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霄装模作样拱手:“我谢谢你站我这边。”
程瑶好笑道:“你这表情不对劲啊,这位谈大人到底什么人啊?”
谢九霄沉吟一刻,道:“不是好人。”
程瑶狐疑:“可我看他面相挺好。”
谢九霄煞有其事的严肃道:“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此人看着风度翩翩满腹诗书,实际――”
话音未落,大帐内出来二人,谢九霄的话戛然而止。
二人远远朝这边看了一眼,陆乘风笑着不知朝人说了什么,谈程颐回以温和一笑。
谢九霄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作为曾经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跟陆乘风定亲的对象,谢九霄对谈程颐的不待见比在燕京时更甚,他一笑自己便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二人看着还相谈甚欢。
谈程颐远道而来,又带着皇命,陆乘风不好懈怠,军营也不是招待之地,遂驱马进城,在平庸的酒楼内定了一桌饭菜,算是招待。
饭后夜浓,谈程颐回客栈后,陆乘风眼见天色已晚,不好来回奔波,遂带着人宿在梅园。
梅园早已被修整过一番,短时间内陆乘风暂不会远离军营,这里便成了定所。
这是个二进的园子,东园是陆乘风所住,柳小小住在后院的小厢房内,听闻陆乘风回来自然好一番说话。
已经五月,天已经热起来,屋内点着明灯。
陆乘风沐浴完后,园子里传来脚步声,不一会青枫敲响门:“主子。”
陆乘风道:“进。”
青枫入内,见到桌旁翻书的人,禀道:“主子,查到些情况,那位李荑,确实是李兆中早年收养的义女,后来传言被没了踪迹,如今一看却是在暗中为李兆中办事,这位李荑的母亲是m胡人,父亲不详,李兆中收养她后颇为惯着此女,导致了她性格乖张,后来不知怎么的竟喜爱上了搜索美男,这些年没少祸害旁人,但因为李兆中的蓄意包庇,再加上她身边有高手掩护,竟神不知鬼不觉作乱许久。”
陆乘风半晌没翻动纸张,静静听完后抬起头:“李兆中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青枫摇头:“暂时没有,想来还不知道李荑已死一事。”
陆乘风将书反扣在桌上,向后靠去,窗外树梢响动,是园子里槐树作响。
青枫又道:“那位张千是m胡人,他的来历无从查起。”
陆乘风手摸索着桌面,慢慢敲着,说:“按照张千的话,李兆中居然会收留一个被m胡官府通缉追杀的人,这一点值得推敲。”
张千说母亲与人里应外合,可母亲是一介妇人――想到这,陆乘风又不由想起燕京时查到的线索,母亲是荆王府的人。
陆乘风接受这个事实。
母亲是荆王府的人,就算她不是一介妇人就算她身手了得,可想要打开西南关卡,仅凭身手可做不到。
军中有人与她合谋?
是谁?
四将军?
四人里陆乘风不得不率先怀疑李兆中,因为这些蛛丝马迹透露出来的线索,都令人不得不怀疑他。
这一切的动机呢?
陆乘风闭上眼。
如果是她,她做这些的动机是什么?她若杀人,必定是为了铲除对手――
对手――
陆乘风吐息。
爹爹一死,肃北无帅,这确实是好机会。
青枫见她不说话,试探唤了声:“主子?”
陆乘风睁眼,既已有了猜疑,那便得去求证:“明日一早备车,我去一趟程家药铺。”
青枫不解,正要问去程家药铺做什么,陆乘风瞧见外面人影,道:“今日先到这,下去歇着吧。”
“是。”青枫依言退出。
陆乘风复拿起书来。
谢九霄端着花进门来,将花瓶放好后走两步关上门,朝这边看了一眼,随即捧着花走过来,举到陆乘风跟前道:“好看吗?”
陆乘风望了一眼花,看向谢九霄,说:“你好看。”
谢九霄嗤了一声:“我哪有谈公子好看。”
陆乘风托着腮瞧他:“这都多久了?从吃饭你就没见一个笑脸。”
谢九霄放下花瓶:“我对他要什么笑脸?这个心思阴沉的家伙!燕京差事那么多偏偏跑到肃北来,非要在你跟前晃悠!不安好心!”
陆乘风道:“这回你可冤枉人了,赈灾银一事他帮了大忙,不然这批银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着落呢,拖得越久越难批,得亏他同户部的人说好话,户部这才加紧办了。”
谢九霄不满:“我差这十万八万?”
陆乘风再度合上书,憋着笑道:“要不要我去厨房给你端碗陈年老醋来?”
谢九霄更气了:“你还帮他说话!你说,他同你在大帐里说了什么!饭桌上句句不离你,他就一活脱脱黄鼠狼!”
陆乘风皱眉:“人家好歹是个正儿八经的京官,在你嘴里怎么就落不得一个好呢。”
谢九霄本来只是闷气,可陆乘风一再替他说好话,导致自个火气腾腾腾直冒:“你是不是忘了他之前做的那些事?”
陆乘风道:“立场不同而已,若我站在他的立场上我也会这么做。”
谢九霄彻底沉了脸:“他一来你就替他说话是吧?”
陆乘风不赞同的看着他:“我只是就事论事。”
“行,就事论事,就是说我不懂事,我不懂事行了吧!”
谢九霄气得扭头就走。
第128章 不可比
谢九霄手刚摸到门把,陆乘风在身后道:“站住。”
谢九霄气得肝疼不想理她,只当听不见,打开门去又关上。
陆乘风呼了口气,暗想着和这家伙讲道理似乎不管用,想了想起身追出去,刚一打开门,便看见台阶下抱膝坐着的人。
月色在谢九霄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银光。
陆乘风走下去,在他身旁蹲下:“我替他说话,完全是为了以后着想。”
谢九霄扭过头不想理她。
陆乘风道:“你想一想,这赈灾一事不属礼部管辖,皇帝为什么要派一个礼部的人靖国内满地走?户部尚书梁大人今年五十多了,他若是身子骨硬朗些许能再坐个几年,可他频频告病,这是在为谈程颐让路。”
谢九霄无动于衷。
陆乘风叹气,想了想道:“军资一事向来是四大地之痛,你看看遂东晋西与南岭,哪年不是巴巴的望着户部,户部把着第一道关卡,军资讨要实在困难,谈程颐若升任去户部,眼下与他打好了关系,日后他看在昔日情分上定然好说话,你说是不是?”
陆乘风瞧着他的表情,不自觉扶上手臂:“我只是想告诉你,日后他必是皇帝重臣,没必要闹得难看。”
谢九霄面容动了动,还是没说话。
陆乘风低声道:“你想说什么?”
“你――”他张了张嘴,又犹豫起来,顿了半晌:“我――”
陆乘风看了眼天色,说:“夜深了,我们有什么回屋说?”
她将人带回屋内,关上门,又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谢九霄说不出口,只得摇头。
陆乘风想了想,忽然走到桌旁灭了灯,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透着月光隐约窥见人影:“现在呢?”
谢九霄的气生得莫名其妙,去得更是莫名其妙:“我就是觉得――觉得――”
陆乘风道:“觉得我可能会喜欢他?”
谢九霄犹豫了一下,点头。
陆乘风目光直视着人,一步一步走过来,谢九霄莫名往后退,将人逼到角落里:“我不是说过我不会喜欢他吗?”
谢九霄低声道:“我知道――可是――他是晋西谈家出的不二人,是六年前高中的探花郎,博学多才,如今又是新帝最为倚重的朝臣,谈程颐今年不过二十四五,比起我,你们明显更像一路人。
谢九霄以前总觉得自己处处优于旁人,可在谈程颐面前,更准确的说是在陆乘风面前总有一种不自信感,他眼睫微微垂落下来。
陆乘风懂了,沉思片刻,说:“我不否认谈程颐这个人确实出色,他要手腕有手腕,要家世有家世有样貌有样貌,几乎挑不出一个毛病来。可你对自己好像并无太正确的认知,你虽然并未参加科举,可论才学你并不差,胡伯伯那般对你不待见,都与我夸过你才学不在谈程颐之下,若论家世,他就更比不上你了,谢家的门楣又岂是一个谈程颐几年功夫就能轻易超越的?”
“你看中这些吗?”
陆乘风低低一笑,望着人:“我确实不看重这些,那你猜猜看我看重什么?”
谢九霄抿了抿唇。
陆乘风逼近了些:“猜啊。”
谢九霄不猜:“你看重什――”
那个么字被咽回去,陆乘风猛然凑近,二人的目光在黑暗中离得很近很近,只要再动一动便能挨上。
陆乘风的眼里盛着欲望:“自然是看重你啊,旁人再好关我什么事,他们都不是你――”
她贴着说话间,手沿着衣袍边缘探进去,谢九霄眸色变得有些潮意,眼尾被逗弄得微微扬起。
“真好看。”她赞赏的说,语气轻柔又含着别样的热。
谢九霄喉咙滚了滚,按耐不住将人抱起,陆乘风圈着脖颈微低头看人,谢九霄就要走动到床上去,陆乘风低声道:“就在这儿。”
谢九霄思绪已经被这三言两语抛高,热意汹涌着让人瞬间变得滚烫起来。
欲望的烈火烧掉了两个顽劣的人。
陆乘风费力的眯着眼,脖子被咬的都是红印,明明有些痛,却生出一股巨大的满足,他的不知轻重让陆乘风暂时忘记了一切,只牢记此刻的温情与炽热。
她的指尖顺着脖颈的汗水往上攀爬,抚摸着他的脸颊,小狼犬的目光里又亢奋又迷乱,又有几分凶狠,陆乘风笑了笑,无声的夸奖他,随即深深皱起眉来。
在一日一日里,燕京的烈火终于烧掉了困扰她许久的噩梦,不管以后真相如何,陆乘风都只会是陆乘风。
夜里下起了雨,雷鸣电闪里,偶然闻见细语不休,帷帐落下里潮热满屋。
早上陆乘风睡过头,醒来时外面天昏昏沉沉,暴雨倾盆,如此情况去程家药铺的事只得往后拖上一拖。
陆乘风动了动就欲起身,背后的人立刻不依收紧了手:“下雨了……”
陆乘风感受着浑身的不舒坦,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夸他年轻还是怪什么――
“你真是属狗――别――谢――恩――”陆乘风被迫逸出一声尾音。
谢九霄将人拽回被褥里,含糊不清的叫她。
“乘风――”
“乘风……”
陆乘风应了一声。
……
起来的时候已经快近晌午,陆乘风在衣橱旁挑了半天,慎重考虑下不得不挑了件遮领的衣袍,吃过饭后闲来无事,又捡起昨日没看完的书籍。
谢九霄懒懒靠过来,抬起书面看了一眼,疑道:“医书?你怎么什么都看?你不是最不喜欢看书?”
陆乘风道:“这是我让阿瑶给我找的民间医典,主要记载了如今世上已知的疫病发病情形与医治过程。”
谢九霄接过书翻起来:“看这做什么?”
陆乘风靠后倚去:“肃北战败那年,一场巨大的瘟疫席卷了军营,这场疫病来势汹汹又太过蹊跷,我怀疑有人动了手脚。”
谢九霄一愣,随即皱眉:“你是说,有人刻意传染了那场疫病?”
陆乘风道:“我也只是猜测。”
谢九霄冥想一会,说:“你这猜测不无道理,当初这场疫病太过凶猛,巫大夫还曾钻研过几天,说这疫病倒是与一种记载为‘风霜’的疫病极为相似。”
“风霜?”
谢九霄想了想,取笔在一旁宣纸写下一纸药方:“他当时念叨了几日,有一日忽然在我书房兴奋的写了一记药方,你看看――”
陆乘风接过一看,摇头:“我不懂医方,本来今日打算去程家药铺瞧一瞧,不过遇上了大雨。”
谢九霄低头看着药方,想了想:“程二姑娘医术精湛,不然让她瞧一瞧?”
陆乘风道:“只怕不妥,这件事尚无定论,冒然动作只怕走露风声,而且程明素少时便游历大江南北,对当年肃北疫病一事未必有本地大夫详细,未盖棺定论前这件事还是少一个人知道比较好。”
谢九霄点点头,说:“既然如此,待雨停后走一趟程家药铺便是。”
陆乘风放下方子,若有思索。
谢九霄望着人,忽然站起身来,在屋内的翻找了一会,拿着瓷瓶走过来。
陆乘风回过神来,疑惑的看着他。
谢九霄轻咳一声,神情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擦一擦……”
他说着指尖沾上些膏药,手指按在陆乘风脖颈处揉了起来,陆乘风顿然失笑,一瞬后挑着眉梢:“哦?现在知道要给我搽药了?早干嘛了?”
谢九霄顿了顿,没接话。
陆乘风啧了一声,故意问道:“这都是谁咬的啊?”
谢九霄手指微蜷,低垂着眼眸。
“下次再咬我就――嘶――”
谢九霄低头一口咬在她脖子上,带起一阵密麻的疼,很快又松开,呼吸撒满了颈侧,说:“下次我还咬!”
第129章 雨幕
五月已经入底,这场大雨来势汹汹。
入夜微凉,掌灯时分卓三敲门入内:“公子,燕京来的家信。”
谢九霄从书案中抬头,表情带着明显的喜悦:“大哥来信了?”
他站起身,卓三递上信,谢九霄接过拆开,果然是谢允谦的字迹。
卓三手里捧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候着,谢九霄看得很慢,脸上的笑一直就没落下,陆乘风进来时看着二人,再看看他手里的信,顿时了然:“燕京来信了?”
谢九霄走过去:“大嫂生了,母子平安,我要当叔叔了!”
陆乘风也有点意外,接过信一看,不一会便笑起来:“这是件喜事,你大哥让你给孩子取名,怎么样?想好了吗?”
谢九霄抑制不住嘴角上扬:“哪有这么快,我得好好想一想。”
陆乘风恩了一声,见他这幅神态,失笑道:“你很喜欢小孩子?”
谢九霄忍不住又看了一遍,听到这话时顿了顿,不由抬眼看去,陆乘风正接过卓三递过的册子漫不经心地翻看。
谢九霄并不喜欢小孩,他一直觉得叽叽哇哇的奶孩子很烦人,又不讲道理,若是他们的――
谢九霄联想着一个奶娃娃同陆乘风告状的模样――
“我不喜欢孩子!”谢九霄答得笃定。
陆乘风好似没听到,并无反应,招了下手,说:“过来看看这个。”
谢九霄走过去接过一看,发现上面记着琳琅满目的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