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冲她行礼,头低于举起的手掌,“夫人。”
温嫽颔首。
两人又摆手,请她先行,她们随后跟上。
温嫽嗯一声,出门离去。
……
来到主院,天色尚且昏暗,各处都掌着灯。温嫽被带的进来候着时,没一会儿,见正对着的一扇门开了。
温嫽听到动静看过去。略意外,出来的是谢屹支。
他寝居之处,她记得其实是另一个方向,怎么这会儿又从这出来。
慢了两晌,收拾好表情,开口唤一声,“郎君。”
谢屹支下意识扫她一眼。
不知不觉,目光竟有一刻在她身上睨视了许久。缓慢动了动下巴,“嗯。”
“出发。”
这话不是继续对着温嫽说的了,是偏眸对着一边的主父刻。
主父刻答是,引仆从跟上。
温嫽按照之前仆妇说过的,走于谢屹支左侧后方。走着走着,突见谢屹支停住,看向她。温嫽下意识一愣,怎,怎么了?
又见谢屹支目光下移,看向她的脚。
“……”
温嫽眨了眨眼睛。
实在不明,他此举深意。
谢屹支却又不看了,望去她身后。视线恰好是扫向她身边的何媪,“回去替夫人再拿双鞋。”
或许是她来府上的时间还太短,素色的鞋只有这一双,她脚上的这双鞋穿去祭祀合适,但事后还要去木屋,那边临溪,又有水……自当多做准备。
何媪颔首飞奔去办。
见她去了,谢屹支没有特地停下等着她回来。跨开步,大步往前。
……
何媪一来一去,拿到鞋便飞奔又回来。过内府,又至外府,直至大门处,正好瞥见主父刻在命人把祭品抬上马车。
看着是得再抬一盏茶才能抬完。
心下大松一口气,气喘吁吁理了理呼吸,快跑到主父刻这来。
主父刻第一眼看向她怀中抱着的鞋。
看过鞋,边指挥其他人继续放东西,边抽空对何媪道:“往前数第二辆,是温夫人坐进的马车,你过去候着。”
何媪得到具体位置,迈开步再次飞速的跑。到最前面的第二辆时,下意识拍拍身上。她也不知道她拍什么,明明身上并没有灰尘。
只是,下意识能察觉到主公对温夫人的态度……
如今,温夫人绝对是比刚来时要得主公关注的。
重重喘了喘气,靠前一步,何媪踩着足踏爬上乘舆。
与此同时,也出声朝里面的温嫽说,“温夫人,奴重新拿了主公说的东西来。”
……
又一刻钟。
远远一瞧,只见司马府门前的十数辆乘舆已在天才破晓时出发。
乘舆两侧虎贲排开,按剑护卫。
数百人出东城,往谢家祭祀的方向去。行至辰时末,抵达谢氏祭祀之地的山脚。包括谢屹支在内的所有人,于此下车乘,步行上山。
留下两成人马守候原地,谢屹支带着其他人全部上山。
温嫽上山途中,走着走着,总感觉有人若有若无在看她。
在不知道第几次有这种感觉时,她总算回头看了看。
才回头,便与人视线相撞。
看她的不是别人,正是身怀六甲的温平丹,温运伐的小妹。这个人,曾经两人也有过几面之缘。温平丹表情中的讶异一时没来得及收,甚至,还有讶异更甚的表现。
看着回头来的温嫽,眼睛睁大。
她怎么也想不到,在谢氏三月初九祭祀的日子,她竟然能看到这位昔日在温家做客的故人!甚者,她还出现在自家丈夫的兄长身边,出现在这位掌管燕城大权的大司马身边!
温平丹一直怀疑她其实是看错了人。
可天底下哪里还能有第二个温嫽!
讶着讶着,不小心都趔趄了下。
温嫽眼皮一跳。
可别摔了!她看她肚子是凸着的,这是怀孕了吧?!
温平丹紧急抱住肚子,也想起来她正身怀六甲走山路,不能分神。
见她站稳,温嫽暗暗松一口气。却也是这时,何媪轻轻拽了拽她。微愣,怎么了?
何媪却低头不敢语。
温嫽:“……”
目光往前抬一抬,知道缘故了。
是谢屹支不知何时望了她,何媪刚刚是在提醒她。温嫽不动声色眨眨眼睛。
反应过来,迈过跟前的崎岖小坑,向着他快走几步,朝他追上来。
两人已比之前上山时要隔的远。
见她追来,谢屹支的眼神又望向温平丹。刚刚两人目光交错的那瞬,他也看到了。
倒是记起来,温平丹自嫁了谢惝后,还一直以为温嫽仍在温家。无人知道温嫽现在已经是他府中的夫人。
不疾不徐抓了温嫽的手腕。
温平丹眼睛睁大了一圈,温嫽手指下意识半握,也是一愣。
愣愣看着,谢屹支他……
谢屹支却再度抓紧。
为的是不让她再去回头。
有什么好特地回头看的。
第28章 28
男人大步,温嫽于山间小道随他亦步亦趋。偶尔,温嫽踉跄,抓着她的谢屹支便会向她瞥来一眼,不知不觉,竟是放慢些脚步。
此次,最终走到山上谢家陵墓的时间要比上回清明之时晚上了那么一时半刻。
温嫽是头一回来,望到那一座座庄严的墓时,不自觉禀了息。忽而,手上被塞了一物。温嫽下意识低头看。
主父刻向她递了东西后,朝她摆一只手,低语,“夫人,请跟上主公。”
温嫽望向谢屹支,他正已向东而步。温嫽匆匆提紧手中篮子跟上。
主父刻又提醒谢惝等其他谢氏之人跟上。
这是要追随谢屹支,向谢家先祖哀省三周。
原本,温嫽是得被晾在一边的。
但主父刻从主公昨夜就不太一样的种种举止中揣摩,此时擅作主张,在主公虽未明示时,还是让温嫽提着香篮跟了上去。
……
哀省过,谢屹支亲手除墓周荆棘,并摆果品酒馔,立定,谒礼。而后敬香,献拜,酹酒,虔诚庄敬。
拜罢,烧纸钱,复位立于原地。
谢氏其他子弟在谢屹支之后,一一过来,俱是虔诚敬献。
三献之后,再敬香,三拜后退。
……
下山路上。
不同于上山之时直奔祭陵,下山时却是多绕了一路,来到谢屹支曾祖父曾在山中叫人搭建的木屋小院。
在这里已摆了竹席,竹几,供人歇息。
谢屹支踏入小院。
虎贲们不约而同戍卫他身后。
……
谢屹支从曾祖父曾住过的屋中出来时,眼神下意识环视。
没见到温嫽的身影。
招来一仆妇,沉声问:“夫人呢?”
没看到她待在院中。
仆妇忙道:“回主公,缺些清水,夫人听了后随何媪他们一起去小溪取水去了。”
取水……
谢屹支眼光微微偏斜,又扫一遍。看到温平丹正坐在一竹凳上歇息。
那看来真的只是去取水。
不知为何,他望一眼那边,忽然,抬了脚步也往那去。
温嫽倒是不知谢屹支还会来找她,她见溪中有鱼,蹲在溪中的石头上正目不转睛看着。
她说来取水,但其实只是想透透气。
顺道看看这山里的四周。
何媪见她临于水边有玩乐之意,到也不出声阻止。这条小溪最深处也才刚刚能没过膝盖,溺不着人。
何媪专心拿木桶装水。
来小溪边的不止两人,在下游不远处的地方还有几名虎贲,他们也是来给桶中蓄水,以及,护卫温嫽安全。
时不时,几人会往四周看看,时刻注意着周边动静。谨防野兽,又或者陌生人的出没。
忽而,见才扫完一圈的一名虎贲眼睛愣了愣,下意识,他正了身,并脱口而出要唤一声主公。但被他看到的谢屹支却抬了手,把他才要脱口而出的声音压下去。
示意他不必出声。
虎贲:“……”眨眨眼睛。
虽不知为何,但凛了脸色,只笔挺着背照办。顺便,眼睛默默盯着桶中不敢多看。心知肚明,主公是来找温夫人的,那主公和她的相处,他们也不好眼睛不眨的盯着瞧。
谢屹支的确示意完他之后,就看向温嫽,她也不知道在水里到底看什么,一直蹲在石头上。扬了眸,不紧不慢走过去。温嫽弯一下唇,忽然出了声,只见她捧起一双手,掌心中赫然一块十分好看的石头。
所有人:“……”
她蹲了这么久,原来不是要抓鱼,是在找石头?
温嫽其实也没想找石头,是看它在水中折射出的形状十分好看,这才捞了起来。
很像一颗天然打磨的棋子,还是已经被人把玩的十分光滑的那种。
捧着看了好一会儿,下意识回头叫何媪过来也看看。
回头却愣住。
看着谢屹支,温嫽微微收了手掌。
谢屹支无意识扯了下唇。瞥了眼她手上的石头,倒不曾得知,她有来水中找石头的爱好。
低声吩咐一句身边人什么,便见他身侧之人立马朝温嫽走来,对她恭敬道:“夫人,交由属下拿着罢?”
温嫽看看掌心东西,未拒绝,轻笑给他了。这时,也恍然过来谢屹支竟也来了溪畔。
提裙起来,“郎君……怎过了来?”
还能是因为什么。谢屹支也不曾想,因听到她在这边,当时竟然想也不想,他就也朝这过来了。
这些,谢屹支从前何曾有过……
谢屹支眼睛里不由自主漆黑。他如此,被他所注视的温嫽又怎么可能一分也察觉不了。
温嫽的手无意识握了握。
他看着她的目光,比起从前,好像已有了些不同。这个从前既指她未进他的司马府之前,也指前一阵子,她已进了他司马府的从前。
前些日子他虽已在她房中留过几次宿,但就算是和她同了房的那夜,他对她也始终是平平淡淡的。
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事实上那种说不清扯不清的感觉,就好像她对他其实依然是可有可无,根本无足轻重。
所以此时,他终于有了些平淡之外的变化吗?温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猜对,但,谢屹支这时给她的感觉,让她直觉是如此。
让她觉得很像。
谢屹支向她走来。
走的每一步,温嫽在心中数着。
一共十六步,谢屹支走到了溪畔,距她只剩最后两步的距离。
心脏缓慢了两拍,温嫽驻足在石头上。
温嫽没有先开口。
谢屹支也未说话,站定后,他只是朝她伸出了手。他的手上有薄茧,是常年持戈掌剑的痕迹。
温嫽睇向他的掌心,谢屹支微微颔了下巴。两人的耳边溪水潺潺,仿佛时间流过。
终于,温嫽不似呆怔,把手放进了谢屹支掌心。
眼前一晃,只见她才将手指递去,男人的掌心一握,指尖被抓住,她便扑入他怀中。温嫽错入他怀抱,下意识先伸出手抱着他的腰,整个人向他借力。耳畔谢屹支忽笑了两声。
两声中,男人的手掌在她腰上收的更紧,他结结实实将她全部揽入怀中。
而这些,仅仅一只手便足够。温嫽忽觉脸烫,气息急呼间,眼前又有变化,身形侧了半分。是她踩歪了一块溪石。谢屹支将她又捞起来,不加掩饰抵了抵她发顶。
发顶处有轻轻两下似蜻蜓点水的感觉,他……似乎吻了下她的发。
温嫽猛然想抬眸,又想,她的发上可落了山涧里拍起来的水?他又可有触碰到凉丝丝的触感?
无从得知,但她一眼看到的是,男人望她的目光一瞥,太暗太暗。
像是林中密闭处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他眼里给她的感觉是如此。
温嫽面上怔怔,他对她终于有了点在乎的感觉了,是吗?
或许就是如此……轻颤一下,把头埋回他宽厚的肩膀。
和他对视太久,莫名有种她反而可能会比他更快深陷的感觉。
这山间野涧太静,也太让人心里容易误判。她的腰上又动,谢屹支忽摩挲了两下。
见他下颌也动了动,也不是动,他只是在左右环视。似在确定刚刚那一出他的手下可看到了。
他似乎后知后觉,才发现刚刚对于温嫽,他表现的太过在意。
不过忽而也一怔,不动声色还是揽着温嫽。在意便在意了,她本也是他府中夫人。
不轻不重又勾两下唇,瞥及温嫽耳朵,深深看数眼。笑一声,他就这般揽抱着她,转身带她往回走。
但如此姿势温嫽哪里走的好路,几乎没两步就要趔趄,时不时撞他身上。
温嫽匆匆望他一眼,胸口起伏的站正身体。谢屹支瞄瞄,虽又欲把她拉来,但其实,他也无人前让别人众目睽睽瞧温嫽和他亲昵的想法,盯了盯她,又环看四周,便还是如来时一样,只是抓了她的手而已。
不过,现在他的举动可比来时温柔太多。
那时他只是牵着温嫽而已,此时却是连路边的枝丛也能注意到,每一回,都会捎带着帮她避一避。
温嫽于是连衣裳都没有被擦过一丝的机会。
他还同样,会带她挑条比来时好走的路,不是原路返回。
温嫽一看,便发现这条路和她来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