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起了陈锦梨,眉头蹙起,又叹了口气,道:“也不知梨儿最近是如何了,该不会是上一回同人打架,打出了毛病不成?怎么这些时日,看着不大对劲?”
自从上回出了那事之后,陈锦梨的状态便一直都不大好,精神不济,胃口不好,做什么事情都再提不起兴趣来,这样的状况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奈何,叫了医师来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只说是思虑过度,开了几贴苦药下去,人越喝越蔫巴。
萧夫人为了这事愁得不行,思来想去,便也只能想到了那个杨水起的头上,莫不是将人打坏了不成。
萧煦知晓陈锦梨被人绑架的内情,知她如今这样的状态恐怕和此脱不开干系。
萧煦宽慰道:“这事也怪罪不到小水的头上了,那日的事情,表妹终究有错在先……”
萧夫人可不依,冷笑道:“何错之有?不过是拌嘴罢了,何至于动手。”
看她这样偏心无理,萧煦识趣地噤了声,说不通,说不通一点。
见萧煦不肯应,萧夫人又偏头看向了萧吟,她道:“你表妹素来听你的话,你去她跟前同她多说些话,说不准能好些。再说了,你们小时候不还是挺好的吗,怎么反倒是越大越生分了。”
萧吟敛眉,道:“她从来不曾听我的话。”
他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说过,不要再总是起歪心思,可是她一次,又一次,从来都不曾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事到如今,将自己弄到这样的境地,怪谁?
对啊,还能怪谁。
萧夫人蹙眉,又想到了萧吟方才看着桂花糕失神的举动,她问道:“你做什么说这样的话?萧吟,别是杨水起歇了心思,便叫你对她恋恋不忘了吧?!”
萧吟抬眉,看向了萧夫人,他寒声道:“为什么,母亲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陈锦梨自己犯了错,为什么你还要想方设法去怪罪别人,那日难道我没有维护她先吗?我已经不分青红皂白,就让杨水起同她道歉,还要如何?这事,我做错了,我认了,可母亲为什么不能去叫她认错,反倒每次待她自己犯了错,便是寻死觅活,想叫别人同她低头。”
也不知是萧夫人那一句话刺激到了萧吟,他的语气听着十分生冷,且字字质问,不留任何情面。
这是萧吟,第一回 同萧夫人顶这样的嘴。
以往的萧吟便是再如何,也不会对母亲说这样的话。
“萧吟,你这是为了杨水起在同我顶嘴吗?!”萧夫人厉声质问道。
就连萧煦也察觉到了萧吟的反常,“则玉,你今日怎么了?”
他怎么了。
就连萧吟自己都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他只是觉着胸口像是被一口郁气堵住,偏他自己都不知晓这股郁气从何而来。
萧吟道:“无事。”转身就想先行离开这处。
但萧夫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是萧吟,已经晚了,杨家最近和国公府走得那样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想说亲,你现在就算是后悔了,也没用了!”
萧夫人的话若一根刺,就这样直愣愣地戳进了萧吟的心。
他的眸色漆黑深沉,听到这话之时目光下敛,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甚至连薄唇都轻颤了一下。
“我没有后悔。”萧吟的声音又轻又冷,就这样传进了他们的耳中,说完,便头也不回离开了这处。
认识萧吟的人都知道,他不是一个会后悔的性子。
萧煦也扶额叹息,还说没有后悔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肠子都快悔青了。
萧煦同萧夫人道:“我劝劝他去。”
说罢,马上起身追了出去。
好不容易在廊庑之中追上了萧吟,萧煦问道:“怎么还动上气了?”
萧吟步子很大,听到了萧煦的话也仍自顾自闷头走着,他闷闷道:“没有。”
萧煦见他还在嘴硬,道:“当真没有?气都写在脸上了,还说没有。他们现下只是近了一些,又还没有别的,若是你当真后悔了的话,不是没有机会的……”
萧吟却猛地停了步,他道:“什么机会,还有什么机会,我已经找了她三回,每一回我都想要同上一回的事情道歉,毕竟辱人不辱及父母,从生到死,从古至今都是这样规矩。可是兄长知道,上一回她说,她很讨厌我,比讨厌陈锦梨还要讨厌我。”
他们说了很多的话,但是全数是在争吵。
最后的最后,是杨水起摔门而出。
这个棋局,已经到了死局,没有解法了。
杨水起和他,本就是因为杨水起的主动,才让两个人有了一点开始,杨水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好像一切都结束了。
萧煦听出来了,原是因此而耿耿于怀,他笑了一声,自家这个弟弟,不论什么时候都冷静自持,从容不迫,怎么碰到了杨水起的事情,就成了小孩子的脾性。
萧吟不知道萧煦在笑什么,“为何要笑?”
萧煦还是在笑,他道:“笑我们则玉啊,跟个孩子一样。女孩子生气了,不就是要哄吗?你哄了两遍三遍,她还在生气,所以你便不哄了吗?你知道的,她从小就没了娘,杨家上上下下,除了他们一家人,几乎就是绝户,她的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人被侮辱,如何舒服。可是则玉,你这样的脾性,会想这些,难道还不明白吗?”
“你已经在意她了。”
“现下,若是认清自己的本心,尚还有机会。”
尚有机会。
不远处,廊庑下的铃铛,传来一阵又一阵清脆的响声,
风吹幡动,仁者心动。
萧吟被这声响击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从杨家到萧家的距离很远,他们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在这条路上,还有许许多多的流言蜚语。
可是杨水起走这条路,却走了很多遍。
现下,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就要说完了吗。
不甘心。
他不甘心。
杨水起就像是一个突然闯入他人生的变故,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得很好,可独独情爱二字,他想不通,也弄不明白。
可是不可否认的是,在看到杨水起同他人相处的时候,他的心中就是不舒服。
他承认,他不喜欢她和别人在一处。
尤其是杜衡这人。
可是当初分明推开她的也是他自己。
萧吟第一次觉得这样无力,他道:“兄长,我明白了。”
他现如今这样,都是应得的。
第三十四章
那边杜呈父子瞒着昭阳私底下和杨家的人往来终究是叫昭阳知道了。
昭阳不可避
免发了很大的脾气。
她这回气得直接摔了桌上的茶盏, 跟着旁边的老嬷嬷骂道:“岂有此理!他们爷俩究竟有没将我放在眼里了!背着我私底下和杨家走得这样近,岂不是当我死了不成?皇兄修道不问世事,宠幸佞臣便也罢了, 他们怎么去敢亲近他们!怎么,也想要投了杨党是不是?那两个脑子不灵清的人呢?去,赶紧叫人去把他们喊回来!”
旁边的嬷嬷忙劝道:“公主,万万不可再这样了,上回世子爷已经生了气了, 管得太紧, 反而会叫他生了厌烦,到时候,就算是您在为他做好事, 可他也不见得会领情啊。”
昭阳抬声道:“我是他的娘, 我还会害了他吗!他要做的事我怎么就不能管了?爹娘管子女, 从古至今都是这样的道理,他不是要参加科举的人吗, 儒家千百年传承下来的道理难道一点都不懂吗!”
昭阳气,气杜衡和杜呈两人竟然瞒着她和杨家往来,更气她都对杜衡这样好了, 到头来反倒是教他们爷俩将她当作家贼一样来防了。
若不是城内传言甚嚣尘上, 她都不知道自己家里头的两个,每日都是跑去了杨家。
亏得她还在那里猜,他们到底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了。
老嬷嬷见昭阳情绪如此激动, 还是劝道:“公主啊!您对世子爷的心自然无人能去指摘,只是世子爷如今年岁也大了, 恐再不能像是从前那样管着了,否则只怕是会适得其反, 激得世子爷不愿同您亲近了呀!恕老奴多嘴,当初皇上……哎,当初皇太后不也是这样吗,最后才和皇上离了心呀。”
也亏这个老嬷嬷是一直看着昭阳长大的,这话但凡是从别人的嘴巴里头说出来,都得拉出去杖毙了。
老嬷嬷是昭阳的奶娘,她也是真心为了昭阳好,才说了这些旁人决计不敢说的话。
昭阳看着老嬷嬷,眼中露出了几分不可置信,她的脑袋微不可见地摇动,似乎是不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昭阳道:“所以说,嬷嬷现下也是认为我管得多了。”
嬷嬷就差下跪,她垂涎欲泣,声声凄切,道:“奴,这都是为了公主,所以才说了这般不要命的话,若公主气了,只管打死老奴,老奴绝不冤枉!但,世子爷是个有想法的人呀,只怕越管越是管不住啊!”
昭阳喊她起来,道:“动不动就跪做些什么,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岂会对你动手?起来说话。”
嬷嬷擦了擦泪,忙道:“诶!”
昭阳显然也听进了嬷嬷的话,她默了许久,才出声道:“那……你说我该如何。”
嬷嬷道:“依奴婢来看,公主莫不如就先顺着世子爷……”
“那怎么行!”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昭阳先打断。
嬷嬷赶紧解释道:“若放任世子爷追着杨家那位跑自然是不行的,但公主若一直同世子爷反着来,恐怕会叫他越来越不想要同您好好说话,但若面上先顺着他来,说不准会不一样些。”
听了嬷嬷的话,这日傍晚,昭阳想了许久,终于,待到下人来禀告,杜衡已经悄悄从后门回来了。
昭阳起先听了没什么反应,而后忽地眸光一闪,抬头道:“去,去喊世子爷来,我有话要同他说。”
嬷嬷在一旁提醒道:“公主……咱可千万要忍住呀。”
两人等了一会,没一会就听到外头传来了请安声。
“世子万福。”
再而后,杜衡便从外头进来了。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杜衡知道,凭借昭阳的手段,他和杜呈就算是再如何小心行事,最后也一定会被发现。
但好在,他本也就没打算藏多久。
杜衡进了门后,没看昭阳,只是敛去了脸上的神情,象征性地朝昭阳行了个礼,便往椅子上坐去了。
昭阳在一旁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不由心中生闷,但想到方才的嬷嬷说的那些话,终究是深吸了一口气,将火都咽了下去。
昭阳先出了声,尽可能得淡声道:“你去哪儿了?”
“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又何故再问。”杜衡翘着二郎腿,以手撑着下颌,漫不经心说道。
昭阳再忍,她阖了眼,忍气道:“好好说话,问你答就是了,我又不会如何。”
昭阳今日的行为简直反常,反常得就像是被人夺舍了一样,旁边的下人们方才不在屋内,不晓得里面发生的事情,都暗自在心中纳罕,这人怎就这么半天脾性大变成了这样。
只是昭阳的举动唬得住旁人,却唬不住杜衡,杜衡看她那样,又如何是不知道她这是在做戏。
杜衡嗤笑出声,继续道:“母亲,装什么,想骂就骂呗。”
昭阳险些没叫憋住,就差拍案起身,咬破了舌才生生忍了下来。
她道:“我是想要同你好好说话,你别呛声。我知道你是去杨家了,是去寻杨水起了。上回你同陈家小姐的事情,我不同你追究了,毕竟是……”
昭阳顿了片刻,像是不知道怎么说似的,措辞了许久,才继续开口道:“行,姑且算是我的错,毕竟你也说了不喜欢她,我逼迫你去见面,但,你也太过极端了些,何至于将事情闹得这样大,这样难看,岂不是连带着杨家的姑娘也跟你一起丢了名声。”
杜衡点了点头,“这话倒说得还像是人话。”
昭阳一口气就差没喘得上来,这个死崽子。
罢,罢!
谁叫她就这么一个独子呢。
忍,再忍!
昭阳顺心了一辈子,今日算是把气受完了。
“我同你没苦大仇深到这样的地步,犯不着这般讥讽。”她又继续道:“你喜欢谁,我管不着,只是你可知道,你那舅舅是如何看他们杨家?”
杜衡难得沉默。
“一柄沾了血的快刀而已,到了时候,就要被扔火炉里头丢弃。”昭阳淡声答道。
杜衡闻此,正了几分神色,抬头看向了昭阳,语气认真,道:“是,如此,我便更想,想带她回家。”
或许因为杨家最后可能要倒霉,所以杜衡也更想要去,去保护她。
那天杜呈从杨家回来之后,和杜衡说了许多的事情,总之,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杨家定会遭殃,若杜衡真喜欢杨水起,可得好好抓住了杨奕给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