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嫽见这杯茶后来是给她的……抱着汤婆子的手动了下。
好一会儿,愣愣的道:“……谢谢郎君。”
“嗯。”
温嫽垂眸低头喝茶,一口一口微烫。再度抬眸时,不知不觉,冲他注视了好几眼。谢屹支根本不多看她,只在她喝完时,瞥瞥时辰。
“往里去些。”
该歇了,再折腾下去他来这边还真不如在主院待着。起码在主院,半个时辰前,他应该就能躺下了。
温嫽往旁边让。
可才让过,还未见他上榻,她又突然下地。
谢屹支:“……”
眯了眯沉沉的眼睛。
仍拿着汤婆子,温嫽迅速道来:“身上汗湿,欲换身衣物。”
……如此。
谢屹支便嗯一声。
温嫽往前走两步,差点,没让她撞一下。温嫽反应极快,匆匆站住了。下意识一转头,果然,见他看了她的趔趄。
莫名对着他颤了颤眼睛。
以脸上脖子上仍是黏着几绺发的模样,数步离去。
不想,步子一快起来,倒是好像又疼,脚步稍稍滞了滞。但好在,在可承受的范围。
温嫽一步不停,转到屏风后去换衣。轻手轻脚掀开衣裳,见内里的衣裳已全部湿透。手臂上,则是冷汗干了后的紧绷不适。
幸好何媪猜到她不疼后肯定要擦身,是才提前备了清水在一边。
只是,需走出屏风去把它端来。
……
女人出屏风,捧了铜盆,又再度入屏风。
这一出,谢屹支看到了。
他更是听到了她用水的声音。
两人什么私密事未干过,谢屹支听到这,面上倒是也没什么大变化,他的眼神是忽然凝到一处,并,走了过去。
架着的是两幅画,谢屹支知道这里从前是没有的。眼底一如既往很黑,单手打了开来。
面貌清爽的出来,温嫽忽地一顿。她看到谢屹支站在了那两幅画跟前。
这是她一直想方设法想让他看的,而现在,他在看。无意识停了许久。
他会不会问她?他若问了,她便能自然而然把两个人的事说出来。心跳有些不对劲,温嫽握了握手,压下去。
但眼皮还是一跳。
谢屹支回眸来看她了。
且似乎他一眼看穿了她的用意。
一望向她,眼睛里便沉沉的。温嫽维持着表情未变,只借故理领口,垂眸叫自己衣裳端正。
谢屹支:“何处来的画像。”
温嫽眼底深处几番眨动。笑着,知和他周旋啰嗦没什么用,便缓慢走来,“是我亲手所作。”
温嫽站于谢屹支身边了时,看着画像,又道:“我不知他们是否改名换姓,但样貌,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
“他二人与我有血海深仇。”
所以,“郎君帮我找到人可好?”
忽面向他。
谢屹支未马上答她,但他睨着的眼神,在很深很深的看她。
她房中出现的这两幅画,如他所预料的,给他看果然是有意为之。
眼神里不像没有温度,也不像对她有要求而有了不悦,他只是忽而问:“什么血海深仇。”
是也如她恨不得分尸的人一样,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还是,是与王懈籍有关?谢屹支眼里莫名冒了凛冽的感觉。
她要是借他的手反而给王懈籍报仇……呵呵。
温嫽忙道:“杀父杀母之仇。”
如此。
谢屹支眼里的凛冽依然在,他又问:“非本是无辜之人,此番只是要借刀杀人?”
温嫽……温嫽都没想到他还会这么想。
愣了愣,“自然不是。”
他们两个怎会无辜。
谢屹支这才没再问。既如此,她念着杀亲之仇,她一直记着他们的面貌就为了手刃他们,他也不至于不帮。
只不过,瞥她,“寻人非一朝一夕之事。”
有时候更是还得看点运气,谁知道二人到底在哪。
温嫽颔首,“我能等。”
只要在她有生之年能把这事完成。
温嫽又颔一下下巴。谢屹支莫名看了她好几息,原本脸色苍白的她,这时面上因有了笑红润不少。扯了扯余光,黑眸又变成一贯的看不透,“将蜡烛熄了。”
大步背身去,外衣一除,谢屹支走于榻边。
袍带并外衣精准落于身边一处。
今夜,他确实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温嫽这边,一吹,她俯身将烛火熄了。
陷入黑暗,她面对着烛台笑了笑。
……
后半夜谢屹支突然又走了。
当时温嫽也不知怎么睡得,竟都枕上了他胳膊。更关键的是,她和谢屹支谁也没有发觉,也不知以这样的距离已经睡了多久。
这导致,谢屹支听到主父刻低声唤他,忽地起来那刻,却是两人都一个诧异。且,温嫽因他的动作翻下去,差点滚一段距离,谢屹支则下意识以为肩上压的是配剑,沉脸竟想伸手去拿。
一压一扳,温嫽天旋地转又被他夺来臂弯中。
猛地扑入他臂中。
气喘吁吁的温嫽:“……”
抬头,愣愣的,后知后觉心想怎么了?
谢屹支摸到怀中软软的,面上也有片刻的愣。
不是剑,是女人。
又愣一会儿,在主父刻再唤一声时,谢屹支不动声色拧了拧眉。不作犹豫松开温嫽,起身大步离去。
又倒回榻上的温嫽跌了一下,她自己又马上坐起来。
屏息听。
第26章 26
什么也未能听到,只听随着门才关,外面几道脚步声便大步远去。
……
谢屹支来到议事的堂中,望向主父刻,“何事?”
主父刻匆匆递上手中信报,“主公且看。”
谢屹支垂眸,迅速翻开。方看完,无声挑了眉,竟是桓公讣闻。对方于几日前逝世。
其年迈体力不支,去年便已有迹象,日前,终是未能继续支撑桓家,撒手人寰。
谢屹支:“何人继桓公之位?”
“其膝下长子继任。”
桓公虽疼爱次子,可其长子到底更名正言顺,他病逝前,还是让长子掌了桓家。
谢屹支:“桓堪呢?”
也就是桓公疼爱的那个次子。
主父刻:“桓公临行前为其赐下一片膏腴之地,保其余生富足。”
谢屹支冷峻的眼睛微微变幻。
此举……
主父刻眼神也挺微妙,他和主公一样,也在想……桓公如此偏袒,他逝后,恐怕桓地不宁。
谢屹支忽地笑了。无论如何,他对此是乐见其成的。唇微勾着,道:“桓公逝去,明日遣人具封信送去。”
主父刻:“是,主公。”
天亮。
不久,便有信使南行,快马加鞭前往桓地。
……
温嫽自谢屹支夜里走后就没再见到他。
白天,她倒也没见司马府有什么大动静,那看来昨日谢屹支深夜被人叫出去,出的不是什么大事。
扭扭头,她又看向旁边还卷着的两幅画。昨夜谢屹支答应了肯帮她,却没有带走这两幅画。
温嫽担心他根本记不住这两人的长相,忘了的话,那她不是白说?
左想右想,叫来何媪,“你去主院向主父刻问问郎君可有空,我想过去送样东西。”
何媪答是。
不一会儿,何媪快步回来。
对她垂头答:“温夫人,主院那边说主公正在外府见门臣,未在内府。”
这样?温嫽松了松拿着画的手。
但何媪又说:“先生说,若是您是要送东西,那您过去便是,他可以替您转交给主公。”
温嫽眼睛又重新有了神。
如此,也行。
抱了画起身,从长廊中往外走。
主父刻见到温嫽,笑笑揖了半礼,“温夫人。”
温嫽回以敬意,并把怀中抱着的两幅画递过去。
“昨夜这事是已经和郎君提过的。”这事一分也没撒谎,温嫽说,“只是郎君事忙,后半夜被叫去后把东西忘在了我这。劳烦你等郎君空了,代我把这两幅画交给郎君。”
主父刻双手接过,“夫人放心。”
温嫽笑笑点头。
主父刻在温嫽回琵林苑后,将画放于主公书房一角。待主公忙罢回来了,自然能看到这两幅画。
谢屹支直至司马府掌起了灯,才回来内府。入书房时,一眼瞥到了这间屋子多出来的东西。
忽停顿,并向后问:“琵林苑有人来过?”
主父刻朝主公注意到的方向瞥去。
主公倒是一进书房就瞄到了。
“回主公,来过。温夫人上午时来了一趟,说您把东西忘了,特地送来。”
谢屹支的乌眸黑了黑,她倒是对这事特别在意。生怕他会忘了。
翻了翻这两幅画,忽问:“只这两样?”
主父刻:“……”
主公觉得还能有别的?
“是,主公。”
谢屹支不觉深了眸,也忽而又皱了皱眉。意识到自己又瞥了两眼画时,眉更皱了。撇开眼,径自作忽视状。
叫主父刻,“去叫膳,再给羌公那也送去一份,今日事忙,他不归府。”
主父刻:“是。”
谢屹支在书房只待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他再度去了外府。且这夜未归内府,和羌申等人一直在议事。天亮后,不过将将眯了一个时辰,又引一百虎贲前往兵营。
谢屹支时常都会去兵营巡视。
既是表正军纪,告知众人时时不得懈怠,也是提醒他自己,一刻也懈怠不得。
这天一整天,几乎都在军营中。至天黑,才折返司马府。
……
回到府中,谢屹支直接去了温嫽那。
主父刻一望,这不是去琵林苑的方向?但今日可不行,于是速速上前来拦住。
道:“主公可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谢屹支:“……”
眸光晦暗幽深,谢屹支瞥他,“何日?”
主父刻心头微讶,主公还真忘了?!不该啊。
“今日是斋戒之日,明日便是谢家大祀,您要前往山上祭祖。”
谢屹支挑眉。
他自然没忘,除了清明,谢家每年在三月初九都有大祀,他年年都要亲自过去,怎么会忘。
今日在营中,也特地没碰那些肉菜,把它们分给了士兵。
“自然未忘。”
但这些和他现在要去琵林苑有什么关系?谢屹支沉沉望着主父刻。
主父刻:“……”
自然是有关系他才拦的。
“主公,除了忌荤,不饮酒,还有一点您莫忘了。”
“男女今日也不同屋,不同寝。”
谢屹支:“……”
主父刻也愣,所以主公是真忘了这点吧?
今日可不适合去琵林苑。
谢屹支很不明显的皱了皱眉,这点他倒是真忘了。从前他根本不需要注意这点,每年三月初八,他根本不用人提醒便是一人独居。
现在……
谢屹支面上不动声色一改,面无表情。
“自然也未忘。”
“我只是去看看羌公可归府了,寻他有事。”
主父刻扬了扬眉。
可他看……刚刚主公余光扫过的方向,可不像是要去外府。未戳破,摆着笑,道主公未忘便好。
谢屹支嗯一声,问:“酒馔果品,五谷祭肉可都备好了?”
主父刻:“您放心,今日刻都已着人备下了。”
一早他就在忙活这事。
谢家大祀,容不得出乱子。
连前去祭祀的那条道也已经命人看过,好及时清障,以免明日被什么阻了去路耽搁时间。
“谢惝那边呢?”
“他们也早做好了准备。”
谢屹支颔了首,如此便好。
大步远去,“我出去一趟。”
主父刻垂眸称好。
……
羌申也向谢屹支提了明日大祀的事,且,说及了温嫽。
“主公可要带温嫽同去?”
这事,谢屹支还未曾想过,一时未对他答。
暂时还不知心中想不想带温嫽去。
“主公?”
谢屹支顿了数息,道:“她居于家中。”
那就是不带?
羌申沉吟一下,倒也点点头。带或不带,其实都有道理。主公既觉暂时不带好,那就不带。
……
从羌申那回来,谢屹支又被主父刻问了同样的事。到底,温嫽在司马府不是完全能被忽视的小透明。
温嫽是否去,是主父刻避不开,必须得向谢屹支询问的事。
“您看?”
谢屹支径自背手往前,不看主父刻。
“按往年的人数办便是。”
主父刻明白了,那就是不带。
“刻知道了。”
但一刻钟后,却见主父刻又从主院出来,且,走在的是前往琵林苑的路上。
谢屹支正要走至书房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又对他改了口。
叫他亲自去琵林苑知会温嫽。
第27章 27
温嫽得知明日得随行祭祀,心下吃了一惊。
坐直了。
不确定,张张嘴问:“郎君……确要我去?”
主父刻朝她点头。
“是,温夫人,明日天方亮便得出发。”
“届时会有仆婢过来候您。”
温嫽心里还是震惊的。
大姓祭祀可不是小事,他竟然会把她带过去。
心中大震许久,“……我知道了。”
主父刻眯眼笑一笑,垂首退去。
温嫽道明日要早起,夜里早早歇了。不过,第二日天未亮时,她还是比来等候她的人晚了有一刻钟。何媪过来告诉她主院的人已经过来了时,她还躺在榻上。
“温夫人,时辰快到,您需起了。”何媪低声说。
温嫽有点晕头转向,但激灵一下,也精神了。探头望望,坐起来,匆匆掀开被子,“嗯,记得的。你去打水来,莫叫主院的人多等。”
“是。”何媪快步又朝外去。
两刻钟后,温嫽一身干净温厚,来到院中见等候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