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渊瞟了眼她的盘子，鸡蛋只咬了一个边角，吐司吃的多一点，不过也还剩下大半块，小猫都吃得比她多。
“不喜欢吃？”他随意地问。
夏元满摇头：“胃口不太好。”
“最近怎么了？把自己累成这样。”他放下叉子，身体往椅背靠，眼神里审视的意味很浓，“早出晚归，我连你人都见不到，昨天要是不去接你，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她最近好几次都睡在自己的小公寓。
夏元满垂着眼看自己的餐盘，拿叉子的手紧了紧，“忙过这段时间就好。”
是稀松平常的语气。
驰渊怀疑自己多虑了，看了她一会，说：“工作上有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借你的光，孙嘉志现在恨不得把我供起来。”
“算他识相。”
默了几秒，夏元满忽地看向他：“夏简明会不会有事？”
驰渊当然明白她问的什么。
贪污洗钱这种事一查就是一串，夏简明跟在周家那位身边几年，或多或少会被牵连。
“你想他没事？”不同于之前关心的口吻，他的语气淡漠了些。
“会到什么程度？”
“周家那位难逃法网，至于你继父，如果他戴罪立功……”
“谢谢。”
吃完早餐，驰渊照旧送她上班，今天两人都迟到了。
夏元满下车头也不回地冲向嘉动大厦，只是她才跑了几步就停下来转头看着正渐行渐远的车子，心里微微抽疼了一下，嘴角自嘲地扬起。
这个早晨够她回忆很久，她应该不会忘记这个站在冬日阳光下给她做早餐的男人。
她昨晚做了个梦，梦到戴着厨师帽的爸爸。
爸爸在小厨房里挥汗如雨，转头对着她嘿嘿笑，闺女，马上开饭了。
她夸张地哇哦一声，真是太香了，笑得见牙不见眼。
画面一转就是尖利刺耳的碰撞声，刹车声……
夏元满午休的时候重新将昨晚的梦继续下去。
一会是医院里冰冷的长凳，一会是她抱着手机给人发短信，问他可不可以交个朋友。
短短的半小时，她醒来时眼都是湿的。
手机在身旁嗡嗡地响，夏元满整理了一下情绪接起来。
是驰夫人。
“元满，有没有找到什么文件？”她直奔主题。
夏元满静默片刻，实话实说道：“没有，不过他早上说您弟弟难逃法网，驰夫人，你的消息应该比我多吧，何必问我？”
“哼，我是周家的人，现在寸步难行，只能靠你了。”
“我帮不了你。”
夏元满的拒绝让驰夫人错愕，她高声地质问：“你难道不相信他是车祸的罪魁祸首吗？”
“我相信。”她的声音坚定又冷静，“可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我不会帮你对付他。”
驰夫人之前还让她在驰氏的项目文件上做手脚……
挂掉电话，又有电话进来。
这次居然是奶奶。
夏元满预感有大事，奶奶从来不在上班时间找她。
“奶奶，怎么了？”
“在上班吧？”奶奶笑呵呵地，“也没大事，就是我们这边真的要拆迁了……”
奶奶的声音弱下去，像是有什么事不好说出口。
“奶奶，那旧房子拆了也好，您先住到我公寓来吧，什么都是现成的。”
“不用，他们会统一安排的。”
“那肯定没我这里好。”夏元满不由分说地定下来，她那点小心思只有自己知道，奶奶来公寓住，她能有个借口不回别墅。
她想让自己冷静冷静。
这天没加班，她一下班就直接回了奶奶家，不回来不知道，一回来才发现明远村又是大变样了，拆迁的速度很快，周围都是工程车，四处是烂墙破砖，飞沙走石，实在不宜居。
外面的铁门大开，奶奶正在收拾东西，大大小小的袋子堆在一起，本来就小的房子被堵得水泄不通。她手上还拿着抹布到处擦擦，嘴里念叨着这张桌子都二十年，那张凳子也十几年……
夏元满出神地在旁边看了一会，视线定在客厅神坛位上元泰的遗像上，喉头梗涩，涩意从上蔓延到心坎，像被什么狠狠地抓了一把。
“杵在那里干什么？”奶奶发现了她，奇怪地问。
“来了。”
夏元满迎上去，掩起眼底的情绪，抢过奶奶手上的抹布。她利索地收拾了一会，环顾四周都是陈年旧物，心中更是堵得慌，这些旧物又有多少可以留得住，终究是要被丢弃，掩埋。
“满满，你以前的旧东西我收在这个箱子。”奶奶指着一个大牛皮纸箱。
夏元满平常地“哦”了一声，过了会又说：“那些东西不要了吧。”
奶奶把这箱子丢到一旁，没再管了。
祖孙两一直忙到快九点，铁门外有了动静。
夏元满开门一看，是许久未见的元和。
两个多月前，元和还了那二百多万的赌债后就没和她联系过。
元和见到她丝毫不意外，脸上是少见的热络，很是热情地叫了声姐姐。
夏元满淡淡地点头，让开半个身子让他进来。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他进去看了几眼，“奶奶，这些箱子我来搬，您坐着。”
老人家嗔怪地骂他太懒，这个时候才来，夏元满听着这两人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多看了几眼元和。
这小子今天居然穿着衬衣西裤，他这个年纪压不住这样的装束，只会显得少年老成，也就是他长得还像个样子，让人看来还算顺眼。
他以前没从来没正儿八经地穿过衣服，各种破洞，奇装异服，怎么奇怪怎么穿。
“我这么穿真的很帅？”元和嬉皮笑脸地凑上来。
夏元满嗤了声：“照镜子了吗？”
“别人都这么说，你承认我很帅很难么？”少年人说话都精神十足，“公司那帮女的，天天给我买早餐……”
“打住，什么公司？”她声音严厉起来。
元和现在才十八，还在读高三，她之前就不允许他辍学，虽然一年说不上一句话，她直到他是在上学的。
元和说漏了嘴，支支吾吾地挠头。
“学都不上了？”
元和不说话，夏元满更气，叉着腰骂：“你……你对得起爸爸吗？”
“关爸爸什么事，我去上班，这……这还是姐夫给安排的，他都觉得我可以不上学了。”元和梗着脖子顶嘴，不服气她总拿死去的爸爸说事。
夏元满怔住：“你姐夫？”
“对啊，不信你打电话问你老公。”
元和特别贴心地拨了号码出去。
“姐夫，你快和我姐解释解释。”
那边的人默了几秒，“你姐在哪里？”
他刚刚到嘉动楼下接人，扑了个空，翻开手机也没见她的消息，心里正不是滋味呢。
第72章 无心饮食
夏元满耳边传来男人略有些沉闷的声音。
“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元和刚刚说她在帮奶奶搬家，驰渊才这么问。
“没多少东西，就搬点衣服和日常用品去我那。”她嘘了眼元和，低低地对着电话说，心里居然有点心虚。
“去你那？”
“就……我公寓。”
“直接搬到别墅，让奶奶住家里去。”驰渊想也不想就这么说，“你们等着，我现在过来。”
“不……”她那个“用”字还没说出口，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夏元满怔在原地，回过神来把气往元和身上撒。
“你好好地干嘛不上学？现在上班能干什么？”
音量拔高了，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元和看着脸上讪讪地，摸着头继续扯到驰渊身上，声音渐低：“姐夫……姐夫不是马上来么？”
夏元满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转身去整理箱子，不再理他。
元和干笑着也去搬东西，悄然地将角落里的箱子都移到一处摞起来。
驰渊来得很快，还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跟着三个穿着统一工作服的大汉，工作服上面印着“一日搬家”的字样。
元和立刻迎上去，姐夫长姐夫短的，驰渊还真很受用，应了他几句。
夏元满听到声响站在那里没动，看着颀长的身影从模糊到清晰，最后阴影罩下来。
“这些都要搬吗？”他低头询问。
夏元满看着他身后的搬家工人蹙眉，“不用这么多人……”
“你坐着吧。”驰渊捞起袖子，目光从上往下扫了一圈她的小身板，“别被箱子砸了。”
“……”哪有那么脆弱。
夏元满本来要问元和的事，搬家工人都涌进来她也没机会开口。
最后箱子都入了卡车，装了大半卡车，屋子几乎被搬空了。
奶奶一步三回头地不愿意走，夏元满耐心地陪着，元和就在一侧和驰渊说话，她模糊地听到两人在聊什么钱的事情。
她扶着奶奶坐进后座，元和跟着也溜了进来。
夏元满想着等下要搬东西也没阻止，不过她没上车，而是绕到驾驶座敲了下车门。
男人应声下下了车，“怎么了？”
她紧抿的唇线松开一线，终究还是说：“还是搬去我公寓吧，那边方便点，别墅太大又远离市中心，怕奶奶不习惯。”
驰渊没吭声，垂着眼看她。
她没告诉他奶奶搬家的事情，明显不想让他掺和进来。
现在又如此抗拒让奶奶住进别墅……
她的心思又让人捉摸不透了。
结婚之初，他就总觉得看她总跟着一层雨雾，不太清楚。
如今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他沉沉地出声：“别墅那边很清净，老人家应该会喜欢的。”
夏元满避开了他的视线，沉默了一会才说：“要不我问问奶奶吧，看她自己怎么选。”
说完，她就跑开去了副驾。
驰渊上车就听到她侧身在问：“奶奶，您是想住我公寓那里还是和我们一起住别墅那边？”
“公寓您知道地方，那边超市和市场都近，别墅您还没去过，在……”
奶奶笑着打断了她：“就住你公寓吧，不去扰你们两。”
驰渊也侧身看着后面，余光扫着身旁的人，她似乎听到奶奶这么说，脸上的神情都舒展了些。
“奶奶，今天先去别墅吧，如果您住不习惯，明天送您去公寓。”
元和也在后面帮腔，说这么晚了，先住下再说。
夏元满无奈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的姿态这么诚恳，老人家是不会拂面子的。
一路上就属元和的话多，奶奶心里还记挂着老房子，一句话不离搬家的事情。
到了半路，老人家沉沉地叹出一口气，声音低低地：“我们这就搬走了，也不知道你爸找不找得到回家的路。”
夏元满的心募地往下一落，喉间像被堵着铅块，眼眶都有点红，她慌忙睁眼看向车外灯影婆娑的路。
过了一会，她调整好情绪，转头笑：“奶奶，过几天去看我爸告诉他就行了。”
元和这时倒不说话了，每次说起元泰，他沉默居多。
夏元满的目光掠过他：“过几天一起去。”
车子驶进幽静路段，从这能看到别墅小区的大门，元和眼尖，扒着窗指着前面，“奶奶，马上就到了。”
夏元满回头瞧了元和一眼，想说的话又咽回去了。
他们停好车，后面的卡车还没到，元和站在外面等着，夏元满先拿了一个袋子进去，奶奶跟在她身后。
奶奶看到偌大的别墅还是拘束，在玄关犹豫地止住步子。
“奶奶，您要是想换拖鞋我给您拿，要是不习惯，您就这么进去。”
驰渊笑着立在跟前，十足晚辈的口吻。
“那怎么行，这么干净的地……”
“自己家里，怎么样都可以，干净的地也是地，用来走路的。”
夏元满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她自己走在前面也没想到奶奶的犹豫。
驰渊的话让奶奶放松下来，她先换了鞋又把他们的鞋都整齐地摆在一处。
等着卡车过来把东西都搬下来，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多。
不重要的东西暂时都卸在外面，别墅里杂物房堆着的也不少，本来空旷安静的别墅这晚上人声嘈杂。
搬运工人走了后，元和大呼好饿。
夏元满顿了下，眼睛去寻一直在帮忙搬东西的人，可能是进了屋有点热，他正扯开衬衣扣子。
“饿不饿？我去做点夜宵来？”她走过去他身旁问。
“行。”驰渊掠了她一眼，“我去楼上换身衣服。”
元和在旁边啧啧几声，和奶奶说起悄悄话：“你看，她眼里只有姐夫，我说饿了都不理我的……”
奶奶笑骂他不正经。
夏元满瞪元和，顺便勾了下手指：“你过来帮忙。”
元和跟上去，知道她是有话说。
夏元满一边忙活，一边问话：“你来过这里？”
她手上拿着一把挂画，回头盯着元和，眼神犀利。
元和自知躲不过，摸摸鼻子，讪笑：“就……来过一次。”
“来干嘛？”
“看看你过得怎么样嘛，毕竟……”
毕竟你是我姐，这话他不好意思说下去。
夏元满往锅里蓄水，点燃燃气灶，屋里接着又响起叮叮当当的切菜声。
把挂面放下去，她回头看靠在一旁的元和。
“其他事情我不多说了，起码要读完高中，还有明年半年，看看能不能考个一般的大学。”
“姐夫都说了，他可以安排我出国。”
夏元满几乎是低吼了一句：“不行，你已经拿了他两百万，这个我可以帮你还。”
元和怔住，半天嘟囔了一句：“你们还分得这么清楚？”
当然要分清楚，她尤其不想在金钱上欠他的。她利用他在嘉动的投资来拿捏孙嘉志，也不过是为了出一口气。
夏元满不满地瞪他，“先不要上班了，好好回去读书，我供你上大学。”
她身后的水已经咕噜咕噜地响起来。
元和被她训得灰溜溜地拉开厨房门，却是一怔，门外站着一身家居服的驰渊。
他微微撩起眼皮，淡漠地扫着元和，偏头示意他先出去。
夏元满听到开门声回头，正好和他远远地对上视线，她心中咯噔一下，他是不是听到她的话了？
可转念一想，他听到也没什么，毕竟她之前就说过要还钱。
身后的汤锅噗呲作响，她没时间多想，转头去捞面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