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尊倒是感叹明靖瑜他们知道的这么快,头天发生的事,今天就知道了,其他的事倒是不见他上心,于是调侃道:“靖瑜,你之前都是不喜欢主动探听消息的,今日你倒是勤快。”
明靖瑞走到明靖瑜身边,竖了一根大拇指,挑眉看着楚臣尊说道:“这才是好哥哥,学着点。”
明靖瑜阴沉着脸看着几人,看不出来他很着急么?
楚臣尊偷笑,怎么容家的人都这么容易被调侃,正事上一个个嘴上不饶人,怎么到了闲谈茶余都这么木讷。说道:“陆逵狼子野心,想要拉拢容七,拉拢不成,差点成了那些窑姐儿的玩物,以此来控制容七。”
楚臣尊的话一出,三个人皆是惊愕,明靖瑜握紧拳头,用力在茶桌上一锤,楚臣尊刚刚倒好的茶便洒了出来,白了明靖瑜一眼,腹诽:我上好的雨前龙井。
明靖瑞连忙问道:“那容七有事没事?有没有受到惊吓?”
楚臣尊正端着茶杯往嘴里送,被明靖瑜这么一问,想着喝口茶再说,茶刚到嘴边,殷良一把抢过楚臣尊手里的茶杯,甩在桌子上,茶杯里的茶水都洒了出来,盯着楚臣尊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喝什么茶呀?快说。”
楚臣尊心里暗自骂道:不识货的东西,这可是雨前龙井。
楚臣尊横眉一撇,无奈答道:“我既然去了,能让容七有事么?再说了,你妹妹什么胆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能吓得住她?”
楚臣尊正想要再斟一杯茶,便见明靖瑞正提着茶壶倒茶,他便等着明靖瑞的动作。
谁知明靖瑞倒茶的手停在半空,看着自己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详细说来听听。”
楚臣尊无法,耐着性子将昨天发生的事一一说给三人听,一提起昨天发生的事,楚臣尊就莫名生起了气,越说越愤慨,本来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楚臣尊硬是说得口干舌燥才停了下来。
明靖瑜、殷良、明靖瑞本来心里窝火,经楚臣尊这么一说,心里倒是宽慰了不少,三个人坐着品着楚臣尊沏的雨前龙井。
明靖瑞放下茶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虽然有心护着容七,可防来防去还是防不胜防。”
殷良一只手重重按在茶桌上,只是低头不语,明靖瑜似乎是在沉思,紧皱着眉头,眼中又透露着无奈。
第172章
楚臣尊低眉看着沉坐着的三人,低沉而又严肃的声音起伏着:“我起先不明白父皇为何对我跟皇兄如此决绝,别人生在皇家,都是金汤御暖的养着,为何我跟皇兄虽是父皇的亲骨肉,不是被护在身后,而是从小就要跟父皇站在一条战线上。”
楚臣尊说到此处停了下来,眼神变得幽深,仿佛要隔断人世间一样,深不可测。
三人仔细听着楚臣尊的话,等待着楚臣尊的下文。
楚臣尊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似在嘲讽世人,又似在嘲讽自己,他慢慢抬起头,看向泻玉亭外波光粼粼的湖水,阳光直射湖面,倒映在楚臣尊幽深的眸子里,一双丹凤眼显得明亮有神,他幽幽说道:“后来老师与平老跟我说,父皇这样做其实就是对我跟皇兄最好的保护。”
楚臣尊忽然转身,眼里含笑看着盯着自己的三人,看着三人迷惑不解的眼神,愈发好笑,沉魅的声音愈发悠扬:“你们还不明白?赵容七现在是退无可退了,对她最好的保护就是让她强大起来,跟我们站在同一战线上,自己保护自己,而不是躲在我们身后。”
明靖瑜首先反应过来,眼神豁然明朗起来,但是一想到自己竟无能保护自己的妹妹,又深深陷入自责。
楚臣尊一眼看穿明靖瑜的心思,笑道:“靖瑜,你不必自责,你不可能事事都预先想好,给赵容七铺路,就算她如了你的愿,回去找个子弟嫁了,你又能如何保证她不受婆家人欺负?靖瑜,你保护太好反而会让一把利刃变成一堆废铁。”
殷良此时开口反驳:“可容七毕竟是女子,她总不能一直以这样的身份下去罢?”
楚臣尊无语地看着殷良,嫌弃地说道:“殷良,你还真是小看你妹妹了,也小看了女子。皇祖母也是靠着自己的聪慧辅佐先祖父,稳定了朝纲,后来父皇登基,皇祖母和母后更是全力以赴,如今皇兄登基将近十年,后党一派更是倾尽全力扶稳皇兄。还有司徒小殊,你问问靖瑜,从小跟着司徒战南征北战的,被封为谛丹郡主,封号可是父皇用心择选的,只有她有这份殊荣。”
几个人听着楚臣尊滔滔不绝地说着,楚臣尊还不罢休,薄唇一勾,说道:“你们说着是为了保护赵容七,我看都是废话,实则你们一点也不了解赵容七,江苏一行,赵容七才思敏捷,夜闯贼府查档案,单闯四季山庄,还跟庄主李大锤、慕容结交,擒杀岩若海,她可从来没有惧怕过,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你们可还记得去江苏之前的芳华寺一行?赵渠曾遇刺,我带人去逮捕,那人就是赵容七。”
三人静静地听着,时而露出难忍之色,时而面露自责,时而听得惊心动魄不敢相信。
楚臣尊叹了一口气,说道:“后来我追查到骠骑大将军房莆清那里,经后来推敲,赵容七从小是被房莆清夫妇收养。你们用脚想想也该知道房将军的脾性,从他手里出来的能是蠢材么?能甘心屈嫁于寻常人家?”
殷良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说道:“我们容七如花似玉的年纪,总不可能叫守一辈子活寡罢?”
楚臣尊无语地看着殷良,说道:“说你笨你就不聪明,我又没有说让赵容七孤独终老,只是她现在还不能全身而退,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再说了,她――她又不是没人要……”
楚臣尊说到这里,脸红了一半,声音也虚了许多,眼神飘忽不定,看向湖中荡漾的涟漪。
说到此处,三个人都睁大眼睛看着“野心勃勃”的楚臣尊,殷良暗自偷笑,心里偷乐:小子,这可是你说的。
殷良通过这几个月的观察,他对楚臣尊的态度非常满意,看着自家大哥与三弟的眼神,连忙挡在楚臣尊面前,说道:“阿尊这话说得对,我们家小妹如此优秀,肯定不愁嫁不出去,你说对吧?”
殷良用胳膊顶了一下楚臣尊,楚臣尊此时的脸已经完全红透,连耳朵也红得透明,依旧看着湖面,声音平淡地“嗯”了一声。
明靖瑜听到楚臣尊的回答,看到楚臣尊的反应,心里再大的怒火也消了一些,平复了情绪,甩开这些杂乱思绪,继续回味着楚臣尊方才的一番话,心里也慢慢动摇:或许真的是自己太草木皆兵了?小看了自己的妹妹?
赵容七把陆逵约见自己的那件事情告诉了赵渠,赵渠思量许久,决定自己出面替赵容七解决,亲自跟陆逵说明。
赵容七原先不同意,但是赵渠说:“为父自然相信你,但是陆逵不是好对付的,这次就先交给为父。”
赵容七同意了,其实细细想来,如果自己去跟陆逵说,陆逵不但不放在心上,还会暂时将矛头放在自己身上,而她自己特殊的身份不允许她到处招摇惹事。
午后,赵渠一身驼色锦服,蹬着一双镶金边长靴,乘着一座小暖轿徐徐驶向陆府。
赵容七不放心,跟赵渠说了一声,在后面紧紧跟着,在陆府对面的一个小茶馆外面的茶棚里吃茶,静静观察着陆府。
眼见赵渠进去陆府,赵容七呷一口茶,热茶入肚,驱赶走了春末的寒气,加上午后的阳光温和暖人,照在脸上痒痒的,很是舒服。
赵渠进了陆府,他虽然极少进陆府,已经不记得是几年前进过陆府,那时他一进一出,仿佛如梦游一般,进了仙境一样,府里的奇花异草各种各样,有些皇宫里没有的奇珍异宝,陆府却是光怪陆离,让人眼花缭乱;陆府的楼阁由楼梯、长廊相衔接,跟地宫似的,弯弯绕绕。
如今再游陆府,赵渠的心境自然不似以前那般见识甚少,只觉得陆逵招摇狂傲,不知收敛。而陆逵甚至想着打容七的主意,更让赵渠忍无可忍,这几年陆逵从保守党拉走多少人,他都不在意也不想计较,因为人心的驱使他怎能管得住,走了就走了,反正保守党也只是朝中既想做官又无法周全官场人情世故的人的避难所而已。但是容七不一样,容七是自己的女儿,即使不是亲生的,他们一家四口人的命运也被紧紧绑在一起了。
陆逵正在屋内闭目养神,一身绛色袍子松散搭身上,一旁几个侍女给陆逵服侍按摩,一个下人轻轻走进来,小声说道:“相爷,侯爷已经到了。”
陆逵微微皱眉,略一翻身,舒服地呼出一口气,缓缓坐起来,盯着地面许久,说道:“让他进来罢。”
赵渠被下人引着进来,只见陆逵闭目盘坐在长椅上,周围的侍女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出气。
赵渠双手一拱,说道:“相爷。”
陆逵似乎刚刚知道赵渠要来的消息一般,忽然睁开眼睛,面上露出亲切的笑容,伸手示意赵渠坐下,但是自己却依旧盘坐在长椅上,说道:“哎呀,稀客稀客,赵老弟怎么想起来到我这寒舍坐坐。”
赵渠心里冷笑,一声“赵老弟”喊得他真是措手不及,陆逵当真是左右逢源的老手,不管认识不认识、熟悉不熟悉、有过节无过节,见了面总是对人称兄道弟,显得他平易近人;一句“寒舍”也是讽刺至极,众所周知,陆府的布景已经僭越,超过宫里百倍,倒也是说得出口。心里虽是这样想,但是赵渠面上假意迎合道:“相爷客气,相爷府上精美细致,奇光异景应有尽有,下官怕自己乐不思蜀啊。”
第173章
陆逵或许猜到赵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并不准备谈论这件事情,赵渠也是官场混迹多少年的人了,含糊搪塞过去就行了。
然而赵渠早料到陆逵是什么打算,直奔主题说道:“听容七说,相爷前两天邀约她了,而且很赏识容七,想要提拔她。”
赵渠没有发问,而是一个肯定的语气说出来,特意提到赵容七的名字,是想告诉陆逵今日他来所要表达的意思就是赵容七的意思,所以不要想着打赵容七的主意。
陆逵微微楞了一下,没有想到赵渠如此直接,尴尬道:“哦……是有这么回事,只是……”
赵渠不等陆逵说完,陆逵的心思昭然若揭,等他解释不是浪费时间么?赵渠直接说道:“相爷,您也知道,保守党势单力薄,不能和您的相党想比,相爷惜才,才从保守党‘挑选’了一些可用之才为朝廷所用,下官都没有意见,也不在乎。但是容七这事,下官恐怕要跟相爷说一声抱歉,容七是下官的长子,下官待他如亲子,不求他富贵荣华,但求他平安度日,忠心于朝廷,为国效力。”
陆逵被堵得哑口无言,虽说陆逵被人冠以“笑面虎”之称,不管再怎么生气愤怒,脸上都会显得和蔼可亲,但是这次赵渠如此不给面子,脸色也难看了下来,黑得跟猪肝一样。赵渠的话讽刺的地方多了去了,这么多年,连明德皇帝都没有明面上给自己难堪过,今日却被一个赵渠给羞辱了,心里多少有些不快。
陆逵冷笑一声,说道:“悖赵老弟说的仿佛是我强迫容七一样……”
赵渠见着话缝就插了进去,说道:“相爷,容七属于保守党,效忠的是西楚,是陛下,若是相爷真的赏识容七,何不让令郎与容七他们这些青年才俊的一起往来,容七曾说过,真正的朋友是不论国界、种族、党派,我们又何必心机重重呢!”
赵渠这话算是让陆逵彻底没了面子,最后这些话就是在警告陆逵,赵渠既已跟自己翻了脸,陆逵也不准备给赵渠留面子了,准备反驳,却见赵渠双手向前一拱,说道:“下官就不打扰相爷了,告辞。”
陆逵见赵渠扬长而去,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得脸色越发青黑,粗重地喘着气,胡子也是一翘一翘的,瞪着赵渠离去的身影,看了看赵渠方才所站的位置,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茶杯,摔了过去。
赵渠一路风风火火出了陆府,呼吸到外面的清新空气,心情格外愉悦舒畅,虽说陆府如仙境一般令人眼花缭乱,但是一进入陆府,呼吸的都是带着浓重的脂粉味的空气,让人头晕,喘不过气来。赵渠纳闷来着,只一墙之隔,陆府也并没有隔断外来空气,但这陆府内外呼吸的气息却完全不同,赵渠摇了摇头,大步走开了。
赵容七见赵渠如释重负般出来,连忙赶过去,赵渠见赵容七匆忙赶来,说道:“不是说了不许跟着嘛?怎们还是跟来了?”
赵容七撇了撇嘴,说道:“心里担心父亲,所以跟来看看,如何?”
轿子停在离陆府较远的路口,赵渠外后看了看,笑道:“不过是一两句话的事,已经跟陆相说好了,不必担心。”
赵容七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赵渠继续问道:“阿七,你还回府么?”
赵容七摇了摇头,说道:“不回了,我跟母亲说过了,一会直接去大理寺,您不知道,未销使唤孩儿使唤得紧,我得赶紧去,也让白锦她们直接去大理寺等我――您快回去吧,母亲想必也很担心。”
赵渠答了一声“好”,嘱咐了赵容七几句,便上了轿子,赵容七目送赵渠离开,也转身向大理寺奔走。
紫都皇宫
念知殿
皇后孙念知怀孕快要三个月了,肚子微微隆起,一张鹅蛋脸本就圆润好看,许是快要为人母了,整个人都显得成熟,散发着母性的光辉,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楚慎一身玄紫色长袍,袍子上用金线绣了九条龙,盘旋在祥云里,活灵活现的,头上戴着金冠,足底蹬着黑色长靴,一双丹凤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孙念知。
两人坐在上座,底下坐着肃王楚臣尊,八公主――纯良公主楚藜身着落烟散花裙坐在楚臣尊对面,群色朱颜酡,衬的她面色红晕光泽,腰间系着海天霞锦带,更显得玲珑可人。梳的是流仙髻,额前碎发软软的落在楚藜圆润的脸上,透着些婴儿肥,她双眼似丹凤那般坚定精明,也似桃花那般好看圆润,有些像荔枝,双眼圆大又不失光亮,看着让人神清气爽。
后面依次坐的是大学士孙承宗及其夫人,太师明靖瑜、殷良、明靖瑞和谛丹郡主司徒小殊,还有司徒L莹。
楚慎举起酒杯,声音高昂,明显透露着喜悦,说道:“今日算是家宴,皇后有孕,朕心里欣慰,一家人聚聚,让皇后高兴高兴。――在座的女眷,纯良自不必说,住在宫里,基本上每日都来陪着她皇嫂说说话解闷。你们其他人也要多来宫里走走,陪着皇后说话。”
“是。”司徒小殊与司徒L莹起身答道。
楚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对楚臣尊说道:“阿尊,赵容七家的那个妹妹叫什么来着?”
楚臣尊没有犹豫,说道:“赵灵笑。”
楚慎一听,说道:“好名字,朕记得前几日大理寺卿安庭兴的女儿进宫来陪太皇太后和太后说话的时候,提过这个小姑娘,鬼灵精的很,朕印象深刻,到时候你跟赵渠说一声,让侯爷夫人带着赵灵笑常来宫里,就说这是朕特许的。”
楚臣尊站起身,略一点头,说道:“是。”
楚慎看了看坐下的人,眼神落在孙承宗那里,起身说道:“岳丈大人,这是家宴,朕就不整那些虚礼了,您让岳母也常来宫里陪陪念知,念知毕竟是您二位教养的,家里人陪着也总是好的,念知殿已经给岳母备好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