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错了,他们欢跃,并非生命短暂,而是因为有爱,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兄友弟恭,相互扶持,密友情谊深泽,携手日同行,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道清润的声音骤然在耳畔响起,若然忍不住吓了一跳。
回首望去,惊然发觉身边站着一位锦衣华服的男子,气度不凡,风姿俊秀,神韵独超,落日余晖之中,将这位性子清冷单薄之人,笼上一层烟火之气,更觉得往常更平易近人。
若然惊诧,连忙稳稳行礼:“若然见过太子殿下。”
却又止不住腹诽:造孽啊造孽,方才所言,怎的被他听了去?
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还是不能随便开口吐露心声的好,不知道下一瞬被听了去的是人是鬼,是敌是友!
千熠眸光温浅,淡淡垂眸,望向面前行礼的若然,眸光停留在她发髻间一支通体晶莹温润的雪花簪上,道:“无须多礼。”
若然起身,不解道:“殿下怎会来此处?”
千熠神色淡淡,道:“我听闻你前日历劫成上神之位,怎奈修为不佳,差点儿殒命。你我好歹主仆一场,故此,我特地寻来,要送你一本我当初修习时整理的手札,正好给你研习一番。”
差点儿殒命?
她明明活蹦乱跳的!
若然嘴角抽了抽,随即,恭敬道:“多谢殿下,无功不受禄,殿下的手札,若然不能收。虽无殿下相助,不过若然有身为上神的父神与母神,倘若日后有不懂之处,若然可以去请教他们二老,若然修炼之事,就不劳殿下操心了。”
千熠神色依旧,淡淡吐露:“如今你虽已位列上神,却修炼不稳。若是上神受封大典上,天帝发现你修为不扎实,岂不是丢了梨雨轩和青丘的脸?若只是丢了梨雨轩和青丘的脸面也便罢了,我同你好歹主仆一场,倘若此事传扬出去,岂不是拂了我的脸面?”
还没完没了了?
若然晕了晕,连忙伸手,道:“殿下说的极是,还请殿下将手札赠与若然,若然拂了谁的脸面,也不能在受封大典上拂了殿下的脸面!”
千熠垂眸望着伸向自己的一双白嫩柔荑,唇瓣勾起淡淡一抹微弧,他长袖一拂,那双柔荑上便赫然呈现一本古朴的手札,牛皮封面微微泛黄,从外面还能看出中间夹住几页后来添置的纸张。
若然目光在千熠与手札之间来回徘徊,当着千熠的面翻开沉甸甸的手札,映入眼帘的字迹遒劲,气势雄强,骨力道健,超尘脱俗。
若然一怔,这字迹,怎的瞧着如此眼熟?
千熠见若然神色变了变,他眸底闪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沉浸在温浅的眸波里,隐在其间。
淡淡问道:“怎么了,可是这手札,有什么不妥之处?”
若然回神,笑了笑:“殿下用心制作的手札,怎会有不妥之处?只是若然方才一瞧,见殿下这手札字字严谨,实在是钦佩当年修炼之专心致志、一丝不苟!若然联想起自己修习时的散漫,不免觉得羞愧难耐,这才慌了心神,还望殿下莫怪!”
千熠望着若然面不改色,说得头头是道的模样,笑得极淡:“你也并非修为不佳,也并非未潜心修行,以你的资质,不到万年便已飞身上神,与我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是缺少了实战经验,所以历劫之时,难免辛苦些。如今加之这手札相助,修为定会更上一层楼。”
怎么说了一套,又是一套?
若然不动声色将手札收好,随即,乖巧点头:“若然多下殿下相助!只是母神教若然,无功不受禄,殿下往后若有什么事儿用得上若然,若然定会为殿下尽一份绵薄之力!”
千熠淡淡开口:“你只需记得,按时用餐,勤加修炼之余,好好休息,如此,才不算......负了我。”
最后三字,说的极淡极淡,淡淡然飘散在风中,轻轻便被吹散。
尽管如此,若然还是听到了。
她抬头望见千熠一双星眸淡雅如雾,墨发在夕阳微风下轻轻摇曳,一张俊逸的脸上挂上淡然清雅的笑意。
不知怎的,只一眼,心头悸动不止。
脑海中阵阵零星的厮杀画面传来,漆黑无人之境,火光炸开,天雷滚滚,惊然发觉四周全然无一丝生命气息,鼻尖萦绕浓浓的血腥之气,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啊!”
若然脑袋骤然痛不欲生,疼得后背冒出细密冷汗,她秀眉紧蹙,面露苦色,忍不住抬手捂住胸口,瞧见胸前发散出淡淡的光晕,一时间慌了神色。
不能,不能让殿下瞧见她生病的模样......
千熠眸子一眯,快速上前,大手环抱住若然,将她的脑袋抵在胸前,缓缓催动灵力,为其缓解疼痛。
他越是探测,眸色越是幽暗:上神之忆果真不是那般好压制的,还是会有意无意涌现上来,随后又被帝俊草加之女娲石强大的神力压下去,封印之人在此过程中要承受脑袋炸裂般的苦痛。
是谁让她涌现上神之忆,经历这般痛苦的过程?
千熠眸光闪了闪:难道是我吗?
灵力涌入四肢百骸,不一会儿若然便觉浑身轻盈。
她鼻尖闻见的血腥之气,终于散开,转而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自然好闻。
若然一怔,渐渐睁开眸子,惊见天界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传闻性子清冷的天界太子,此时正环抱着她!
她脸颊紧贴之处,结实精壮之感实为明显,再往下瞧,此时她一双手竟然紧紧扯住殿下的衣袍!
若然香腮瞬间通红。
该死,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若然惊恐万分,忙不迭松开千熠,挣脱他的双手,退了又退,香腮却红润无比。
“殿殿殿、殿下!”
千熠望着眼前逃也似的若然,双颊通红的绝美之人,眸光不变,淡淡开口问道:“我方才见你神色异常,痛苦难耐,情急之下出此下策,你可莫要多想。”
若然垂首未语,垂下的眼睑敛去心神,情绪晦涩不明。
千熠又道:“我十分好奇,你方才为何会如此失态?”
若然垂着脑袋,不敢同千熠对视,小声轻轻道:“因为若然自出生起,正值噬兽一战,不幸误入轮回之境,遭受轮回之苦,这才落下了病根。有时脑袋里会突然闪现出轮回之时所遇画面,每每回想起,便痛不欲生。若然方才模样,吓到殿下了......”
千熠闻言,面色骤冷,目炯双瞳漆黑如滩浓得化不开的墨。
他们都是这般欺骗你的吗?
不想让六界众人将你推出去送死,又不想你留有上神之忆,自己跑去送死......
轮回之苦,原是我对你一手造成的,早知你会有今日境遇,我断然不会将你置于轮回之境中!
若是你往后得知真相,你对我,又该当如何?
你这一生,难道注定要在此欺骗中,时而轻松悠哉,时而痛不欲生,稀里糊涂的活着吗?
可是,谁又能为你打破现世局面呢?
千熠眸光射寒星:我总会为你寻得更好的办法。
若然见千熠沉默不语,她缓缓抬起脑袋,对上了千熠是眸子,那眸光不经意间流露的嗜血寒意,使得若然心神一凛,不由一抖:“殿殿、殿下......”
他怎么露出这般冷冽凶狠的模样来?还不如往日淡雅清冷惹人欢喜!
莫不是因为方才她挣脱之时,将金贵的天界太子弄疼了?
不就是弄疼了嘛,这模样好似要将她吃了似的!
那不就同风流鬼一样咯?
千熠眨眸间,便将神色间异样的冷冽敛去,淡淡开口道:“我方才为你渡了些灵力,发现,确有此事。所以我方才才说,你修炼之余,莫要忘了一日三餐和休寝。”
若然狐疑,望着千熠比翻书还快的脸,又是一怔。
她想了一瞬,不动声色,扯着唇瓣恭敬问道:“殿下不怪我失了礼数吗?”
毕竟方才她挣脱之时,似乎是将他撞疼了。
千熠淡淡道:“无碍,我不吃亏。”
若然美眸圆睁,望着面前静静伫立的千熠,突然忆起,方才他抱了她!
如今他举止投足依旧云淡风轻,但方才所言所行却又......
十分离奇怪诞?
这人,还是清风霁月的天界太子殿下吗?
莫不是个善变之人?
若然瘪了瘪嘴,轻咳:“若然方才可是将殿下撞疼了?”
千熠道:“并未。”
若然垂下脑袋来,暗自腹诽:或许是个善变之人。
前方传来温润一声:“你这发髻间的雪花簪,确乃一支饰簪也。”
若然抬首,不解其中意,只对上千熠一双璀璨的眸子,眸波温浅,含着极淡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若然恭敬道:“多谢殿下夸赞。”
微风吹拂间,若然挂在耳边的碎发垂落,远方传来一阵婴儿啼哭之声,伴随着低吼共鸣,雄浑有力,冲破天际。
若然与千熠一同望去——
只见人间一处地界,火光四射,瞧不清状况,但闻凶兽诡异婴儿啼哭,夹杂着呜咽声自远方传来。
若然惊诧:“怎么回事儿?”
千熠眸光一寒,道:“是饕餮。”
若然闻言,冷着眸子,道:“就是害得霜素仙子家破人亡、害得她香消玉殒的那个饕餮?”
先前她便是为了饕餮才下界,虽误闯雪族,但好歹归来之日听见天界已将饕餮收服的好消息。
原以为饕餮被收服之后便无事了,没成想,还是被它逃了出来!
若说太界并无藏匿奸细,她都不信!
可为何饕餮逃遁之后,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人界?
恐怕是有心之人的故意为之,也或许是饕餮有灵性,想重回先前封印原地肆意报复?
千熠未知若然心思,还未回应,便听得她冷哼一声:“我今日便要杀了这畜生!”
话落,身形一动,消失原地。
“你没有胜算!”
千熠惊愕,此时若然早已消失原地,也不知她是否听见方才忠告。
千熠望着速速飞往饕餮的身影,眉峰一蹙,眸光闪动:或许被压制住上神之忆,生生世世活在梨雨轩和青丘的庇佑之下,她的命运也并不会因此被改写。
倘若真到那一日,他又该当如何?
第六十八章 :斩杀饕餮
传说轩辕黄帝大战蚩尤,蚩尤被斩后,其头颅落地,化为饕餮。
饕餮长相十分狰狞,头大身小,羊身人面,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利齿如锯,腋下生目,双目炯炯,赫然有神。
饕餮咆哮,穿透极强,震动山河,万木摇颤。
若然所站之处,血流成河,已无一个活人,此时夕阳西下,暮凉之意四起,她心间涌现股股冷意。
若然望着远处朝她缓缓走来的饕餮,冷冷道:“原来这诡异的婴儿啼哭,竟然是你发出来的?”
伴随着阵阵婴语,饕餮缓缓朝若然走来。
若然一个闪身,凌厉出手,便将饕餮重击后退几步,它大掌踏碎脚底一具尸体,软泥一般,条条血肉自硕大趾缝外汩汩流出。
若然见状,眸光更寒,凝聚灵力,青丝狂舞,再次出手,饕餮灵性十足,速度明显比先前快了许多,迸发出强悍的战斗力。
“碰——”
若然只觉眼前黑影一闪,比之更快的千熠将饕餮抵在前面,双双出击,迸发出强烈的火光。
“碰——”
若然趁机,将凝聚完全的灵力,一掌拍在饕餮脑袋上。
“吼——”
饕餮被一阵强劲的灵力击得连连后退,吃痛,发出诡异的婴儿嘶吼声,毛骨悚然。
千熠站在原地,手中变幻出一把长剑,暮光之下,粼粼闪烁。
若然稳稳落在地上,余光瞥了一眼千熠手中的长剑,冷着神色望着前方蓄势待发的饕餮,道:“我方才还未问,殿下先前被饕餮所伤,可痊愈了?”
千熠淡淡道:“区区小伤,早已无碍。本殿今日便要饕餮还回来!”
话落,人已闪出去。
若然鬓角的碎发狂舞,冷冷望着前方,不疾不徐抬手,此时夜幕已至,苍穹之上星罗棋布,随着她缓缓抬手间,竟挪移位置,列出无数杀阵,天穹上充斥肃杀之气。
司夜之神站在云端,万般不解,挠着脑袋,喃喃自语:“今日这星宿,怎的诡异无常?”
“嗤——”
千熠得了机会,将注入灵力的长剑,深深刺进饕餮的心脏,锐利剑锋擦过骨头,发出刺耳的声音。
饕餮疼痛嘶吼,抬爪便要将千熠拍开。
若然正巧攒聚灵力,挥袖之间便生生将饕餮抽出长剑。
千熠挥剑,长剑中饕餮的血迹消失殆尽。
转眸之时,若然已经悄无声息落在他身侧。
千熠提醒出声:“饕餮为上古凶兽,生死不在五行之内,寻常办法杀不死它。”
若然冷喝道:“你这不是说了句废话吗?”
千熠错愕,回眸瞧见若然眉宇间凝结出的一团戾气,小脸在四处火光映照中,忽暗忽明,明时倔强坚毅,暗时冷若冰霜,杀伐果决。
不觉轻笑:她这模样,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千熠道:“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若然闻言,突然脑海里闪过一段语言:上古传说,饕餮贪吃。
若然蹙眉,不知这段话是谁同她讲出的,回眸望向千熠,他那神情,分明不像出言告知的模样,反而更像静静等待回应。
方才是谁同她说了那句话?
“吼——”
饕餮又是一声婴儿般的嘶吼,它此时摇摇站起,炯炯双目透着野兽凶残,下一瞬便要将面前二人拆骨入腹。
若然回神,冷冷道:“上古传闻,饕餮贪吃,我在想,可不可以试图将它撑死?”
千熠面容一怔,道:“饕餮贪欲十分旺盛,你我都不够它塞牙缝!”
面前饕餮蓄势待发,站在原地等待二人出手,那双炯炯双目充斥着贪婪与算计。
若然道:“我有个大胆的主意,却不知可不可靠,一切,需得试试才知道。”
言至于此,却不再开口,她清冷的侧颜在火光闪现下忽暗忽明。
千熠盯了一瞬,骤然明白若然所想。
他疾声厉色,道:“你这个主意确实大胆,不过我劝你不要孤注一掷!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不必困兽犹斗。”
若然挑眉:他听得懂她在说什么?看来星曜宫那日的雪,他知道是她引来的。
却特意为其隐瞒。
为何?
“从长计议?还要等到何时?死去的人界生命怎么办?他们急需一个公道,而我正巧有法子,为何不可做此先驱,为他们讨个公道?生死有命,若我修为已达上神也收服不了一个畜生,也怪我命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