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晏生跟温年挨着坐的,倒不是她想挨着人。
只是懒得走过去,站在哪就直接坐哪了。
都要离婚的人了,她现在没那么讲究,尤其是在这一家子人面前,该有的客套可以有,但不会多。
程晏生夹起一块鲜嫩的鱼肉,是她很喜欢的鱼腩,筷子一转,往她碗里投放。
放下的那一刻,她明显看到沈南意仇视的目光,冷冷盯着这一切。
温年当作无事发生。
“多吃点。”程晏生语气关怀。
不知是在外人面前作戏,还是故意膈应她的。
“嗯。”
嘴里应声,但温年没打算下嘴,程晏生夹的鱼肉,说实话,要她当着沈南意的面吃,怕是吃下去都噎得慌。
等男人没注意,她夹起挑到碗边边。
晾着没吃。
这个轻微的动作,看在沈南意跟程如仪眼中,那是再明显不过的挑衅。
沈南意坐在温年对面,那模样,牙根都要咬断了。
“吃不吃肘子?”
不多时,程晏生转脸来,语气如常的问她。
“我自己夹。”
温年伸手,便要去夹,男人抢先一步,替她从盘中夹起,关怀备至的放进碗里,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她都有些懵。
这阵子,程晏生的举止太过反常。
尤其是在医院那一次。
人对未知的一切,内心都是本能恐惧的。
程晏生放好,把手收回去,声音不辨喜怒:“想要吃什么,跟我说就行,没必要自己动手。”
为了照顾到饭局的氛围,他甚至还主动跟程如仪挑起话题:“姐,我记得你上次看中一个包,这次去清城我买了。”
沈南意一直没出声。
脸色是逐渐的下沉。
今日,程如仪把她叫来,本以为是羞辱温年的,可眼前的局面,受羞辱的那个,好像是她自己。
其间,温年去洗手间。
她前脚走,沈南意后脚跟进门,反手一把将门反锁上:“温年,你还真是不要脸,都要离婚了,还想着勾引程晏生。”
洗了把手。
温年慢条斯理的擦干净手指上沾着的水渍,她目光流转下,语气嗤之以鼻:“我以为那天在医院,话已经说明白了。”
大抵沈南意是在饭局上,被程晏生气疯了。
“你敢说,刚才在楼上你没勾引人?”
温年冷声:“沈小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说这种话,你总得有证据吧?”
沈南意自然没有。
她眯起双眼,打量人的眼神,很是冷淡鄙夷:“用得着证据吗?你自己看不出,一股子风骚气……”
“啪……”
第82章 束缚
温年毫不留情,用尽全力,一巴掌呼出去。
“啊……”
沈南意痛呼出声,被打得倒退几步,后背抵着身后的墙壁,一脸不可置信,手指狠狠捂着自己挨打的侧脸。
她瞪大双眼:“你敢打我?”
“我警告过你,是你自己不听。”温年还嫌自己手痛,抽纸擦了擦打人的掌心,略显嫌弃:“别以为程家护着我,我就怕。”
或许是先前,在豫香苑那一次,沈南意体会过她的性子。
觉得她就是好欺负,软柿子。
也没什么脾气,脸色好到任人拿捏。
所以,她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跑到洗手间来找温年。
面对面。
温年目光尖锐,口吻更是一改往常的平和无争,她嘴角甚至还勾起阴冷的笑:“沈南意,我不动怒,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沈南意满目震惊,牙口绷紧。
绷得脸型都有些扭曲变形了。
胸口在不断起伏,她松掉手指,垂在身侧攥成拳,作了作势,扬起手挥过去。
却停在半空,没了动静。
“想干什么?”
男性灼烈的嗓音,呛着三分不耐,程晏生单手捏住沈南意的左手腕,他用力攥紧,疼得沈南意蹙起眉头:“疼……”
他松开手指,站到了温年的位置。
沈南意一边揉动手腕,恶狠狠扫一眼她,吐出的声音矫柔:“不是我想干什么,是她想干什么。”
说完,她有意无意的伸手去捂脸,做出一副脸疼的姿态。
程晏生又不瞎,他肯定看得真切。
还没等人转身来质问。
温年主动开口招认:“我刚才打了她,是她说话难听。”
沈南意立马佯装出,极为受伤的模样,挤了挤眼泪,眉宇轻轻蹙动,看那张脸,要是再说话重点,估计都能直接哭出来。
要多绿茶,有多绿茶。
温年绕开程晏生,走到洗手台那边去,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手。
刚打过人,她嫌恶心。
看着程晏生无动于衷,沈南意眼神委屈,出声煽动情绪:“虽然我一直想着你们离婚,但你也没必要动手这么重。”
温年抬起眼,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调笑的口吻,道:“看来沈小姐今天是打算拿这一巴掌,好好做文章了。”
她说得玩味又冷淡,沈南意是怒火冲到了心窝子。
“你先回去。”
程晏生淡淡道。
见他并未打算帮自己的意思,沈南意虽气,但底气不足,若是在外边她会毫不犹豫打回去,这是程家,董暖又最为注重礼仪。
打一巴掌解气,跟失去董暖的支柱,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程晏生加重音道:“楞着干什么?走啊!”
沈南意唇瓣颤了瞬,愤愤不平的走开。
脸上眼里是明显的不甘。
待得空间沉寂下来,程晏生目光低垂的,去扫看她的脸,语气不冷不热:“沈南意说你什么了?能让你动手打她。”
向来,温年在他眼里,都是温婉得体的。
不像是个会动手打人的主。
她脸上半点戾气都不带,眼梢勾起笑了笑:“打算帮她出气,还是单纯好奇?”
“出气没到那个份上,好奇倒也不全是。”
说这话时,其实程晏生是有些违心的,他确实很好奇,好奇的对象不是她说了什么话,而是温年一朝改变的姿态。
温年抿着唇瓣。
仔仔细细的捏纸擦干净手指,皱巴的纸巾丢进垃圾桶。
她看向程晏生的目光,蓦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她骂我风骚。”
话音落下去。
温年在细致的研究程晏生脸上出现的神态,可惜面前男人抑制力足够强,根本看不出一丝蛛丝马迹,即便她眼神再专注。
没有就是没有。
她笑了声,透出冷嘲:“那你呢?”
程晏生不辨喜怒的声音发出:“温年,下次别动手打她。”
温年表情特别正直,并且认真:“好。”
他也没解释,更没说明为何帮沈南意说情,换了个话说:“她是沈轻舟的堂妹,不管出于什么层面,惹她对你没好处。”
她唇瓣紧压住,蠕动几分。
“饭也吃完了,那我就先……”
“我送你。”
对于程晏生的主动帮助,温年倒也没拒绝,她先走,程晏生走在后头,出门口时,他问了声:“离婚,有什么诉求?”
背对着人,反正他也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温年声音无比淡定:“离婚就万幸了,我还敢提什么诉求。”
这话吐声,有种说不出的悲怨。
“想要什么,可以直接提。”
本来轻松的氛围,由于程晏生一句话,导致紧绷起来,温年深吸口气,表面展现得纹丝不乱,她说:“我要钱,你会给吗?”
这是句玩笑话,随口说的。
她也没指望程晏生会真的回答,或者是答应。
意料之外,他道:“想要多少钱?”
“你不怕我狮子大开口?”
程晏生拉开车门,给她让道上车,眼底没有任何波动,他背光而站,整张脸近乎都隐匿在昏暗下,不太明朗。
身上淡淡的尼古丁味,很好闻。
温年弯腰上去的档口。
程晏生吐息:“你要是要我的感情,我还真没有,要钱,我有得是。”
这话不假,真得不能再真。
她要过他一次感情,结果是伤得遍体鳞伤,这样的教训,温年发誓,不会再有第二次,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把心掏给眼前的男人。
“看着给吧!”
“嘭”声很轻,很沉闷,程晏生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上。
温年偏着脸,去看车窗外的程家。
楼栋不高,胜在气质好,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富贵的气质。
“先回南水湾吧!我的东西都在那边,晚上收拾好,明早我直接叫车拉走。”到时候也不用再多一事,跑回来拖行李。
既然要走,就走得洒脱点。
温年向来性子如此。
“中山苑的房子,继续住,还是打算卖掉?”
车开出去,程晏生问了句。
温年没想到他会冷不防的问这个,中山苑是程家给的嫁妆,按理说得是她来处理,但其实温年并不屑于这套房子。
她甚至觉得,中山苑是程晏生对她的一种束缚。
第83章 别装模作样
所以,她几乎算是冷漠的说道:“你要是想要回去,我也可以还给你的。”
说完,温年始终面无情绪的低着脸,在等他说话。
程晏生沉默片刻:“我程晏生送出去的东西,从不会再伸手要回来,而且中山苑的房子也值不起几个钱,我没这必要。”
闻声。
温年声音降低,不冷不热:“那就先空着,到时候再做打算。”
这栋房子,她是断然不会动的。
不怕一万,以防万一。
防的就是有一天,程如仪跟董暖会把它要回去。
温年不想临了离婚,还留着什么岔子,能让这一家子抓什么尾巴。
二十分钟后。
程晏生的车停在南水湾楼下。
他伸手,她本能身子往后退,男人扬手的动作顿住,去看她那张美脸上的动静,温年眼神里防备半带警惕,很深很深。
“这么怕我?”
她那警惕的眼神,如一把刀子,在程晏生眼底划了一刀。
他眸子眯紧。
温年不是眼瞎,她怎会看不懂男人的神情,唇瓣翕动下,说:“算不上怕,就是单纯的习惯问题。”
习惯防备他?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程晏生眸底往深处陷,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潭,他把手收回去,说了句:“这个习惯很好,女人有点深沉心机不算什么坏事。”
温年有一瞬的恍惚。
她在想,程晏生是以怎样的心态,以及情绪跟她说出这种话的?
“先下车吧!”
说完,温年紧张的握住车把手,试图开门。
换作以往,程晏生会直接打上反锁。
这一次,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他没任何动作,甚至是一点阻拦的迹象都不曾。
夜色的缭绕下。
温年本就皙白的肌肤,像是被月色打落一层柔光般,白而透着深沉的娇柔妩媚,程晏生下车的那一刻,看过去,眼神微愣怔住。
女人抬起头,仰着脖颈。
白嫩的面庞,中央又映出一层淡淡的粉红色。
除了在某些夜晚,程晏生会这般认真的去看她以外。
这是头一次。
沉压的内心,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触动,软了软。
“嘭”地一声闷响,程晏生反手推上门。
温年都走出去好几米远,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她扭头看过来,才发现男人站在车门旁,目光深沉的望着自己。
那种深切看得人头皮发麻。
尤其是他不笑时,气质特别的薄凉。
隔着这段距离。
她张开唇瓣,出声喊他:“不走吗?”
“走。”
程晏生提步,男人身高腿长的,近乎没跨几步就到了她跟前,高大挺拔的身形,盖住了她面前大部分光亮。
温年总觉得今晚的他,很是怪异,却又说不出怪异的点。
两人前后脚进门。
电梯内墙壁,将彼此的脸都照到一清二楚,她想看不到都难。
更是没处躲藏,只能尽量维持面部上的平整无澜。
这样跟程晏生站在一块,温年莫名心里发怵。
电梯在一层层上升。
直到按定层,“叮咚”一声打开,她率先迈腿出去,男人跟随其后。
“温年,离婚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冷不防的一句话,在空旷静谧的环境下,凸显得异常沉重起来。
下意识的动作,温年喉咙翻滚,把嘴巴里所有的水份一口吞咽下去,她出声清淡:“暂时考虑回清城。”
“嗯。”程晏生稍稍点了下头。
“那你呢?”
是要打算迎娶沈南意?
后半句,温年没有直接问出声,她觉得不礼貌,也没必要。
往后程晏生想要做什么,一切都与她再无半分瓜葛。
若是他选择跟沈南意好,那她不祝福,也不怨恨,更不会从中作梗。
三四秒的僵持,程晏生端起烟,衔在嘴上,抽了一口气:“你是不是想问我跟沈南意的事?”
“没那个意思。”更没那个心思。
“想问就问,我可以回答你。”
温年走进储物柜,把行李箱拖出来,三年前,她就是拖着这个银灰色的箱子,义无反顾进了程家,如今要走依旧是它。
许多的回忆,扑面而来。
眼眶里渗出点晶莹。
她低着头,旁人是很难看到的。
温年一脚踩在上楼的楼梯处,另一只微微迟疑了片刻,转过脸来:“程晏生,你跟谁在一起,我都不想过问,更不会问。”
冷冷的声音打落下来。
程晏生还记得,那年两人刚结婚不久。
他跟新娱的模特被拍上板报,那一夜她就坐在客厅里,直到凌晨三点,等他回家,大闹一场,最后的收尾他都记不得了。
嗓音带着点低沉:“那年你跟我闹,咱两最后是因为什么结束的?”
话语,如一根针,彻底没入胸腔。
温年感觉到细细绵绵的疼痛,在逐渐蔓延开。
她吸了吸酸涩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