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上次陈朝让他盯视萧吟,他还不是回去同他报了假话。可是现下,他就因为他多嘴说了这么一句,萧吟就说“往后不见”?
太过分了!
汪禹恶狠狠地咬了牙,他道:“回来!你回来!”
他就是说那么一嘴巴而已,他做什么就要同他“割袍断义”!
反正他在萧吟眼里本就可有可无,他是天之骄子,而他只不过是个被他从死人堆救回来的可怜虫,有他没他,萧吟都不会如何的。
可是不行的,汪禹不能没有萧吟。
乱葬岗,奄奄一息之时,是他救下了他,是他给了他的命。
萧吟竟能舍弃的这般得轻易。
可他也有这样的资本,在他们之间,便是萧吟杀君,汪禹也会给他递刀。
汪禹见萧吟不肯回头,声音竟都带了几分恳求,他说,“我不说就是了,你回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只要他回来,他就原谅他了,他就当今日他什么都没有说过好了。
萧吟回头,看着他道:“你不用这样,不要勉强。”
既道不同,不相为谋就好,何必这样。
汪禹没有再说,只是巧妙地转了话题,他说,“不用再说了,我都听你的,我不会再说他们不好了。”
他既然听不得他说他们的坏话,那他不说就是了。
他想要帮他们,那他也可以帮他的。
萧吟听到的这话,喉咙一哽,末了什么话都只说不出,只能“嗯”了一声。
见到萧吟无话,汪禹揉了揉眉心平复了心情,他道:“方才同我说话的那人,是在北疆的盯梢的锦衣卫,杨奕的事情,便一直由他和他手下汇报。”
萧吟明白了汪禹的言下之意,他道:“此次北疆之行,果真不寻常,皇上盯着他,是怕他跑走了吗。”
他这话是肯定之意,没有想要等到汪禹的回答,萧吟又看他,问,“那你同那人干系如何。”
汪禹也知道萧吟的意图,他回他,“还可以,但是,永不到能蒙骗皇上、掌印的地步。”
关系是好,但叛不了皇上,叛不了陈朝。
萧吟想了片刻,而后道:“无妨,我想办法。”
如果能收买了这个锦衣卫,那杨奕在北疆的事情也会好办许多。
*
十月不紧不慢过去,霜降之后,天便凉了许多,空气之中也夹杂了几分淡淡的寒意。
这日,萧煦同萧吟往杨家跑去。
自那日萧吟的生辰之后,杨水起便已经回去了杨家,两人的也没有什么机会能再去见面。
终于到了萧煦的旬休日,他有机会带着萧吟上了杨家。
萧煦和杨风生的关系缓和之后,萧吟去那里便更叫方便。
十月三十,大晴天。
正堂中,杨风生和萧煦、萧吟坐在一起。
杨风生见萧煦、萧吟二人亲自上门,也不知道是什么事,问道:“何事寻来?你这好不容易休沐一日,跑来跑去做什么,我们家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
来回跑实在麻烦,若有事情,他们上门也不是不可。
萧煦笑了笑,道:“现下子陵的事,是正事。”
他当初说能够一起熬,便真要一起熬,这些时日,他们帮了他不少,虽说也是无力回天,但总比他一个人扛着好。
杨风生被他这话说得一噎,不知该如何反驳,却在这个时候,萧吟又道:“子陵兄,我未曾入仕,每日在家也不曾有事,可以多来这处。”
萧吟每日无事,左右不过是日复一日的习课温书,再不然就是听齐峰的大道之言,听得多了,萧吟也嫌烦。
萧吟怕杨风生再要说些什么,直接进入了正题,他道:“我已经查清楚了,截至昨夜,户部之中,有两人被调职,说是工作疏漏,犯了大错,被宋河抓住直接逐出,其中一人便是那员外郎,其余的五部衙门中,也有三人被替换,而在地方中,有两地知县因为贪污的罪名而被宋河上书检举,而后被锦衣卫的连夜彻查。”
被替换调离职位的亦都是杨奕的人,是那些不愿意弃他的旧臣。
官场里头的人精,端看皇帝、掌印之流的态度,便也能估摸大概情形,就连宋河都去抱了皇太子的大腿,杨家现在就像是个笑话。
员外郎且不说了,受萧吟胁迫,宁愿被革了职,也不敢弃杨奕不顾。其余的,剩下的,便是些个真心不愿意弃杨奕而去的。
但他们不弃,宋河招揽不了了人,便干脆就直接用些法子将他们赶走就是。
完成了人事的部署之后,现下宋河就待北疆传来战胜的好消息,如此景晖帝就能开始报当年杨奕的弑子之仇。
他也可以彻底对杨家一家人下手。
再然后,萧家也被朱澄所厌弃,而他前途一片光明灿烂啊!
熬了这么些个年,等啊等的,他也总算是能熬出了头来。
萧煦若有所思,问道:“宋河这些时日,好像时常往东宫跑吧。”
若是朱澄接受宋河,那如此萧家岂会再投向他?不说旁的人,萧正这个脾气绝忍受不了。
萧吟点头,“宋河以为,反正皇上也活不了几日,早些寻明主才是正确抉择。”
但他忘记了,景晖帝是什么样的性子。
他尚在世,宋河就已经迫不及待当他死了?
只怕景晖帝只剩一口气也要叫他吃些苦头。
遑论他现在压根就没到这样的地步。
萧吟想着这些,手上摩梭着茶盏,道:“以为自己收拢了人心,便万事大吉,可不过是一些墙头草,为利驱走,今日能弃杨伯父,来日何不能弃他宋河。”
宋河这样的人,犯点蠢事,便能失势,而谁又会和他同甘共苦,谁又会对他不离不弃。
杨风生道:“现下倒还不是最惨淡的时候,宋河也罢了,旁人也罢,若爹当真不能回来……”
那杨家的噩梦才彻底席来。
杨风生想起杨奕离京之前对他说的话,他明显是知道自己这回没那么轻松就能回来的。
北疆战事平定,杨奕失去了最后的利用价值。
回来?笑话。
只怕还没走出北疆,就被锦衣卫的人杀了。
杨风生道:“算了,你们来也没甚用,萧吟你也别叫这些事情耽误住了,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萧吟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堂屋门口就来了人,抬眼去看,是杨水起。
身后肖春的手上还端着两碟桂花糕。
上一回萧吟生辰说想要吃桂花糕,杨水起还来不及做就已经回去了家,现下今日她听到了府中下人说萧家的两位公子来了,便去了厨房里头。
好在来的时候,他们都还在,没有赶不及。
杨水起见他们都在看自己,尤其是萧吟,视线十分直白,没有掩饰,她脸上浮现了一丝不自然,她轻轻咳了两声,掩饰着面上的尴尬。
她走到堂屋中,到了几人面前,道:“听闻萧哥哥来了,怕你们议事的时候要饿了,做了些桂花糕送来。”
她今日穿了一件碧玉夹袄,只简单簪覆着一只碧玉簪子,些许长发垂在身侧,她生得乖巧,今日这样的打扮,将她衬得若是一尊小玉观音。
肖春将桂花糕放在几人面前,杨水起东西送到了,也没想多留,
可还没有出去,就听到萧煦唤她,“既来了便坐坐吧,怎么急着走了。”
听到了萧煦的话,杨水起还在迟疑,却听杨风生也道:“无事,坐坐也不妨事。”
既都如此说了,杨水起也没再推拒,她道:“好。”
而后便坐到了杨风生的身边。
几人而后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杨水起就安安静静坐在旁边听着,忽然萧煦看向了杨水起问道:“那小水现下,还说亲事吗?”
既和杜呈的亲事不做数了,那往后还会说吗。
气氛陷入了一片沉寂,空气似乎也凝固住,没有人先开口说话。
许久还是杨风生道:“不说了,说来说去,也寻不到什么好人,就这样吧,在家里头,就什么都好。”
有了上次的事情,他又怎么还敢寄希望于旁人,他自以为杜家是个好去处,实际上不过也是漏洞百出的笑话罢了。
还不如将人留在自己的身边,往后若出了什么事情,一家人没什么扛不过去的。
杨风生恨也只恨自己不能早些懂这个道理。
如能早些知道,杨水起也不会平白就遭了这些罪。
可惜现在再说什么后悔的话,也都已经迟了。
况又说现下人人避他们杨家如蛇蝎,何故再去自取其辱。
萧煦听到了杨风生的话,也没有再问,只是去看一旁萧吟的神情,见他眉眼之间似带着浅淡的笑,便知他心中也是高兴。
杨风生或许因为先前的事情也不会那么容易接受萧吟,但好歹,他也不会再起了旁的将杨水起嫁人的心思,这便也好。
萧煦见他正拿着桂花糕在吃,便含笑打趣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吃桂花糕吗,母亲在家里头喊你吃,也不见你吃一块,怎我们说了两句话的功夫,你这都第二块了呢。”
萧吟嘴角从始至终都挂着淡淡的笑,听得这些话,萧吟停止了吃桂花糕的动作,待到口中的桂花糕咽下去了之后,才开口道:“只是不喜欢家中的。”
天气晴朗,阳光照满了整个堂屋,十分灿烂,偶有风抚过,清爽宜人。
萧吟说这话的时候,杨水起总觉得他的视线在往她的身上扫。
薄唇微抿,含着笑的视线,毫不掩饰。
说完了这话后,又继续塞了口桂花糕进嘴巴。
不喜欢家里头的……言下之意不就是喜欢杨水起的吗。
萧吟沉声,“好吃,跟以前吃过的桂花糕一样好吃。”
在场几人心知肚明萧吟此言何意,萧煦笑意更甚,问他道:“好,你向来事不过三,那这桂花糕定不大一般。”
萧煦说了这话也没再说,杨水起面薄,若再打趣下去,不说她了,杨风生便要先急了眼。
几人又在这处说了一会的话,天色差不多黑了之后,萧吟和萧煦就开始起身归家。
杨风生开口问道:“天差不多黑了,不若留下用了晚膳再走。”
杨风生难得主动一回,萧煦笑着问了问,道:“合适吗。”
“合适。”
几人前往了膳厅,方和师没多久也到了这处。
膳厅不大,因为家的人不大多,以往拢共也不过三人,现下这么些人在一处便有些挤着了。
萧吟第一回 在杨家用饭,竟生出了几分拘谨,尤其是在杨风生面前……
杨风生的视线也太过犀利,他也怕自己会不自觉做了什么不好的动作就讨了人嫌
,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现下竟也小心翼翼。
似乎他的局促,太过明显,就连坐在他对面的杨水起都察觉到了。
“萧吟,你紧张什么呀,把杨家当成自己的家就好了。”
之前杨水起在萧家过的也十分局促,可是萧吟安慰她说,把萧家当成杨家就好了,她果真便没再想那样多的事了。
她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做到这句话究竟要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可是现下她看萧吟紧张,也只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了从前他宽慰过她的那句话。
她说,“萧吟,你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了。”
这句话却真的对萧吟有用,他耳根微微发红,修长的手指握紧了筷箸,轻轻地“嗯”了一声。
有些人便是这样,只要是她说话,越说,便越让人喜欢。
即便是不经意,但就是这句话,却就莫名地拨动了萧吟的心神。
杨水起不会知道自己的这句话对萧吟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有萧吟在这一刻想着,他想要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
和杨水起一起。
*
冬风带了几分萧瑟之意,黑沉沉的夜,似无边浓墨重重涂抹在了天际,月落柳梢,空气之中夹杂了几分清孤之气,京城的一座庄子中,庭院内,寒风沁人心脾,可杜衡却只着一件单衣坐在庭院之中。
他目光无神看着天上的圆月,眼中没有情绪,只这样怔怔地发呆。
就在他出神之际,有人推开了院门,来了这处。
“衡儿。”
第一声,杜衡没有应他,直到了第二声,才有了反应。
杜衡眼神空洞,听到了杜呈唤他,淡淡地转头看向了他,动作缓慢。
杜呈看他这样,险些落泪。
自从从家里面搬来了这处之后,一开始便总是哭,哭得昏天黑地,饭也不肯吃,水也不肯喝,还是杜呈强逼着人给他灌下去,而到了后来,人是不哭了,不闹了,但就这样一天到晚这样傻坐着,只有杜呈同他偶尔说两句,他才会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