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姐姐实在没法子,一个弱女子啊,生得貌美的弱女子,没了出路,没了法子赚钱,只能卖身到了青楼里头,而汪禹也从小在青楼里头长大。
后来,他的姐姐在青楼里头碰上了一个男子,那个男子说会带她和汪禹回家,他姐姐就信了,结果呢,那男子家里头有妻有妾,对她说的也从来都是谎话。
汪禹的姐姐后来害了病,每天还都在床上盼着那人,结果盼到了死也没盼到他。
汪禹去那个男子的府上,去骂那个负心汉,可反倒是叫人乱棍打了出来,那个男子嫌他晦气,将他打了半死,丢去了乱葬岗里头。
他便是在这个时候碰到的萧吟。
那是两年前,萧煦刚入大理寺,手上忙着的东西颇多,忙不过来了,萧吟看不下去,便非要揽了活帮他。
那日,外出查案,萧吟查到了乱葬岗,查到了在乱葬岗躺/尸躺了整整两日的汪禹。
后来的事情,便是萧吟救回了汪禹,还将一样被丢弃在了乱葬岗的他姐姐也帮忙下葬。
又是机缘巧合之下,萧吟看出汪禹这人,手段毒辣,是个进锦衣卫的好苗子,便给他找了个路子,帮他进了宫,确也不得不说,萧吟也不曾看错人,后来汪禹便只凭借着他自己一人,不过一二年,就从一个无名小卒,走到了锦衣卫百户的位置,放在寻常人的身上,那便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汪禹的姐姐不说是死于情爱,但却因为所谓的情爱受了不少的罪,是以,在方才恍惚之间,他在萧吟的身上光是看到一点苗头之时,心中便警铃大作,好像萧吟碰到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可不是嘛,情爱这东西,最最可怕。
汪禹道:“则玉,杨家迟早要完的,你别和他们沾上关系,尤其是杨水起,皇上他年纪越大,疑心越重,如今,杨家在他心里就是个奸臣,你们萧家就是干干净净的清流,浊水和清水万不能相染,否则,他定猜忌万般,对你们,对杨家,都不好。”
汪禹这人,入了宫后,因其行事作风,颇受老祖宗宠爱,后多跟在其身侧,受其差使,陈朝也算他的干爹,是以,官场上面的那些东西,他也摸了大概。
听到汪禹这话,萧吟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沉默了良久,最后道:“我心中自有数。”
*
待到两人出来之后,景晖帝这边留着杨奕说了许久的话,现下也说乏了,便
让他们散开了。
萧家人和杨家人前后脚出宫。
一行人一路无话,气氛沉闷古怪。
一片沉寂之中,杨奕忽然开了口。
“萧阁老?”
萧正走在他的前头,听杨奕喊他,堪堪顿步。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说些糙点的话,便是尿都尿不到一个壶里,他喊他做什么?
杨奕走到了他的身边,唇边带着一抹讥笑,道:“在我离京的时候,好像你我两家发生了些什么不大愉快的事吧。”
萧正心下一跳,没想到他还倒是敢提这事。
他敛眉道:“你要提这事?你还当真敢提这事?杨水起在我萧家动手打了我家的表小姐,你还敢去说?”
杨奕这回也不让他,他抬声质问道:“萧正,我有什么不敢说!我还想说你说这话丧不丧良心呢!一而再再而三真当我们是纸糊的不成了?你家的孩子是孩子,我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
第三十章
萧正也没想到杨奕忽然发了脾气, 他虽是奸臣,虽背地里头总是爱干一些肮脏龌龊的事情,但在明面上头, 却也没有这样同人吵架过。
可是这一次,他却直接出声质问,也不再顾及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杨水起都受不得别人如此作践她娘亲,他难不成还要在这样的时候再叫她夹着尾巴做人?岂不是龟孙一个。
杨奕横眉冷竖,那张肥胖和气的脸上第一回 出现了如此明显的生气, 他道:“萧正, 你也当真好意思说,你当真问心无愧?萧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我不信你不知道, 一家之主, 这也不知道, 那也不知道,说出去谁信, 这事发生在你萧家,你不知道也得知道!”
杨奕如此说,萧正不认, 他说, “我知道什么,我应该知道什么吗?你当谁都同你杨家一样,所有什么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过我萧正的明目!”
萧家有萧夫人, 发生的这些事情,是萧夫人管。
萧正此话, 有讽刺杨奕丧妻的嫌疑。
在场的杨风生杨水起脸色也变得难看了些,萧吟提醒道:“父亲。”
眼看杨奕脸色难看至极, 萧正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同朝为官,还是要有些许分寸,他又不是孩子,不该说的便不能说。
萧正马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
见萧正态度端正,杨奕也暂且没同他追究此事,只冷冷哼了一声,继续道:“好个就事论事,好,那我也就事论事。”
“曾经我见过祁明几眼,他是个不错的孩子,我便以为萧家都是这样的好孩子。”杨奕说这话的时候,还阴阳怪气往萧吟的身上瞥了几眼,却也给他留了些面子,没有直接明嘲暗讽于他,他又继续,“言传身教,我本来还以为,你们能教导出来这样的孩子,也是你们的本事,现下看了你们家里头的这个表小姐,才发现真真是叫人失望至极,不堪入目,现下这样的年纪做这样的事情,往后还想做什么,杀人放火也使得!”
萧正也气得不轻,他这么些个岁数了,何曾叫人这般说教过,他直接讥道:“好好,你现在是在说教我?”
杨奕道:“我亦是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
萧正又道:“女子声誉重要,岂容你如此毁谤!”
杨奕怒道:“你竟原来也知道女子声誉重要,萧正,你看人看两面,你好不要脸。当初陈锦梨陷害杨水起落水一事,杨水起被全城人指指点点,你怎么不说女子声誉重要?现今她们二人吵架闹腾,你又不分原委,将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推给了杨水起,你又怎么不去说女子声誉重要!陈锦梨是女子,她不是女子是不是!”
太不要脸了。
实在是不要脸。
萧正就差直接被他指着鼻子骂,他说不过杨奕,不同他争,杨奕现在气在头上,跟他说话,只能挨骂。
萧正转过头去问萧吟,将话题抛给了萧吟。
“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知道吗,若知道,同我说。”
萧正又道:“兹事体大,你切莫有所偏袒。”
言下之意,不是叫他不要偏袒陈锦梨,而是叫他不要偏袒杨水起。
“好。”
萧吟不偏袒。
萧吟只是一五一十地将那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就连他自己那日说的话,也没有隐瞒全数说了进去。
杨风生在一直一边盯着萧吟,他虽然知道他应该不会作谎,可也没想到竟然如此实诚……
人性使然,在提及有关自己的事情之时,总喜欢美化自己。
可是在萧吟的口中,就连他自己……也是十分的无耻。
萧正越听,眉头皱得越厉害。
末了,萧吟道:“事情便是如此了。”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萧吟这人就如那专作记录的史官,当日发生的每一句话,都从他的嘴巴里头倒了一遍,大差不差。
萧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十分难看。
杨奕的脸上带了几分玩味,毫不掩饰,凑到了萧正的面前揶揄道:“萧阁老?你觉得如何呢,这事可是你自己家的公子承认的,还要说我在胡说吗?”
他虽然个子不大高,但气势却分毫不输。
那张肥硕的脸直接在面前放大,得意的样子叫他显得更加无耻,萧正气得面色铁青,终究是不占理,最后只憋出来了一句,“我何时又说你在胡说。”
杨奕也不想同他继续掰扯,直接道:“你别想着去同我掰扯什么胡说不胡说,我只问你,既然是陈锦梨坑了我家孩子,你如何?我问你,当如何?!”
“我……”萧正想了想,踟蹰想要开口,却又被杨风生打断。
只听他道:“阁老这回可别再想着将事情轻轻揭过了啊,杨水起她现在可不傻了。”
杨风生是在说上一回陈锦梨污蔑杨水起推她落水之事,上一回这一件事情即便是被拆穿,最后却还是被轻拿轻放。
萧正听得这话,看向了杨水起,似乎是想看她态度。
杨水起见萧正看他,丝毫不虚,直视了回去。
“萧阁老,哥哥说的不错,我现下,不傻了。”
萧正两眼一黑,知道此事是没有再转圜的余地了。
可是,这事偏偏就是说出去,他们也不占理。
萧正闭了眼,不再挣扎,只问,“好,那该如何。”
该如何。
自是将这件事情澄清说明,说清楚了那日杨水起动手全是因为陈锦梨挑衅在先,最后还要再让陈锦梨自己出来说道歉的话。
杨水起凭什么吃这个哑巴亏。
杨奕心中如此想,也打算如此说,可是这话却被一人抢了先。
萧吟迈步上前,对杨奕三人拱手作揖,他微微俯身,长睫垂下了一片阴影,有风吹过,衣袖舒展,衬得他纤尘不染,眉目清朗。
他道:“对不住,这事,我亦有千万过错。至于处理,当初的事情,我会同世人说清楚,表妹,届时也会上门道歉。”
萧吟的话倒还有些许分量,他不是会耍无赖之人,他的澄清,也向来管用。
“我不用道歉,你同旁人说清楚就行了。”杨水起道。
她才不在乎陈锦梨,叫陈锦梨上门道歉,有什么用,反正又不是真心的,两人相看相厌,多说几句话都嫌晦气,又有何必要再见。
况且……陈锦梨上一回也已经倒了霉。
她这样的一个人,却在心上人的面前失了禁,如何能释怀。
杨水起说完了这话,就已经拉着杨奕和杨风生走了,反正杨奕的目的也已经达到,既然这个哑巴亏他们吐了出来,确实也没有再纠缠的必要了。
他也不大想杨水起和萧吟再多纠缠,只怕,美色惑人啊!
别到时候,一不小心又叫他这张脸,和说的这些话给诓害了啊。
那边三人走后,心情都算不错,杨奕问道:“可畅快?”
畅快吗?应该畅快吧。
但不是因为听到了萧
吟说会在众人面前澄清这事。
她笑着道:“爹爹好不容易为了我硬气一回,我怎么能不畅快。”
杨奕从来都只叫她好好听话,不要惹事,这回可是他自己去找萧正要了个公道回来。
杨奕脸上的肉都皱成了一坨,问道:“我何时不硬气。”
他怎么也说是个远近闻名的奸臣,有这么没用吗。
然而听到这话,杨水起只低声嘟囔,“是硬气,没人比你还硬气。”
他多硬气啊,推皇子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马车行驶在路上,时而有嘈杂声响,杨水起的声音又极低,以至于杨奕没能听清楚她的嘟囔声。
杨奕问道:“你嘟嘟囔囔个什么呢。”
杨水起只说自己什么都没说。
杨奕见她不愿说,便也不再去问,他对杨水起素来有余地,她若不愿意说,杨奕也懒得去问。
两人又是一番沉默,而在一旁的杨风生却也难得开了口。
他问道:“你这么害怕他做什么,他怎么你过?”
“他”是景晖帝。
杨风生对杨水起在景晖帝面前被吓得瑟瑟发抖一事,耿耿于怀。
杨水起方才为什么会抖得这样子厉害,难道,景晖帝也欺负过她吗?
如此想着,杨风生的眼中染上了一层戾气。
他怎么过她?
杨水起闻此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杨风生。
她的眼神和平日里头太过于不一样,看得杨风生都有些许发毛了,他刚想要问杨水起发什么癫症,脑袋上忽地放上了一只手来,似乎还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动手揉了两下。
杨风生骂骂咧咧的话一下子就噎回了肚子里面,抬眼看向了杨水起。
只见她看他的的眼中,竟带着几分可怜。
可怜,
她在可怜他吗?
不只是杨风生,就连杨奕都被杨水起这一举动,弄得莫名其妙。
“小妹……陈朝他怎地你了?给你灌了什么失智的药不成?”杨奕惊道。
不然杨水起怎忽地发了癫?
天地良心,若陈朝知道了只怕要大喊冤枉。
可是杨水起却不愿说什么,末了也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什么也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