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比方才那阵闪电、打雷管用,几个人赶紧忙活起来,白锦三人看着角端、穷奇从后门出去,悄悄关上后门,若无其事地回到赵容七的院子。
或许是雷声加上闪电的缘故,声音盖住了几个人的脚步声,而闪电的可怕让本该在院子里巡逻的侍卫都呆在屋里。
翻羽、诸怀等着狱卒回来,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原来走了十几个的狱卒,现在就回来了一个,带着一个唯唯诺诺、弯腰哈背的大夫模样走了进来,那个大夫由于害怕,许是第一次给盖着破草席、不知生死的人把脉,又是在这样一个吓人的天气,吓得哆哆嗦嗦,不知把住脉了没有,反正也是做出一副认真的模样。
那个狱卒连门都没有进,觉得晦气,就只是靠在门框边上打着哈欠,仿佛屋内的尸体与屋外糟糕的天气都不能影响他的困意。
忽然,那个大夫跪在地上,一时不知哪位是官爷,随意朝着一个方向摆了摆,颤颤巍巍说道:“死…死了。”
结结巴巴说出来两个字,便再也没有下文,狱卒高兴得很,伸了一个拦腰,仿佛心情大好地说道:“麻烦二位将这脏东西抬回去罢。”
说完便扬长而去,临走的时候嘟嘟囔囔不知说了些什么,只听见了一句“晦气”,便没有下文。
第178章
角端、穷奇将祁施的“尸体”运回肃王府安置,诸怀、翻羽将替尸安置好后,就去找赵容七。
赵容七看着二人大汗淋漓的样子,说道:“二位辛苦了。”
二人连忙客气回应。
赵容七看着窗外的天气,叹道:“连上天都在给我们助威。”
听了这句话,翻羽几个人的心里都好受了许多,原本他们觉得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不吉利,回想起来,今夜的事情格外顺利,倒是他们吓得有些畏首畏尾的。
诸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赵容七,赵容七接过信,信封上写着“锦添亲启”,说道:“这是祁施‘死前’交给我的信,是给他儿子祁锦添的,或许对世子殿下过几日见祁锦添有用。”
赵容七将信小心翼翼放入怀里,说道:“好,你们下去歇息吧,这几日累苦你们了。”
两人辞了出来,祁施的事情还没有了结,所以他们还不能离开大理寺,去向赵容七给他们安排的屋子歇息。
三日过后
赵容七将祁施的事草草了事,上报给明德皇帝,明德皇帝批文。这件事不能细做,否则很容易被查出来祁施之死的蹊跷,到时候他们很有可能计划落空。
祁施的死也一点一点传开,都知道他是畏罪自杀,平时与他交好的人竟没有一人来为他收尸,尸体还是赵容七找人运回祁家,让人给“祁施”埋了起来。一部分人认为是他们“逼死”了祁施,然而却不知道祁施已经安全转移到肃王府,藏了起来,至于藏身多少年,没有人知道,也猜不到。
赵容七与岳华来到南渊门城门找祁锦添,两人虽说都与楚臣尊交好,但是今天才算是真正上的共事,两人一路上除了说了些如何说服祁锦添的事,其余的再找不到话来谈。
听说这个岳华性格极好,喜欢说笑,初夏还不是很热的时候,此人就手摇一把玉骨扇,不过这个人好像一年四季都是拿着扇子,也不知道是他打开话匣子的机关,还是用来彰显他风流倜傥的相貌的。
细看这位右骁卫,身材伟岸高大,一身的腱子肉焊在胸膛、双臂与双腿上,皮肤黝黑,单看这些就知道此人是个武将,但是岳华出身于武臣世家,封的也是武官,却极喜欢文学,平日总是一身书生打扮模样,一根布发带将墨发束起,再留出一些发带尾规规矩矩地飘在脑后,一年四季之内摇的不是玉骨扇,就是琉璃厂卖的名家画就的扇子,或是不知从哪里淘来的镶金边的扇子,各种花样,不过见这位爷拿的最多的就是这把玉骨扇,玉骨闪着透亮的光,极为好看。
若说楚臣尊既有武将那般英姿洒阔,又有文官那样的胸怀伟略,那岳华就纯纯是个勇猛善战的武将,通过方才那番谈话,这是岳华留给赵容七的印象。
两人各怀心思,很快到了南渊门,南渊门是紫都皇城的四大城门之一,占首要地位,皇室游行祭天、战功赫赫的将军、驻守封地的王侯、异国来觐见的国主或使臣以及有特殊圣旨的有功之臣都从南渊门乘马车进宫,彰显着他们身份的尊贵和特赐的荣耀。
南渊门除了地位显赫,作用也是极为重要,外城进军最多容纳十万人,其余西宫门、东辙门、北和门想要进军,都要经过南渊门城门领的同意,也称为四门提督――除了掌管着这四大城门,还掌握着小西门、微南门、略北门、少东门,各门都有各门的城门史,但是统一都归四门提督管辖。
眼下的四门提督是由相党的谭琮担任,而祁锦添只是一个正七品的南渊门城门史,可见陆逵当真是把祁锦添当做人质抓在自己手里。
两人大摇大摆走到南渊门内防,跟守门的侍卫说了一声,没过多久,那个侍卫跑出来,引着两人进了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一整排齐刷刷的房屋像守门的侍卫一样,整齐肃穆,这里不像寻常军营兵房,时时有笑声、打斗声、号角声,这里安静的让人想逃离,不得不说,陆逵手底下的人也不都是酒囊饭袋,还是有几个真才实干的。
两人走了一会儿,才走到一个屋子面前,只见一个身着盔甲,身材瘦弱的男子走了出来,胡子拉碴,双眼无神,倒是庭中的鹰钩鼻显得他精神一些,感觉此人瘦弱地连走路都有左右摇摆,赵容七看了都有些担心他能不能承受得住他身上的盔甲,感觉他随时都会晕倒一般。
“下官拜见世子殿下,骁卫大人。”祁锦添的声音也是透露着有气无力。
赵容七正要想着要不要上前去扶,哪知岳华立马就到了祁锦添身边,一只手扶起祁锦添,爽朗笑着,声音与祁锦添相比,简直是震聋欲耳,生怕人不知道他们来了,“锦添兄快起,这么客气做什么。”
赵容七看了看四周,果然有不少目光看向这边,不由得佩服地看了一眼岳华。
“走,我们进去说。”岳华怎么给人感觉是反客为主,是祁锦添来拜访他,他招待祁锦添进去做客一样。
看着岳华的“热情好客”,赵容七也被逗笑了,含笑跟着走了进去。
进了屋子,岳华看了一眼屋内,有好几个侍卫和小厮守在屋内外,说道:“陆相待你是真的好,不仅提拔你为七品城门史,还挑了这么多人伺候着。”
赵容七虽看着祁锦添为人老实、没有脾气的样子,但是岳华把话说得这么露骨,担心地看了一眼岳华,又瞥了一眼祁锦添,见祁锦添没有任何表情,才放心了。
岳华的话也是讽刺极高,陆相要真的待祁锦添好,怎会只提拔他为一个七品小官,实话实说就是一个看门的;提到屋内这么多人,不就是暗指陆逵派人监视祁锦添么?
赵容七本以为祁锦添低着头没有听懂岳华的意思,准备再添一句,谁知祁锦添说道:“你们都下去罢,有事我自会传唤你们。”
赵容七倒是惊讶,这个祁锦添看着愚顽迟钝,没有想到心思竟是如此剔透。
那些侍卫和小厮慢慢吞吞退了出去,赵容七注意到有几个往这边瞧了几眼,推搡着走了出去,心知这几个人就是陆逵的眼线,嘴角露出一抹不可察觉的微笑,看着岳华与祁锦添打圆场,今日是他们两人“唱戏”,她负责布置好台幕就行。
岳华伸出手搭在祁锦添薄瘦的肩膀上拍了拍,大声说道:“锦添兄真是心思玲珑,既看锦添兄如此豁达,我与世子也就不隐瞒来意了,今日是我们……”
岳华见祁锦添行礼,一直盯着窗户看,岳华扭头,看向窗户角那里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黑影,见赵容七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扭过了头,提高了声音继续说道:“无妨,咱们肃王殿下知道锦添兄最近受苦了,特命我与世子殿下来此,慰问锦添兄,肃王殿下麾下正是缺人的时候,不知锦添兄有意来肃王殿下底下做事?”
祁锦添面无波澜,回道:“多谢肃王殿下好意,陛下已下旨贬下官为庶人,只是陆相不嫌弃,回了陛下,收了下官,还叫在这里做事。”
岳华似乎一点也不顾祁锦添的拒绝,看了一眼站在书桌前不知道干什么的赵容七,继续说道:“锦添兄,你这又是何苦?以你的才华,屈居七品,当真是大材小用。”
祁锦添似乎是在自嘲,说道:“岳大人素来与我无往来,怎知我是大材?又怎么知道下官现在是被小用?”
岳华没有想到这个祁锦添明知陆逵在牵制他,把他当做人质,怎么还对陆逵死心塌地,一时想不到用什么话回他,当场被噎住了。
赵容七转过身,说道:“方才锦添兄的玲珑用心你我都看在眼里,”她指着堆落如山的公文说道:“锦添兄如果真的一无是处,这些城门领看的公文又怎会放在你这里,还拿来城门领的公章。”
第179章
祁锦添有些慌乱,说道:“城门领不识字,只我稍微认些字,所以才拿来让下官看。”
赵容七冷笑一声,说道:“不识字可以找个识字的师爷或者秀才门生,连陆相也知道你的能力比之那个不识字的城门领更甚,不然这些公文也不会直接发到你这里来,本世子估计着那个城门领都没有见过这些公文。”
祁锦添死死咬着牙不出声,他知道眼前这两个都是长着八百个心眼子的人,多说话只会暴露自己的缺陷,干脆不言语,打发他们走就是了。
岳华被赵容七的细心与巧辩惊住了,他虽说是崇拜儒、道、法等这些文人学士,但他其实看不起这个世子,长得娘们唧唧,没有男子气概也就算了,来了就只会“看戏”,也不知道肃王派他来干什么,知道刚才赵容七的一番话真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赵容七说着说着,眼神变得柔和起来,说道:“锦添兄,令尊死前见得最后一个人是我。”
祁锦添听到关于自己父亲的事,立马来了精神,看着赵容七。
赵容七其实想编造一些事,让祁锦添不要这么丧气,虽然她手里有祁施的信,但是外面有人,她怎么能拿出来给祁锦添看,便继续说道:“你父亲希望你不要寄人篱下,堂堂祁家嫡长子,男子汉,就要干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功名利禄。”
祁锦添看着赵容七坚定的眼神,说道:“可…之前父亲……曾是相党的人,也做过对不起肃王殿下与世子殿下的事,下官又有何颜面?”
赵容七反倒爽朗一笑,说道:“英雄不问出处,再者,令尊也是身不由己,我又何必锱铢必较?”
岳华接着说道:“锦添兄,令尊走的时候,是世子殿下照顾的,令尊的后事也是世子殿下安排的;而且肃王殿下也向锦添兄保证,你的家人、亲人,殿下都会着人安排,但不会用他们要挟锦添兄,只要求锦添兄在殿下麾下诚恳做事,忠心耿耿便可。”
赵容七看着祁锦添有些心动,继续说道:“令尊在世的时候,想必与其来往的人很多,但是那日竟无一人相送,锦添兄,世态炎凉,令尊不希望你重蹈他的覆辙。”
祁锦添竟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由于本身比较瘦弱,加上不能让外面的人察觉,也只是低声抽泣着,哭着便跪坐在地上,用手捶着地面。
这一幕看得赵容七也是鼻子一酸,扭过头去不敢看祁锦添痛苦的模样,岳华最是性情中人,看着祁锦添痛哭的样子,眼眶早已湿润,他一把抹了眼泪,拉起祁锦添,说道:“来,兄弟,以后就由我罩着你了,届时我去向肃王殿下请命,让你在我手底下做事。”
祁锦添泣不成声,断断续续说道:“谢、谢骁卫大人。”
赵容七扭头一看,窗户角那里的黑影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凝神屏气去探外面的气息,确定外面的人都走了,悄悄掏出怀里的信封,塞到祁锦添的手里。
祁锦添泪眼朦胧,一看是“锦添亲启”的熟悉字样,连忙去泪水,激动地看着赵容七,赵容七悄声说道:“这是令尊交给我的,让我代为转交,但是,阅完即焚。”
祁锦添点了点头,拆开信封,双手紧紧攥着那一页信纸,仿佛那是他父亲的衣袖,死死攥着不让祁施离开他;本来忍住的眼泪在打开信封之后,便如泉涌一般流了出来,哭着看完这份沉重的信,也似榨干身上力气一般,他的眼泪也哭干了,走到灯前,将信封、信纸都放在那股燃着的火苗上,信纸立马燃烧起来,放在火盆里,看着那封信完全化为灰烬,良久,祁锦添说道:“父亲信上说让我把人和心都献给陛下与肃王殿下,我自当遵守父命。”
赵容七松了一口气,岳华拍着祁锦添的背说道:“好兄弟,方才那偷听的人走了,你这几日要小心陆逵身边的人,届时我会派几个人到你身边守着,放心,只是护你周全。”
赵容七眼睛提溜一转,说道:“锦添兄,你能否写一封给令尊的信,你不方便去令尊坟前尽孝,我便把你的信烧给令尊,好将你想说的话慰悼给令尊。”
祁锦添听后,连忙在书桌上奋笔疾书,写完之后,将信纸折好,放入信封,递给赵容七,说道:“麻烦世子殿下了。”
赵容七接过信封,放入怀里,说道:“举手之劳而已。”
祁锦添将二人送出去,三人匆忙告别。
两人从南渊门内防出来,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岳华将扇子插在腰间的玉带子上,看了一眼赵容七,问道:“为何不让祁锦添知道他父亲还活着,这样既能少费些口舌,又能达到我们的目的。”
赵容七沉默许久,说道:“肃王殿下的用意是放长线钓大鱼,再说,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岳华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一大截的赵容七,脑袋里忽然想到一个词“短小精悍”,想到此处,“噗嗤”一声笑出来。
赵容七听到了声音,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岳华,问道:“岳公子笑什么?”
岳华在军营里待惯了,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从来不会忍着,现在他得憋笑,不过实在是憋不住了,带着笑腔说道:“没什么,就是想到了陆相也是这般费力拉拢肃王殿下的人。”
“哦?我倒是很有兴趣一听。”赵容七想着之前白锦跟自己说的保定王司徒剀那件事,想着岳华会不会说出来,其实她也是很好奇,关于楚臣尊的过去,想多了解一下楚臣尊的过去。
“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殿下当时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跟着去军营历练,我是跟着殿下一起的。”岳华将注意力转移了,也就不笑了,继续说道:“当时殿下很看重司徒剀,就是现在的保定王,说起来这个保定王,还是司徒剀蹬着咱们肃王殿下的头上去的,无耻至极。”
说着,岳华便咬牙切齿起来,眼里冒着油光,说道:“当时有个叫什么金姑还是凤姑的一个小家子小姐看上肃王了,巧的是那个司徒剀也看上了那个什么姑,但是咱们肃王年少无知,不懂情爱,直接回绝了。那姑伤心,告诉了司徒剀,司徒剀也不知什么想法,为了一个女人背叛了肃王殿下,两面三刀,利用了肃王与陆相,才得的今日的保定王。”
赵容七心里发笑,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当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说道:“也有可能是肃王回绝的话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