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就是定北王。
陆双在黑暗中蛰伏着,紧紧盯着慕容彦的样子,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扭曲又刺眼。他缓缓拉起手中弓箭,朝他一箭而去。
这一箭,力发千钧!
第一箭射中了他的脸,在他向他射出第二箭的时候,被男人一剑斩下。陆双遂也不再恋战,快速离开大营。
但是他心里已经深深记住了慕容彦的样子,或许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了。回去的一路上,陆双脑海里仍是时不时浮现起慕容彦那一幅高贵淡然的姿态。
他的心里像是长了一颗阴暗不见天日的藤蔓,如今一朝野蛮生长,正在恐怖地、狰狞地壮大,撕扯着他的心,令他不得安心。
回到玉骅山后,他忍着没有立刻去见顾环毓,而是醉心在了战事上,等他浑浑噩噩、强撑着精神终于结束完一切事宜之后,回到了院子,却出他所料,顾环毓不见了。
整个玉骅山都不见了她的踪影。
陆双精疲力竭地望着眼前一片苍茫,继而想到了什么,脸色又铁青一片。
一个阴暗的猜测呼之欲出。
她能去哪?
离开了玉骅山,她还能去哪?
自然是山下的那片大营了。
而山下的大营里又有谁?
那个被他射了一箭的男人,与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定北王。
第64章
许圆圆正在与季清风说着话, 两人不知说到了什么,她咯咯地笑着,银铃一般的声音听上去格外悦耳。
“三当家!三当家!”洞外有人急急的争执声, 随即陆双便风卷残云般闯了进来。许圆圆的笑声倏然止住。
“阿双?你怎么来了?”
许圆圆脸色红润, 看上去心情很好, 但下一刻看到陆双气势汹汹的模样,她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消失了, 感到了有些惴惴不安。
“陆双, 怎么了?”一旁的季清风看着站定在两人面前、直直盯着许圆圆不说话的陆双, 也感到了不寻常。
陆双神色不善站定在许圆圆面前, 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去找过顾环毓?”
许圆圆一愣, 有些心虚, 道, “陆双, 你干什么?顾环毓她怎么了?”
“她怎么了你不清楚?”陆双直直盯着她, 一双眼睛犀利如电,仿佛一切谎言在他眼前都无所遁形,“许圆圆,你把她怎么了?”
许圆圆心里一惊, 但面上仍是逞强道,“什么叫我把她怎么了,陆双, 你在说什么啊?”
“还在撒谎!”陆双突然拔高了声音,将许圆圆吓得一个激灵, 他暴怒道,“带进来!”
话音刚落, 候在洞外的手下将几个五花大绑的男人押了进来。
陆双在玉骅山素有冷面阎罗的称号,铁血无情,落在他手里的土匪非死即伤,陆双找到这几个人时,几人当即便吓破了胆,将用迷药迷倒顾环毓、再将她捆起来悄悄送下山一事招了个干净。
男人们看到愣住了的许圆圆,也是一愣,立刻齐声喊道,“三当家!是许姑娘!都是许姑娘让我们这么干的!”
许圆圆大恨!但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一口承认下来,不服气地仰头看着陆双,“没错,人是我放的!怎么样吧!”
陆双一张脸已经难看至极,切牙切齿道,“许圆圆,你怎么敢。”
许圆圆跟陆双从小相处到大,如今和他一起待在玉骅山里,更是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陆双是有些时候不给她好脸色看,但是她知道那都无伤大雅,他根本没有生气,她也有恃无恐,但是这一次,许圆圆清楚地感受到,陆双发火了,还是非同小可的那种。
她本来有些心虚的,但看到陆双这样子,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可置信涌上来,也有些委屈,“陆双,你现在是为了那个女人对我发脾气吗?那个惹祸精!”
陆双危险地眯了眯眼。
许圆圆恶向胆边生,口不择言起来,“三年前你忘了!要不是那个惹祸精一走了之,叔叔婶婶怎么会惨死,你又何至于沦落到这样的田地,明明是她将你害成了这幅样子,你竟然还在向着她!她根本就配不上你!阿双,这样的女人,你明明应该恨她不是吗?为什么还要好吃好喝地把她养在自己的院子里,又为什么不让我把她送走!她就应该走的远远的!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闭嘴!”陆双冷斥,“三年前的事,跟她没有关系。我和她之间的事,还轮不到别人多嘴。”
季清风皱了皱眉,提醒道,“陆双。”
许圆圆怔住,眼眶忍不住红了,“没有关系?可是没有遇到她,你又怎么会遭受到这一切!阿双!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救下她,她就是个惹祸精,祸害了你全家不成,现在又要祸害我们玉骅山!若不把她送走,我们整个玉骅山都要被她所连累!你难道想看着我们都要因为她去死吗!”
陆双脸色愈加沉了下去,冷冷道,“妇人之见!你以为把她献给定北王,他就会放过我们吗?如今玉骅山就是砧板上的肉,焉有旁人不取之理?”
许圆圆怔住,随即苦笑一声,忍着眼泪倔强道,“我许圆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放了他们,我随你处置。反正人我已经送过去了,你爱怎么便怎么着吧。”
陆双气不可遏,“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很危险,那个定北王将她光明正大公之于众,你知不知道她此刻面对的是怎样的处境!”
“我为什么要管她如何!”许圆圆气极,“我就是恨她,不喜欢她!怎么样!你要是觉得不解气,那就一剑杀了我!”
“你!”
许圆圆也气结,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竟然一把狠狠推开陆双,气冲冲跑了。
季清风这才通过两人的对话知道了顾环毓此刻离开了玉骅山的消息,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倒是也松了一口气。
如今山里的弟兄知道了定北王献出顾女的威胁,都持两种态度,一种是撸起袖子就是干,这些明的虚的都是欲加之罪,女人他们不献,还要给定北王好看,而另一种则是沉默的大多数,他们随便表面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隐隐是愿意将顾女献出的,因为他们已经过惯了与世无争的日子,不想被任何一个人破坏此刻的平静。
其实这很明显是一个死局。如果为了目前的和平献出顾女,究竟和不和平暂且不提,却很容易令一群血脉喷张的大老爷们心生窝囊颓丧之意,久而久之士气一蹶不振,而不献出顾女,则是与定北军正面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
这个定北王,从一开始到现在,都紧紧地拿捏住了他们的心理。不费一兵一卒,便轻轻松松令他们方寸大乱。
这样的一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他们为此赌上性命和前程呢?
季清风忧心忡忡地思索着这个问题,等到李蔚回来后,第一时间将这一疑虑告诉了他。
李蔚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最近他也一改吊儿郎当的个性,每天都抽出大半时间来安置流民、慰问伤兵。
管家理财,他有季清风;用兵打仗,他有陆双,而那些需要鼓舞人心、振奋士气的事情,就得需要他自己亲自来了。
“定北王如此心计,实在令我不安,tຊ恐怕不是我们日后可以投靠的对象。”季清风直言道。
李蔚大刺刺躺在椅子上,将头歪在一边,撑起一条手臂,慵懒问道,“怎么的?陆双那个小娘们跑了?”
“是。而且今日看陆双那态度,我怕他会冲动行事,坏了我们的计划。”
李蔚翘起二郎腿,两条大长腿烦躁地晃了晃,啧了一声。
“得。我去看看他去。”
.
李蔚很快便去了陆双的院子。
他不请自来,自己不打招呼便推开了柴门,如同主人一般闲庭信步走了进来,边推开房门还边不满评价道,“小陆啊,我就说找几个人好好修修你这院子吧,阴森森的跟鬼屋一样,进来一趟全身都泛冷气!”
然而看到陆双背对他正在收拾什么的身影,他顿住,忍不住问,“小陆,你要干嘛?”
陆双收拾完毕,回身淡淡看了一眼李蔚,道,“我去救她出来。”
如果有这么几个人可以让陆双懒得隐瞒心里的想法,那么李蔚算一个。面对他时,他可以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李蔚像是意料到了这个回答,他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桌上一枚玉佩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拿起来好奇地仔仔细细打量着,忍不住惊奇,“嗯?”
“这是哪里来的玉佩?怎么跟我那一块这么像?”
说完,他拿出自己腰间的一块玉佩。
玉佩通体白润,雕琢精美,一看便不是凡物,玉佩上雕着半条栩栩如生的蛟龙,而此刻李蔚将两个玉佩合在一起,正好拼成了完整的一条龙。
“呵,真是奇了!”李蔚乐了。
陆双却准确地发现了一处细节,“你怎么知道这个不是我的?”
李蔚一笑,竟然有些神秘兮兮道,“废话,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李蔚一出生便死了娘,这块玉佩是他娘留给他唯一的东西。而李蔚刚见到陆双的时候,陆双便死了亲爹亲娘,所以这块玉佩自然不是他的。
据说李蔚的娘遇人不淑,爱上了一个身份很高的贵人,为他生下了一对双生子,生完之后便死了。
李蔚也是听死了很多年的叶姨说自己原来还有个双生子的哥哥,那个时候贵人派人来带走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哥哥强壮,弟弟瘦弱,想要抱走两个孩子的仆人看到瘦弱的弟弟后,怕半道上弟弟死在路上被贵人责罚,狠了狠心,便只带走了哥哥。
于是弟弟便留了下来,吃百家饭长大,从秦淮之地辗转到襄阳,浪迹天涯漂泊无依,成为了现在的李蔚。
岁月的打磨并没有给李蔚带来沉重的底色,竟是将他养成了一幅天不怕地不怕、我行我素的性子,李蔚看着拼在一起的玉佩,托着下巴左看看右看看,啧啧惊奇,“真是奇了怪了,难道我还真有个便宜哥哥?我还一直以为是叶姨在唬我呢!”
“叶姨临死前还让我保护好玉佩,找到玉佩的另一个主人,便会知道当初抛妻弃子的我爹的身份。”李蔚瞧着合在一起的蛟龙玉佩,满头疑惑,“怎么着?莫不是我那个便宜爹还是个神仙不成?是一条龙?”
陆双看着李蔚手中合二为一的玉佩,也有些怔住,他随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顿了顿,随即语气变冷,“但是它的主人,很有可能是三年前杀我爹娘的真凶。”
“我必找到他,挫骨扬灰。”
李蔚神色不明地看了看陆双一张肃杀的脸,随即他挑了挑眉,一笑,慢慢道,“这就好玩了。”
.
慕容彦见过顾环毓一面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他走后,便有许多侍女进来服侍她,侍女们温柔沉默,不与她多说一句话,顾环毓的活动范围只是在这一个帐子里。
慕容彦软禁了她。
顾环毓再次认清了这个事实之后,内心平静,无喜无悲。
只是她的心里总是忍不住想起陆双,担忧着他的安危,又忍不住愧疚。
陆双此刻在哪里?他在干什么?有没有知道她已经离开了的事情?
说好的等他回来,在他的眼里,她是不是又成了那一个欺骗者。
顾环毓决定按兵不动,再伺机而行。她是绝对不会和慕容彦待在一起的,她要想办法离开,离开这里,回到陆双的身边去。
这是她答应了他的。
她已经亏欠他良多,这一次,她决定不再失言。
第65章
慕容彦今日又去了顾环毓的营帐。
他今日春风满面, 看上去心情不错,只是与他的和煦态度相比,顾环毓则是显得冷若冰霜。
“你在这三年里发生了什么, 跟我说说好吗?”他坐了下来。
顾环毓微微蹙眉, 心里多了几分厌烦。她如今为了怎么逃出去急的团团转, 他竟然还有心思在跟她聊过往。
“我的母亲怎么样了?”她问。
“我已经派了一队人马将她护送到了襄阳,如今已经平安抵达, 你放心。”
顾环毓松了口气, 这算是最近听到的难得的好消息了, 忍不住对他道了一句, “多谢。”
慕容彦见她竟然向自己道谢,淡淡一笑, 朝她凑近了一些。
他的声音温和, “毓儿, 我娶你吧。”
顾环毓愣了愣, 随即扬起一抹笑容, 淡淡讥讽道,“殿下说的真好,若不是这些天我已经知道殿下身边已有王妃作伴,有妻有妾坐享齐人之福, 还真是容易会令无知的女子感动。”
“何况我如今早已名声尽毁,还在玉骅山不明不白扣了许多日,怎么能配的上殿下定北王的威名?”
慕容彦怔了怔, 面色如常,“毓儿果然聪慧, 这么快就知道了。”他并不恼,只是温声继续道, “我如今是有了王妃,不过那也是我逼不得已。这个王妃之位,我一直是要留给你的。”
“至于名声之类的,那是留给那些庸庸碌碌的世人听的,他日待我一登九五,这些流言蜚语又算得了什么,谁还敢言。”
如今的慕容彦比起三年前,更是令人难以捉摸,顾环毓怔住,她现在根本分辨不出来眼前的男人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