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义重重几两——思幼微【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09 17:24:25

  男人脚步未停,也不曾回头看他,只有淡淡的声音清晰的传入林良的耳朵里,“等你成功活下来,在阴月教站稳了脚跟,会有人联络你的。”
  时间距离那一夜已经过去了近十年,可在林良的脑海里,那一夜是他永生磨灭不了的记忆,他不知道那男人是谁,只知道父亲称呼他为王庭官,他更不知道自己在为谁办事,可他知道一句话。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林良低声对自己说,“林家的仇已经报了,这次还他救命指路之恩,若此次过后我还有命在,就以余生偿还我欠武幸的恩与债吧……”
  他轻轻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心头的沉重,一滴雨水落在他的鼻尖上,顺着侧脸渐渐滑落,没入领口。
  一声惊雷落下,这场春雨便稀里哗啦的落下来,愈下愈急,雨水冲散了清晨的山雾,也冲散了曲塘山上的血腥味。
  事堂的弟子与杂役们身上穿着蓑衣,冒雨将一具具尸体抬到后山崖的空地上,或烧或埋,一连干了几天活计还没干完,累的浑身是汗也没有人有一句怨言,反而每个人心里都是揣揣不安。
  林良往日温和爱笑的外表已经撕碎,这次反叛事件足以证明他的残忍与杀伐果断,所有参与反叛的人员全部就地坑杀,就连一些两边讨好的墙头草也被他下令诛杀,不留任何余地,外务堂中几乎被他杀尽了七成。
  平日里教中弟子最怕的堂主是卢维,因为他是刑堂的堂主,掌刑罚,又铁面无私,但凡有弟子犯了错,进了他的刑堂就只能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最不怕的堂主是林良,因为他出身不好,教中没有根基,平易近人没有架子,脾性温和整日笑脸迎人,即便有人不小心得罪了他,他也不会公报私仇。
  此次过后,恐怕这个排序在弟子们心中就要从新调换位置了。
第208章 教中叛徒
  傍晚雨停,林良正在书房处理教内事务,没有办法,此次死掉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外务堂掌管的东阳各处据点和产业,许多部门甚至全员阵亡到了无法正常运营的地步,他要尽快处理分配,派人使其恢复正常。
  即便他知道,他的行为已经与背叛阴月教无异,等到彭雪奡与武幸回来,便是他丧命之时。
  可他心如止水,还在尽职尽责,任劳任怨,这让教中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发现不对劲。
  本就阴沉的天气渐渐暗下来,湿冷的风随着被轻轻推开的门悄然无声的钻了进来,让林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又咳嗽了几声。
  来人立刻关心起他来,“林堂主这么晚了还这么辛苦?”
  是唐飞霜。
  他毫不见外的拉了把椅子坐在林良的对面,把桌上需要处理的文书信件账本全都推到一旁,空出位置来放上他拎过来的食盒。
  一边从里面拿出吃食,一边说道:“事堂的弟子找我禀报说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我正好路过顺便给你带过来,你身子骨本就不好,又不能用内力硬撑,还是要爱惜自己些,教主和教主夫人都不在,现在你可是教内的主心骨。”
  林良幼时在林家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总是饥一顿饱一顿,还经常挨打,之后中毒到后山当试药人,为了给他解毒更是各种稀奇古怪的药都试了不少,他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好好练武,自然身体也不如常人康健。
  唐飞霜对他讲话的口吻带着几分亲近,虽然年纪相仿,但唐飞霜经历的不比他多,心态也不如他成熟,再加上两人曾同在日堂,此时骤然遭遇教内大变,竟也对他多了份依赖。
  这也是他留下唐飞霜的原因之一。
  摆好了碗筷,唐飞霜催促着林良赶快吃饭,林良面上带着略微无奈的笑意,顺从的听唐飞霜指挥,他带过来的是两个清淡的小菜加一碗粥,很适合林良的口味。
  看着林良开始吃饭,唐飞霜自顾自的抱怨了几句事堂杂乱难管,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又叹了口气。
  林良没接话,他知道,此时唐飞霜需要的只是一个沉默的听众。
  因为崔白晴随教主去了阳安,孟寻和卢维又出了意外,所以此时教内五堂的事务全都压在了林良和唐飞霜的身上,林良还好,他本就擅长这些,唐飞霜却觉得压力颇大。
  他并不是真的来抱怨,他只是迫不及待的想找到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孟堂主身陨,卢堂主断臂,大长老重伤至今昏迷不醒,林堂主,教主才离开半个月,我们就把教内守成了这样,他会不会对我们特别失望?教中死伤这么多弟子……”
  “我不怕被教主责罚,就算是撤了我的职位杀了我也是我应得的,可我心中愧疚,愧对教主愧对夫人……”
  唐飞霜垂着眼絮絮叨叨了半天,林良慢条斯理的把饭吃完,他忙碌了一天确实是忘记了吃饭,此刻被唐飞霜提醒才发现自己也是真饿了。
  林良语气温和的宽慰唐飞霜,“不必过多自责,那些叛徒正是因为教主和夫人不在教内才会集结起来的,虽然付出了很大代价,但我们能够将叛徒全歼,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想必教主会理解的,况且,还有我在前面顶着呢,我的罪责可比你大得多,教主就算要杀,也是先杀我才对。”
  他语调轻松,最后一句甚至还跟唐飞霜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恰到好处的缓解了唐飞霜紧张又沉重的心情。
  林良漫不经心的想,他不仅罪责比唐飞霜大,还是个漏网之鱼的叛徒,如果他像唐飞霜那样紧张,此刻也不会坐在这里处理事务了。
  有人跟唐飞霜一起承担,确实比唐飞霜自己胡思乱想要好得多,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暂时抛却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转而跟林良讨论起正事来,“教内阵亡的弟子有家人的都已经抚恤过了,其余弟子的后事由事堂一并处理,明日就是送他们进英魂祠和埋骨鼎的日子,至于孟堂主,是明日一起还是等教主回来?”
  “他在教中没有家人,只有几个侍妾和暖床的丫头,也没有孩子,按照他的身份和他在教内的年限,他的后事是该等教主回来主理的,可是教主此次去阳安应该是有大事,也不知几月能回来……”
  唐飞霜皱着眉有些苦恼。
  “留给教主处理吧,这样对教主的声望有好处,也能安抚教内弟子的悲绪。”林良淡淡道,“而且我觉得,教中发生如此大事,教主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唐飞霜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便点头应了声好。
  烛火微微跳动,因为是阴天所以天上并没有月亮,不知不觉间夜色已经这么深沉了,唐飞霜恍然发觉时间的流逝,起身收拾好食盒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林堂主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林良披上外袍将唐飞霜送出房门。
  他目送唐飞霜逐渐走远,漆黑的眸子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无月的天空深沉的像是墨色的海,无风无浪却在林良的心底波涛汹涌。
  今天清晨放出去的信鸽没有回来,小概率是信鸽迷路了,大概率是彭雪奡知道了曲塘山的真实情况。
  其实他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逃是不可能逃的,但他其实给自己留过后路了,如果能活,他也没那么想死。
  在叛乱开始之前,他给大长老下了毒,于是在叛乱时大长老毒发受了重伤,在二长老那里那么长时间,他学到了很多东西,这毒不致命,也很好解,唯一有一点不好,它浪费时间,大长老可能要躺上一段时间了。
  他故意安排孟寻和卢维对付最难缠的敌人,这很容易,因为百家宗门那边的领头人早已与他通过消息,也听他指挥,结果他也很满意,孟寻身陨,卢维成了废人。
  如果他死了,唐飞霜崔白晴都不是擅长处理教内杂务的人才,孟寻死了,大长老昏迷不醒,卢维残废用不了,武幸即将临盆,彭雪奡短时间内找不到可以完全信任又有能力的下属,只能继续用他。
  况且他隐隐知道自己所报恩的那股幕后势力是朝廷的人,这次彭雪奡去阳安也是去跟朝廷谈判,不管谈判顺不顺利,他若死了朝廷一定还会再派内应进来,还不如留着他,至少放在明面上了解底细还放心一些,彭雪奡若能权衡利弊,捏着鼻子也得留下他。
  他给自己找到了一万种不死的理由,如今只看彭雪奡的想法了。
  如果彭雪奡铁了心要杀他泄愤,那他也没办法。
第209章 一个疯子
  繁华的闹市之中,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络绎不绝,让人看着便觉得盛世安治,民兴国富,一派和乐。
  可一片闹市之中的阴暗角落,却有着不同寻常的声音。
  “去去去,滚一边去!臭叫花子!”一个小摊的摊贩嫌恶的皱着眉头驱赶一个满身脏污的叫花子,那叫花子如惊弓之鸟一般惶恐的向后摸索着离开,他似乎是看不见,还跌倒在地打了两个滚。
  那叫花子滚到了墙边,害怕的缩成了一团,忽然手指摸到了墙,像是摸到了熟悉之人的胸膛,竟嘿嘿笑了起来,他连忙另一只手撩开脸前的脏污油腻的发丝别在耳后,露出更加肮脏的面容来,只是那面容仔细看起来,竟有些清秀好看。
  他双眼睁着无神的望着手指摸到的地方,希冀的笑着道,“少衡你来啦,你快帮我杀了他,他欺负我!”
  那还未走远的摊贩听到此言赫了一跳,转头看着那叫花子正对着墙壁黏腻的撒娇,往地上狠狠的呸了一口,上前踹了几脚口中喝骂道,“你个疯子还想杀人?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叫花子吃痛,委在地上抱着头哭叫道,“呜呜呜傅少衡,快来救我!你给我等着!等傅少衡来了我要你好看!”
  那摊贩听了更是生气,顾不得脏污便对着叫花子拳打脚踢,一边骂骂咧咧的道,“爷先要你好看!”
  闹市之中也算是多了一点乐子可看,渐渐有人围观起来,时不时还有人拍手叫好。
  也许是这不同寻常的热闹在阳安市井中激起了一丝水花,不远处一辆正在行驶的马车缓缓停在了街角,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四匹一丝杂色也无的纯种白马立在车前,除了赶车的两个车夫以外,马车两侧还各站了一排人高马大的护卫,个个身姿挺拔,英武不凡,无声的守卫在那看似低调实则奢华的马车周围。
  马车中的人用一根染着嫣红蔻丹的如玉手指掀开帘子的一角,静默半晌,红唇轻启,“去把那个人杀了。”
  马车旁的下属有些迟疑的应了一声,不知主上的意思,是要杀了谁?是那个叫花子,还是那个小摊贩?
  帘子放了下来,轻柔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找个地方把人好好安置了,让他安稳过完后半生,毕竟他父亲也算是对我忠心耿耿,为我卖命一场,照顾下后人,我还是办得到的。”
  下属顿时明白了主子的意思,恭敬的道了一句是,便领命而去,这毕竟是闹市,想要不声不响的杀个人还是要费点时间的。
  有人领命而去的同时,也有人悄悄的归来。
  一个中等身材的白衣男子走过来,他身材中等,脸型圆润,面白无须,神态祥和,看上去约莫四五十岁,像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半白的头发梳的油光水滑,紧贴着头皮在脑袋上扎成一个圆圆髻,微微佝偻着腰,毫无阻拦的走到马车侧方车帘处,低声道,“殿下安。”
  隔着一层薄薄的丝绸帘子,他可以模糊的看到里面坐着的人大概是什么姿态,但他低垂着眼,半点不敢乱看,只听到女子柔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气定神闲,“王德禄,事都办完了?”
  “是,殿下,陛下说,已经用不着奴了,让奴回殿下身边伺候,还说,庆阳公主也该回自己的宫殿了。”
  女子不悦的轻哼了一声。
  名叫王德禄的老者没有接话,只作低头恭听吩咐的模样。
  “罢了,生气也是无用。”女子叹了口气。
  “殿下,回公主府还是回宫?”
  “回宫吧。”马车中的宫装女子矜持的端坐,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唇角勾勒着完美的笑容,低声自语道,“皇兄,这一局是你赢了,可是不急,我们还有下一局。”
  马车摇摇晃晃的驶向东方,车檐四角的宫铃发出叮当的声响。
  ……
  距离彭雪奡离开阳安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大朝会终于开始了,这次天家没有再找任何理由拖延,可是彭雪奡却还没回来。
  武幸并不知道东阳现在的境况如何,也许是彭雪奡不想让武幸怀着身子还操心担忧,所以什么都没跟她说。
  当宫中的小黄门传旨的时候,没有办法,武幸只能代彭雪奡前去。
  所幸她是个孕妇,并没有人为难她,也或许是这半个月天家和太子已经说服了朝臣接受这个事实,武幸受到的唯一一点伤害,只是朝臣们不善的目光。
  接了册封的旨意,彭雪奡受了超一品国师的头衔,武幸也有了个外命妇国夫人的品阶,阴月教从此正了名,不再是江湖上的邪魔外道。
  除了国师府和一些珠宝首饰黄金绸缎之类的赏赐,他们还有每年年俸银三百两,绢六十匹,粟五百石。
  对于只有名誉没有实权的虚职来说,这个年俸不合常理,比王亲宗室都要高,虽然官员和宗室根本不靠年俸过日子,但这也能侧面进一步表明了天家的态度。
  原本一直拖拖拉拉的天家这次一反常态,上午颁发旨意册封,中午送来礼服绶带金印,晚上便宴请群臣相庆。
  等到终于可以出宫的时候,武幸已经觉得精神疲惫不堪了。
  她是独自一人进的宫,崔白晴驾着马车在宫门口等着她,一个负责送她的小宫女低头弯腰扶着她的手臂。
  小宫女一路不敢多说话,似乎有些怕她。
  正好,武幸也不喜欢跟陌生人多交流。
  只是不巧,宽阔的宫道上原本只有武幸两人在缓慢行走,忽然吱吱呀呀从后方行驶过来一辆马车,车上的四角宫铃叮当作响,丝绸制成的帘子被夜风吹起饱满的弧度,马车周围有着步伐整齐的护卫。
  小宫女连忙扶着武幸靠墙站立,给马车让道。
  小宫女不敢抬头看,武幸却毫不避讳,她看着马车驶过,只觉得有些熟悉。
  等到马车离开,小宫女松了口气,正要继续扶着武幸往前走,武幸冷不丁问道:“刚才过去的那辆马车是什么人?”
  小宫女吓了一跳,这个江湖人竟然跟她说话了。
第210章 庆阳公主
  虽然武幸此刻的外表只是一个普通的怀着身孕的瘦弱妇人,但她身上有股说不上来的气质,不知时不时杀人太多凝聚出来的血气,那是小宫女在宫中从没有见识过的,她有些害怕,但还是大着胆子回答了,“那是纯颐长公主的马车,宫内是不允许驾马车的,就连太子殿下都不行,但纯颐长公主可以,她有特权。”
  小宫女看上去有些羡慕又有些惧怕。
  纯颐长公主……武幸心头默念着这个称呼,她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在刚刚的匆匆一撇里,她看到了马车两侧所有护卫的脸,其中左侧最前方那一个的脸她觉得似曾相识,巧的是她过目不忘,略微回想一下,便在记忆中找出了答案。
  那个护卫皮肤白皙,容貌俊秀,可惜的是耳下脸颊两侧却盘踞着几道脉络一般的黑色疤痕,而那伤疤的模样,几乎与谢嫦脸上的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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