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若是顾侍郎,你还会拒绝吗?”
“裴寂,你又发什么疯?”魏云珠已经恢复了些力气,别过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此刻有些担心,自己失踪这么长时间,外面还指不定怎么乱呢。
“在想别的男人?想谁?差点成你夫君的顾延翊?”
显然,魏云珠短暂的游离惹恼了裴寂。
但她没有一点力气同他掰扯,微微扭动身子,背对着他斜靠在墙上:“随你怎么想。”
不知过去了多久,禅房里安静极了,只能听到起伏不平的呼吸声,少女脸色还是未褪去的潮红,但眼眸已经清亮了许多。
裴寂似乎也不想再继续刚刚的话题,恢复了一贯的冷冽:“还能走吗?”
“能走。”魏云珠动了动僵硬的四肢,扶着墙壁艰难的起身,可还未站稳,小腿猛的抽筋,身子便极速下降,幸亏裴寂及时扶住她,这才稳住了脚步。
“多谢。”魏云珠规规矩矩道了句谢,便固执的一个人朝前走去。
裴寂倒是被她这疏离的礼貌给逗笑了,小郡主啊,太倔了。
他上前,一把扶住少女的腰,分担她身体的支撑力:“你我什么事没干过,这么客气,不合时宜。”
外面都是人,若看到他们这样,又得出大事,魏云珠本欲拍掉他的手,耳边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别担心,外面都是我的人,把你送到轿子里,我就走。”
这人因为那日家宴落水的事由,请了病假,听说好几天都没上朝了,这次祈福,他也是告假,全然没有参与过。
魏云珠听说了此事,高兴了好几天,这才兴高采烈跟着阿姐出宫祈福,可现在来看,是她草率了,原来他不来,是派了人替自己监视。
刚刚药效发作实在是太痛苦,她所有的精气神儿都被耗尽了,竟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如此,她自然是连站都站不稳的。
便只能依偎着身边的男子,只求念霜她们不会碰到自己。
二人背影的不远处,一棵菩提树投下的阴影里,顾延翊神色灰暗的瞧着那亲密无间的背影。
平日里的儒雅君子,周身竟然也生出了一丝戾气,他面上情绪难辨,调子毫无温度:“去把封逸带过来。”
随从立刻告退。
不肖一会儿,几人便将封逸押送了上来。
封逸跪在地上,将头埋的很低:“下官见过顾侍郎。”
顾延翊开门见山:“毒是你下的?”
刚刚抓到那贼人后,他便立刻查看了禅房里的杯盏,以及剩下的半杯茶水。
果然发现了端倪。
“顾侍郎,您说的,下官不太明白,您是不是对下官有什么误会?”封逸态度明明就很谦卑,可调子里的阴冷却是怎么都藏不住。
“误会?”
“你以为你手脚很干净?我若是将那胆小怕事的贼人,以及下了药的茶盏交给太后,封家恐怕不会为了你这么个人,断送前程吧。”
顾延翊闭了闭眼,上一秒还云淡风清的眼眸,突然暗风狂涌:“你确定是误会?”
起了杀意。
封逸没料到,他竟然已经全然知道了,而且没有立刻将此事捅出来,要知道,封家和顾家分属不同的政治派系,历来水火不容。
此事败露,顾延翊完全可以利用此事嫁祸封家,这也够封家吃一壶的了。
看来他此举有什深意。
思及此,他心中有了一条新的计划,既然如此,何不为自己谋求一条富贵之路呢?
第64章 脸怎么红了?
封逸微微抬头,他仰看着这位大周最年轻的谋士,此人深不可测,在他面前,卖弄伎俩,是没有好下场的。
他猛的将头磕在地上:“侍郎饶罪,那毒的确是下官下的。”
顾延翊青筋微微暴起,可整个人却还是稳然不动,他微微侧头,对着随从使了个眼色。
随从明白,封逸立刻就要被拖走。
“顾侍郎!顾侍郎!给下官一次机会,下官可以帮您,解决裴寂。”
唯有和盘托出,才是唯一活路,更甚,是一条通天大路。
封逸很明白这个道理,便急迫的喊了出来。
果然,顾延翊抬了抬手,示意自己的人退下,调子冰冷到极点:“好,给你一次机会。”
“下官有法子,让封家为您所用,有了封家的势力,对付裴寂,只是时间问题,况且,裴寂很是信任我大哥。”
“拉下去。”顾延翊显然对他的话不屑一顾。
“我、我知道大哥的秘密。”
这话一出,顾延翊倒是顿住了准备离开的脚步。
“我怎么信你?”他发问。
“下官这条小命,您想要杀我,比碾死一只蝼蚁都容易,若是我敢骗您,您直接杀了我就好,况且,我是想要活下去的。”
顾延翊嘴角噙着儒雅的笑:“那你想要什么。”
封逸眼眸骤然变冷:“我要整个封家。”
在封家这些年,他当牛做马也算换来了封文显的好脸色,可干的都是些脏活累活,替他处理了多少烂账,当了多少次替罪羊。
只有义妹,在他濒临死亡时,将他从泥沼中拉出,可他的身份,注定无法摘下天上的皎皎明月。
既然如此,那便拼一把,他不仅要义妹,还要整个封家。
“你的命,暂且先留着,不过以后若是再敢打郡主的主意,我一定杀了你。”顾延翊撂下这句,便离开了。
封逸捏了捏发麻的膝盖,缓缓站起身子,眸子似那萃满毒药的蟒蛇。
看来不用善后了,顾延翊会帮他的。
下一秒,耳边传来少女略微带着怒气的声音:“封逸,你跑哪去了!知不知道事情给你办砸了!”
“没用的东西!”
封薇气极了,两个时辰了,竟然还是寻不到魏云珠,她的计划全都落空了,正在气头上。
今日若不是顾延翊突然出现,恐怕魏云珠现下已经身败名裂了。
封逸立刻换上了讨好的笑:“小妹,别担心,那药效狠毒的厉害,她躲不远的。”
“顾侍郎没有怀疑吗?”封薇反问。
封逸顿了顿:“被我搪塞过去了。”
封薇点了点头:“此事一定要做好善后,被任何人发现,都会于我们封家不利。”
轿子上。
魏云珠重新绾好发髻,整理好了衣裙,却见裴寂还是一副稳坐泰山的模样。
她因为强忍着药效,没有同男人一起,使得身体还是残存了一些余念,不过和刚刚不同,这是一种忽冷忽热的疼痛感。
加上刚刚手掌因为攥的太紧,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如今已经疼痛的有些麻木。
她苍白着一张小脸,有气无力:“你怎么还不走?”
一开口,她才发觉自己喉咙哑的厉害。
裴寂瞧了眼她紧攥着的拳头,微微皱眉:“把手张开。”
魏云珠满眼戒备,双手下意识要缩回身后,可却被男人适时捉住。
裴寂食指敲了敲她紧握的关节,俯身凑到少女耳边,嗓音又低又暗含威胁:“张开,或者砍掉,选一个。”
魏云珠立刻弃甲曳兵,条件反射打开了指尖,里面的情况不太好,少女如花瓣一般的手掌本就娇嫩,便叫那殷红的伤口瞧着更骇人了。
裴寂拿起一方干净的棉布,小心翼翼的替她擦拭着污渍和血迹,然后将冰凉的药膏用指腹,一点点的抹上。
药膏沾在他冰凉的指腹,触上魏云珠烧痛的伤口,意外的舒服,可她能清晰感觉到男人手上的茧子。
那微微的摩挲,叫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刚刚幽暗的禅房内,那短暂却又滚烫的交流,脑袋“嗡”的一下,下意识就要挣脱。
“别动。”裴寂指腹故意在伤口上按了按:“再动来动去一会就别给我哭!”
魏云珠疼的差点落泪。
裴寂幽幽看了她一眼:“现在外面可都是找你的侍卫。”
“……哦。”少女有些气,又不敢真的闹出大动静。
他动作很慢,抹完药后,便凑近那小巧的手掌,轻轻吹着气。
魏云珠莫名燥热,男人吹在掌心的呼吸,明明是凉的,可却好似烫的自己神经末梢都在发颤,她身子微微紧绷。
“你……快点。”
“好了。”裴寂把手擦干净,抬头瞧了眼小姑娘,发现她刚刚已经恢复的脸颊,又变得红润润的。
“脸怎么红了?”裴寂故意靠近,唇角勾着笑戏虐:“擦药而已,你想到哪里了?”
魏云珠反应过来,窘迫的面红耳赤,微微背过脸:“你、你走吧……我自己可以了。”
可爱死了。
裴寂笑了一声:“一会侍卫就寻来了,想好怎么说了吗?”
魏云珠这才回想起今日的一切,看来问题就出在那杯新茶上,现下再想,那茶的确是香的有些诡异。
谁呢?谁要使如此狠毒的法子害自己?
想着想着,她的轿子便停在了栖灵寺大门前,裴寂早就走了。
刚从轿子下来,就见念霜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郡主!”
“念霜。”
“郡主您去哪了?奴婢可急坏了!也不见您出寺,怎么从寺外回来的?”
魏云珠噎了一下,便岔开了话题:“阿姐呢?”
“您可算想起来了,大家伙都找您呢,太后还在寺里,急的跟什么似的!”
魏云珠点了点头:“我亲自进去见阿姐。”
见到阿姐后,她将今日之事和盘托出,自然是隐藏了自己同裴寂在一起的事。
魏云清听后十分恼怒,大发雷霆:“来人,把那小沙弥押上来!”
当侍卫一脚踹开那小沙弥的禅房,却被里面的情景吓了一跳。
只见那高高的房梁上,挂着一人。
那小沙弥自缢了!
第65章 难处
阳春三月,天气愈发回暖,日头把整个宫殿都照的暖烘烘的,午间竟然有些许燥意。
魏云清正捧着一本书,看的入迷。
念霜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郡主,那日东厢房的好几个小沙弥都自缢了!”
魏云珠下意识一愣:“怎么回事?”
“不清楚,听说那日守门的几人,都是昨夜在自己房间自缢的,是今晨被发现的,难道是畏罪自裁?”
魏云珠放下手里的书,若有所思:“可若是畏罪自裁,那给我送茶的小沙弥,又为何会筋骨断裂?”
那沙弥死相十分凄惨,很难叫人不怀疑。
正说着,就听殿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几顶华丽的马车停在了云安殿门前。
魏云珠以为是阿姐又送了新鲜玩意儿,可跑出去,才见前庭的玉阶上立着两排宫女,每人手中都捧着托盘,盘上皆是珠钗首饰,奇珍珊瑚,瞧着璀璨夺目,定然是些价值连城的物件。
她顿住了脚步,对这些赏赐有些怀疑。
一位御书房的老太监见着魏云珠,立刻笑着上前行礼:“咱家在这儿给郡主道喜了,这些都是顾侍郎的聘礼,他对郡主果然一往情深。”
聘礼?
魏云珠莫名僵在原地。
不肖一会儿,金银珠宝便堆了满殿,那老太监一直兴致勃勃的对魏云珠说着。
“今晨朝堂上,顾太傅亲自请旨,请求郡主能与顾侍郎尽快完婚,想必这些聘礼,便是顾家的诚意。”
“此事耽搁了半年,如今若是能成好事,也算是可喜可贺。”
与此同时。
御书房,魏云清已经批了一上午的折子。
小太监匆匆向前,对着她低语了几句,她仰了仰脖子,微微点头。
几刻钟后,顾延翊便走了进来:“微臣见过太后。”
魏云清便道:“不知顾侍郎前来所谓何事?”
顾延翊微微拱手:“请太后准许微臣同郡主成婚。”
今日朝堂之上,爹爹已经上奏明确表示,自己与郡主的婚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应尽快操办。
可太后却没有明确表态。
魏云清笑了笑:“顾侍郎,你与珠珠儿的婚事,早就定下了,如今珠珠儿又刚回宫,此时操办,未免操之过急。”
其实她是有私心的,总觉得珠珠儿现下留在自己身边,才是最稳妥的。
“太后娘娘,如今越王大有和首辅大人和谈的趋势,这两方若是真正合并,那恐怕于大周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如此,必须在他们行动前,杜绝后患,越王如今退居城外,势力尚不可估计,可另一方,我顾家可谓是了如指掌。”
“太后娘娘,我顾家愿为大周效劳,愿为您效劳。”
魏云清眼神定格在顾延翊身上,神色莫辨。
下一刻,他猛地下跪,高声道:“微臣心悦郡主已久,请您成全。”
……
顾延翊走后,魏云清瞧着他离去的背影,蓦然,“啪”的一下,手掌用力拍在折子上,面颊染上了愠怒。
好一个簪缨世胄,言情书网,顾延翊这戴着书生冠帽的世儒,大周皇室的心腹谋士,竟然也如此威胁她!
“阿姐。”
这间,魏云珠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魏云清瞧见她,脸色缓和不少:“跑什么?这么着急。”
魏云珠瞧着她一脸倦怠的模样,整个人比从前都瘦了一圈,心疼不已,掐在喉咙里的话,便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如今,局势动荡,大周面临内忧外患,顾家是岩儿唯一可倚仗的势力,她不想再为阿姐徒增烦心事。
“我、我晌午贪睡,害了梦,想阿姐了,这才这么着急。”
魏云清笑的温柔:“珠珠儿怎么还和小孩一样,那今日便陪着阿姐吧。”
魏云珠点了点头,可却发现阿姐今日总是愁眉不展的,便问道:“阿姐,今日朝堂上又有什么麻烦事了吗?”
“阿姐,有难处。”这一刻,魏云清有些沮丧,她也需要找个人倾诉。
如今这大周千疮百孔,全靠她一个女人守着,她从来行事果断,同那些豺狼周旋,也会占上峰,和那些难缠的老家伙们据理力争,也都是毫不含糊。
唯有在魏云珠面前,她才会显露出自己那心衰力竭的楚痛。
魏云珠心里明白,同越王和裴寂周旋,阿姐一直是如履薄冰,同顾家合作,也是步步惊险,择地而蹈,恐怕早就心力交瘁了,可为了岩儿,她必须守住大周的江山。
“阿姐,你有什么难处呢?”魏云珠轻声问着,虽然不能帮阿姐分担什么,可至少可以宽慰她。
魏云清叹了口气,声音里第一次有了疲惫,以及本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迷茫:“阿姐不愿倚仗李家,于是半月前,便计划着同越王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