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女——君芍【完结】
时间:2024-07-13 14:39:38

  沈浊道:“这画除了画功精湛些也没什么奇特之处嘛,看不出哪里值银万两。”
  裴缜思忖道:“他答应的太痛快了,搞不好是拿旁人的画糊弄咱们。”
  “那怎么办?”
  裴缜再次召来伙计。
  “你们这里的熟客有谁?”
  伙计挠头,“这个嘛……”
  裴缜去身上摸银子,才发现他今天带的银子有限,已经用完了,问沈浊沈浊也没有。关键时刻,林畔儿递上来一块碎银。
  裴缜目露感激之色。
  伙计收下银子,说了几个名字,裴缜或是不认识或是说不上话,要伙计再说几个。
  伙计一脸愁容:“我来的时间不长,就知道这么几个,还有就是一个姓裴的。”
  “姓裴?”
  “是姓裴,我听我们掌柜的管他叫裴大爷。”
  听到裴大爷三个字,在场三人均想到一人。
第13章 .蛇女篇(十三)可见一斑
  “一字生香铺?”裴绪刚从宫里回来,由侍女服侍着换下朝服,“你打听这个干嘛?”
  “你别问了,只说你是不是那里的熟客?”
  另有侍女递上蘸湿的汗巾,裴绪擦擦脸,接着擦拭双手,交还侍女,坐下来,漱过口,慢条斯理道:“你有求于我,又不准我问原因,你自己说说像话吗?”
  侍女过来问要不要传膳。
  “传。”简单吩咐完又对裴缜说,“趁着吃饭的功夫,你跟我好好说说。”
  饭菜上来,裴绪津津有味地吃。裴缜没奈何,坐下来简单说明了前因后果。
  “所以你干嘛执着看那幅画?”
  “崔郁和陆家当初就是因为一副画联系起来的,如今又出现画,我直觉和案子有关。”
  “倒也未必,崔郁生前一直有那方面爱好,颇收集了几副好画。眼下他死了,他儿子拿画去变卖也在情理之中。”
  “六幅画,六万两白银,究竟是什么惊世骇俗作品。”
  “六万两白银?”这一来连裴绪也惊了,“好嘛,我倒真想去瞧瞧了。”
  “现在就去!”
  “急什么,总得让我吃完饭。”
  慢悠悠吃了两口,看着弟弟不耐烦的模样,坏笑道:“说起来,你有多久没叫我大哥了?”
  裴缜瞪他:“你又要干嘛?”
  “叫一声大哥听听。”
  裴缜无语。
  “叫不叫,不叫不去了。”
  “你有意思没意思。”坚持不过须臾,“大哥。”
  裴绪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才是我的好弟弟。”
  沈浊和林畔儿在一字生香铺对面的香椒铺子作耍,见裴缜带着裴绪过来,起身迎上前。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什么情况?”
  “除了伙计被打发走以外,一切如常。”
  其时,日影西斜,暮云合璧,一日光阴又将流逝殆尽。
  裴缜催促道:“来不及了,我们快点进去。”
  裴绪按住他,“急什么,咱们先商量个对策。”
  “什么对策?”
  “你想快一点还是慢一点?”
  “这还用说么,当然是快一点。”
  “既要快一点你们就不能进去。”见沈浊一脸糊涂,少不得解释,“先时你们进去,他给你们看了假的,这时纵有我带着,多半还是给假的,届时再要见真的,没点手段办不到。折腾来折腾去有的功夫耽误。”
  “如果我们不进去,怎样才能看到画?”
  “我们定个暗号。”左右街边一扫,见到个卖糖炒栗子的,遂道:“就以‘糖炒栗子’为暗号,喊声一出,你们就冲进来。”
  计议已定,裴绪举步踏入一字生香铺。
  掌柜的闻声出来,见是裴绪笑脸相迎,“哟,裴大爷您来了,快里面请。”边走边给裴绪打帘子。
  裴绪入里间坐定,一杯茶后方道:“最近有什么好货?”
  “不瞒大爷说,大爷来的真是时候,两个时辰前刚收了一件好货,我敢说放眼长安,找不出此等旷世奇作。”
  “说得我心都痒了,拿出来瞧瞧。”
  “大爷,咱们事先说好,只能看不能收,东家已经决定收藏这幅画了,晚点就得送过去。”
  “哟,东家看上的东西,绝非凡品,更得瞧一瞧了。”
  掌柜的于是捧出一卷灰绿底流云纹提花卷轴,以上等乌木做轴杆,小心翼翼悬挂于墙上,缓缓展开。
  裴绪原本坐着,见到那画,愣了一瞬不可思议地起身走到画前。黄昏的金晖穿过窗棂打在画上,不可言说的绚烂,画中水花登时化为金色海浪,汹涌着,澎湃着,勾出人心深处的欲望,推向一个又一个高潮。裴绪喃喃自语:“好东西,真是好东西……”
  掌柜的得意无比,“也就是裴大爷您,换成其他任何人我边儿都不让他瞄。这种东西,看一眼也算不虚度此生。”
  窗外柳树上的老鸹扇了下翅膀,扑棱棱,裴绪回过神,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吩咐道:“朱掌柜,去外面买包糖炒栗子来。”
  “您要糖炒栗子干嘛?”
  裴缜一个眼神递过来,朱掌柜瞬间噤声,“容小的先把画收了。”
  “收什么,难不成还怕我偷?”
  “岂敢岂敢,您慢慢看,我去给您买糖炒栗子。”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许久不见动静,裴缜这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忽见朱管事的出来,站在铺子口门喊:“卖糖炒栗子的,卖糖炒栗子的。”
  三人听见这声糖炒栗子,霎时什么也顾不上,一窝蜂冲进去。朱掌柜被三人撞了三个趔趄,等反应过来,追赶过去,又被沈浊在入口处截住,朱掌柜岂是沈浊的对手,顷刻被反扭手臂。沈浊拖着人进入内堂,看到裴缜林畔儿双双怔在画前,目光旁移,不觉呆住。
  “岂有此理,你们这群人是贼么?”朱掌柜趁势推开沈浊,欲上前收起画。不料裴绪的一条手臂横伸出来,拦住他去路,“裴大爷,这些人反了天了,您别急,我这就把他们赶出去。”
  裴绪道:“他们是我带来的。”
  “啊?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裴绪没理会朱掌柜,径自走到裴缜身边,“看完了吗?和你那个案子有没有关系?”
  裴缜盯着那幅画,胸口起伏加剧,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睛里的怒火似欲喷薄而出,将面前的画作燎为灰烬。
  裴绪见他形容激怒,问道:“画上的女人你认识?”
  裴缜没有作答,他扯下墙上的画,迅速卷起,夺门便走。朱掌柜欲拦,被沈浊拎着后脖领丢开。
  朱掌柜欲哭无泪,找裴绪讨说法:“裴大爷,这画可不是小数目,又是东家指名要的,待会儿到了东家面前,你叫我怎么交待?”
  “你只管往我身上推。”
  “唉!”朱掌柜愁得直拍大腿。
  夕阳西沉,硕大一轮红日熊熊燃烧,却已是强弩之末,耀目的光芒不再具备任何杀伤力,落在人身上有暖意无灼意。
  大理寺官员陆陆续续走出寺门,房少卿亦在其中,案子不得进展,弄得他焦头烂额,愁容满面。方才杜正卿找他谈话,言谈之中,倘若案子不破,恐怕他这少卿的位置也要不保。想到他刚刚爬上来不足两年,房少卿又重重叹了口气。
  似有急促喘息从前方传来,声音愈发向他靠近。抬起头,赫然看到裴缜疾步而来,正一肚子气没处撒的房少卿当即皱起眉头:“裴寺丞近来未免过于散漫不羁了,点过卯就出去,散了值才回来,倘若大理寺的官员都像你这么当差那还得了?”
  裴缜不等气息平复,“房少卿,我们得马上传唤一人。”
  “传人……传什么人?你也不看看现在――”
  裴缜将画在房少卿面前抖开,房少卿瞬间目瞪口呆,后面的话也化做一声“咕嘟”咽回肚子。
  林畔儿三人赶到时房少卿已经带兵去拿人了,沈浊追着去了。裴绪举步欲走,看到呆呆站在夕阳下林畔儿,目光微动:“你不回去吗?”
  林畔儿闻言转身,跟随裴绪上了他的马车。
  车上,裴绪不住地打量林畔儿,思前想后,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在二爷屋里见过一次。”
  “我是说在我家以外的地方。”
  “不记得了。”
  裴绪眸光微眯,狭长的眸子里满是疑惑,“你知道青女吗?”
  林畔儿停下脚步,仰起头直视裴绪:“至秋三月,青女乃出,以降霜雪,大爷指的是霜雪女神吗?”
第14章 .蛇女篇(十四)蛇女图
  披帛轻佻浮荡水上,团团暗绿龟背纹饰典雅神秘。其主人不施粉黛的面孔美若娥,白皙到逼近透明的胴体上披着一件缇色罗衣,罗衣领口和袖缘处亦是规律的龟背图案。
  意乱情迷地沉浮着。
  若非画中多出来一条黑色大蛇,合该是一副上等美人春浴图。大蛇缠绕着女子,蛇身从她的双腿之间穿过,细辨形貌,竟是在与之缠绵交合。蛇尾摆动间,水花旋转飞溅,粒粒如真珠,映衬着一场镜花水月的情事。
  “邹玉盈你看清楚了,画上的女人是谁?”
  面对杜正卿问询,邹玉盈沉默以对,一言不发。杜正卿不顾年事已高的身体,坚持亲力亲为,硬撑着精神和她耗,然而直到裴缜回到班房休息,杜正卿还是没能撬开邹玉盈的嘴。
  裴缜躺在班房的床上,辗转反侧直到破晓时分才睡着,睡不到一个时辰又被给沈浊摇醒。
  沈浊将一包笼饼扔给他,“快起来吃,吃完咱们还得去堵姓崔那小子。”
  裴缜迷迷糊糊坐起来,眼睛尤闭着,嘴里呓语道:“给我打盆水。”
  “你跟我说话吗?”沈浊左右看看,发现屋里除了他俩没别人,“你当这是搁你家有一大堆人供你使唤?用水自己打去。”
  “我没打过水。”
  “那我就――好吧,我确实打过。”扔下吃到一半的笼饼,愤愤出去打水,水打回来,见裴缜还迷糊着,“怎么着二爷,用不用我把汗巾打湿了给您捧过去?”
  裴缜没做声,自取下随身的汗巾打湿覆脸上,凉意随之而来。裴缜恢复几分精神,吃过笼饼,和沈浊一起赶赴崔家。
  崔公子被他们堵个正着,面对质问崔公子起初还天真地以为可以靠装傻糊弄过去:“画?什么画?我们家的画不是都被大理寺收走了吗?”
  “你一万两银子一幅卖给一字生香铺画,装什么傻,再嘴硬咱们到大理寺说去!”沈浊没那个耐心同他掰扯,凶巴巴吼出来。
  崔公子被吓着了,慌张交待:“画是在父亲书房的暗格里发现的,我对这些不感兴趣,见值几个钱,便拿去一字生香铺交易了。”
  “既然不感兴趣,又怎会知道一字生香铺?”
  听闻此言,崔公子露出一丝轻蔑笑容:“长安城的王孙公子中没有不知道一字生香铺的。”
  “哟,那你们这些王孙公子真够肮脏下流。”沈浊适时讥讽。
  崔公子面露不快,不待他们起争执,裴缜迅速出下个问题:“画上印有中山道人字样,中山道人是谁?”
  崔公子目光闪躲,“这个……这个我怎么知道,许是哪个隐逸者。”
  “能到令尊书房看看吗?”
  “看过多少次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只是看看,公子不必紧张。”
  在裴缜的凝视下,崔公子无可奈何,于前方引路。
  书房布置一如从前,分毫未有变动。裴缜走到黄檀木桌前,拿起上面的印章挨个打量,忽然不知看到了什么,裴缜瞥一眼崔公子,随后当着他的面在纸上盖章,印出的赫然是“中山道人”四个大字。
  崔公子白色霎时苍白如纸。
  从崔府出来后,沈浊心情十分愉悦,“亏他崔郁还是朝廷命官,想不到私下里这样龌龊,你瞧方才姓崔那小子的脸色,看他以后还怎么在长安城混。”
  “若只是爱好,谈不上龌龊,只恐因这点爱好害人害己。”裴缜联想到娇弱不胜的邹玉盈,眉宇间的忧思又重了几分。
  “你的意思是说……”
  “现在还不能确定什么。咱们先去一字生香铺,把剩下的五幅画取来。”
  又岂是容易取的。
  “你说画呀,昨晚上给东家送去了,因为少一幅,害我挨了好一顿责骂。也就是看在裴大爷的面子,咱们还能心平气和地在这里说话,否则,早官府里见了。”
  “去你的官府,大爷我就是官府。那画是公家要,又不是我们匿下了。要怪就怪你们运气不好,收了赃物。”
  裴缜赶紧喝止沈浊,将他撵出屋去。随后询问朱掌柜,“东家是哪位,还望朱掌柜赐教。”
  朱掌柜捋捋胡须,“这个嘛……说出来怕吓你一跳。”
  一刻钟后,当裴沈二人站在常山王府邸前时,的确吃惊不小。
  “你说他堂堂一个王爷,到东市开什么铺子,还卖春宫,这不是丢祖宗的人吗?”
  面对口无遮拦的沈浊,裴缜头疼不已。语重心长道:“你说话小心些,我听闻常山王为人心胸狭隘,被有心人听去传小话,你千辛万苦得来的狱丞位置也要不保。”
  “不就是一个狱丞么,有必要加上千辛万苦四个字?难道你不提醒我就会忘了就这么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吏还是靠老丈人的关系得来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何苦多心。”
  “是,你没那个意思,你说他心胸狭隘就没事,我说他丢祖宗的人就要为此战战兢兢。”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沈浊见裴缜道歉,更觉没意思。好在前去传话的人很快出来。两人以为王爷会请他们进去,熟料只是派了个管事搪塞:“叫二位官爷久等了,事不凑巧,画叫我们家小姐拿着玩烧坏了,王爷说若知道这几幅画和近来发生的命案有关说什么也要小心保存,哪里会给小孩子碰到。发生这样的事他也十分痛心,吩咐小的代他向二位赔罪。”
  “春宫画哪有给小孩子玩的道理,编谎也编得像样点。”沈浊翻白眼。
  裴缜则道:“既是烧毁,还请呈上灰烬,好让我们交差。”
  “一并带来了。二位过目。”
  管事身后的小童上前,将木盒交给裴缜。裴缜与沈浊打开木盒,见是一些灰烬,夹杂着残存的提花锦缎边儿以及十根乌木轴杆。至于画的内容,则无一丝端倪可寻。
  裴沈二人不啻被当头浇了盆冷水,从头冷到脚。
  “打发走了吗?”
  凉亭里,常山王一边儿品茶一边儿问。
  “打发走了。”方才的管事回,“裴爷这招真奏效,他们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忘端坑起自己的亲弟弟来确实有一手。”常山王笑着望向对面的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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