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归是逃不过短命的命运。
但不想王懈籍等啊等,却足足过了有一个时辰也没见任何人来索他的命。
愣了。
那位大司马竟一点不介意他,不想要他的命吗?
谢屹支出来就又回了军营。
当夜,几乎过了三更他才回到府邸。
沐过浴时,是又一刻钟之后。谢屹支本欲直接去书房,今夜直接在书房将就歇息,不想深夜将温嫽惊扰醒。但望了一个方向数眼,最终,他却又转向进了厢房。
入内,压住了仆妇低低唤他的声音,眼神动了动,谢屹支进入门中。
屋中极为安静,没有任何人的声音,谢屹支大步来到榻上。
揽了温嫽,谢屹支不声不响摸摸她的腰。
还是想回来睡。
……
天亮,温嫽看谢屹支起来不久,在虎贲捧来一堆东西时,忽回头看她一眼。
怎么了?
温嫽知道这阵子因为要拿下桓地,即使他未亲自带兵出征,但也是一点都闲不下来。两人在昨夜之前,其实几乎又是大半个月大半个月的没见过。
虽有兆何震慑任家,但谢屹支也时时做着第二方案,以防有什么意外发生。
温嫽仰头,看着特地回头的谢屹支。他不去看虎贲捧来的东西,怎么反而是看她?
张张嘴巴,温嫽好奇问问,但手掌却忽然被抓了,谢屹支挑挑眉带她往里走。脚步不由得跟着变快,忽地,门于耳边合上,温嫽看到屋中只剩她和谢屹支。
“怎么又回到这里来?”温嫽说,“不必现在就处理虎贲捧来的东西?”
谢屹支眯了眯眼。
突然,他将门又开了。
看向一虎贲,“去找先生要幅画,说是我说的。”
温嫽凑来看。
谢屹支垂了眸,刚刚的所有举动,都像是在和温嫽打哑迷的状态。
温嫽的眉轻蹙,“郎君要的什么画?”
桓辄曾经送来,关于王懈籍的。那次虽让主父刻烧了,事后谢屹支却还是留了下来。
谢屹支未现在就说,将门合上,却只笑一声,“一幅人像。”
“昨夜,我去见过。”
温嫽一点没将他口中的人像和王懈籍联系到一起,她倒是以为……“找到第三人了?”
谢屹支怔了下。
还未。
摇摇头。
见温嫽眼里失望,忽不忍。轻轻哄她,“莫着急,如今只剩下任家一家,以后四海之内都归谢氏,最后一人迟早都会找到。”
温嫽想想也是,点了头。谢屹支捏捏她脸,温嫽看他一下,笑笑。也是这时,门外的虎贲拿了画回来。
“主公,属下从先生那将画取了回来。”
“嗯,进。”
虎贲进来,高举着画,谢屹支单手拿过来。
虎贲快步又退下。
温嫽看过来,“是谁的画像?”
第44章 44
谢屹支将画展开。
她看过,自然就知道了。
温嫽的视线跟着落到画上。
画轴因为重力,从谢屹支手中坠落,展平,人像在温嫽的视线中完全显现,温嫽怔了。
没想到,画中人竟然是王懈籍。
到底这个人是温嫽曾经嫁过的,到底这个人当过她的夫君,虽然时间很短很短,可温嫽还没到才过一两年就连王懈籍的相貌都忘了的地步。
谢屹支竟然给她看王懈籍的画像,什么意思?他想试探她的反应,他不信任她还是什么?皱皱眉,忽然看谢屹支。
谢屹支平平淡淡,“你还认得。”
温嫽倒是奇怪,难道他还能以为她不认得?
“郎君为何会给我看他的画像?”
还有一件事……
温嫽也是说完这一句才猛然反应过来。
睁大了点眼睛。
谢屹支刚刚还说过,昨夜,他见过这个人。
温嫽这时第一时间所想的,竟然不是谢屹支能见到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而是,难怪她说他明明不认得王懈籍,却又怎么精准告诉她画中的人是王懈籍,是昨夜两人见过之后,谢屹支才得知的吧?
又一皱眉,才发觉很不对劲。王懈籍……不是已经死了?两人昨夜要如何相见?
谢屹支为何如此说?
温嫽的眼睛又睁大了点,“你,你说见过他?”
谢屹支有点沉了眼,“你很高兴?”
他哪里看出来她是高兴,温嫽纯粹是惊讶。
温嫽:“……王懈籍不是已经死了?”
谢屹支轻哼。
面无表情,终于对她说清楚,“是啊,王懈籍明面上是已经死了。可这个人骗了你,王善单曾经为他演了一出假死,王懈籍只是被送走,至今还活得好好的。”
温嫽难以置信,所以,王懈籍竟然真的没有死?原来当初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竟然不是他?
难怪王善单不顾阻挠要火葬,对方根本不是他的孩子,王善单又何必在乎对方死后是否留个全尸。
王懈籍竟然真的没死。
王家不止活了一个王五郎,还有这个王三郎。
温嫽:“……他真活着?”
“然。”
“你可高兴?”谢屹支皱了眉。
虽芥蒂只剩一两分,但就算一两分,对于谢屹支来说也不算痛快。不然,他刚刚不会忽然选择直接告诉温嫽这事。
人未死,总归是瞒不住的,既然如此,不如谢屹支先向她挑明,让她知道这个人有多自私自利,曾经王懈籍离开衢通,没有对她有留下一分情分。
当然,谢屹支自己也是自私自利的人,这点他比王懈籍好不到哪去。但现在温嫽身边的人是他,那谢屹支自当以最恶劣的手段把王懈籍的形象贬低到谷地,让温嫽对王懈籍没有好感。
温嫽谈不上高兴,顶多是对于已死之人还活着的惊讶。
“我只是惊讶。”温嫽说。
谢屹支睨睨她,若只是如此的话,谢屹支点了头,“嗯。”
又说:“我从桓家牢中发现的他,他做了桓堪门臣,日子不算艰难。”
“现下……”
谢屹支语速很缓慢,眼睛看着温嫽说:“他关在谢氏牢中。”
牢里?
温嫽轻轻又瞥了眼画,而后,看谢屹支。忽垂眸,“郎君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又是和她说王懈籍还活着,又是告诉她王懈籍就关在牢中。说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屹支倒是反问,笑了,“你更想我瞒着你?”
温嫽一愣,当然不是。那自然还是,他对她明说的好。谢屹支掀唇,这不就是了?
哼一声,将画扔在一边。
“他离开一年多,未想过来找你。”
“昨夜我去见他,也未见王懈籍提过你一句,他倒是提了一次王五郎。”
“此人……”
“已将你彻底忘了。”谢屹支说着说着,更是道,“你也不用为这人还活着而惊讶,他现在就是个阶下囚。”
温嫽:“……”
笑了。
谢屹支不悦。温嫽轻笑说,“郎君不必说这么多的,其实我从不眷恋从前。”
他说这些,还是要她自己反省过来,对王懈籍彻底死心是不是?
对于王懈籍,这颗心或许都没怎么活过,何来死心。
这些他就算不说,她对王懈籍其实也没什么过深的感觉。
“毫不眷恋?”谢屹支深眸瞥她。
温嫽哼哼,“嗯哼。”
谢屹支终于在唇角处有一丝弯。随后,淡淡压住。
“嗯。”
望望一边,目光至窗外。
谢屹支拿起画,特地将画带走,“此事你已经知了。”
“以后从别人口中得知,莫要惊讶。”
谢屹支说完,又看温嫽最后一眼,离去。温嫽颔首。谢屹支两侧虎贲跟上,戍卫他前往军营。
但谢屹支才走至院中,忽而,身后一道快跑的脚步。
“郎君。”忽被叫住。
“……”
谢屹支回眸。
还有事?
温嫽立于他视线正前方,确实有事。
“我想去见他一面,郎君可否叫人带路?”
谢屹支不明显的拧了拧眉。
既已死心,既已不在意,为何又追来说想见人?
虎贲二人察觉到主公的低气压,不约而同垂了眸。温夫人……竟想去见曾经那位王家人。
谢屹支乌眸渐沉,温嫽快步而来。先示意左右屏退,温嫽这才道:“死而复生,我只是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见一见,以后心中才是总会惦记。”
谢屹支呵一下,凉了声。
温嫽又说:“郎君?”
谢屹支眯眸,“非见不可?”
温嫽:“不是非见不可,只是想解心中疑惑,不为一丝情。”
“若有情,我又岂敢在此时光明正大向您提要见他?”温嫽仰仰目光,“我该遮着掩着以为见不得人才是。”
谢屹支:“……”
温嫽轻轻勾勾他的衣袖。谢屹支仍是面无表情,但一转身,把袖子从她手中抽开时,却又允了。
只是又故意冷了声,“需我身边虎贲跟着。”
温嫽行啊。
忽而,跑来从背后抱住他,谢屹支一顿。
不知不觉,垂眸向后偏来视线。
一丝她看不到的嘴角,很浅的勾了。
眼底像凝视了温嫽侧脸许久。
……
温嫽被带路,来到了和上回不太一样的牢房。
上回夜里去过的牢房仅仅是这座城池中的一座而已。
“夫人,请。”
虎贲和狱卒说过几句后,摆开手请温嫽往前走。温嫽冲他颔首,步入漆黑的牢中。
牢中四处点着蜡烛。
但就算如此,其实光线也仍然昏暗。
温嫽闻到了这里面有不轻不重的血腥味。不算难受,她跟着带路的人继续一路往前。
走了足足有两刻钟,才听虎贲说:“夫人,再往前约走一盏茶时间,便到了。”
“嗯。”
终于,站定一处时,虎贲明确指向一间牢房。
“便是这间,夫人。”
温嫽没出声回应,仍是以颔首作答。往前走了两步,看向牢中的王懈籍。
那日,王懈籍被叫去巡视,清早离开时,是那天两人的最后一面。
那时他身上干净清爽,而此时,由于久居牢中,王懈籍一身囚衣,已和清爽沾不上边。
温嫽见他是闭着眼的,看起来像是在睡觉。
身侧的虎贲这时问:“可需在下叫人拿了钥匙把牢房打开?”
温嫽想了想,摇头。
不用,她就站在这看看就行。
牢中,王懈籍缓慢睁开眼。他没有睡着,和昨天谢屹支来看他的那回一样,王懈籍只是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而已。
他是听到了有人在这间牢房之前驻足的。
只是当时懒得睁眼。
外面的几人,却喊其中一人夫人。
什么夫人?王懈籍抬眸看过来。
视线忽顿,恍惚了眼睛,王懈籍的手心不知不觉绷了一下。
这张面貌……
是温嫽,她居然会过来。
王懈籍与她,已经太久太久未见过了。原本以为,当初离开衢通他都能离开的那么干脆,事后也根本没再想过回衢通,对于温嫽,他心里其实也不算留恋太多。
顶多是再见到她的画像时,得知她有幸生还,心里有过波动想把她带来桓地。但后来使者回来说被拒了,王懈籍虽有失望,却也不是太失望。
在那之后,就没想过继续想法子让温嫽来到桓地,王懈籍也没想过离开桓地亲自去找这个从大战中侥幸活下来的夫人。他把她遗忘了。
直至最近因为桓辄和桓堪不和,王懈籍才又知她成了谢屹支的府中人,甚至,十分得宠。
她过得非常好。
且因为她和谢屹支当下的关系,反过来因为她和他曾经也有关联,桓家有人想借他王懈籍,来达成某种目的了。
只是,最后桓辄的目的只成了五分,桓辄想的那个计策最后反而将整个桓家葬送,如今桓地也被谢屹支收复,整个天下只剩下任家控制的那个范围。
昨日见过谢屹支,王懈籍其实清楚明白,他和温嫽,不可能再有什么关联。
王懈籍觉得他真的已经把当下的情况看的非常清楚,但,或许是知道自己注定死亡的命运,此时忽见温嫽,倒有种回光返照的错觉。深深明白这个他才娶了月余的女人,在他心底其实从来都不算轻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