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然心神一动:又是此处?她与落絮初见之所。
心中这样想着,鬼使神差便抬步推门而入。
殿内陈设雅致,屏风环绕之处,台基上焚着檀香,隐隐散发出云雾之气。
屏风之内,依旧水声潺潺,似幽涧滴泉空灵,晶莹剔透。
若然绕过屏风,拨开缭绕的水雾,见到清澈透明的温泉之上,洒落瓣瓣花朵。
温泉浓雾盛浓,浓雾之内,一男子端坐泉中,璀璨得如同天穹之上的星光,熠熠生辉,雾气氤氲之间,看不清神色。
穿透浓雾,他却清楚看见了若然这张绝美灵动的小脸。
若然望着汩汩涌现的温泉水,浓雾挥之不散,突然想起腕中绑着的避毒破水珠,灵动一笑,随即轻轻退去衣裙,身段玲珑有致,玉腿修长,素腰盈盈一握。
千熠一惊,气息凌乱,险些暴露自己,忙不迭屏气凝神,垂下一双璀璨星眸,神色万千变化,坐在泉水里的身子僵硬无比。
若然散开发钗,墨发瀑布一般倾泻而下,铺陈香肩,如玉肌肤,乌云黑发,交相辉映,鱼一般滑入泉水之中,润唇轻抿,粉嫩晶莹,美眸清澈如水,温泉水滑洗凝脂。
千熠狠狠压下腹中那团邪火,将二人之间的浓雾弥漫更盛,几乎连他也瞧不清若然的模样。
若然静静观察了一会儿,抬手,白玉皓腕中绑着的避毒破水珠清晰呈现,啧啧一声:“这避毒破水珠果真好使,如今就连我也不怕水了。”
千熠闻言,眸光一闪,忆起若然初次来雪族时,被雪族圣士追杀,又不得不跃入泉水的模样,不禁唇角扯出一丝淡笑。
若然趴在石阶上,双手拖着香腮,静静沉思,良久,沉吟道:“还不知灵枫有没有找到那人呢?”
灵枫?
可是人界山林间那株成了精的灵枫?
她如何与灵枫结识的?
雾气盛浓,千熠看不清若然的神色,却惊见浓雾间若隐若现的香肩,水珠颗颗呈现其上,折射光泽,珠圆玉润,晶莹剔透。
千熠遂敛下心神,狠狠压制心中的燥火。
若然浅浅泡了一会儿,便上岸穿戴整齐,出水芙蓉,清丽无比,眼角妩媚,勾人心弦,只是这眸光实在澄澈,令人生不起半分邪念。
不一会儿,若然便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良久,确定若然走远了,云雾缭绕之间,千熠长吁一口浊气,晶亮的星眸幽幽暗沉,额间布满细汗,隐忍十足,神色结出一团凝色。
又幽幽叹出一息:“我该拿你怎么办?”
若然凭着记忆,兜兜转转摸到落絮的寝宫,踏步进入之时,正巧瞧见信儿从一座殿宇中出来。
若然见了,脆脆一声:“信儿!”
信儿循声望去,眼前一亮,惊见一抹娉婷袅娜的身影款步踱来,风髻露鬓,浅笑盈盈,美得毫无瑕疵。
信儿朝若然恭敬一拜:“信儿见过若然小姐!”
若然踱步站定信儿跟前,抬手扶起她,笑得真诚:“如今你已知晓我的身份,但同我也无需如此多礼,唤我若然即刻。”
信儿会心一笑:“若然。”
若然点头,眸光纯澈:“这才像话嘛!”
又抬首四处张望一番,道:“落絮在哪儿?”
信儿闻言,心下明了,随即,一团忧愁又染上心头,道:“殿下今日忙个不停,又要查询雪族奸细之事,不知要何时才能回来。”
若然明了:落絮此时不在寝宫。
淡淡一笑,道:“无妨,我虽有事找他,却也并非急事,我站在此处等他归来便可。”
信儿怔怔望了若然一会儿,抬手捂着唇瓣,低低痴笑:“不必在此处等着,殿下说了,天界梨雨轩的若然小姐是雪族贵客,往后你若是来雪族,随意在寝宫哪处殿宇坐着玩乐即刻,也不必站着等。”
若然闻言错愕,讪讪一笑:“我也不过是客套话,随意胡诌了几句。放心吧,我怎会让自己委屈!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
信儿笑道:“既然如此,若然你先去正殿等着,我去给你拿些冰雪糕来。”
若然点头,目送信儿离去,随后转身,进去一座最靠近的殿宇,推门而入,雪香之气扑鼻而来,清冽好闻。
若然顿时舒心不已,方才沐浴过后,还有些困顿,随即退了锦鞋,裹着一张蚕丝锦被,躺在床榻上,不过多时便香甜入睡。
殿门被推开,落絮满肩落着雪瓣,风雪簌簌往内吹袭,他一挥手,苍穹的雪意戛然而止。
落絮指尖捏着一盘冰雪糕,轻轻踱步,放在桌面,又踱步到床榻,蹲下身子来,仔细观摩一番蚕丝锦被下,这张精致绝美的面孔,面似芙蓉柳如眉,安然沉睡,呼吸清浅。
不过一日不见,却令他朝思暮想,心痒难耐。
不知过了多久,若然感受到一道灼灼目光盯着自己,忍不住从睡梦中醒来,睁开双眼,正巧对上一双灌满深情的眸子,眉宇间泛着柔柔的涟漪。
若然香腮微红,将脑袋埋在蚕丝锦被中,闷声道:“怎么是你?信儿呢,不是说给我拿冰雪糕的吗?为何是你来了?”
落絮瞧着若然逃也似的娇羞模样,忍不住低低沉笑,温柔磁性:“信儿告诉我你来了,我想见你,所以丢下琐事,便来寻你。我猜中你在这座殿宇,却未猜中,你竟如此困顿,躺在床榻上便睡着了。”
落絮俯身,靠得更近,声音低沉有魔力,说不出的魅惑:“不过一步之遥,你怎的不上寝床,反而宁愿躺在床榻上?我雪族终年冰寒,可比不得天界四季如春,若是把你冻着,往后染月轩主和南陌上神杀到我雪族兴师问罪,我可担待不起。”
蚕丝锦被里躲着的人儿缩成一团,一动不动,不发一言。
“哈哈哈......”
落絮低笑,低沉浑厚,富有磁性,又清冽无比。
“好了,我不逗你了,你还想在锦被中躲到何时?”
一道羞涩的声音从蚕丝锦被中闷闷传来:“你离我远些!”
娇羞软语,态度强硬,却又强硬不到哪儿去。
落絮起身,眉梢弯了又弯,一片悦色。
若然感知到落絮渐渐远去,等了一会儿,警惕地从被中探出脑袋,只露出一双水波荡漾的眸子,盈盈水露含在眸眶中,俏美动人。
落絮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惊然瞧见,心神一怔,道:“我往后再不逗你了,你可别哭啊,你若是哭了,我便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神色之间懊恼无比,又闪过丝丝害怕紧张,俨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只知呆呆地望着若然。
若然闻言,闷哼一声,收起眸眶中的盈盈水珠,恶狠狠道:“倘若往后再敢戏弄我,我便剁了你的手!”
落絮一愣,哈哈大笑:“好!”
若然眼波流转,直直坐起,将锦鞋穿好,起身站定,道:“我今日来雪族,是听闻了雪族北境之事。”
落絮闻言,眉宇间已然凝结出一团挥之不去的浓愁,道:“我料到你知晓了。如今雪族出了这样的事儿,六界对雪族评论隐晦曲折,今日来拜访雪族的昆仑道长,也是旁敲侧击、言辞犀利。顶着天帝的压力,雪族这次,不知能否安然渡过此劫。”
若然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才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界、魔界和雪族撑起的三足鼎立之势,一朝打破,那么人、妖、冥界便会在天界施压之下度日艰难。”
若然话落,又不觉轻笑:“其实说来也好笑,雪族当年势力被一削再削,可即便如此,依然能与天界、魔界抗衡。可人、妖、冥界过了近一万年,也未翻身成功,实在不成气候。如今他们见雪族险些将局面打破,自然是会怕的,说几句不好听的话来,实属正常。”
若然又道:“外界的言论不必放在心上,雪族分内之事,才是重中之重。尤其是那个雪族的奸细,要查出他是受何人指使!”
落絮未语,望向若然的眸子欣赏又宠溺。
若然沉思了一顺,又道:“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可否。”
那日在魔界,意外撞见魔界老头跟“尊者”密谈之言,此次事件,想必是魔界与雪族内部里应外合搞出来的名堂。
可是,为了六界如今安稳的局面,她不能将魔界所闻,告知落絮,以免落絮起疑,更不利当今局势。
可她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落絮为此事忧愁苦恼。
落絮察觉出了若然心有顾虑,眉头轻轻一拧,便又松开,柔柔道:“但说无妨。”
若然缓缓吐露:“我猜测是雪族旁系贵族想要谋权篡位,你仔细想想,雪族旁系贵族,可有怀疑对象?”
魔界老头与其“尊主”所言,句句不离权位,想必“尊主”藏匿在雪族中的另一个手下,也是为权而来。
故此,才会不惜冒着被发现的风险,顶风作案。
说不定放逐饕餮、混沌、梼杌之人,也是为权位而来,只是实在猜不出,此事对他们的目的有何利益。
总之,还是那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她要赌一赌。
落絮闻言,雪瓣干净的眸子,不可思议地看着若然明媚的小脸,见她神情笃定,从容不迫,不由一怔,心底却对这般模样的若然,越发欢喜,那股奇异的躁动自心间悄然蔓延,眸光灼灼,悦色染上眉梢。
落絮沉思起来。
偌大的殿内,二人不发一言,若然也陷入了沉思,但闻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仔细一辨,似乎还能闻见怦然心跳。
良久,落絮抬眸,望向身侧陷入沉思的若然,她明艳严肃的侧颜更加生动。
落絮瞧着,眸光渐渐柔和,眉宇之间的忧愁缓缓散开,轻轻开口:“我从前一直觉得你天真烂漫,今日听你所言,还颇有章法。”
若然闻言回神,转眸挑眉,望着落絮,未语。
落絮浅笑不止:“也是了,那日你在星曜宫与太子殿下对弈,那般谋略,那般心机,怎会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天界少女?”
若然歪了歪脑袋,眸光纯澈,十分不解:“可此事稍稍一想,便可窥测一二,难道很难?”
落絮哈哈一笑,爽朗十足:“确实不难!”
爽朗一笑,愁云尽扫,眉眼生动,倜傥潇洒。
若然见落絮此般欢脱的模样,心中欣然,端正了坐姿,坚定道:“我信你一定会查出真相,还雪族一个公道。”
落絮正色道:“自然,雪族北境之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第六十七章 :偶遇千熠
落絮余光瞄向若然精致的发髻,一团乌云墨发之间,珠翠点缀,好似青泥上生出花儿来。
若然注意到了落絮的目光,双颊一红,懊恼道:“抱歉落絮,那日你送我的雪花簪,不幸被我弄丢了。”
落絮菡萏一笑:“无妨,所幸又被我夺了回来。”
夺了回来?
若然凌乱:难道他一早便知道雪花簪遗失之事?难道他与风流鬼交过手了?
风流鬼估计失去一颗心后,修为骤减,否则凭落絮,哪是他的对手?
毕竟那日她在魔界,可是亲身实战过的,若不是铤而走险,又耍了好一番手段,怎会在风流鬼手中得逞?还是夺走他一颗心?
落絮见若然一脸惊诧的模样,不由地好笑,从怀中掏出雪花簪,通体温润,晶莹剔透。
若然美眸微微睁圆:果真是雪花簪,风流鬼的修为果真骤减了。
落絮浅笑,在若然的注视下缓缓抬手,轻轻在她精致的发髻间稳稳簪上雪花簪,轻柔无比,如视珍宝。
若然羞赧一笑,抬着晶亮无比的眸子,道:“今夜回去青丘,我定要将雪花簪好生收起,再也不敢随意戴出去招摇了。”
落絮好笑道:“此言何意?”
若然神情十分严肃:“若是再被人抢了去,我可不敢保证它还会安然无恙回到我的头上。”
落絮哈哈一笑,点了点若然娇俏的鼻尖,道:“那便随你吧!”
若然垂首,捂着方才被落絮轻点的鼻尖,亮着眸子看向他的手,鼻尖温热的触感还未消失,她回味了一会儿,痴痴低笑。
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玉皓腕,一颗珠子绑在其上,显得十分惹眼。
落絮一怔,脱口问道:“避毒破水珠?”
若然回神,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绑着的避毒破水珠,道:“是啊,没成想你也认得。”
落絮宠溺笑道:“这避毒破水珠世间唯此一颗,传闻是经天雷打造而成,可防水活,百毒不侵。已经消失在六界近一万年,没成想竟然在你手腕上戴着。”
百毒不侵?
灵枫不是说,可解百毒吗?
无所谓了,无论有没有避毒破水珠,反正她体内种有女娲石,寻常毒物还奈何不得她。
若然眨了眨眼,道:“没成想,这珠子竟然这般珍贵,我只当是普通珠子戴着的。”
落絮哈哈一笑:“你从何处得来的?”
若然道:“是我一友人所赠,友人名唤灵枫。”
落絮微微惊讶:“哦?可是那株成了精的枫树?听闻她为等待将她种下之人回归,可足足等了近一万年。”
若然点头:“确实是她。未曾想,她竟然这样出名,你也有所耳闻。”
落絮哈哈一笑:“不过随处听来罢了,也确实感慨她毅力惊人,不能离开树体,便站在原处等了一年又一年,春去秋来,算起来要近万年了。”
若然垂下眼睑,眼底涌出淡淡暗影,长吁短叹:“天下痴情之人如此之多,但并非所有痴情之人都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我曾遇到一位痴情至疯魔的女子,便是没能等回她的郎君。”
没等回也便罢了,还将自己折磨至死,疯魔成性,怨念挥之不散,四处害人,最后还被天雷劈散,元神俱灭。
若然鬓角的碎发微微垂下,遮住她大半侧颜,不似先前明媚,她好似隐没在了暗处,落寞,寂寥。
落絮不由地抬手,为若然将碎发撩在耳边,春风和煦,缓缓吐露:“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但尽此事,莫问前程。”
若然闻言,微微侧开脸,见落絮眼眸弯弯,五官精致温柔,一双眸子灌满深情,和沐微风,心旌荡漾。
若然菡萏一笑,与落絮四目相对,相顾无言,此时无声胜有声。
若然离开雪族之时,以至人界申时与酉时过度之时。
若然站在人界与雪族交界之处,眺望远方,那处熙熙攘攘的人界中人开起了夜市,炊烟袅袅,热闹非凡。
晚霞余晖,暖暖洒落若然一身,绝美灵动的小脸明媚灿烂。
惬意之时,又不禁感慨万千:“只可惜六界之内,人界最弱,加之被天界压制,时间久了,奴性也被训了出来,想必有时活得也并非那般快活!好在人生短短几个秋,斗转星移,便又是下一个轮回,没有前世记忆,方能一直如此这般欢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