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了那刻百年人参,容巧的命是吊了回来,虽然小姑娘还是面黄肌瘦,可精气神还不错。
魏云珠抬手抹了眼泪:“无事,伤春悲秋罢了。”
容巧自自己衣袖里掏出一颗糖,显得有些局促的递了过去,她是真的喜欢魏云珠。
她总是温柔的对着自己笑,容巧觉得那笑里有力量,一旦看到,整个人生都能被照亮。
魏云珠嘴角微微上扬,正欲接过那糖,可门外却传来一阵嘈杂声。
“你这老婆子,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了你撒泼耍麻!”
“怎么,我来找我自己女儿,犯了哪条王法了!”老婆子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口音。
“这里哪里来的你女儿!去去去!”
魏云珠闻声而来,柔声问着那小厮:“何事?”
小厮还未来得及通禀,只见那老婆子猛的一下窜了过去,不管不顾的撞到了魏云珠,指着她身后的容巧:“就是她!”
魏云珠一个趔趄,可吓坏了一旁的小厮:“姑娘,您没事吧?”
待魏云珠站稳,那老婆子已经拽着容巧就要离开。
她心里一着急,便挡了过去:“你是谁,为何要莫名在旁人府里拿人?”
她这声音颇具威严,老婆子显然没想到,这柔柔弱弱的姑娘,还有这等劲头,便顿住脚,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
继而扬起头:“我这女儿,趁着我瞌睡时,偷跑了出去。”
接着她一把拽过容巧的耳朵:“死丫头,你可让我一顿好找,你说是不是?”
容巧显得十分惧怕这老婆子,支支吾吾的哽咽:“娘……”
老婆子见此,又拽着容巧向外拖:“行了,跟我回家!”
可容巧却突然冷不丁的甩开了她,骤然跑到魏云珠身后,自后紧紧拽着她的胳膊,不住的摇着头。
“你不能带走容巧,她如今已是我府上的人。”
魏云珠声音坚定,立即将容巧护在身后。
可那老婆子却不肯罢休,她从衣袖里摸出一方白纸,扯着嗓子:“你看清楚了,这是容巧的卖身契,白纸黑字写的清楚!”
可身后突然传开一道不急不缓的声音:“何事?”
裴寂身后跟着李义,还有三两个侍卫,阔步走开,带着上位者的气息,叫人心里不自觉的发颤。
这老婆子虽然是乡里来的,不大懂规矩,可也瞧的出这位身份不简单,便即刻跪了下来:“大老爷,老身今日来是为了接走我那偷跑出门的女儿,这是她的卖身契,您看看。”
裴寂经过她时随手接过,走到魏云珠身边才瞧了一眼,的确,这丫头有归属地。
他一向不爱沾上这些麻烦事,便不耐烦着道:“即使如此,就按规矩办吧。”
老婆子面露喜色:“多谢大老爷。”
说着就起身,要去拽容巧,可却被魏云珠挡了挡:“我替容巧赎身。”
老婆子一听这话,却是笑了:“姑娘,您好好瞧瞧那卖身契,这丫头的去处可是国公府。”
明国公老迈龙钟,是长安出了名的酒色之徒,已经娶了好几任续弦了,平日里最爱买些貌美的侍女。
这可不就是火坑,她再一次将容巧护在身后:“我说赎,就赎。”
老婆子显然有些不屑一顾:“这国公府的人,岂是旁人说赎就赎的?”
魏云珠自然也明白这道理,她如今的处境,也只能指望裴寂大发善心了。
可裴寂却是极有耐心,他嘴角含着笑,事不关己的模样好似在看戏。
魏云珠心一横,便微微靠近他,不动声色拽住他的胳膊,晃了晃,一双湿漉漉的杏眼,有了哀求之态。
裴寂瞧了眼小姑娘,眼里透着坏气,接着懒懒的掀起眼皮子:“李义,将人请出去。”
等老婆子被几个侍卫架走,魏云珠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可转念一想,这卖身契还在那老婆子手里,容巧仍是危险。
便跟着裴寂亦步亦趋的进了房里,她琢磨了一会该怎么开口。
“容……容巧她……”
瞧着小姑娘眼里的乞求,裴寂状作冷漠的摇了摇头:“她?”
“她既是国公府的人,日后国公府若真的来寻走了人,能不能活下去,得看运气。”
这话一出,小姑娘果然眼神惊慌,如同失措的小鹿。
“不要……不要叫容巧离开……”魏云珠想到那些可怕的传言,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臂,漂亮的杏眼里溢上恐惧。
裴寂静默的盯着苦苦哀求的少女,迟迟不肯开口。
“放心,李义已经去帮她赎身了。”良久,他不动声色的覆上那紧抓着自己的小手,开了口。
少女听到这话,显然松了一口气,突然就笑了,杏眼弯弯,贝齿轻露。
“但是你得给我点好处……”裴寂勾着那不盈一握的细腰往回带,眼眸幽深的瞧着那娇艳欲滴的唇瓣。
他喉结滚动,俯身轻轻吻了上去,很浅并不深入,浅尝辄止,精雕细琢。
他愈发深沉的眸子,一动不动审视着女孩的反应。
魏云珠有些起伏不平,唇瓣紧抿细细喘着气,渐渐在他的气息间,脸颊爬上红晕。
一番犹豫挣扎过后,她微微的前倾,手臂小心翼翼环上了他的脖颈,不再抗拒。
一股巨大的满足感,侵袭自裴寂的周身,他下意识收紧禁锢在那细腰的大掌,不断的辗转深入,温柔流连。
“珠珠,你可是羽毛做的?这样软……”软到将他心房撩拨的不成样子。
他辗转攻略,不可自拔,爱极了她娇娇软软的模样。
直到怀中的少女,泪盈于睫,莺莺低泣的开始软软推拒,他才压下心中的念想,将怀里的人儿紧紧抱坐在自己腿上,给她喘息的机会。
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儿,轻怜宠爱……
等魏云珠稍稍平息,她才微微抬起垂在他胸膛的脑袋,声音里夹杂了一丝媚意:“明日,我想去大慈恩寺祭拜……可以吗?”
是了,明日是她父亲的忌日,裴寂瞧着小姑娘湿漉漉的眸子,似乎在思咐。
又见小姑娘急急道:“你可以同我一起,只是祭拜,咱们很快回来。”
因为茶楼那晚的事,裴寂心有余悸,加强了府邸的守卫,更是不允许她踏出府门一步。
可此刻,他看着那一张一合的小嘴,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好。”
毕竟,男人正在兴头,上了头,什么都能答应。
……
第二日一早,魏云珠便同裴寂出了门。
等到了大慈恩寺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可刚下了马车,就远远的瞧见有人过来了。
“大人,您也来祭拜吗?”
封文显一边恭敬的行礼,一边开了口,却无意间瞥见了他身旁的那一抹殊色。
可谓是惊鸿一瞥,此女子虽然带着帷帽,并不能瞧清容貌,可却仙姿玉骨,叫人忍不住想窥探。
首辅似乎有些不悦的将人掩在怀里,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冒失,弯下腰伸手:“大人,您先请把。”
不远处的封薇自然也瞧见了,眼神骤然发冷。
等裴寂陪着小姑娘祭拜完毕,只见她颇有些小心翼翼的开了口:“我想留在这儿,和爹爹说一些心里话……”
裴寂挑一挑眉,没说什么,抬脚便离开了大殿。
正在魏云珠望着佛祖时,身后传来一道俏皮的声音:“姐姐是和首辅大人一同来的?”
说话间,封薇已经走近了,刚刚离得远,瞧的不真切,这下便是彻底瞧见了。
只见面前的女子脚步轻盈缓缓回过身,雾鬓风鬟,虽是戴着帷帽,可一眼就叫人觉得她定是姿容卓绝。
饶是自己这个女子看了,心里都痒酥酥。
这就是首辅大人新得的外室?
魏云珠柔声问着:“姑娘是?”
其实,魏云珠一向记忆顶好,她记得,面前这位应是江南道御史封大人的家妹,虽然有过几面之缘,但两人并不相熟,如今既然碰上了,也就问个好。
封薇颇有些傲气的瞧着魏云珠:“我同哥哥来祭拜,求个好兆头。”
魏云珠微微点头,再未言语。
可封薇却自顾自道:“前个儿夜里首辅大人办了一夜的公,我怕他胃寒,便送了些胡椒猪肚汤去,大人说味道好,我估摸着什么时候有时间再给大人送些,姐姐你说好吗?”
封薇这番话是故意说的,可面前的女子却是平静如水。
“姑娘有心了,那自然是好的。”
封薇没料到,这外室倒是个顶聪明的,便突然笑着道:“姐姐,我瞧你周身气度不凡,怎么何苦当人外室?”
这样一句话,被她说的天真烂漫,好似在真的替魏云珠惋惜一般。
“是妾身自愿的。”魏云珠估摸着,这位封姑娘,恐怕是对裴寂有意。
“姐姐,你可知外室是什么?”
第14章 白头
“外室是比小妾还要卑贱的存在,小妾都至少有个名分,可外室却没有,甚至连个通房都不如,连生育子嗣都不被允许,就算用尽手段有了子嗣傍身,可后代也是要遭人耻笑的,你看看古往今来,哪个外室的结果好过?”
“无非是两种结果,运气好了,碰上个贤惠的主母,或许还能善终,运气不好的,碰上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岂不是被人搓捻的命。”
“亦或者,主家成婚前,将外室遣散了,可一个女子,失了贞洁,又被抛弃,又岂能在这世上安身。”
“首辅大人现在是宠着你,那是男人在兴头上,可他一旦厌倦了,你一介女子,又该何去何从。”
蓦的,她浅浅一笑:“姐姐,你跑吧,我愿意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寻一户能接纳你的人家,最不济,也能续弦给商户人家,总比现在要好。”
魏云珠自然听出了她话里话外的嘲讽和鄙夷,却只是落落大方道:“依姑娘之见,女子安身须得靠着男子?”
封薇点了点头:“不是吗?”
魏云珠却是不紧不慢道:“女子的贞洁从不在罗裙之下,安身亦可以靠着自己。”
显然,封薇对于她这大胆的言论只是嘲讽一笑,之后并未再说什么。
等出了大殿,两人却发现外头下雪了。
裴寂和封文显自然也就寻了过来,封薇一见到裴寂,却转身抓住了魏云珠的手。
她声音热络又亲昵,透着一股子天真的娇憨气:“姐姐,今日你我交谈甚欢,我以后可能去找你聊天?”
魏云珠淡淡一笑:“自然。”
紧接着,她眼神便游离在了缓步而来的男人身上,面颊染上了娇羞的绯红:“臣女见过首辅大人。”
裴寂却是懒得给她分一点眼神,只是兀自解下斗篷,仔细的将魏云珠裹了个严实,挡住了那些肆虐的风雪。
封薇自始至终都笑盈盈的瞧着,似个毫不越距的大家闺秀。
直到封文显撑着伞出现,这才离开。
大慈恩寺正殿前,是一排排的白玉石阶,落了些,有些滑。
裴寂见状微微弯下身子:“这路不好走,上来吧。”
魏云珠的脸颊立刻爬上了红晕:“这……这不好吧……”
大庭广众的,四周又有那些人,魏云珠自然觉得不妥。
“上来。”男人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透了些不耐烦,魏云珠自知,想在他身边好好活下去,就得学会顺从。
索性上前一步,胳膊自后搭上了他的脖颈。
裴寂就这样,背着他的小姑娘,缓慢的向前走着:“珠珠,我多么希望此刻的这条路,是没有尽头的,那我们就可以一直这样……”
“咱们一同淋了雪,也算是到白头了,对吗?”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魏云珠眼神飘忽向远方,并未回答。
远远的,封薇瞧着雪中的那对璧人,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封文显看在眼里:“薇儿,这世上好儿郎多的很,这男人一旦有了外室,便没有个头儿了,你应该寻一个一心一意对你好的……”
可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封薇打断了,她眼底仍是少女的天真:“哥哥,我一定会嫁大周最好的儿郎。”
做大周最最尊贵的人……
封文显见状,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没再说什么了。
等上了轿子,封薇身边嬷嬷便忍不住道:“姑娘,老奴瞧着首辅大人好似很是宠爱那外室。”
封薇淡淡着道:“男人嘛,总是见一个爱一个,可同外面那些个不过是贪图一晌之欢,真正有情谊的,只有发妻。”
嬷嬷点了点头:“那外室面上柔顺,可实际却是个伶牙俐齿的主,您不可大意。”
封薇却是不以为意的一笑:“一个外室,不过是男人的玩物而已,还不值得我争风吃醋。”
嬷嬷见状又道:“您还是太善良了,怎么还为那外室寻后路?那等狐媚蹄子,就该好好的敲打才能长记性。”
“不急,我和首辅大人往后的时日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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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整个府邸都在张罗着裴寂的升迁宴。
听李义说,中都督萧大人因拒不还国库欠款,被裴寂抄了家,此人多次弹劾他,倒台后,其把控的北方势力,倾斜向了裴寂。
他一向猖狂,这次便莫名其妙要办个什么升迁宴,还是在永安巷办。
终于到了这一日,府上高朋满座,魏云珠待在后院的房里,时间久了,因为闷的慌,便去了花园。
远远的,她就瞧见对面“呼啦啦”走过一堆人,是以封薇为首的一众贵女们。
“姐姐,我就说今日怎么不见你,原来你来这里躲清静了。”封薇没给她离开的机会。
“见过封姑娘。”因为这花园在后院,比较偏僻,魏云珠没想到她们会来这里。
说完,封薇便亲昵的拉过她:“姐姐,你一个人闷在这里多没意思,不若随我们去亭子吧。”
说完便不由分说,将人拉着走了。
亭子里的贵女越聚越多,三两相伴,言笑晏晏,各个看着都知书达礼,但又免不了明里暗里争相斗艳。
“这里怎的没有茶水?”一道清甜的声音传来。
说话的是工部侍郎的女儿周怡,魏云珠认得,不过她这话却是瞧着给自己说的。
魏云珠自刚刚来了这亭子,便默默站在栏杆前,毕竟,以她如今的身份,实在不好和这些贵女同坐。
这话的意味很明显,但她并不想暴露身份。
便缓步上前,端了茶托,柔声道:“姑娘请用。”
可周怡却不为所动,她斜睨了一眼那茶水,复而又转过头去和一旁的的封薇说说笑笑了。
此时,一旁的贵女们,都在打量着魏云珠,听闻首辅大人新得了个外室,如今看来,能出来伺候人,想必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受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