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揶揄道:“方总,您也想跟钟家谈?也难怪,等钟少和苏小姐一订婚,钟家庄家强强联合,到时候,恐怕放眼国内都没几家能打过的。”
这位方总一努嘴,“钟少,别怪我说话难听,但我也是为了你好,建议你千万别和这位苏小姐订婚。还有,你们啊,也先别急着凑上去谈合作。”
苏忱轻身体僵住,仍保持着端酒的动作。
“你们是不是还不知道?”
属于这位方总的嗓音被刻意压低,但仍能被她听到。这人继续道:“庄家这个养女,也就是苏小姐,她还有个哥哥,那可是个赌鬼。我听说一场赌博就输了好几百万,什么样的有钱人家也禁不住这么填坑啊。”
第75章 瘸子
苏忱轻的第一反应是:
谣言!
她很清楚自己的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可能染上赌博这种事。
但这只是第一反应,过往经历已经告诉她,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她听到钟昧摔杯子的声音,冷嘲热讽道:“当面嚼我未婚妻的舌头,方总,您以为自己是几斤几两的东西?”
方总讪笑:“我也是好心告诉你嘛。”
在冲突进一步激化前,苏忱轻带走了这位钟少。钟昧也感觉到她极度不稳定的情绪状态,反牵住她的手,安慰道:“别着急,你先打电话问一问你哥。”
苏忱轻是这样打算的。
她随便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拨出了哥哥的号码。忙音没有响太久,对方很快接通。
“喂?”苏骆的语气很开朗:“妹妹,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忱轻开门见山:“哥,你是不是赌博?”
电话那端的人像是被她问懵了。
反应过来后立即否认:“怎么可能!我怎么会碰那种东西!”
如果换做从前的苏忱轻,自己哥哥这样态度坚决的否认了,她就一定不会再怀疑。但她现在已经做不到这样,继续盘问:“我一直觉得你对傅文琛的态度很怪异。我问你,你的腿到底是谁打断的。”
音孔里再次陷入几秒沉默。
随后回答:“是傅先生打的。”
苏忱轻冷冷道:“可你对他的态度一点都不像是他打断了你的腿。你是不是你赌博欠了巨债,他帮你还了,所以你才对他这么百依百顺?”
“……不是这样的。”
像是已经完全无奈,男人叹了口气,道:“妹妹,你想一想,如果真的是因为赌博,那傅先生根本没必要打断我的腿,尤其是他如果还愿意帮我填债务,更没必要这样做了。我之所以不恨他,对他态度好,是因为这些年父亲的病都是他出的钱。我这个样子肯定是赚不到什么钱了,如果没有傅先生,爸妈说不定真的……”
苏忱轻并没有因此动容,只是道:“一头狼肯对你好,只能是觊觎你身上的肥肉。”她没再多说,“哥,我还有事,先挂了。”
一则不到十分钟的通话被快速结束。
苏忱轻冷静下来想一想,觉得确实有道理,如果哥哥赌博,傅文琛替哥哥填债务,那打断腿完全是多此一举的行为。
这种事情查起来也需要一段时间,毕竟赌博不光彩,一般都会抹去相关记录。
身畔人看出她徘徊在边缘的心理状态,稍稍握紧她的手:“忱轻,你不用太担心,不论这个是真是假,都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订婚。”
苏忱轻蹙眉:“但是会影响到你和我。而且,这一定是谣言。”
钟昧安抚性的轻拍她的背。
她并没有放松紧绷的身体,继续道:“是傅文琛让人放出来的谣言。”
·
虽然是谣言,但仍旧影响了他们原本的计划。即使庄老先生已经尽快为她辟了谣,但已经没什么人再来找钟家合作。
这场拍卖会也没有任何意义。
苏忱轻跟着钟昧离开,走出教堂的层叠阶梯,在瓷白色的重叠瓦砖间看到那个人。
男人手里攥着根细长的黑木拐杖,倚在他的那辆商务迈巴赫边,眼神悠然的看着他们,显然很早就已经在这里等着。
苏忱轻冷着脸径直走过去。
“这是又生气了?”傅文琛笑着道:“苏小姐脾气真是越来越大。”
“钟昧,”
在身旁男人发火之前,苏忱轻拦住他,温声:“你先去车里等我。”
钟昧领会到她的意图,收回阴沉眸光,
“好。”
他顿几秒,又特意凑过来吻她额心,“老婆,等你。”
这一声是被清楚听到了。
苏忱轻捏了捏他的手指,让他走了。回过头,无视面前人晦暗漆深的目光注视,质问:“我哥赌博的谣言是你传的?”
傅文琛盯一眼她刚被吻过的额心,抬眉:“是我。”
“……”
“本来只是有备无患的一个b计划,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他挪开拐杖,身体因着机械假肢而轻微晃动,锋利深邃的五官随着距离拉近而放大,
“苏小姐,看来你的男朋友马上就要灰溜溜的回沪市了。”
傅文琛打量着面前这张在他梦境里反复出现的面孔,一时间居然回想不起女孩几年前向他表白时的表情。
同一张脸,差异却很大。
他心平气和道:“我想,你应该不能和钟少一起回沪市?最起码你的父母不会同意,另外,在沪市那边你毫无资源,如果非要过去,大概只能依赖钟少。苏小姐,如果你去沪市,恐怕会永远错过自己的梦想。”
苏忱轻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安静的看他,其实有些好奇,傅文琛究竟在想什么,她都已经弄断了他一条腿,为什么还要使尽手段的做这些事?
傅文琛大概也在研究她的反应,
不知道是得出了什么结论,他舒展眉眼:“不过,这对苏小姐未必是件坏事。不能跟着钟少回沪市,也可以留在京市。”
苏忱轻随着他的视线,低眸。
这个人从西服口袋里取出一个黑色的珊瑚绒小方盒,不用打开就能猜到里面是什么:“钟少能给你的婚姻,我也可以。”
这曾经是她非常渴望的东西。
但眼下,苏忱轻甚至懒得找垃圾桶再扔一次。她很快抬起头,平静的注视面前人。
因为久站,这个人假肢的一些零件在发出极其轻微的摩擦声。
她笑了声,用非常直接的字眼刺过去,“傅文琛,你现在只是一个断腿的瘸子,是不是该有些自知之明?谁会要你啊?”
苏忱轻没有理会眼前人的反应,继续道:“而且你又预料错了。事情已成定局,我会和钟昧回沪市,并且不会再回来。”
第76章 自尊
躺在这人手心的小黑绒盒被攥住。
骨节分明的手指收紧,每一处关节都泛出愤怒下的苍白。手背上青筋错综复杂,一根一根的暴起。
小黑绒盒被攥的发出“咔嚓”一声。
裂开了。
傅文琛眼底的沉静也出现了细微痕迹,开口:“苏忱轻,我的腿是你弄断的。”
“或许别的人有资格嫌弃我是个瘸子,”他靠近她,在她耳畔强调:“但你没资格。”
苏忱轻偏过头,迎着他眼底裂缝里恨不得将她撕碎的情绪,“我为什么没资格?你忘了?你可是弄断了我哥的两条腿。算起来,你还欠一条。”
男人眼底的裂纹加深。
“而且,你是不是想说,你这次的态度和上次送花时不一样。你都准备施舍给我婚姻了,对我的喜欢已经不再是对宠物的喜欢,你是认真的。”
苏忱轻不算困难的说出了他的想法。
然后轻声嗤笑:“真是一场认真的喜欢,还不忘开始之前做个铺垫,传我哥哥赌博的谣言,逼我现在的男朋友离开。傅先生,您的这份喜欢可真是特别。”
傅文琛低声念她的名字:“苏忱轻。”
苏忱轻继续道:“哦,不对,我应该同情您。毕竟您失去一条腿,自卑很正常。”
两人目光碰撞。
男人看她片刻,本来都快要把手里盒子攥碎了,听到她这句话突然松开手,将被掰成两半的盒子随便扔进了草丛里。
傅文琛的嗓音略微嘶哑,但口吻依旧锋利又刻薄,由上而下的俯视她,点评道:“真是养了只尖牙利齿又狼心狗肺的狐狸。”
不等苏忱轻再说别的,这个人转身坐入车里,深邃立体的侧颜上写满疏离。车门在她面前合上,以平稳的车速驶离了她的视野之内。
这是苏忱轻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自尊破碎的模样。
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强硬,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狼狈。苏忱轻回到后面钟昧的车上,坐上副驾驶的时候,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有生之年,居然能践踏到傅文琛的自尊。
钟昧看出她有心事,也没有出声打扰她。直到车已经开上高架,前方捕捉超速的记录仪闪过白光,苏忱轻才回过神。
她看向后视镜,在镜中望着身边人俊朗冷硬的眉目线条。钟昧的瞳孔颜色是深褐色,看起来更纯情的颜色,在夜色中仿佛映着光的琥珀。
大概已经担忧她很久,又别扭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压着眉目间的躁郁和戾气,坐的很端正,用一身正派的气质来掩饰他复杂的心思。
越掩越糟糕。
苏忱轻看穿他要轻松许多,失笑道:“钟少,我们都交往这么久了,有话直说呀。”
钟昧道:“刚才收到消息,钟家度过了这次危机,但我看得出来,是傅文琛在暗地里让了钟家。我想,他是不想让你走。”
男人板着脸,声音变低:“本来不想跟你说这个,但我良心过不去。”
苏忱轻也有些意外。
不过她很快想到其中原因:“可能是我刚才说的话刺激到了这位傅总。他那么要面子,应该是不想让自己变得更难堪。”
钟昧瞥她一眼,“忱轻,这件事看你,要回沪市还是留京市,我听你的。如果你不愿意走,傅文琛让的这一步,我原路逼回去。”
苏忱轻挑眉,握住他方向盘上的那只手。
这位钟少耳廓一红,便兜不住似的把剩下的话也说了出来:“我父母早逝,庄老先生也打算在京市养老,这里又有你的父母和事业,你父母身体又不好。我想我们结婚的时候,庄老先生和你的父母都能在场。”
既然钟家度过了这次危机,那是否留京市这个问题,也不急于一时。即使真的要走,苏忱轻也需要时间,先给自己的父母和哥哥做一下思想工作。
·
这件事结束后的将近一周,都是风平浪静。
苏忱轻暂时放了些工作,和钟昧一起筹备即将到来的订婚宴。在确定宴会来客名单的时候,她无意间听到一个消息。
在名门千金的一个小群里,大概有几十个人。千金们可能忘记了群里还有她的存在,聊八卦聊的不亦乐乎。
[茜茜:你们听说了吗?傅文琛身边终于出现第二个女人了!]
[桃子:不仅听说了,而且看见了。我那天跟我爹一起登门拜访傅文琛,亲眼看到那个女的衣不蔽体的坐在客厅里。那个女的就住在傅文琛前情人的房间里,听说也是个画家,而且跟他前情人毕业于一个大学呢。]
[噜噜:替身文学?]
[桃子:不不不,两个人长得一点都不像。]
[茜茜:这很正常。傅文琛虽然断了一条腿,但又帅又有钱,名门家主,气质也好。找新的小姑娘很容易,我甚至还很吃惊,他怎么现在才找。]
底下还有张偷拍的照片。
苏忱轻没有点开看,无意晃了一眼,没有看清那个女人的长相,只看到对方手里拿着个小望远镜。似乎是她遗留在傅宅的旧物。
她以前用这个望远镜干什么来着?
啊,以前傅文琛回来之前,她会用这个望远镜在街上找傅文琛的车。
苏忱轻关掉群聊,没有理会。她想,如果傅文琛真的找了新女人,那肯定就不会再和她继续纠缠下去。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苏忱轻有些困意,
有这么一个好消息,自己应该能睡一个久违的好觉。
关于傅文琛的噩梦已经困扰她太久,即使做了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也只是稍有好转。苏忱轻蜷缩在沙发上进入梦乡。
模糊的梦境像是蒙着一层雾,她看到自己穿着雪白纱裙,站在礼堂里的天窗前,身侧是手捧鲜花的钟昧,望向她的琥珀眼瞳里是纯粹的深情和浪漫。
正当她以为自己终于做了个好梦时,梦里突然大火缭绕。突飞猛进的火势烧毁了他们的婚礼,让她和钟昧困在其中,无法逃脱。
她又看到了傅文琛的眼睛。
苏忱轻猛然惊醒。
她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揽入一个人的怀里。钟昧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跟她挤在不算宽敞的沙发上,长腿施展不开的屈起来。
察觉到她被噩梦惊醒,这人放下手里正在玩的小骰子,蹙眉拍她的背:“又做噩梦了?”
苏忱轻撇嘴,“梦见傅文琛烧了我们的订婚宴,也可能是婚礼。我没看清。”
钟昧道:“我们在海里办。”
苏忱轻眨眼:“真的假的?”
钟昧低眸看她:“你觉得你未婚夫是人鱼变的?”
“……”
她被成功逗笑了,男人便如愿的抬起眉,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道:“我想送你一个东西,或许能安抚你紧张的心境。不过我需要一面墙作为材料,你觉得是放在家里好,还是放在画室好?如果是画室,你想放在哪一面墙上?”
苏忱轻确实想起一面墙。
上面有傅文琛曾经送给她的壁画,她一直都想要刷掉,但始终没有时间。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苏忱轻抿唇,回答:“放在画室吧。”
第77章 壁画
傅宅最近迎来两位新住客。
一个女人,一条狗。
管家得知这栋别墅要住进新的女主人时,比看到傅先生身后跟着条狗时震惊多了。
狗是条马犬,来时是被司机抱着进别墅的。一眼看就知道是流浪狗,浑身毛黏着血,眼睛都不是很能睁开,腿上还有伤。
傅先生说,是司机开车不小心撞到的。撞都撞了,那就顺便抱回来养着算了。
管家觉得怪异,据他所知,自家这位傅先生对小动物毫无兴趣,更没什么同情心。苏小姐想了那么久的边牧,直到人离开都没能养成。现在居然要养流浪狗。
不过这狗倒是很好驯,也听话。
新的女主人被送过来的时候,这条狗已经变得和寻常宠物犬没太大差别,摇着尾巴窝在傅文琛的假肢旁边,目光炯炯的盯着面前。
管家对眼前女孩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是一位老总送给傅先生的,傅先生顺口就同意了。且这女孩和苏小姐不同,她明确知道自己被送来是要被包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