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晏生倒也有自知之明,没强迫她。
“不吃。”
她回声得特别爽快。
车子停在路边,两边车窗关得严丝合缝,昏暗的车内,只有她沉气的声音,程晏生丢开手中点心,吃得有些索然无味。
他抽纸擦干净嘴,一同扔进垃圾袋。
“跟我撒什么气?”
程晏生没碰她,也没打骂她,却让温年感觉像是他拿手掌给了她一耳光。
“你放我下去吧!”
他双目死死盯着她,好几秒,才吐声问:“想要自己走回去是吧?”
“我的事,不用你管。”
程晏生一时间被话噎住,他有些分不清,分不清温年到底哪来的底气,跟自己这般说话。
她手伸过去用力拉门:“开门。”
“温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温年无波无澜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温度:“人是会变的。”
她至死都记得,三年时间,程晏生给她的痛,让她承受的一切,比刮骨抽筋还崩溃。
“好。”
程晏生足足迟疑了五秒钟,他找到门锁的位置,给她开了锁,眼底呛起的神色,说不清道不明:“你最好是真的别有事求我。”
“我不会的。”
温年下车,转过头看他目光无比坚韧。
同时,她也看到男人面孔下,隐藏的几分复杂,说实话那一刻她心底莫名有点涌起不稳。
程晏生要是想弄她,那可是有千万种办法。
随随便便动动手的事。
取出后备箱的行李,人也疲倦得不行,温年就近找了家酒店入住。
勉强能度过一夜便好。
淋过一场大雨,衣服后背处黏糊糊的,她进门洗完澡,听到吧台上手机在嗡嗡震动,是秦让打来的电话。
“今天下很大的雨,去送葬没事吧?”
他音质低沉儒雅。
背景音带着些许嬉笑,目测他是在外边,温年手指摁紧了几分:“没什么事。”
“明天走,还是后天?”
“明天早上。”
明天程家估摸着还要给丧葬办个仪式,算是收尾工作,丧葬时到场的人,也都会来,温年主动说明天走,秦让大抵能猜到。
“跟程晏生发生矛盾了?”
“都离婚了,谈不上矛盾,我个人原因。”
第108章 有备而来
“好,那我明天去送你。”
温年还没开口拒绝,秦让早猜到她要说什么,连声道:“别急着拒绝我,我顺道回清城有点事,程家这边有人替我参加。”
……
这一夜,睡得不是特别安稳踏实。
翌日八点。
秦让早早赶来酒店接她,两人顺道又去程家老宅附近,把她开来的车取走。
再折返回清城。
一切就绪,却在最紧要的关头出了岔子。
秦让一脚踏进驾驶座,另一只还没迈进去,左侧脸迎来一记狠拳,砸得他一时间发懵,没等缓神,人被拽住衣领拉了出去。
对方力气颇大。
他接连受了两拳,口腔盈满了血腥气。
温年站在车尾,正在搬行李往上搁置。
车身忽地震了几下,她一眼扫到程晏生那副高大的身形,他手间揪着秦让。
“你干什么?”
条件反射的冲上去,一把拉住程晏生的胳膊,她浑然不觉手指甲,都深深嵌入他胳膊的肉里:“你发什么疯,放开他。”
温年介于两个男人之间。
她的态度以及行为,足以表明她站队秦让。
程晏生手背青筋根根浮起,脸上却平静到令人骇然:“怎么?心疼了是吧?”
“温年,你先躲开。”
男人跟男人之间的斗争,秦让唯恐程晏生手重,一个不留神误伤了她。
闻声,程晏生勾起嘴角,笑得好生轻浮:“听到没,人家在为你着想,走远点,别伤着你了。”
“程晏生,你无耻。”
“在你眼里,我就没有不无耻过。”
他手指一加重力道,径直把秦让从她面前拽开了好几步,秦让倒也不是打不赢程晏生,只是他不屑于这种明面上的武斗。
毫无意义。
温年试图伸手过去拽人,程晏生特别眼尖,直接提步绕开她。
她狠狠扑了个空。
抬起脸,看在程晏生眼中,此刻的温年,有些疯批。
是那种从未见过的状态,额间青筋在跳动。
她几乎是一瞬间的事,硬生生扑过来,给了他一巴掌。
“温年!”连秦让都被惊了下。
温年站在面前,即便自己没有男人高,她也是尽可能的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姿态看上去强硬,不容欺负。
短暂的四目相对后,程晏生手指松散。
秦让感觉到喉咙一阵舒畅,急喘气。
“这么紧张他?”
程晏生平视秦让,面目是淡定的嚣张,他扭回脸,又去看温年,脸色由白转黑,再从黑转为红,变幻了好几番,最终停在苍白上。
温年面不改色:“没错,我就是紧张他。”
撂下这句话,她去查看秦让,连一眼都没搭理他。
秦让两边嘴角无一幸免,脸上盛着青紫色的拳击伤,左边脸部已有浮肿迹象。
程晏生站到她跟前:“温年,咱们是不是得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我没什么跟你好谈的。”
说完,温年搀扶住秦让,把他送上车副驾位。
后胳膊被人拽住,男人力气大,她暗自挣扎两下,没挣开。
“程晏生,别太过分了。”
眼看秦让跃跃欲试,试图打车里出来帮忙,温年另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秦先生,这是我跟他的事情,你不要掺和。”
不掺和是好的。
程晏生丧心病狂起来,她根本摸不准底。
回眸,冷眼盯他:“我跟你走。”
他手放开,脚下退开几步,在一旁等着看她交代好秦让。
程晏生走在前头,温年跟着他,两人之间距离相隔不到半米远,程家后院有一处林子,平日里那边极少有人过去。
是最为适合谈事的地方。
他拉了把椅子坐下,点点头示意她坐对面。
“你想说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程晏生径自沏茶,嘴上嚼着话:“也就是一些关于你大哥的事情,他最近可遇到不少麻烦。”
闻言,温年心脏猛地被提起。
提到了嗓子眼的位置,她强硬挤出一句:“你什么意思?想威胁我?”
“威胁你,我用得着这种办法吗?”
程晏生觉得,温家这一家子人,倒很是会替温年挖坑的,一个宋心慈赌博不算,外加一个人心不足的温重堇。
人都入狱了,手里头那么大一债务还没还清。
温年目光至始至终看着他。
慢慢的挪步,坐过去。
内心早已濒临破防,面上泰然自若:“我大哥怎么了?”
程晏生搁下茶壶,伸手去掏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上边滑动几番,转过去递给她:“看看吧!”
随后,他装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其实这些事,他早就得知,等的就是她暴雷,跟他对峙的这一天。
来得不算晚。
不过令程晏生意外的是,一切起因,会是因为秦让。
双目扫过去,定在屏幕上,温年的心情从麻木,再到跌跌撞撞的起伏,一点点高涨,又再次平息而下,她咬紧牙,眼角湿润。
不是要哭。
而是情绪不受控制引起的。
良久,她听到程晏生开口,口吻意味深长:“你也知道,这些年你大哥碰了不少投资,他投下去的那些钱,大多数都是打水漂的。”
他说起来时,只是轻飘飘一句话。
却是沉重打落进温年的心底。
温年感觉张不开口。
刚才跟程晏生翻脸时,她几乎想都没想。
压低嗓音:“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不久。”
在清城那几天,程晏生也是意外之中,被卫宗查到了一些温重堇的生意往来,才得知他在清城欠下一大笔债务。
可能是控制得好,债主暂且还没找上门。
程晏生见她没说话,出声道:“我劝你这阵时间最好是别回清楚,不然……”
她自己能想到结局。
后半句,程晏生没说得那么直白:“温年,去哪都是躲,你躲在海港城,偏偏这个时候程家办丧葬,那些人也不敢找上门。”
温年眸子紧缩。
她怔怔的看着他:“程晏生,你为什么帮我?”
他眸色不变:“没为什么,怕你出事,我的钱要不回来。”
“是睡不回来吧!”
“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程晏生的表情越淡定,温年情绪就愈发抑制不住,她感觉胸膛都要炸裂般。
第109章 形势所迫
她喉管挤压得发疼,吞咽唾沫,喉咙翻动下,吐声问:“你想让我在海港待几天?”
“不是我想,是形势所迫。”
温年会信形势所迫?
他程晏生真没从中作梗?
答案是明摆着的。
温年内心觉得可笑,语气却稀松平常:“程晏生,我搞不明白,你不是不爱我吗?我跟谁在一块,也没碍着你的眼,你为什么打秦让?
“平时我无所谓,可现在是爷爷的葬礼。” 程晏生说得特别沉重。
她嗓子眼哽了下,没吐出话。
略微一顿,温年坦荡又自然:“他只是来送我回清城,没你想的……”
话在嘴中,眼前竖起一道黑影,是程晏生站起身姿,他表情甚是无谓:“不用解释这些,做好你该做的就行。”
听到温年一口一个秦让,他心脏有点疼。
这种滋味,一瞬间逼得程晏生恍惚,甚至是难以接受。
程如仪出来,看到秦让坐在车里。
他卷着纸巾擦拭嘴角,疼得眉梢挑动,嘴唇紧抿,眼底还挂出几分烦躁。
车子是温年的。
眸色蓦然深沉几分,程如仪走上前,伸手扣门,她冲车窗内的男人,抿唇微笑。
车窗降下来。
“程小姐。”
程如仪目光紧缩在男人受伤破裂的嘴角,懵懂的问他:“秦先生,你这嘴是怎么弄的,要不要紧?”
秦让声音低沉:“我没事。”
暗自稳定心神,程如仪悄悄发出呼吸:“晏生打的吧?”
男人的眉骨稍稍往上蹙动下。
程如仪将其尽收眼底,了然于心,程晏生一早出门,而车子附近也没见着温年的身影,想必两人是待在一块的:“她是这种女人。”
“是”字刻意提高音调。
是哪种女人,人没直说。
但秦让听得懂,程如仪说温年水性杨花,左右摇摆。
一边勾着程晏生,一边又不放开他。
他勾起嘴角,拉得伤口崩裂,又压下去。
面目淡漠:“程小姐,你误会了,我对温年只是朋友之情,我想她也是。”
之前在程家的谈话,秦让没表明态度,只是单纯的觉得没必要,免得越描越黑,眼下不行,他不能把温年限于不义的地步。
“你还倒是挺维护她。”
程如仪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她向来就看不顺眼温年,更何况,如今自己亲弟弟维护着她,连一个外边的男人,都这般宽护。
女人的嫉妒心,一瞬间就被挑起了。
秦让那般聪明的男人,又怎会看不出程如仪是安的什么心思。
他不点破:“我没维护,这是事实。”
程如仪见他有些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笑笑没再固执。
“秦先生,要不要先进屋?”
“不用了。”
程如仪热脸贴上去,遭人冷屁股,脸上自然没多少好看。
此时,程晏生领着温年,从后院过来,正巧看到两人隔着车门,在谈说什么,温年面色不改,倒是程晏生眉目顿时紧缩了几分。
“姐。”
闻声,程如仪看过去。
眼见程晏生那张情绪不算高涨的脸,她神情快速回归如常:“我还想说,你把温年带去哪了,让秦先生一个人在这等着。”
“我有点事跟她聊。”
几人只字未提秦让脸上的伤。
但也都心照不宣的维持着这个事。
程如仪走上前,伸手去捂了下程晏生的领带,声音温和:“晏生,今天是爷爷葬礼的尾声,你得进去主持大局,别让人看笑话。”
这话明着是说给他听的。
实则是在训斥温年,说她为妇不仁,不分场合。
不过只要不是切身指点到她,像这种小场面,温年根本不屑于斗嘴。
程如仪的脸是脸,她的脸也是脸。
况且她现在不是程太太,没人能往她身上泼脏水。
“我知道了。”
“那咱们先进去吧。”
走前,程晏生回眸看了眼温年,她眼皮恹恹的耷拉着,捉摸不定眼底的情绪,整张脸可谓用“冷淡”来形容。
她越是淡定从容,他心里越觉得吃味。
待人离开。
温年提步走到车子前,仔细端详两秒秦让的脸。
随后,快速做出反应决策:“秦先生,我带你去医院。”
秦让没作声,兀自把安全带系好。
两人同坐在车内,离的距离自然不算远。
一路上,温年大多时刻是屏气凝神。
秦让睨着她,与其说安慰,不如说是阐述事实:“你也别太在意,程晏生今天打我这事,错不在你。”
“对不起。”
秦让一脸的自然无谓:“要说对不起,也不该是你,他这股气憋在心里早就想发泄了,迟早的事,不是今天,往后也会挨。”
这话没错。
秦让算是很看得清程晏生的。
他睚眦必报,今叶岛生日宴的事情,估计在他心里埋藏已深。
看似表面不计较。
寻着机会想发泄。
温年轻笑一声,语气中满是嘲讽:“秦先生,没想到你还挺看得清他。”
去医院的途中,秦让接到杜少聪打来的电话。
那边只说了简单一句:“秦总,我查到温重堇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