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智程……”虽然隔着屏幕，隔了两世，但顾雅却已经将自己代入了，她紧张地抓着我的手，指甲几乎都要抠进肉里了，呼吸急促地说，“我……我是要跳楼吗？”
“不知道。”我咽了咽唾沫，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那根细细的弦随时随刻都有可能断掉。
视频中的顾雅抬起头，仰望夜空，似乎在小声嘀咕着什么，可惜监视器只能拍到她的背面，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也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下一秒，画面突然强烈地抖动了起来，像是被外界信号干扰了，屏幕“刷”的闪黑了一下，不过眨眼的功夫，又恢复了正常。
这时，在床上平躺着的我突然一跃而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到了窗口，双手直接按在了顾雅的后背上，用力向前，坐在窗口那个白色影子“嗖”的一下就消失了，快得让人瞠目结舌。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突然，屏幕前的我和顾雅根本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手机就被孟春玲抢了回去。
她扬起下巴，眼梢高高吊起：“现在总相信了吧？”
“不是……”脑袋有点转不过来，我往前走了一步，下意识伸出手，“刚刚太快了，没看清，让我再看一遍。”
“宋智程，我之所以拿出这个视频，是要揭开真相，不是让你们回味的！”孟春玲有些恼怒，她将手机塞进了口袋，斜了一眼顾雅，“怎么样，这下总该死心了吧？”
“我不明白……”顾雅满眼迷惑，“宋智程为什么会把我从窗口推下去？他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根本……”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孟春玲开始烦躁了，她抓了抓头发，语气中透着不耐烦，“你只需要知道，他会害死你……只要你们结婚，他就会害死你。”
“我不信。”顾雅摇了摇头，“虽然只是一段视频，但也能感觉得到，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没有理由跳楼，他也没有理由杀我。”
“真是麻烦！”孟春玲眼中闪过一道凛冽，让人不寒而栗，她死死地盯着顾雅，一字一句地说，“告诉我，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放弃宋智程？”
“如果不搞清楚，我是不会放弃的。”顾雅显然被她的语气吓到了，她紧贴着我，身体在微微颤抖，嘴上却很强硬，“就算死，也不放弃。”
“哦。”孟春玲微微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她突然露出了一个很怪异的表情，目光转向我，“宋智程，你刚刚不是问过，我怎么会知道上一世的事情，又是怎么拿到你们婚后视频的……因为……”
她拉着长音，故意卖关子，我手心里都是汗。
“因为……我和你一样，也是从上一世过来的。”她嘴角微翘，阴恻恻地笑着，见我目瞪口呆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也许，你的每一世，我都会参与其中……你永远也别想摆脱我……”
第49章 黑色怪藤
每一世？
我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意思？难道除了这两次之外，还会有其他……
一想到极有可能面对一次次重生，我就觉得头皮发麻。
长生不死，自古以来都是人们追求的终极目标。
最有名的就是秦王嬴政，派徐福带领三千童男童女出海采仙药。
而热衷炼丹的汉武帝，则在四海之内多次搞求仙祭祀活动，希望能“望冀遇蓬莱 ” 。
此外还有唐太宗李世民，虽然他曾说过“虽复回天转日之力，尽妙穷神之智，生必有终，皆不能免”的漂亮话，但到了晚年，还是迷上了炼丹延命之术。有传言说他正是服了胡僧的长生药后，才暴毙而亡的。
但对于此刻的我而言，“永远不死”根本不是一件让人值得期待的事，况且还有一个身份成谜的孟春玲，她就像躲在暗处的狼，随时随刻觊觎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咬一口。
而我将彻底迷失在时空的经纬间，上不着天，下不落地，成为一个永恒的悬浮物，有再大的力气也使不出，只能随波逐流。
“叮叮叮……”双方正在僵持中，手机突然响了，我低头一看，竟是许久没联系的刘若东。
因为顾雅的事情，我本不想搭理他，但那铃声没完没了，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
顾雅也看到那个名字了，她抬眼望向我，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开口。
“应该是打错了……”我苦笑了一下，直接按掉了，与此同时，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这段时间被孟春玲“指挥”得团团转，我几乎忘了刘若东对顾雅的心思，此时被这个电话提醒，才发现自己原来早就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
一边是虎视眈眈的刘若东，一边是咄咄逼人的孟春玲，这两个人倒像是同仇敌忾的战友，将矛头全都指向了我。
幸好顾雅的意志足够坚定。
想到这，我紧紧抓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你们真是……烦透了……”顾雅还没说话，孟春玲就冷哼了一声，她慢慢低下头，像是不愿看下去，又像是在思考什么，身体的轮廓有些模糊，犹如一团青色的雾气，和这夜色渐渐融为一体。
正在这时，电话铃又响了，相比上一次，更加刺耳高亢，如同一下下戳在太阳穴上的尖针，声声索命，搅得人心烦意乱。
“喂……”心里燥得很，我狠狠按下接通键，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你到底想干嘛？”
“宋智程，你现在是不是跟孟春玲在一起？”刘若东全然没有往日的轻松，即便隔着电话线，我也能感觉到他绷得紧紧的，吐出来的每个字都无比坚硬，“顾雅也在？”
“你管的着吗？”我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人还真是讨厌。下意识就抓紧了顾雅的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主动放弃这段感情，就算刘若东“发表”了“战斗”宣言，就算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也不放！
况且我们的关系根本就不像他说的那样亲密，什么大学同学，什么上铺兄弟，都是扯淡！
“离开。”刘若东并不在意我恶劣的语气，而是直接下达了一个指令，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快……带着顾雅，立刻离开！”
他的态度让人实在很不舒服，原本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不想和孟春玲这个神经病再纠缠下去，可偏偏刘若东的话激发了逆反心理。
我为什么要听他的？
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人，一个心怀叵测的人，我为什么要听他的？
“听到没有？”见我没反应，刘若东似乎更急了，言语中带上了一丝恳求的意味，“宋智程，有些事情，我会跟你解释，但现在最紧要的，就是带着顾雅，远离孟春玲。”
“用不着你管！”我烦躁地吼了一声，那些压抑在心底许久的话终于如同开闸泄洪一样，悉数释放而出，“你他妈算老几？总是对我的事情指指点点？告诉你，从今天开始，咱俩一刀两断，这辈子最好都不要再……”
“宋智程！”刘若东像是被激怒了，直接打断了我的话，高喊道，“你少他妈废话，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放屁！”我赌气似的一动不动，受够了！我早就受够了！上一世，刘若东就像个救世主一样，在他的“刻意安排”下，我的人生亦步亦趋，事事都透着无法解释的诡异，好不容易重新来过了，我才不要继续听他的摆布！更何况，我俩现在还是情敌， “什么来不及？你少装神弄鬼……滚蛋……”
“再不走的话，孟春玲会杀了顾雅！”这句话几乎用了刘若东全部的气力，尾音显而易见地颤抖着，最后几个字甚至带上了哭腔，“求你，宋智程算我求你了……”
孟春玲杀顾雅？
我一下子愣住了，从胸腔中翻滚而上的谩骂集体急刹车，在舌尖上辗转了好几圈，终究还是变成了结结巴巴地质问：“你……你说什么？”
“孟春玲会杀了顾雅。”刘若东努力压制着激动的情绪，试图让自己的表述更加简洁清晰，“她已经起了杀心，顾雅现在很危险，你要尽可能地拖住时间……我来想办法……”
“不是……”我更纳闷了，暂时将心里那些愤怒和嫉妒放到了一边，“你又没在现场，怎么会知道……难不成是千里眼顺风……”
“耳”字还没出口，一阵强烈的寒意突然扑面而来，顾雅低喊了一声，迅速向我贴近，身体抖得就像深秋枝头的残叶。
我抬头一看，才发现刚刚一直默不作声的孟春玲正在发生着十分奇怪的变化。
她明明一动没动，周身却散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这种无形的危险渐渐化为有形的威胁，裸露的皮肤上开始不停地鼓起大大小小的包，仿佛下面罩着不是血肉，而是一池滚沸的开水。
还来不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孟春玲的皮肤突然发出“噼噼啪啪”的细微破裂声，下一秒，密密匝匝的小黑点就冒出头来。
风一吹，它们开始急速生长，像是吸血的蠕虫，挣扎着往外钻，转眼就变成了不停扭动着腰身的藤蔓，如同恐怖电影里即将显出原形的鬼怪一般，张牙舞爪的样子让人头皮发麻。
这一幕实在太骇人，我愣了片刻，就拉着顾雅迅速向后退，大脑发出最高级别的警告：孟春玲果然有问题！
不一会，那些黑色藤蔓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一下子挺得笔直，如同千万支箭一样，齐齐飞了过来。
我下意识就想挡在顾雅前面护住她，但怪藤的迅速实在太快了，这个念头才一起，它们已经冲到了眼前。我的双脚甚至还来不及挪动一下，顾雅就被牢牢裹住了，如同一张黑色的细密渔网兜头而下。
那张惨白的小脸顿时陷在浓墨一般的黑暗中间，无助悲怆，顾雅努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但通过嘴型能看得出，她在喊我的名字。
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遭此无妄之灾，我疯了一样扑上去，抓住那些嚣张强悍的藤蔓，想要将它们扯断。
“哈哈……”孟春玲突然狂笑了起来，在飞沙走石间愈显狰狞，“不自量力！”
藤蔓越收越紧，缝隙越来越窄，我已经看不见顾雅的脸了， 她几乎已经被完全吞噬 ，只有一只手耷拉在外面，毫无生气。
“孟春玲！”见此情境，我心神俱裂，却毫无办法，只能咬牙切齿地盯着那个始作俑者，“你想怎么样？你到底想怎么样？”
“呵……我想怎么样，你不是很清楚吗？”孟春玲轻笑了一声，随着她情绪的起伏，我留意到那些藤蔓也稍稍松了些。
“好，我答应你。”当务之急是稳住孟春玲，救出顾雅，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诚意满满，“只要你放了顾雅，什么我都答应你。”
“忘了她。”
“好。”
“跟我结婚。”
“好。”
孟春玲的眉眼间有一丝松动，我双拳紧握，笃定地点了点头。
她微微皱眉思索，像是在考虑这个答案是真是假。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唯恐她不信，我赶紧补充道，“只要你放了顾雅，我保证这辈子……不……下辈子……永永远远都跟你在一起，绝不离开，如违此誓，永世不得超生。”
说完最后几个字，我心中一片悲壮寒凉，和孟春玲这个怪物在一起，不就相当于永世不得超生？
但为了顾雅，别无选择，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这么坚定？”孟春玲狐疑地打量着我，突然，她的嘴角一下子翘了起来，笑得妩媚温柔，“智程，你如果早点醒悟的话，又何必搞成这样？非得让人家用手段，才肯……真是讨厌……”
娇滴滴的声音从一个怪物嘴里冒出来，实在让人觉得恐怖，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与此同时，禁锢着顾雅的黑色藤蔓全都变得软趴趴的，它们收起剑拔弩张的姿态，顺从地向后退去，只在地面上留下了滑腻腻湿漉漉的痕迹。
这时我才发现，那些藤蔓内侧竟然布满了尖锐的倒刺，若是扎进……
“噗通”一声，失去支撑的顾雅，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果然，她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窟窿，如柱的鲜血就像喷泉一样，四射而出，有几滴还溅到了我的脸上。
巨大的痛楚让失声良久的顾雅终于哀嚎了起来，生生凄厉，字字含血，看到她千疮百孔的样子，我的五脏六腑都要碎了，冲上去一把抱住她，愤怒地对孟春玲喊：“你疯了！她会死的！”
“既然早晚都要死，不如我送她先走一步！”孟春玲满身满脸都是血，就像地狱中的罗刹。藤蔓在她的身体上缠绕着游走着，末端不时抬起，耀武扬威地挥舞着。
“来人啊，救命，救命啊！”顾雅血流不止，呼吸急促，命悬一线，与其求这个恶魔，不如自己想办法，我将视线转向了站前广场。
奇怪的是，刚刚发生的诡异一幕似乎并没有吸引任何人的注意，拖着行李箱的他们依旧在匆匆赶路，对发生在身边的一切视而不见，对我的求救声更是置若罔闻，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与。
此时的我们，就像是被关在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真空罩子里，无论这里面的杀戮有多血腥多残忍，外面的人都不会感觉到。
第50章 又见光斑
刘若东赶到时，顾雅已经停止了呼吸，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死不瞑目。温柔的鹅黄色连衣裙破烂不堪，从上到下几乎都被染成了橙红色，就像一个破碎的布娃娃。
身上大大小小的创口仍往外冒着血泡，如果说之前的“喷泉”触目惊心，眼前这种状况就让人万念俱灰――血几乎流干了，连抢救的可能都没有。
我紧紧抱住她，试图将自己身体中的力量渡过去，但根本无济于事，皮肤表面那些温热渐渐流逝，慢慢蔓延至五脏六腑，如同指间的流沙一般，无论怎么抓都抓不住。
“你他妈的！”见此情形，刘若东大骂一声，不由分说扑上来就照着面门给了我两拳，眼角的位置迅速肿了起来，他狠狠啐了我一口，一把抢过满身是血毫无生气的顾雅，怒火冲天，急促地喘息着，“宋智程，都是你害死了顾雅，你这个混蛋王八蛋，为什么不听我的……”
“报警，打 120……”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至极，声带像是被强力胶黏住了，每个字都带着锋利的锯齿，从狭窄的甬道拼命挤出，割得人鲜血淋漓。我跌坐在一旁，怔怔地盯着刘若东怀里的人，巨大的悲伤后知后觉地从心底翻涌而上，“求求你，救她……”
顾雅死了。
顾雅又死了。
这一次，我明明就在身边，却没护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伤心难过心疼自责……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我感觉整个人犹如被重型卡车来回碾过几遍，身上又疼又软，似乎下一秒就会虚脱，除了原地悲伤，根本没有任何余力去做其他。
“求求你……”刘若东将顾雅轻轻放下，慢慢起身，表情十分复杂，双眼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仿佛两朵开败的花，曾经的蓬勃鲜活一去不返，只剩颓然凋零。见他无动于衷，我只能再次恳求，虚弱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卑微，“求求你，刘哥，救救顾雅……她不能死……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