渊之中。
她们的命运,本就该由她们自行掌控。
“你也知隔了千年。”他声音微凉,眼睛却像辰星引住旁人视线,“如今三巫女,已是再难相见。”
“我已经找到了黑巫女。”沉樱上前一步,靠近他时语气暧昧,“除了她,还会找到白巫女。不信的话你就留在我身边,慢慢看。”
虞念和姜月霜无言相视一眼,双双退出房间,小心合上了门。
而另一个房间内,姜月霜和虞念并排坐在床边,仍是夜不能寐。
不久前,她们一起亲眼目睹了冥君临咎的手段。
还看见了四位神将中的两位,星斩和泽寒。
冥界的四位神将星斩、追炎、郎跃、泽寒,对应喜怒冷暖四个属性。
世人曾为这四位各立了半句词。
“血染河山喜春风”、“火行千里怒归城”、“月沉星埋冷千灯”、“云暖雾起断余生”。
她们见到的星斩和泽寒同世人的评价别无二致。
一个下手狠厉残忍,唇边的笑像从不会褪色,让人捉摸不透。
一个温柔隐忍,却因一句亲口许下的承诺被永困冥界。
“晚菲——”姜月霜抬手戳了戳她的胳膊,一脸的苦闷,“你说红巫大人,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这种事想想都知道做不到,为何还要冒险,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你指救出黑巫女,还是让涟轲爱上她。”她眉目冷淡。
“当然是救出黑巫女。”姜月霜猛的用手拍了下床榻,而后又反应极快的用手捂住嘴,声音压低,“让那个涟轲爱上红巫大人,这怎么可能,晚菲你可莫要胡说,她岂会是那种为了小情小爱就误事的人。”
“冥界虽然极难前往,但红巫大人志在救人而非闯祸。”她眼睫微抬,一字一句分析,“虽然人界通往冥界的最后一道入口已被风神和木神封住,但想进入冥界,也非妄想。”
“你的意思是……”
“从冥界内打开入口。”
“这就是妄想!”姜月霜从床边跳起,双瞳瞪大,“冥君难不成会如此想不开,亲自敞开大门邀请我们前往不成?”
虞念白了她一眼,一时间决意不再说话。
虽无法从人界来到魔界,但其他四界仍有机会闯入冥界,并就此打开冥界大门。
她思忖片刻,再次开口问道。
“你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对不对。”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魔界之主知晓去冥界的方式。”虞念抬眸对上她的视线,有些迟疑,“魔尊楚清河,就是红巫大人一直等待的机会。”
她朝着虞念眨了眨眼,扶额到另一边坐下。
“你说的我都不太懂,我看我还是奉行故事,听你们安排。”
“这只是我的猜测。”虞念顿了顿,指尖抚过红镰,“在遇见红巫大人之前,我从未想过要与如此强大危险的人物对抗。”
姜月霜:“晚菲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虞念:“生在巫师一族不是我所选择的,我从来只想安静的活下去。”
姜月霜:“那你为何又……”
“直到遇见你们。”虞念偏头看向她,跟着默默叹了气,面容依旧冷若冰霜,“我想若是可以做选择,红巫大人或许也不会要如今的身份。”
在她们遇见沉樱之时,她就已经浑身浴血,立于不败之地了。
世人皆言红巫女招摇惑世,将她视作异类,甚至不止一次想要亲手杀死她。
可是她都活下来了。
她们都不知道以前的沉樱是什么样子的。
她兴许亦在孩童之时尝试靠近身边的人,想要得到家人的温暖。
但她们三人相遇之时,她早已是孤身一人了。
若非拥有红巫女这个身份,她应该可以像一个寻常女孩一样,安静平稳的度过一生。
她会遇见她想遇见的人。
会和她爱的人相爱。
正因背负了这条命,才只有她是红巫女。
千年来,年纪轻轻便已殒命的红女巫不在少数,没人记载她们的过去,没人知晓她们因何逝去。
可还是不断有人背负同样的命运诞生,不曾终止。
在成为巫师这条路上,虞念见过冷清世间和人们冰冷的眼以及心脏。
她早已不信任何人了。
后来,是沉樱成为了她的依靠。
如今,自己也会是沉樱的依靠吗。
也许不是。
“可她是我见过最强大的人。”姜月霜双手拄着面庞,一脸天真,“王朝覆灭,家破人亡,这些本就是人们无法靠一己之力扭转的,天命即是如此。她降生时只不过小小婴孩,谈何强行改变国运。现在好了,有你和我在大人身边,她起码不会孤单。”
虞念:“不会孤单吗。”
在遇见沉樱之前,姜月霜从未找到过自己的位置。
她资质平平,即便成了巫师,亦无法保护自己和其他人。
姜月霜没有听到虞念那一句呢喃,思路很快跑远:“不过让涟轲跟我们一起前行真的好吗,他身上总是带着出尘的仙气,太引人注目,反而会招惹麻烦。”
虞念:“带着他是红巫大人的决定,你同我都无权干涉。”
姜月霜:“话虽是这么说,可红巫大人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啊,只要你去好好同她说,她一定会听的。”
虞念:“我来说?”
忽然之间,隔壁房间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姜月霜和虞念在第一时间拿着武器冲到门口,手刚触及门边,就被一道屏障弹开。
“可恶!”姜月霜双手握拳,转头看向紧闭的窗,“是红巫大人设下了巫术屏障,她身体明明已经受到重创,为何还要将你我困在此地。”
虞念匆匆挪回手,指尖微微颤抖。
“这不是红巫大人的巫术,气息略微不同。”
“什么?”姜月霜听的一头雾水。
“是……”虞念莫名喉咙梗住,双瞳中驻扎的冰川一瞬崩塌,下意识屏住呼吸,“是她来了。”
“这样强大的屏障不是红巫大人所设,还能是谁?”
她眉目颤了颤,握住长刀的手更用力了些。
“有那么一个人。”
第六十二章
不知睡了多久, 云归醒了过来。
眸中的天仍是黑漆漆一片,像是没有尽头。
她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缓了缓神, 才发觉自己还在临咎的寝殿中。
那么她,死了吗?
毕竟这里是冥界, 无论她是生是死, 都逃不出此处。
是自己大意了,她先前只知冥君生性多疑, 却不知他是这般的强大, 无情至极。
不仅对他人狠心,对自己亦是不分轻重。
“我还活着吗?”她敛眉看向一处,脸色更显苍白了些。
“暂时死不掉。”临咎坐在床边看着她,眸内森冷一片, 语气倨傲。
“是你救了我。”她盯着那片虚无,眸中失了焦距。
“不是。”他一副泰然自若,转手将一条叠好的墨色长绫摆于她枕边。
“这是什么。”
“历届黑巫女生命遭受威胁之时,她的法器都会出现并保护她。”
云归闻声凉笑一嗓。
“这就是你伤我的原因。”
“不全是。”临咎悠然起身, 声音温柔, “当你学会熟练操作法器之时,你会得到在冥界的自由。”
而她却在那片温柔下感受到了彻骨的冷意。
一炷香时间过去, 云归被陆引鹤带回到地牢之中。
她手中攥着长绫, 脸上没什么表情。
撕心裂肺的叫声从别处地牢中传来,哀转凄厉。
每一声都在撕裂她的耳膜。
来至冥界的罪灵都将受到残酷的惩罚。
那么她呢。
她的罪, 便是黑巫女这个身份吗。
她想要得到自由。
若是着手逃出这里, 她首先就要学会运用黑巫女的能力。
等她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巫师, 此处或许就困不住她。
“在想冥君?”陆引鹤自然而然在她身边坐下,一身狂戾散了大半。
在他不笑的时候, 不过就是一个单纯的俊美少年,反倒让人能安心亲近许多。
她双目清醒明亮,执起那条长绫。
“若我有朝一日真学会了逆转生死之术,对你们而言,岂不是更加留不得。”
“黑巫能牵制住红白二巫,等你真正成了黑巫女,才有被留下的价值。”他眸里卷着淡淡惬意,不曾看向她。
千百年来,三巫互相牵制,不曾变过。
少一个人,便组不成这局面。
顷刻间,云归神色凝住,喉间似是狠狠拧住了一般,声音喑哑:“除了我之外,还有像我这样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世间还存在红巫女和白巫女。
“是啊——”陆引鹤神色凛然,笑的残忍,“红巫女代表杀戮和死亡,白巫女代表拯救和生机,而你代表颠倒和逆转,与她们相生相克,亦敌亦友。”
“所以一直以来我梦见的人,就是她们。”她沉下脸,眼中毫无波澜起伏。
他眉梢一动,眸中漾起笑。
“看来三巫女之间会相互感应这类话,不是虚言。”
想到那两道模糊的身影,云归目光笃定,神情变得柔和起来。
“所以我和她们终有一天也会相遇,是吗。”
“是啊。”陆引鹤收敛笑意,起身落下警告的一眼,“死了,就能在冥界相遇了。”
听了他的话,云归眼瞳重新聚起冷色。
“请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待着。”
陆引鹤没再回答她,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待他走后,此方地牢终于再次回于死寂之中。
云归沉沉合上眼,试着回忆那些梦中的画面。
陆引鹤回到自己的房间,随处投掷手里的飞镖,落在某一处,所在之处便碎裂开来,再瞬间愈合。
凌昼从另一处入口走进来,摘下墙边的飞镖,弹指丢回去。
陆引鹤抬手握住飞镖,冲他笑了笑:“谁又惹到你了,追炎。”
凌昼:“与你无关。”
陆引鹤:“我们难道不是好搭档吗,何必如此分生。”
“只是搭档。”凌昼抽出腰间长剑,“有人刻意掩去了红巫女踪迹,不想你我寻到。”
“这很正常,不过——”陆引鹤盯着他手间那抹猩红,“你受伤了?”
“在人界谁能伤得了我?”他冷嗤一声,拿出袖中一支长箭,“这种箭靠巫术维持,在刺入目标之前只靠灵气凝聚而无实体,刺中后才会幻化出长箭模样,方才被我捡到罢了。”
凌昼一路跟随红巫女的踪迹而去,在其中一个落脚点,他发现了这支箭羽。
箭上的效力仍在,说明人还未走远,但他在那附近未曾见到可疑的人。
追踪几日,却是一场空。
陆引鹤端详片刻,侧耳凝神,严阵以待,忽而神色凝重,问道:“在何处捡到?”
“河边。”他斟酌着开口,将箭丢至桌上,“冥君派我去查那只带着法阵入冥界的花妖死于何处,我到达时,只剩这支箭还未幻灭。”
“确定和红巫女有关?”
“七成把握。”
“此事你已告知冥君大人?”
“我并不打算上报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