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携其夫人赶紧站起,行礼说道:“臣叩谢陛下圣恩。”
“臣妇叩谢陛下圣恩。”
“好了,快起来吧,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楚慎说道。
底下坐着的人无不感叹楚慎爱护皇后之心之切,事事都为皇后考虑好了,安排得如此精细,寻常人家都不见如此夫妻和睦之象,倒是在这无情的帝王家处处可见,个个心里暗自感叹。
楚慎看了一眼门头喝茶的楚臣尊,又看了看另一旁吃得津津有味的楚藜,不禁摇头,笑道:“既是家宴,今日就说些家事,朕心里总是惦记着朕的弟弟与妹妹,自然,这也是太皇太后与太后所念想的。”
楚慎停顿了一下,楚臣尊放下茶杯,就知道自家皇兄要说什么,抿嘴看向别处,不言语。楚藜听到这话,赶紧放下筷子,拿着侍女递来的手帕拭去嘴角糕点残渣。
楚慎继续说道:“朕虽说是长兄,却也是管不住他们两个,阿尊如今十八有余,阿藜正是豆蔻年华,都到了谈婚论嫁之年,你们若是遇见良人,私下说与朕,朕也就心安了。”
众人心里各自有各自的想法,明靖瑜四人则是意味深长地看几眼楚臣尊;司徒L莹则是害羞腼腆地瞧几眼楚臣尊;孙承宗与其夫人则是点头称是,低头思量;楚臣尊一想到心里的人就目光流连,眼神躲闪,低头掩饰心里的情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孙念知见楚臣尊与楚藜神情有些不自然,拉了拉楚慎的衣袖,楚慎给孙念知递了个安心的眼神。
楚藜站起来,说道:“皇兄,阿藜还小,不着急,倒是七哥,被皇祖母和母后催了多次都不见反应,您应该多管管七哥。”
楚藜说完,迎面就碰见楚臣尊冷得如冰窖的眼神,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坐下,喝了一口茶压压惊。
楚臣尊没有说话,他明白楚慎的意图,皇祖母跟母后明明要撮合他跟司徒L莹,要是皇兄同意他跟司徒L莹,就不会在众人面前说要“另寻良人”,这明显是当着司徒L莹的面为自己开脱,可阿藜年纪还小为何要提婚嫁之事,他心事重重,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品着茶思量。
第174章
几个人说说笑笑,一场家宴终了,人走的差不多了,就剩楚慎、楚臣尊、孙念知和楚藜了,等人都走完了,楚藜掂起裙子,气呼呼地走到楚慎跟前,正想要为方才的事大声辩驳,一看到自家皇兄正襟危坐的样子,气势立马就软了下来,喏喏地说道:“皇兄,阿藜还不想嫁出去,一嫁出去,皇兄都见不到阿藜了,阿藜也想留在宫里陪陪皇祖母、母后、皇嫂还有七哥。”
看着楚藜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掰着说出想要陪伴的人,几个人都是又心疼又好笑,楚臣尊一点也不给楚藜面子,拆穿道:“你可别,你七哥我可担不起你这份陪伴,你跟我斗气的时候怎不想想我是你七哥,怎不想着要陪伴我?”
楚藜被楚臣尊这番话气得脸都鼓了,她虽然知道这是七哥在开玩笑,但是还是很生气。
孙念知瞪了楚臣尊一眼,心里也疼惜这个妹妹,说道:“阿慎,阿藜虽然到了年纪,但是还是过于早了,忽然之间就提出来,总得让阿藜做好准备。”
楚藜一听自家皇嫂替自己说话,连忙跑到孙念知身边,粘着孙念知,忙不迭地地点头。
楚慎低头沉吟,对楚藜说道:“阿藜,你先下去罢,这件事皇兄会好好想想的。”
楚藜还想再说几句,看到皇兄的神情,皇嫂的眼神,就不再说话了,乖乖走了出去。
见楚藜走了出去,楚臣尊急忙开口,说道:“皇兄,方才皇嫂说的话合情合理,我也不赞同阿藜这么早嫁出去。”
楚臣尊的口是心非于楚慎和孙念知来说早已是见怪不怪了,两兄妹相差不大,差了个三四岁,从小打到大,虽说楚臣尊总是爱逗趣楚藜,但是还是很爱护自己这个妹妹的。
楚慎苦笑,沉重地开口:“阿尊,如今东凌国虎视眈眈,还有西戎、东夷和南蛮三处异族势力墙头草一样,我们与东凌迟早要来一战,西楚四面楚歌,朕……到时候不得不考虑和亲稳固大局。”
楚臣尊浑身一震,一双丹凤眼逐渐尖锐,脑中迅速飞转,像是被抽干了浑身力气一般,说道:“所以,皇兄的意思是……”
楚慎眼里坚定不移,说道:“阿藜是咱们楚家唯一的公主,尊贵无比,怎可下嫁于西戎、南蛮、东夷三处偏荒地区,他们也不配,而且三个部落首领均有正室妻子,阿藜岂能为妾?但是如果到时候阿藜还未出阁,他们落井下石,你说朕给还是不给?”
楚臣尊顿时恍然大悟,但是随之又说道:“那……我们到时候该寻何人和亲?”
楚慎看了一眼方才司徒L莹坐过的位置,这个成熟内敛的青年帝王眼里闪过一丝阴鹫,孙念知和楚臣尊对视一眼,立马明白了楚慎的意思,楚慎说道:“既然司徒小姐来了,那就让她在宫里多陪陪太皇太后跟太后,一方面为以后做准备,一方面挟制着司徒剀,司徒剀原先就背叛过你,但他却不理会陆逵一干人。如今却暗中与陆逵来往,其心可见。”
孙念知用手抚了抚楚慎的后背,说道:“阿尊,你也应当与司徒小姐避嫌,方才席间阿慎说得明白,她却愚笨得很,根本听不出来这话里的意思,不管她接近你是为了什么,我看她的眼神不简单。在司徒小姐臆想非非更多之前,你跟她保持距离,要不然她带着怨气远嫁,不仅不会不利于和亲,可能还会对咱们不利。”
楚臣尊连连点头,说道:“那阿藜那边还需要皇兄与皇嫂多费心,最好让她自己开窍,若是遇到一个心仪之人,那最好。”
楚慎叹了一口气,说道:“朕很看好明靖瑞,本来想着直接让两人完婚,但是一想到他哥明靖瑜当初是怎么拒绝朕给他安排的婚事的,心里就后怕,还好他看上的是自家人,不然朕可要难死了。一边想着不要寒了自家兄弟的心,一边又想着不要让自家兄弟娶了旁人,若是明靖瑜看上一个相党的人,朕可真是要为难死了。”
楚臣尊低头一笑,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明靖瑜死活不娶皇兄指的人,给皇兄急得火上浇油,也得罪了那家大人与那位小姐,那位小姐见明靖瑜生得俊俏又知礼节,也是苦苦纠缠明靖瑜,明靖瑜倒也不管什么君子风度了,直接拒绝了;后来明靖瑜跟皇兄说有了心仪之人,皇兄心里忐忑不安,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跟自己猜测明靖瑜到底喜欢的是谁,结果明靖瑜一说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孙女――谛丹郡主司徒小殊,连夜下旨赐婚,皇兄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地了,想到此处,楚臣尊不禁轻笑起来。
楚臣尊说道:“明靖瑞的性子还真是跟明靖瑜一样,执拗得很,皇兄若是强行下旨,还真是怕明靖瑞不领情面。”
楚慎一听这话就犯难,一想到明靖瑜那一出,再经历一个明靖瑞,顿时头大起来。
孙念知补充说道:“阿尊说的没错,而且当时阿慎指给太师的只是皇党的一家小姐,如今是咱们的亲妹妹,若是明靖瑞也来这么一出,岂不是让阿藜伤心,让她以后的面子往哪里搁?”
楚慎看了一眼楚臣尊,说道:“阿尊,咱们都不想阿藜的婚嫁之事如此匆忙,但是却不得不未雨绸缪,嫁给自己兄弟总比嫁到那些地方强,而且明靖瑞这人也不错,到底咱们相处了这么些年,你暗中使点劲,阿藜这边好说,就是明靖瑞那边有些费心。”
楚臣尊有些恍惚,道了一声“是”,便不再言他。
楚慎看着楚臣尊发呆,对孙念知说道:“念知,你也累了,你先去歇息,我跟阿尊说点话。”
孙念知点了点头,由侍婢搀扶着走了出去。
楚慎打量着楚臣尊的神色,小心翼翼问道:“阿尊,你――是不是有了心悦的人?”
楚臣尊后背一僵,呆呆地动弹不得,脑海里满是赵容七的身影,也一时忘记了回答楚慎的问题。
楚慎看着楚臣尊的反应,暗自一笑,果然,自己的弟弟还是自己了解,说道:“跟皇兄说说,是哪家的姑娘?皇兄指给你。”
楚臣尊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少有的失态,慌不择言地说道:“皇兄多想了,没有的事。”
楚慎哈哈大笑,说道:“我自己的弟弟会不了解?方才席间,我说起你与阿藜的终身大事,按照以往的惯例,你要么神色平淡,要么当场反驳,今日又是喝酒,又是惆怅的,我会看不来你的心思?”
楚臣尊脸一红,不再言语,此刻反驳也是没有任何作用。
楚慎知道楚臣尊算是默认了,问道:“怎么样?你们…是两情相悦么?你放心,只要是你喜欢的,不管是谁,皇兄都指给你。”
楚臣尊心里触动,心口好像有什么堵住一样,低沉着声音说道:“没有,是我一厢情愿。”
楚慎从未见过自己弟弟为女子的事惆怅过,心里不禁好奇是怎样一位女子,引得自己弟弟如此惆怅落魄。遂笑道:“哦?这倒是少见。”
楚臣尊忽然抬头看着楚慎,想要开口说话,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嗫喏了好久,说道:“皇兄,这件事您就别担心了,臣弟自会解决,只是她自小蒙受冤屈,身份不便向皇兄透露,她心高气傲,想着等哪一天用她最真实的身份拜见皇兄,臣弟也着实钦佩她,还望皇兄到时候饶恕她的冒犯。”
楚慎听楚臣尊如此夸赞他所心仪的女子,早已笑开了花,说道:“好,一切依你。”
楚臣尊想到什么,忽然跪下行大礼,楚慎惊愕,正要扶起楚臣尊,楚臣尊却说道:“皇兄,臣弟,臣弟从未求过你,今日臣弟想求你一件事。”
第175章
楚慎一听,原来是这样,说道:“悖你说的是将这个女孩儿指给你罢?那有什么,你不说朕也同意,快起来。”
楚臣尊依旧跪着不起,脸色凝重说道:“不,不是――臣弟不求她对臣弟爱慕的回报,她一个女子,虽说是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气度,但是她立志要自己洗刷冤屈,可能会得罪不少人,若是,若是届时别人刁难她,还请皇兄查清再发落她。”
楚慎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亲弟弟,仿佛一个陌生人,从前他们二人就算一个在深宫朝堂,一个在军营边疆,他们不管隔断几年,见了面从未有过方才那种生疏的感觉,而如今,到底是自己对这个弟弟了解太少,忘记了楚臣尊原本就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想当年自己也是这副模样,到底是自己亲弟弟,想到这里楚慎心里释然不少,豁然一笑,说道:“好,皇兄答应你。”
楚臣尊被楚慎扶着站起身,说道:“皇兄,你放心,臣弟自有分寸,不会因情忘我,而且她的身份臣弟也仔细查过,等到时机合适,臣弟自会带她来见皇兄,给皇兄一个交代。”
虽说听了楚臣尊的保证,楚慎心里安心许多,但还是叮嘱道:“阿尊,不论那位姑娘再如何好,你都要记得,皇祖母、母后与朕都希望你自身平安无虞。”
楚臣尊心里甚是感动,鼻尖一酸,说道:“是,臣弟谨遵圣命。”
两兄弟又说了一些体己话,楚慎因还要见朝里大臣,跟楚臣尊匆匆道别,便由着一群宫女太监簇拥而去。
楚臣尊从念知殿走出去,两兄弟对于自己的妹妹也是费尽心思,只能先撮合楚藜跟明靖瑞,若是如此用心撮合两人还走不到一起,怕是真的是无缘无分。一想到自己的妹妹也终将要嫁出去,心里还是十分不舍,他也总算体会到当初明靖瑜那么竭力反对自己对赵容七的心意。总归是自己的妹妹,一旦嫁出去,就成了别人家的人,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护着她,还要担心夫家人有无给她气受,过得如何,有无受委屈,他现在才发现自己也舍不得看着长大的妹妹嫁出去,但是嫁给自己的好兄弟胜过一切,明靖瑞的脾性他算是很熟悉了,他应该可以放心,想到这里,心里释然不少,英眉舒展,阔步向着慈宁殿走去。
大理寺牢狱内
打开牢狱大门,随着腐锈沉重的牢门打开,门外新鲜的空气似窝峰一样涌进来,但还是被牢内污浊难闻的晦气吞噬,一束白光照进来,照得牢内尘埃沸沸扬扬,看清了牢内脏乱不堪的真象。
楚臣尊身穿竹叶青束身锦服,外披檀色薄纱,一双玄黑色长靴踏在牢内潮湿的地上,双手端垂在身侧,丹凤眼尽显尊贵,不可亵渎。
两侧都是喊着“冤枉”的犯人,有的使劲敲打着牢房的栅栏门,有的伸手像是要将楚臣尊拉到身前一般,有的匍匐在牢房前哀声乞求,身后跟着的狱卒将腰间的鞭子直接往犯人脸上招呼,怒声喝道:“住嘴,谁再吆喝,直接拉出去打板子。”
这话一出,牢里顿时声音许多,但还是几个不怕死的仍在大声喊着,像是在挑衅,几个狱卒直接将人打晕,簇拥着楚臣尊进去。
楚臣尊只带了白泽,白泽小心护在楚臣尊周围,手时刻按在剑柄上,尽管牢房门坚固无比,但他不敢松懈一丝一毫,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警惕着。
牢里的死刑犯都是关在最里面跟外面的牢犯隔了一层厚重的墙,再次打开一扇门,里面阴湿潮冷的空气袭面而来,楚臣尊皱了一下眉,站在门口,睥睨着里面面无表情的死刑犯,这里的犯人没有外面那般吵闹,仿佛看破生死一般,没有因为进来的人而扰乱他们,因为不论谁进来,他们都是死刑犯。
楚臣尊双手背负向前走去,这里的牢犯所住得牢房都是一间双臂展开的宽度,牢房内只有一扇门,空气都是从铁门上的小窗口流进来,味道像是臭水沟里腐烂了一具尸体,一股说不上来的令人作呕的味道,牢房的墙如铜墙铁壁般,相邻牢房彼此听不见声音。
走到其中一个牢房前,狱卒停下来,手脚麻利地打开牢房门,弯腰请楚臣尊进去。
楚臣尊走进去,白泽贴着楚臣尊站立,看见躺在地上毫无反应的人,牢衣倒也没有破烂,只是整件牢衣都是脏乱潮湿,那人就躺在茅草铺就的地上。
经历了这些天的牢狱之灾,祁施一头藏污纳垢的头发,还有两缕头发因为地上的湿土黏连在一起,胡子长得参差不齐,春天还未过去,牢里还是较冷的,祁施冻得嘴唇发紫,鼻子更显得大而弯钩,脸色灰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也是肉眼可见的削瘦,两侧的腮帮子向里面凹陷着。
楚臣尊走进去,居高临下地看着祁施,冷冷地道了一声:“祁施。”
这是祁施进来这些天第一次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缓缓睁开眼睛,眯着眼盯着楚臣尊看了一会儿,才发现是楚臣尊,眼里顿时布满一层寒霜,阴鹫本性暴露无遗。
白泽见祁施的眼神不对劲,往前跨了一步,挡在楚臣尊身前,警惕地看着祁施。
楚臣尊向白泽挥了挥手,白泽犹豫再三,退到牢房门外面,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楚臣尊将牢房门掩住,走到祁施面前,见祁施慢慢坐起来,沉思良久。
祁施坐起来靠着墙,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看了一眼楚臣尊,又向门外看去,从窗户看到白泽直挺的脖子背对着房门,无声地笑了起来,许是很久不曾这般大笑大怒过,让祁施承受不了,只笑了几声,便咳嗽起来,咳了几声,将喉咙里的老痰一口吐出去,挑衅地看着楚臣尊,说道:“殿下可真是有个忠心的奴才,将来是要杀人灭口,还是要万般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