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蒋雨涛是小组里的组长,张秋琳迫不及待地巴结,聚餐的时候穿短裙,化浓妆遮盖掉脸上的痘痘,热衷于喷香水,左右摇晃着红酒杯,坐在蒋雨涛身边露出异常妩媚的眼神,没有人说这样不对。
大家都默许了这种行为,夏曦澄也不敢提意见,她安静旁观,看到张秋琳紧贴着蒋雨涛,发现蒋雨涛的注意力很少放在张秋琳身上。
蒋雨涛在看她,那双眼睛是一汪喷涌着无穷欲望的泉水,泉水本该纯净,却被那欲望沾染,变成黑暗的沼泽,沼泽在试图拉着年轻貌美的女人下水。
那时,夏曦澄上身穿着一件灰色卫衣,和张秋琳耳环上的垂耳兔颜色一样,下身套着蓝色的牛仔裤,她既没穿得露骨,也没精心打扮,唯独能让蒋雨涛看上的只有那精致的面孔。
“曦澄,你过来。”
蛊惑似的语气让夏曦澄的心一沉,她看到张秋琳嘴边的笑僵住了,像一朵鲜艳的花在风中凌乱,那对耳环上的垂耳兔好像也皱起了眉头。
夏曦澄哪敢拒绝,上一次她拒收蒋雨涛送来的礼物,蒋雨涛毫不留情地扣掉她一个月的工资,替老板做主,还瞒着老板做着惹人不寒而栗的事,也没有人说这样不对。
蒋雨涛威胁她,敢跑到老板面前叫板,小心她小命不保。
“组长,我不想喝酒。”她记得自己坐在蒋雨涛身边,连说一句内心的诉求都要小心翼翼。
旁边的张秋琳将杯内的红酒一饮而尽,挑着眉头嘲笑:“没事,她不喝就算了,组长您跟我一起喝,我千杯不醉!”
为了寻找机会而鼓吹自己的酒量,张秋琳从不承认自己也讨厌喝酒,一口闷下,她忍不住皱眉头,却仍然笑得灿烂。
夏曦澄以为蒋雨涛对自己的骚扰也不过是简单的肢体接触,再怎么样也不会越界,谁能想到没过多久对方就变本加厉。
只不过后来张秋琳对蒋雨涛不如以前那样痴迷,被冷落惯了,再狡猾的狐狸精都会另寻出路,她可以把希望寄托到另一个人身上,比如刚入职不久就晋升为组长的夏慕生。
“组长,好巧啊,我能坐在你旁边吗?”
回想起说这句话时娇滴滴的语气,夏曦澄握紧了手里的筷子,几乎要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打心眼里不喜欢像张秋琳这样的人。
夏慕生对夏曦澄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他头也不抬,随口道:“你想坐就坐吧。”
得到允许,张秋琳喜不自胜,耳环上的垂耳兔摇来晃去。
张秋琳坐在夏慕生旁边,当然不为简简单单地吃顿饭,抓住机会寻找话题是跟陌生人混熟的第一步,不过夏慕生并非一般人,张秋琳那猛烈的攻势等不到热情回应。
三个人里,只有一个人在滔滔不绝地讲话,其他两人只顾安静地吃饭。
张秋琳说着说着也意识到局面有点尴尬,她抿了抿嘴唇,仍然对夏慕生笑着,打起圆场:“您别被我吓到了,我话不少,但很好相处,真的!”
夏慕生放下手里冒着泡的汽水瓶,总算肯转头看向张秋琳,面不改色道:“是吗?上次你故意把汤汁洒到我姐身上,还记得吧。”
“我……”张秋琳一愣。
正啃着炸鸡排的夏曦澄也被这话吓到,她缓缓抬起头,看到夏慕生表面上面无表情,眼神里却翻涌着愈加汹涌的浪潮。
原来这家伙还记得那件事。
她忘了告诉夏慕生,这个世界里的糟糕事很多,愿意说真话的人却不多,他们或是被利益所困,或是被金钱买通,或是私欲作祟,像夏慕生这样直接把内心的想法宣泄于口的人极少。
来到这个世界后,夏慕生第一次这么严肃,严肃到让夏曦澄都感到格外陌生,他盯着张秋琳:“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如果你不想被通报批评的话。”
公司小组里确实有通报批评这样的制度,就像学校里的学生犯了事会被大喇叭广播一样。
张秋琳脸色铁青,没想到事态会这样发展,她委曲求全,俯首称臣,说了那么多夏慕生的好话,对方却充耳不闻,反倒在纠缠一件她自认为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组长,那只是一点小摩擦而已,我之前已经道过歉了,您大人有大量,怎么会计较这样的事呢?”她说得心虚,不敢直视夏慕生的眼睛。
夏慕生长得显小,那张清秀的脸颊当真就跟高中生似的,远远看去实在没有任何威严可言,可他表现出的神态和说过的话完全能跟一个苛刻的大人相挂钩。
这就是我的杰作。
夏曦澄默默想着,这一刻她替自己骄傲,虽说写小说的成绩平淡无奇,但她创造的人物至少能护着她,尽管她知道那只是出于交易而袒护罢了,或是夏慕生本人也被张秋琳说得不耐烦。
“别狡辩,我当时看得清清楚楚,你认真地给她道个歉,这事就过了。”
听上去像是把选择的权利让给了张秋琳,言外之意却在给张秋琳施加压力,如果张秋琳没道歉,她在小组里大概就没多少好日子过了。
夏曦澄屏息静待,筷子在餐盘上戳了又戳,快要戳出洞来,当她抬头,她第一次听到张秋琳的道歉:“夏曦澄小姐,对不起。”
这场拉锯战最终以夏曦澄获胜告一段落。
晚上下班,夏曦澄和夏慕生一同走在回家路上,夏曦澄心情好,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觉得连路边小贩的叫卖声都很悦耳,天上的星月闪烁着迷人的光芒,俯身看着她微笑,比之前还要耀眼。
趾高气扬的张秋琳能拉下脸跟她好好道歉,真是今天的头等乐事。
“哎,夏慕生,既然咱们都是自己人了,那我就不用欠你人情了吧?”夏曦澄抬眼望着夏慕生,抬起右手轻轻撞了撞夏慕生的手臂。
夏慕生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他耸耸肩:“随你吧,记住你答应我的事,把《破冰》好好写完,不能偷懒。”
闻声,夏曦澄老实地点点头,有时候跟夏慕生说话,三句都不离《破冰》,催稿如催债,她不敢把这要紧事给忘了。
走到半路,她脚步一顿,夏慕生停下来等她,手插裤兜在她面前转悠着。
“对了,家里的牛奶好像喝完了……”她记得今天上班前还把空了的牛奶箱给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里。
牛奶和吐司面包是他们每天固定的早餐,缺一不可。要是早上跑到附近的早餐店买牛奶,往返一次差不多要十五分钟,店里的牛奶更贵,不划算。
夏慕生回过头,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随即张口问她:“身上有现金吗?”
“啊?”夏曦澄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现在没手机,只能用现金帮你买牛奶。”夏慕生看出来夏曦澄不想大晚上跑一趟便利店。
夏曦澄差点忘了,不久前同事们还在好奇夏慕生没手机这件事,夏慕生来到现实世界,手上却没有现代人进行沟通的基本媒介,这确实不方便。
老板是怎样接受夏慕生就这样来到公司,夏曦澄对此一无所知,更何况夏慕生刚入职不久,还没到公司发工资的时间……
她叹了口气,从挎包里拿出一张红钞票放在夏慕生手里,叮嘱夏慕生早点回来,别迷路了,夏慕生无奈地看她:“你以为我真是高中生吗?”
“不是也危险啊,就你这张脸,在小说里可值钱了。”夏曦澄开着玩笑,语气得意。
他们到分岔路口分开,夏曦澄发现回家的路上安了几个路灯。不同于家门外面昏暗的走廊,有路灯照耀的小路让她安心不少,哪怕那光芒再微弱也好,至少还有光。
光的存在,对她很重要。
拔掉钥匙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摆放整齐的两双拖鞋,沙发右侧放着夏慕生早上叠好的棉被,荷包蛋地毯铺在地上,光着脚踩在上面仍然能感受到那温暖的质感,地板也被拖得干干净净。
夏曦澄深吸一口气,再也闻不到伏特加浓烈的酒味了。
时间还早,看一会儿电视剧再去写《破冰》也不迟,大不了等夏慕生回来了再溜回房间,夏曦澄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扯开夏慕生的棉被盖在自己身上。
暖黄色的灯光斜照着她,她俯身拿起遥控器。
“砰砰砰――”
还没打开电视,一阵敲门声传来,夏曦澄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还没过去十五分钟,夏慕生果然比她年轻,跑腿的速度也这么快。
她重新穿好拖鞋,又听到敲门声,门外的人似乎急不可耐。
“来了来了!夏慕生,你怎么……”
她匆忙地打开门,还没说完的话像一根点燃的烟被掐灭,一张让她熟悉到害怕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黑灰色的西装,渔夫帽,没刮干净的胡渣像倒刺。
对方通红着脸,驼着背站在昏暗的走廊里,夏曦澄一惊,身体不受控制,一步步往后退,她不敢面对这一幕,却只能睁大眼睛望着门外的男人走进来,步步紧逼。
第9章 求救信号
一片寂静,屋内的灯光照着男人油光发亮的脸颊,他伸手按着半开的门,浓眉一皱拧出几道皱纹,一大一小的眼睛里燃起深蓝色的鬼火。
夏曦澄倒吸一口冷气,这才想起要关门,拉着门把手往前压,可惜为时已晚,男人抬起左腿挡在门前,缓缓弯下腰凑近夏曦澄,一股浓烈的伏特加酒味扑面而来。
“蒋雨涛,你……你怎么在这里?”
鸦雀无声的环境里,这颤抖的声音被无限放大,甚至可以听到微弱的回声。
蒋雨涛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一滴黑墨倾倒在清水里,晕开淡淡的波纹,却泛起海浪般汹涌的涟漪。
细长的秀发被粗糙的手指拨弄开,夏曦澄吓出了冷汗,只听蒋雨涛不答反问:“曦澄啊,你怎么不叫我组长了?”
伏特加这样的酒真烈,蒋雨涛终究是喝醉了,醉到自以为从前的工作还没丢。
“你已经不是组长了。”
“是吗?那还能是谁?”蒋雨涛不满地嘟囔着,“那个坏我好事的臭小子?”
那个让人后怕的夜晚被当事人像翻书一样轻易翻开,夏曦澄眯起眼睛,总觉得在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扫过自己后,身上的长裙又被掀了起来。
她没想到自己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冷静,一滴汗水从鬓角落下,浸湿她扣紧扣子的衣领。在这栋陈旧的写字楼里,各家各户都非常重视隐私,彼此间早已形成坚不可摧的隔音墙,或许再怎么呼喊都无济于事。
视线渐渐向左挪去,夏曦澄屏住呼吸,独居两年,她胆战心惊,常在寒冷的午夜里被窗外吹来的狂风吓醒,一点开手机就看到某个独居女孩遇害的新闻,她不知不觉就代入自己去体验悲剧的痛苦。
她咬紧嘴唇,在蒋雨涛继续靠近之前移动位置,打开抽屉拿出一瓶防狼喷雾,把它紧紧地抓在手心里。
“别过来……”夏曦澄本以为自己也是一头不容小觑的雄狮,她从不向任何黑恶势力示弱,也从不向任何欺负她的人低头。
可她好像错了,她已经向现实妥协了无数次,为钱,为利,为流水般变化无常的人情,连示威的话都说得如此软弱,一头雄狮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么高级的东西,你知道怎么用吗?”蒋雨涛上前一步,攥紧夏曦澄纤细的手腕,稍微使了使劲,那瓶防狼喷雾就被扔到了狭小的角落。
只要有一只手被牵制住,另一只手就难以逃脱魔爪,男女各自的力量本就悬殊,夏曦澄的力气远不及蒋雨涛,伏特加的味道和壮实的男人一起压上来,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身体几乎是被带着走的,就像在舞会上搭着彼此的肩膀前后踱步的舞者,夏曦澄被推倒在沙发上,在当下的空间里却听不到一点悦耳的音乐。
伏特加刺鼻的味道还没完全波及夏曦澄,她很清醒,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这次她没有喝醉,她知道压在自己身上的根本不是石头,上次也一样。
粗糙的指腹在夏曦澄白皙的脸上煽风点火,像触摸一件神圣不可侵犯的艺术品,夏曦澄浑身战栗,嘴唇微张,她奋力推搡眼前被欲望蛊惑的男人,效果微乎其微,就像鸡蛋用尽力气撞击石头。
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夏曦澄皱紧眉头,握拳挥向蒋雨涛,蒋雨涛的右脸颊挨了一拳,整个面容近乎扭曲,一半沉在阴影里,另一半露在暖黄色的灯光下。
“臭婊子,平时文文弱弱的,老子还真没看出你会打人!”蒋雨涛没什么耐心,瞬间就被这个反抗的动作激怒。
宽大的手掌进入视线,夏曦澄还来不及抬手遮挡,一个巴掌狠狠地落在她瘦削的脸上,疼痛感由浅入深,她一怔,一滴晶莹的泪珠滚落到眼角。
“夏慕生……”她视死如归般低声喃喃。
蒋雨涛低头伏在她光滑的脖子旁边,疑惑道:“你说什么?”
十五分钟的往返时间应该到了,夏曦澄瞥见房门虚掩着,虽然隔音效果很好,但抓住机会求救说不定能被门外的人听见。
不能放弃任何一点希望,夏曦澄咬咬牙,只能放手一搏:“夏慕生,你在哪里――”
脸上的巴掌印和沙发一样越陷越深,这一回蒋雨涛听清了,戏谑的笑声在夏曦澄耳旁响起来:“那是你的新欢吗?可惜他不在这里,都自身难保了还想他干什么?”
“曦澄,你就应该好好承欢,要么就像张秋琳一样跪下来求我。”
夏曦澄抬起一只腿往上撞蒋雨涛的肚子,很快双腿也被轻松压制,她受够了被酒味缠身的滋味,蒋雨涛靠得越近,酒味就越浓重。
她忍不住想,有了家室的男人怎会说出这样的话?说不定张秋琳也曾面对过这样的场面,被压制,被羞辱,好像除此之外就无路可走。
“夏慕生,夏慕生――”她还没放弃。
衣领扣子被暴力解开,眼看衣服就要被扒下来,夏曦澄再怎么挣扎也没用,她手无缚鸡之力,双手还被蒋雨涛的左手固定在头顶,对方似乎认定夏曦澄再怎么呼喊都只是徒劳,抓手比捂嘴更要紧。
有一瞬间耳鸣,就像咸腻的海水涌入耳朵,房门被用力撞开的声音刹那间抽干所有的水分,逐渐模糊的视野里闯来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与蒋雨涛的体型形成鲜明的对比。
是夏慕生。
一眨眼,几滴眼泪又掉下来,夏曦澄哽咽着,忽然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只听到夏慕生饱含戾气的质问:“蒋雨涛,你想死吗?”
夏慕生平时话不多,摆着一张面瘫脸示人,让人觉得像高岭之花一样难以接近,蹙紧眉头拉下脸的样子如同古代的冷面君王。
他从后面掐住蒋雨涛的脖子,指甲几乎要扎进肉里,一用力像是要把那脖子提起来,抬起一只脚压制住蒋雨涛的腿窝。
借此机会,夏曦澄回过神来,揉揉脖子直起身躲开,蒋雨涛的脖子和腿都被控制住,双手还算自由,夏曦澄看见他抓住夏慕生的右手,再一拱腰身,夏慕生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斜。
“姓夏的,到最后是谁要死还不知道呢……”
夏曦澄扣好衣领上的扣子,紧张地看着这一幕,两个男人僵直着,只剩她一人站在原地手忙脚乱,几秒后才想起被扔到角落里的防狼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