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环毓不安地回过身,看向陆双。
陆双衣襟散乱,一条长腿曲起,手臂搭在膝盖上,慵懒又冷酷的一张脸在黑夜里冷厉地瞧着她,“谁准你走了?”
顾环毓怔住。难道不是他刚才让她滚的吗?
陆双道,“这里是土匪窝,全是一群穷凶极恶的男人,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落到了这里会有什么下场,你知道吗?”
顾环毓心中一惊,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你说我无耻?那是你还没有见过更无耻的。你现在这个样子出去,只会成为他们的饭后点心。”陆双冷笑一声,“怎么,你现在还要出去吗?”
他的声音淡淡的,云淡风轻道,“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留在这里跟我睡,要么出去,任由一群男人践踏。”
顾环毓默默低下头去,攥紧了手心。
黑暗中,陆双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如同蛰伏暌违的野狼。
“顾环毓,你自己选。”
顾环毓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脸上浮现出一抹悲哀,站在原地立了良久,良久后,她转过身,一步一步默默回到了床上。
陆双明灭不定的目光跟着她而动,看到她自己主动选择了回来,冰冷的目光终于缓和了一些,大手慢慢揽上她的腰身,长身俯下,看着她低垂的眼睛,嗤笑一声,“顾环毓,这可是你自己回来的。”
“从今以后你只能待在我这里,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记住了吗?”
顾环毓目光黯淡,轻轻点了点头,“好。”
她已经做好了今夜被陆双强取的打算,没想到之后陆双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吩咐她,“不早了,睡吧。”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地抬眼看着他。
陆双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里所想,冷笑道,“怎么?你以为你的这幅身子价值几何?放心,我对死鱼一点兴趣也没有。”
顾环毓移开目光,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默默下了床,“那我去旁边睡。”
手臂却被陆双一把拽住了,冷声道,“就在这。”
顾环毓别无办法,只得僵硬地躺在床上,默默蜷缩到了一边,尽量不碰到陆双的身体。可是奈何男人手长脚长,床又太小,她发现根本就做不到。
屋里没有点烛火,只有窗牖透进来的一缕月色,顾环毓环抱住自己,久久盯着墙壁,酒气淡淡萦绕在周围,旁边就躺着陆双,仿佛能够感受得到那如芒在背的视线在背后亮着,怎么也睡不着。
陆双的眼睛始终在黑夜里无声地睁着,“睡不着?”
顾环毓立刻轻声道,“没有。”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两人安静了片刻。
半晌后,他开口问道,“那个你跟着离开的公子呢?”
顾环毓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陆双嘴里的公子是谁,是三年前的慕容彦。
“与你分别之后,我便与他分开了。”顾环毓轻轻道,还是没有忍住自己,又轻轻加了一句,“我跟他……没有关系。”
“为什么分开了,那公子身世不凡,想来必定会给你荣华富贵的生活。”
顾环毓沉默不语。这是她曾经亲口对陆双说过的话,她没有什么立场反驳。陆双似乎很在意这一句,他从刚才到现在已经强调好几遍了,看来自己这句话真的是伤了他的心。
她只能平静解释,“我跟他不是一路人。”
“你是大小姐,我是土匪,你跟我更不是一路人。”
顾环毓喃喃失语,不知道该回什么,选择了闭嘴。
“嫁人了没?”
“没有。”顾环毓轻轻道,“这三年里,我一直都在家中。”
她有些怅然,很想问一句陆双这三年里有没有找到心爱的女子,可是她不敢去问。自己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关心他这些呢。
她突然有些酸楚,陆双可以配得上世间任何一个女子,他可以和任何女子相携一生,只除了她。
“别再想着骗我。若被我发现你在骗我,我会把那个奸夫找出来,当着你的面一刀一刀剐了他。”陆双淡淡道,随即又冷笑了一声,“不过无所谓,这已经不重要了。”
黑夜中,他的一只手伸了过来,准确无误地伸到她的脖颈处,轻轻抚摸着那一块被他咬的牙印,慢慢道,“顾环毓,从今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这是你欠我的。”
顾环毓沉默良久,看着眼前黑洞洞的墙壁,良久后,轻轻嗯了一声。
第56章
旁边躺着陆双, 顾环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睡了还是没睡,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捱了大半夜。
她一直睁着眼睛,保持着侧睡的姿势一动不动, 盯着眼前的墙壁, 不敢回身去看背后的人, 背后无声无息,只有一阵阵清浅的呼吸声, 似乎那人是睡得沉了。
顾环毓就这样捱到了翌日, 从黑夜转到白天的时候, 她绷紧了一夜的精神终于慢慢松懈下来, 以至于到了清晨的时候,她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 陆双不见了。
顾环毓从床上坐起, 慢慢环视了空空荡荡的屋里一圈, 视线又不由自主地盯着台子上那一尊洁白无瑕的白玉观音。
她慢慢起身, 随即便有候在外面的丫鬟听到了动静, 进来服侍她,伺候她用饭。
顾环毓食不知味,简单吃了几口后,再也没有了胃口。
这里是陆双的地盘, 诚然如他所说,外面都是些居心叵测的男人,顾环毓不敢出去, 只能待在这个屋子里,这跟软禁了也没什么区别。
她一个人站在屋里, 站在白玉观音下静静地看了不知多久。等到快晌午的时候,陆双回来了。
他进门看了她一眼, 那目光还是冷冷淡淡的,没有丝毫波澜,“跟我走。”
顾环毓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但是陆双只是与她对视了一眼,便转身径自走了,她想了一下,跟在了他的身后。
他的身影又高又挺地走在前面,一如既往的步伐稳健,步子迈的很大,顾环毓拽起裙子,快走了几步才能堪堪追上了他。
陆双很快停了下来。顾环毓没来得及,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他的背上,感受到了石头一般的坚硬,她立马退后一步,轻轻嘶了一声。
陆双回过头来,淡淡斜睨她,那面孔上似乎全是不屑。
那三个昨夜胡诌乱言的土匪此刻被五花大绑绑在了地上,看到陆双来了之后,立刻哭喊道,“三当家,我知错了,饶了我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旁边还有一个跪在地上痛哭不止的丫鬟,顾环毓认了出来,这是随着她们一道的,刘氏身边伺候梳头的丫鬟。
她有些摸不清楚状况了,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痛哭流涕的几个人,又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陆双。
陆双没有看她,淡淡道,“昨夜这几个男人与你的女眷在此行秽乱之事,被人当场抓获。”
丫鬟哭的泪流不止,看到顾环毓之后狼狈地爬到了她的面前,拽着她的衣裙道,“大小姐,救救我,我是被逼的小姐。”
顾环毓错愕地看着丫鬟,一时呆住。
一旁的陆双说完了之后,再也不发一语,只是慢悠悠拔出了背后的剑。
那几个男人看到陆双此举之后,立刻神色大惊,哭的更加大声起来,“三当家的饶命啊,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陆双不为所动,淡淡道,“在女人身上作奸犯科,你做了就要敢当。”
“说的好。”
旁边有一道轻佻声音传来,两道身影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是李蔚和季清风。
李蔚顾环毓是见过的,他今天身边还跟着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季清风淡淡地扫了顾环毓一眼,礼貌性朝她颔了颔首。
“光天化日之下敢强抢民女,真是丢尽了玉骅山的脸,亏你们也干的出来,我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李蔚淡淡道,漫不经心的声音里却是说不尽的威压,“玉骅山第二十条规定,你们全都当做耳旁风了是不是?”
几个男人听见李蔚都这么说了,更加慌tຊ了神,“大当家的饶命!”
可是还没等他说完,那人的喉咙突然被一阵刺痛贯穿,陆双毫不犹豫地拔剑划破了他的喉咙,男人立刻睁大了眼睛,再也说不出一句话,砰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顾环毓愣住。
另外两个男人随后也接连倒在了地上。陆双杀的如此的果决,干脆,毫不犹豫。
做完这一切,他收起滴血的剑,淡淡道,“找个地方埋了吧。”
说完之后,他转头看向顾环毓。
顾环毓突然感觉心口一阵发冷,全身钉在了原地似的一动不动,只定格着眼睛,有些陌生又恐惧地看着陆双。
陆双淡淡问道,“顾大小姐,我的人已经处置完毕,那么你的下人犯了错,你该怎么处置呢?”
身边的丫鬟看到此情此景,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抓着她的裙角泣不成声,“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都是他们逼我的啊小姐,小姐饶命啊!”
这一声声的啼哭终于把顾环毓的神思给拉了回来,她回过神,不由自主道地拂下手,轻轻护住了丫鬟。
这一举动落在了陆双眼里,他冷冷一笑,“怎么,顾大小姐想要包庇她?”
顾环毓抬起头,淡淡道,“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她是被逼无奈。”
“被逼无奈?你怎知她是不是自愿宽衣解带?”陆双冷冷道。
顾环毓鼓起勇气,直视着她,淡淡道,“那你又凭何仅凭一面之词,就认定了我的丫鬟是那不知检点之人?春兰是我看着长大的人,我明白她是怎样的人。”
陆双冷冷瞧着她。
若不是看在她的份上,他早就把这些跟在她身边的人全部杀光了,陆家的人,他一个也不想留下,而此时此刻她却将他视作眼中钉的人护在身后,与他言之凿凿。
恍惚间陆双觉得胸口又开始阵阵闷痛。
“所以你现在,是为了你身边的这个人来质问我。”他慢慢道,语气逐渐变冷。
顾环毓终于放弃与他对视,低垂下眼睛,轻轻道,“我只是觉得这些人犯的错,不应该归咎在一个女子身上。”
她不禁想起之前的自己,若不是老天开恩,也许她早就沦为了男人们之间的玩物,过上暗无天日的生活。
陆双咬牙,恨恨道,“她不知检点始乱终弃,这种人就该死。”
“若不是被他们逼迫,她如何会成为这样?难道她不是受害者吗,为什么还要被你们灌输这些欲加之罪的罪状?”顾环毓毫不示弱。
李蔚和季清风面面相觑,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默契地选择了一声不吭,默默看着眼前的好戏。
“我今天就是要她的命。”陆双丝毫不为所动。
“春兰是有错,但是她的错罪不至死。”顾环毓道,“一切归根结底,都是我管教下人无方,我会回去严惩她,或许如果你不解气,那就让我和她一道在你手里受罚,这样可以吗?”
陆双冷笑,“顾环毓,你以为你算什么?”
当着别人的面,顾环毓被他这句毫无感情的话弄得很是难堪,她羞愧地低下头去,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是算我求你,不要把对我的恨迁怒到别人身上好吗?她们是无辜的,你该恨的人是我。”
陆双简直要被她气的两眼发黑,他沉默了半晌,咬牙道,“好,你好样的。”
陆双说完便大步流星的来到她身旁,将她身边的春兰一脚狠狠踢开,春兰身子骨软弱,哪里受到了这样的重击,当即便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上,嘴里哇的一口吐出了血。
顾环毓来不及转身,便被他一把拽住。他的力气又大又重,顾环毓猝不及防,被他拽的差点踉跄起来,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走了。
李蔚和季清风两个人又面面相觑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但是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们也不好跟过去,只叫人通知顾环毓手下的人把这个倒霉的丫鬟给抬回去,两人便悠悠地回去处理事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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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双气冲冲地一路把顾环毓拽了回去,一脚踹开了门,再次将她摔在了床上。
顾环毓气还没有喘匀,便又被陆双一把掐住了下颌,逼着她直视于他。
“顾环毓,你就非要跟我处处作对,是不是?”
顾环毓一路疾行,此刻又被他毫不留情地掐住,眼眶早已经发了红,“陆双,我们有话好好说,可以吗?为什么非要用那种方式?”
“哪种方式?”陆双冷笑道,“笑话。顾环毓,你搞清楚状况。我如今是土匪,不是圣人。”
顾环毓不由自主又想起陆双刚才的行为,几乎是眼睛眨也不眨的就连杀三人。那样的熟练、毫不犹豫。
她记得三年前,他杀了那个土匪老大,从黑店里把她救出来的时候,一路背着她回来的脊背虽然佯装镇定,但她还是感到了一阵阵的颤抖。
那个时候他第一次杀人,死亡对他的冲击太大了,她十分理解,所以选择了故意忽视不去拆穿。
但是现在呢。
他面色毫不犹豫,动作熟练又狠辣,简直就像是一个收割生命的阎罗。
他在这三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可是这些顾环毓不能再继续想了。
因为这所有的始作俑者,改变了他一切的人,不正是她自己吗?
她越想越复杂,越复杂心里就越愧疚,抬起颤抖的眼睫,忧郁悲哀地看着陆双,哑声道,“陆双……”
陆双忽然凑近她的脸,鼻子挨着鼻子,直直对视着她的眼睛,似乎要把她此刻的心思看透,“你是不是现在觉得我很可怕?你怕我?”
顾环毓说不出话来。但是她那一双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