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赵容七一身冷汗,心里不知如何慌了起来,她捂着心口坐在椅子上沉静了好一会儿。
银白色的月光照在长剑上,长剑泛着凌冽的寒光,倒映在赵容七的眸子里,衬着赵容七脸色阴沉可怕。
手放在长剑上,轻抚一下,终究是拿起这把剑,走了出去。
赵容七一个翻身跃至屋顶之上,屋顶的寒风让她打了个抖。几个飞跃,便到了赵渠的书房,赵容七翻身进去,点了一根蜡烛,借着烛光,赵容七扫视着屋内的陈设,她蹑手蹑脚,搜索着尽可能藏东西的暗格。
忽然,赵容七拉开了一个暗格,看到一个长筒状的布包,赵容七放下蜡烛,连忙打开,正是一个卷轴,来不及多看,赵容七把一切恢复原位,唯独带走了卷轴。
赵容七或许是过于激动,刚刚跑到自己院子,一个不留神,跌落下去。还好自己反应过快,一个翻滚立住身形,赶紧检查一下卷轴还在。
赵容七深呼吸几口气,稳了稳自己的内息,以免自己脚步声过重,惊了旁人。
深夜寂静,赵容七耳力警觉,忽然听到说笑声,抬头一看,是白锦她们的房间,赵容七脚步更轻,以防她们听到。
“听说今日那几位夫人要给咱们世子做媒呢?”听着像是黄凝的声音。
“介绍也是白搭,咱们世子身份特殊,夫人正是因为知道才会极力阻止。”蓝浅笑着说道。
“你别乱说,侯爷交代,这事不能随便宣扬,”白锦连忙劝阻。
“没事没事,现在世子怕是睡着呢,担心什么?你之前也是这样说,不都没有事嘛。”黄凝嬉笑。
“如若世子殿下真是男儿身就好了,”青茗托腮,“世子男装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还满腹才华,真的是世间少有的好男儿。”
“怎么,你不会对咱们世子动心了吧?”黄凝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青茗。
青茗瞥了一眼黄凝,怒骂:“你说什么呢?”
“我看你就是……”
“我没有。”
正在几个人打闹嬉笑之间,房门忽然打开,四个人一齐望向门口,只见一个身材修长高挑的人站在门口,手按佩剑,阴沉着脸看着她们,月色本是柔和,照在这个人身上,反倒增添了几分戾气。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四个人大惊失色,连忙下床,跪在地上,行礼。
其他三个人吓得不敢说话,白锦赶紧说:“殿下,殿下,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可是有何事找我们?”
赵容七没有说话,她踏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往前走,看着跪着的四个人。
“殿下……”白锦不知道赵容七是否听到了她们谈话,看着情形,应该是知道了吧?
“方才你们说什么?什么叫如果我是男儿身?嗯?”赵容七尾音拉得极长,让四个人浑身一抖。
白锦把心一横,往前跪了几步,颤抖着声音说道:“殿下,其实,您的身份,侯爷都是知道的,女扮男装,以及,以及您的身世。”
赵容七浑身一颤,汗毛战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一时说不出话来。
“殿下,”白锦叩头,略带哭腔地说着:“殿下,侯爷虽说万般对不住您和容氏一族,可如今是真心维护殿下,也是把殿下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侯爷早已知道您的身份,却还是替您隐瞒下来,殿下,我们不求您放过我们,请您一定要体会侯爷的用心良苦……”
长剑滑过剑鞘的声音转瞬即逝,只见赵容七拿着剑对着白锦,白锦微愣,旁边的黄凝、蓝浅和青茗连忙为白锦求情。白锦随即一笑,说道:“殿下要杀便杀,我自知身份低微,我的命不足以殿下记挂,可是侯爷与夫人是真心待殿下,我等任凭殿下处置。”
赵容七死死地盯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四个人,眼眸暗了暗,逐渐缓和,她闭了一下眼,鼻息重了一些,手里的剑慢慢下移,垂了下来。
赵容七让她们平身,四个人刚刚站起身,只见赵容七身形巨快,她们皆被点了穴,将剑收回剑鞘,一个转身走了出去。
赵容七现在不知是怒意还是震惊,她知道自己现在不受控制地往赵渠房间走去,里面还亮着灯,她想也没有想,直接闯了进去。
门突然打开,赵渠跟陶堇铭被吓了一跳,见赵容七来势汹汹,两人心中疑惑且害怕。
还未等赵渠开口询问,赵容七开口:“赵渠,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阿七……”赵渠心里忽然不安起来,难道她知道了?
“竟然能够容忍我伏藏在你身边这么长时间,”赵容七说着,走到赵渠身边,看着他们夫妻二人。
“阿七,阿七,我跟你父亲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为了弥补我们当年犯下的错误,经过,”陶堇铭见赵容七一身戾气冲进来,身上带着佩剑,心里吓坏了,颤抖着手,想要上前去抓赵容七的胳膊,“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与你父亲早已把你视为我们的孩子。”
“哦?那他杀我爹爹,逼死我娘亲,哥哥们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把我当做他的孩子?怎么不想着我是父母的孩子,我是哥哥的妹妹?”赵容七眼眶泛红,虽然愤怒,但是她却控制了自己的脾气。
“阿七,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也是个孝顺孩子,我们赵氏一家任凭容七处置,绝无怨言。”赵渠拉着陶堇铭的手,不再反驳,他便是认命了。
赵容七僵着身体,让她拔剑,她却迟迟拔不出来,握在佩剑上的手逐渐爆出青筋。她那日在芳华寺就迟疑了片刻没有杀了他们,今日也知道自己不会再下手。
赵容七掏出怀里的圣旨,扔到赵渠身上,欲转身就走。
“阿七,这卷轴你若是不要,我先替你存着,你若是还要,这卷轴包括这条苟活于世的命,你可随时来取。”赵渠捡起卷轴,言语间瞬间苍老了许多。
“既然我与侯爷已经撕破脸,那就无须再装成这般委屈受害的样子,我代表容氏一族时刻准备着侯爷的迎战。”赵容七眼角余光撇着赵渠,语气冰冷道。
“阿七,你多心了,我并非敌人,而是一个想要负荆请罪的人,虽没有资格与你站在统一战线,但请允许我弥补错误。”赵渠担心的看着赵容七,这一天终究是要来了。
赵容七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陶堇铭看着那离去的倔强背影,眼眶湿润,说道:“夫君,你说,阿七是不是要与我们生分了?这层窗户纸已经捅破,她是不是不会再认我们做父母了。”
赵渠拍了拍陶堇铭的背,心里知道是个什么结果,宽慰道:“阿七不会,夫人放心。”
赵容七失魂落魄地走到自己院子,她走到一间房门前,进去,解开了四个人的穴道。
准备转身离去,忽听后面的人开口:“殿下,您要明白侯爷都是为了您,他让我们在您身边暗中保护。殿下,您细想就明白,侯爷若是想动手,大可早早行动,为何非要等到今天这个地步?”白锦追上赵容七,她们不愿看到赵渠和赵容七闹成这个样子。
赵容七背对着她们,她们看不到赵容七的情绪,哪知赵容七终于是坚持不住,眼眶渐红,她不想面对自己的内心,一个健步,消失在夜色之中。
留下白锦四人互相惆怅,她们跑出去,去寻赵容七的身影,不想,赵容七动作迅速,早已没了身影。
“都怪我多嘴,明知殿下就在身边住着,还不知收敛,”蓝浅蹲在地上,埋怨自己:“好好的搞成这副德性,明日我去向侯爷请罪。”
“好了,你也别自责了,”白锦抚着蓝浅的背,看了一眼赵容七消失的方向,叹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可以藏得住的事情,迟早会暴露的,不过是借你的话让这件事提前发生了而已。”
青茗走上前说道:“其实这件事我觉得发生了挺好,不早不晚。不过,请罪还是逃不过的,不止蓝浅,这件事我们都有错。”
白锦拉起蓝浅,爽快的说着:“对,没错,我们作为奴才,竞对主子两次不忠,自然要去请罪。侯爷信任我们,才让我们保守秘密,我们没有做到,我们要将功补过。而我们跟了殿下一年多,一直在欺骗她,等我们再见到殿下,也要向她请罪。”
“好。”其他三人一同回答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赵容七一路飞奔,逃离了赵府,也不知自己跑了多长时间,她慢慢停下来,失魂落魄地在黑夜里的长街上游荡。
耳边刮过一阵微凉的春风,身形微颤,才向四周望了望,街上没有一个人。看着千家万户紧闭着的大门,街上只有月色照着自己,她看着地上的影子发呆,她此刻该何去何从?
她靠着一旁的一颗树,蹲了下来,望着天上的月亮,深深呼出一口气。
“阿七?”
赵容七恍惚间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她寻着叫自己的方向看去,是李大锤。
她猛的站起来,想回一句“锤子哥”,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开不了口。于是,她默默地低下头,不说话。
李大锤将手里的点心包夹在怀里,上前一步,问道:“怎么了?你怎么在这儿?大晚上的。”
见赵容七仍旧低着头没有搭话,他心知赵容七可能出了什么事,拉着赵容七的胳膊往前走,笑着道:“咱不在这里说,我呀,刚刚出来给你儿姐出来买东西了,你儿姐忽然想吃山楂糕了,我跑了很长时间才买来。刚好遇见你,正好,你儿姐也没有睡,咱们一起说说话。”
被李大锤拉着走了很久,恍恍惚惚走进清荣酒楼,又恍恍惚惚上了楼梯,直到听见一声“阿七”,赵容七才回过神,见到一脸担心又惊讶的慕容,她才觉得自己的灵魂归位了。
赵容七上前一把抱住慕容,没有说话,慕容一脸疑问的看着李大锤,李大锤耸了耸肩,慕容随即反应过来,回抱住赵容七。又用手轻轻从上到下抚着赵容七的后背,或许是触到了赵容七内心深处,慕容听见怀里的女孩儿呼吸加重,抽搭了一下,慕容抱得更紧了。
这是一场无声的悲伤,慕容虽不知道赵容七经历了什么,但是越是无声的抽泣,就越无助。
好长时间,慕容感觉赵容七伸手擦了擦眼泪,才松开自己,见赵容七眼眶红红的,她心里更难过了。但是她没有问,如果是伤心的事,还是等赵容七自己平静了自愿说出来罢。
赵容七方才掉了几颗泪,抱着慕容了一会,觉得心里的郁闷瞬间消失了,心情畅快了很多,她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给慕容和李大锤讲述清楚,慕容跟李大锤听了也是心里起伏连连,皱着的眉头始终都没有放下。
“我不知要怎样去平衡这两件事,我承认我对赵渠他们一家心软了。在不知道事情真相以前,一直觉得赵渠就是幕后之人,觉得他罪无可恕,可经过一年的相处,我甚至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也曾动摇过。如今,知道当年之事还另有其人,赵渠也是蒙在鼓里的人,心里更加矛盾,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赵容七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此刻把心里的话一股子倒出来,赵容七心里真的畅快了不少,脑袋也不似刚才迷糊了。
慕容叹了一口气,说着:“阿七,其实人这一辈子曾几何时是为自己活的?基本上没有,小的时候围着父母活,大的时候围着孩子孙子活。我淋过雨,受过伤,所以想为你撑伞,复仇这条路,我走得很辛苦,于你而言,不会更轻松。”
“我知道,大哥也曾跟我说过,容氏一族的清白最重要,至于那些所谓的仇人,自有天道轮回让他们得到应有的回报。”赵容七说完眼里更加纠结,“可,我现在算是真的认贼作父了,我如何跟哥哥们说,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爹爹。”
慕容跟李大锤对视了一眼,慕容说:“阿七,我虽没有跟赵渠他们一家人相处过,也不知你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但是能让你动摇的,定是有他们的过人之处,或许是你在他们一家人身上找到了你曾经家里的温暖,他们让你再次体会到有爹有娘的滋味。”
李大锤也说道:“阿七,说不定也是上天注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阿七,你若真的对他们心软了,也没有人会责怪你,那些责怪你的人一定没有理解且没有心。”
赵容七没有说话,低着头认真回味李大锤和慕容说的话,她有自己的判断能力,确实,如果赵渠和陶堇铭是装的,那他们怎会允许笑笑接近自己,笑笑对自己天真烂漫,可见他们虽知道自己底细,却没有防着她。还有白锦她们几个,也是真心对自己好,她确实在赵渠他们一家人那里得到了属于亲人的关怀,一年多的相处,她看不到任何虚伪和伪装。
李大锤和慕容又陪着赵容七说了很长的话,直到凌晨时刻,慕容是孕妇,经不住熬夜,便和赵容七在床榻上一起睡去,而李大锤则在外面的长椅上微憩。
这几日,赵容七没有回去赵府,她虽然直面自己的内心,也承认了自己的想法,但她还是想躲着。没有上朝,倒是去了军器库几次,她不想让三哥担心,想着等到大哥回来再做解释。
而白锦她们发现赵容七不见了,也如愿在军器库找到赵容七,赵渠来过一次,赵容七躲着不见,变留下话,说赵府的门一直开着,等着她回来。
赵容七就这样又躲了快半个月,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清荣酒楼,陪着慕容说话。
明靖瑞明显察觉到赵容七的不对劲,也问了几句,赵容七不想说谎,也跟明靖瑞坦白说等到大哥和二哥回来一起商议。明靖瑞听了后,也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叮嘱赵容七不要把事情一直放心里,因为她的身后还有他们。
一日夜晚,李大锤去联系都城里四季山庄刚刚赶来的人,因为慕容怀孕的缘故,所以他们现在需要有人去暗中保护,也是上次被人突袭的原因。
慕容是孕妇,很爱犯困,赵容七趴在窗边,月色柔和光在灯笼的照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赵容七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有的碰了挤了,有的见面打个招呼,有的在一个小贩面前看着自己喜欢的东西问价格,有的匆匆赶路,而有的坐在角落或者茶棚里闲聊。
赵容七又将目光往远处移动,可以看到数不清的亭台楼阁层层叠叠,夹着湖,横着河,再远是无边无际的黑夜。
赵容七望了很长时间,眼睛有点酸了,今天晚上,锤子哥跟自己说过,不会回来了,所以,她便说要留下,守在儿姐身边。
赵容七走到长椅边,躺了上去,盖好被子,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赵容七睡觉很浅,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不论自己有多困,在听到任何危险的声音,都会下意识睁开眼,做出防备状态。
赵容七忽然睁开眼睛,只一瞬间的功夫,她立马从睡梦中清醒,掀开被子,坐起来,凝神判断着声音的方位。
第一百三十三章
“殿下。”
赵容七耳朵动了动,听到有人轻声喊自己,听这称呼,判断来人是黄凝。
她翻身下床,悄悄打开窗户,一个身影翻进来。等黄凝刚刚站稳,赵容七来不及阻止黄凝动作小一点,黄凝便拉着赵容七往外走,声音直接把正在熟睡着的慕容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