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义重重几两——思幼微【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09 17:24:25

  虽然诚王早已因谋逆之罪满门抄斩,那时候彭雪奡还是一个半大的奶娃娃,可还是记忆非常深刻的,武幸代替公主上祭台的时候太子遇刺,据说其背后的主谋就是诚王,而那一次武幸也因此受了非常严重的伤。
  根据他所得知的消息来看,绒花镇林家的事,背后也有诚王的手笔。
  彭雪奡蹙眉道:“这与诚王有何关系?”
  “这么严肃做什么?看把你们紧张的,孤说是喜事就是喜事,还能骗你不成?”坐在主位上的青年捻杯玩味一笑,“诚王伏诛之后,家产尽数没入内库,其中就包含了他在阳安的府邸,作为先帝第一个成年建府的儿子,诚王的府邸可是堪比小半个行宫呢!”
  “去岁还没收到你大婚的消息之前,父皇就派人将府邸修缮翻新了一番,如今将将竣工,正等着你这个新主人入住。”
  “殿下的意思是说,天家把那处府邸赐给了我?”彭雪奡有些惊讶又觉得不明所以,“可能要辜负天家的圣恩了,我并不会在阳安常住。”
  “不打紧。”李嘉煦哈哈一笑,目光看向武幸,颇有些意味深长,“只当是个落脚的地方。”
  闲话无言,酒足饭饱之后,李嘉煦便将彭雪奡等人送到了已经修缮好的新府邸处,便告辞了。
  府邸坐落在内城东南角,占地近十亩,附近人家皆是高管显贵,世家大族,一眼望去,高屋建瓴,丹楹刻桷,朱甍碧瓦,叫人油然生出盛气凌人之感。
  大门前新漆的乌木匾额还没有题字,也不知天家到底会以什么名义赐下这处府邸,不过太子既然已经发话了,大概率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彭雪奡等人也就放心的住了进去。
  府内附带着留了几十个杂役奴婢做看顾打扫之用,见过了新主人后,便全都各司其职等候吩咐,将崔白晴以及其余暗堂弟子全都分配了住所以后,偌大府邸看起来依旧是空空荡荡。
第205章 撕毁约定
  彭雪奡有些感慨的叹道:“这么大的屋子就住这么些人,真有些不习惯。”
  阴月教的大本营在曲塘山上,建筑物不说粗糙却也算不上精致,除了正门大堂议事厅和教主居住的宫殿还真没几个像样的地方,各个堂口分散错落在山中各处,以小道连接,除了分派在各地据点的主事们和派出去做任务的暗堂弟子,绝大部分阴月教弟子都会挤在山上。
  “确实。”武幸淡淡的附和,她很少在意这些富贵享受,这些是七两喜欢的东西,而她,最想要的还是小时候住的松烟院。
  “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进宫见天家。”
  “嗯。”
  四月的春风微寒,阳安的夜与东阳的夜没有什么大的差别,而武幸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本就觉少的她更是难以入睡。
  第二日天明,他们并没有收到入宫的消息,洪统领说,因为今日不是大朝会的日子,天家觉得不够表达出他的重视,等到大朝会那日文武百官俱都在场他亲自宣读,才能让朝中之人不再轻视江湖人。
  庆国开国时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每月初一十五大朝会,上至超品亲王下至七品门吏,无非必要不得缺席,这是为了不让后代子孙被官宦蒙蔽,给低级官员一个面圣的机会,也是为了督促历代皇帝勤政,除非是病的下不来床快要死了,否则没有人敢缺席。
  而最近一次的大朝会,在两天之后。
  一股郁气沉积在彭雪奡的胸腔中无处发泄出来,但又没办法反对,只好闷闷的接受。
  李嘉煦专程来开解他们,略带歉意的微笑道:“怪孤没算好日子,不过晚两日而已,也不影响什么,以往你们来阳安都是来去匆匆,未曾在城中玩乐过,这两日就当是孤赔罪,带你们好好逛逛阳安城,如何?”
  武幸腹中胎儿已经满了六个月了,再过两三个月就该生产了,挺着个隆起的肚子做什么都不方便,只能婉拒了李嘉煦的好意。
  这么久了,二长老也没找到救她的办法,不曾给她传递过消息,这让她心中略有些烦躁。
  转而拜托李嘉煦,向天家好好说说,早日解决事情,她好早日回曲塘山待产。
  可惜天不随人愿,两日后,洪统领又带来了不好的消息,天家风寒入体,高热不退,大朝会取消了。
  就算是再迟钝,彭雪奡也感觉出来不对劲了,这明明是天家不想见他!
  主动下旨召他来阳安,来了之后又各种找借口不见他,这是什么意思?
  彭雪奡忍不住冷声质问起仍温声笑语的太子殿下,“殿下这几日屈尊躬身作陪,却只字不提进宫之事,到底所图为何?”
  李嘉煦面无异色,慢条斯理的拍拍自己的手掌,“看来孤再说其他的理由你是决计不信了。”
  “还请殿下直言。”
  于是李嘉煦便正色道:“你其实应该也明白,侠以武犯禁,朝中言论四起,多是请求父皇招安或征讨阴月教。”
  “天家与我的约定不作数了?”彭雪奡冷笑一声,“那殿下可知,天家选了哪一种方式对待我阴月教?”
第206章 拖延时间
  “不,父皇两样都没选,之前的约定照旧,”李嘉煦轻笑着摇摇头,“只是其中有几项条款需要改改。”
  彭雪奡心底升起一股恐慌之感。
  其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被程素柔从小娇养在梧桐苑长大的他,几乎没有机会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彭泽扬也没给他做什么好榜样,所以此时未满十六岁的他,骨子里还带了一份来自彭泽扬的少年的天真。
  从他跟天家定下那场豪赌开始,他就没有翻盘的余地了,只能寄希望于天家遵守约定。
  他紧咬牙关问,“哪几条?”
  “我先告诉你照旧的是哪几条吧,再过半月,大朝会之时,父皇会亲自宣布阴月教为国教,封阴月教教主为国师,这座诚王府也会改名为国师府,提剑上殿见君不跪这些就不说了,东阳广阳两地也照旧归你,不另行分配,但除此之外——”
  李嘉煦话转了个弯,继续道,“教主可以长居东阳,但每一代的少教主,从启蒙之时便须住在国师府直到继位那天才能回到东阳,你可以派人保护,教导和服侍少教主,只要国师府住得下,你派多少人都行。”
  “在教导少教主的同时,朝中也会选出部分有武学天赋家世清白之人与少教主一起学习,这些人在少教主继位的时候虽少教主的心意,带走也可,留下也行。”
  这是明谋,要么少教主舍不下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将他们带回教内,成为注入教内的一股新鲜血液,但谁也不能保证这些人到底忠于阴月教还是终于朝廷;要么留下这些人,等于是阴月教帮朝廷培养了一批武功高强的人才。
  顿了顿,李嘉煦接着说,“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东阳广阳必须限武,无论是何门派,每年招收弟子总数不得超过百人,三流以上武者不得超过五千人,此条,从今年开始。”
  “这不可能!”彭雪奡有些激动的反驳道,“教内原本武者就不低于五千,加上那些其他门派投靠过来的人,总数近万,从别处迁移过来的习武之人拖家带口近十万,多出来的那些人你要我如何解决?难不成全杀了?”
  况且原本他做这些事就是为了一统江湖后给江湖人一个自己的清净地,不受任何人掣肘,这不是与他本意相违背么?
  “正是如此,而且,为了避免彭教主你狠不下心,这件事父皇已经派人替你做了,你放心,会尽可能的保证死掉的那些人都是别门别派,你的弟子应该不会少很多,明面上是他们不满东阳是阴月教的一言堂所以聚众趁你不在打算一举攻上曲塘山,阴月教弟子奋力反击终将反叛之人一举歼灭,算算日子,这场战应该已经快结束了,不必谢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李嘉煦一脸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几句话间杀掉五千多个人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而理由仅仅是因为那些人会武功,是不确定的威胁因素!
  这么大的事情要促成不仅仅需要那些新迁移的门派当中有朝廷的人牵头,还需要阴月教中有高层与之互相配合。
  可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与教内得到的消息全部都是一切正常!
  能做到这件事的目前为止只有大长老和林良,不可能是大长老,如果是大长老的话,当初就没必要帮助彭雪奡逼彭泽扬退位,逼退彭泽扬后直接杀了彭雪奡自己当教主多好?反正那个时候彭雪奡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大长老的威望又本就比彭泽扬高,程砚秋冷了心不理事,真想当教主的话,大长老那时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那朝廷的内应就只能是林良了。
  武幸并不笨,略微一想便想通了其中关节所在,此时再细细想去,林良身怀奇毒主动入教又主动向武幸投诚要加入日堂的举动处处透露着疑点,而她那时没有丝毫怀疑便将林良带入了日堂,还让他轻易的得到了彭雪奡的信重!
  想到此,她心中顿生愧疚,望向彭雪奡。
  彭雪奡面带寒气,一双猫眼睁的大大的几欲充血,“所以,以太子殿下之尊位,行拖延时间之举?”
  李嘉煦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彭雪奡腾的一下站起了身,快步走出房门转头对外间弟子吩咐,“备马!我要立刻回东阳!”
  武幸连忙跟了上去,繁复的长裙加上手扶着的小腹,行走间多有不便。
  “彭教主!”李嘉煦高声叫停了他的脚步,随后慢悠悠的道,“即便你现在回去也于事无补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你既然要拖延时间到下次大朝会,那就证明策划的这次行动并不顺利,我此时回去还有挽回的余地。”彭雪奡冷静的说道。
  “好吧。”李嘉煦摊了摊手,挑眉道:“你可以回去,那阿武呢?你要她身怀六甲陪你骑马杀敌?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何况,她腹中可是未来的少教主。”
  少教主三个字他说的很重,听起来便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可彭雪奡无可奈何,他低头看了眼武幸的肚子,如霜的面上满是复杂与苦涩。
  武幸也垂下了脑袋,沉默不语,如果彭雪奡需要她出手,她不会有任何犹豫。
  可是她也知道,如今维持浮生蛊与胎儿之间的平衡已是不易,若非要赶回东阳还要动武,极可能一尸两命。
  这样不行,最起码她得等到孩子足月,等二长老的一句判言,最不济,她得留下这个孩子。
  猫似的圆眼泛着一圈淡淡的红,彭雪奡走过来低头将武幸紧紧抱进怀里,语气不舍而又坚定,“阿武,等我回来接你回家。”
  “好。”武幸轻轻应声。
  他最后狠狠的瞪了李嘉煦一眼,翻身上马。
  李嘉煦毫不在意,和武幸一起目送彭雪奡消失在街的拐角,语气轻松,“恕不远送!”
  仿佛他和武幸才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彭雪奡只是来做客。
  彭雪奡只带走了一半人,留下崔白晴和几个弟子照顾武幸,此刻崔白晴道:“夫人,春寒风冷,进去吧。”
  她话语中带着一丝对武幸的关切,眼睛却是怀揣着一种不忿的情绪在斜视着李嘉煦,于是李嘉煦便识趣的道声告辞。
第207章 有恩报恩
  四月初三,东阳,曲塘山。
  一个身着厚重的黑色棉袍的青年坐在书房的桌前,正低着眉一笔一划的在面前的白纸上写着字,忽然猛烈的不受控制的咳嗽了两声,浓重的墨水便从笔尖滴在了纸沿,洇染开成墨色的一团。
  他皱了眉,叹了口气,将写毁的纸条放在烛火上烧了,蘸了砚台里的墨又从新写下一张。
  【教内平安,一切如常。】
  这是自从彭雪奡离开东阳后,他传给彭雪奡的第七封平安信了。
  轻呼一口气将墨字吹干,他把字条卷成细细的一根塞进竹管里绑在一只鸽子的腿上,走出房门将鸽子放飞后,抬头仰望灰暗阴沉的天空。
  云朵低低的漂浮仿佛下一刻就要掉下来。
  “又是一个阴天啊。”青年低声自言自语,远处传来的喊打喊杀声模糊听不真切,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其实他没有骗武幸,他的来历,姓名,上山的原因,全都是真的。
  只是中间隐藏了一段秘密,不多,足以致命。
  被大哥派家仆将他扔到医馆以后,医馆的大夫根本不敢给他医治,他浑身是血,遍体鳞伤,面色惨败,嘴唇乌青,七窍流血,一看便知是身中奇毒,任谁看了也要道一声回天乏力。
  医馆的大夫对他不闻不问,惊恐兼带嫌弃的将他扔在门边,他就像条死狗一样躺在那里,呼吸微弱,浑身疼的连动一动手指都费劲,他的想法是很美好的,可是他低估了那个庭官的功力和自己营养不良匮乏亏空的身体。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死掉的时候,有人从夜色中走来,在他模糊的视野里像是一团白色的雾逐渐靠近放大,即便那个人的声音阴柔喑哑,可在他听来还是如天籁一般。
  “小子,挺能忍啊?”庭官阴恻棉柔的声音响起,他用着奇怪的语气啧啧称奇,“我天毒手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我那一掌,便是八尺的汉子也要疼的跪地求饶,你竟还有心思耍手段,怎么,林家对你不好?”
  半大的少年躺在医馆门前,身上流下的血合着泥土沾染在衣服与皮肤上,听到声音有些艰难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可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只大致瞧见一个身材中等的白衣男人站在身前低着头打量他,他浑浊的脑袋一阵一阵的疼,已经无法思考,浑身如同有万千蚂蚁在啃食,他近乎本能的回答,“我恨林家……”
  男人闻言轻笑一声,蹲下身子靠近少年,语带戏谑与诱惑,“可惜呀,中了我的天毒手,你活不了几天咯!不过我倒是欣赏你这小子的硬气,给你个机会要不要?”
  少年气若游丝,形如鸡爪的手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抓住男人雪白的袍角,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男人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却忍下了自己的脾气没有发作,反而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圆白瓷瓶,倒出一粒丸子喂给少年,少年欣喜若狂的将药丸子吞下了肚。
  少年吃了药丸子,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这药真的有奇效,他竟觉得身上有了几分力气,稍微喘了几口气,他问那个白衣男人,“你需要我做什么?”
  他从不相信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也不相信男人是忽然大发善心,可他这种人,年纪甚小,武学天赋又不高,还是个不受宠的庶子被家族抛弃,旁人对他能有什么所图?
  白衣男人把白瓷瓶放在他手边,直起身轻掸袍角,“这瓶子里的药足够保你十五天的命,我给你指条路,曲塘山上的阴月教听过么?那山上有个长老,是个炼毒的好手,解毒的本事也不一般,我的天毒手我自己都没有解药,若是这世上有人能解这个毒,那就只能是他了。”
  “阴月教定时会招收弟子和试药人,你想办法去当个试药人,混进去,说不定还有个活路。”
  轻飘飘的几句话便决定了林良接下来的命运,他说完转身便走。
  林良将白瓷瓶攥在手心里,急急问道:“那我该怎么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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