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助理本来想要上前主动来帮忙,结果对面的经纪人干瞪了一眼,便也没了动静。
一下子凭空打包整整两百份的工作刻不容缓。
压得温宁喘不过气来。
偏偏在还没有完成之际,应颖的那位经纪人突然走向自己,冷冷提醒:“我们要请的人在B片场呢。”
其实,温宁早也听说过应颖身边这位经纪人的身份特殊之处,听闻两个人早前是大学时期的同学。
应颖从原先的经纪公司跳槽出来,到后来的单打独斗成立她的个人工作室,她的经纪人并没有少帮忙。
可如此一经往复,温宁觉得自己或许就来不及在下雨之前离开了。
“你们有其他人手能帮个忙吗?”
这位经纪人斩钉截铁道:“没有。”
望向她的面容全无和善的意思,寻常人之间搭把手是件常事,而在眼高于顶的人看来,做这种琐碎的事情仿佛是对她们身份的一种天生的挑战。
大不了就自己分批送过去。
这条仿照旧时宫廷建造的石子路却并不好走,温宁不明白这群人的做法,面对他们各自的点心是怎么做到熟视无睹的。
但如果这就是他们所谓的为难,温宁却不是什么柔弱的小白花,就算曾经是,那现在这朵小白花定然也变得坚韧无比。
还是想不通这群人为难她的理由。
钱难挣,屎难吃。
这是社会固有的问题,发生在身上也毫不例外。
温宁一路像这样劝慰着自己。
如果他们确定是因为自己和周寅初之间的关系而选择特意为难自己,温宁也不介意在心底将这个男人多咒骂几遍。
温宁艰难地拖着已经分开打包好的馄饨,趁着没有彻底坨起来之前,匆匆地奔向剧组所在的另一块场地。
……
B剧组的应颖今天有几分心不在焉。
“状态不佳,导演,我先休息一天吧。”滞留在原地的应颖等待着周寅初的那位白月光亲自送上整个剧组的点心。
尽管没了她的戏份,但她没有挪动半分的打算。
而是,若无其事地等待着温宁送上她的那一批馄饨。
终于,她看见了那道瘦弱纤细的身影,没忍住,她看戏似的拨通了这一则的电话:“周寅初。”
听到自己的声音,对方恨不得立马挂断。
“周总,你朝思暮想的人今天在我这边呢……”
但当她有所准备地抛出这一句话,对面的态度几乎立马就发生了改变:“在哪里?”
她笼统地报了一个她所在的地址,她仍然不希望,他们相遇得那么早。但老有预感,周寅初说不定立马就抛下手中一切让他分心的事务,直奔她所在的地方而来。
倒像是自己,为旁人创造了个合适的见面机会。
“温小姐,今天辛苦你喽。”应颖言笑晏晏。
“这里是五十份的馄饨,还有另外一百五十份,是要全部在这里分呢,还说是就在A剧组直接分掉?”
五月的天已经闷热了起来,尤其是在这样的梅雨季节,她看见温宁额间冒出晶莹的汗珠,看见自己罪魁祸首的事实。
应颖谈话间却·毫无体恤的意思:“麻烦你再搬五十份过来啦,我们这一组今天拍摄的人也不算少呢。”
不远处,那条必经之路,铺满了层层鹅软石,为了搭建复古场景而特意设计的,鹅软石表面光滑,平常的日子也不好走。
她以为她会推脱,会提一嘴累,会觉得麻烦。
这条路并不好走,她们拍摄某个片段的时候有的时候都恨不得绕过,而眼前的女人却没有丝毫的埋怨。
可温宁却并没有:“那就请应小姐和你的同事稍微再等等。”
“不急。”
应颖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她天生是个会磋磨人的人,最初选择这么做,到底不全是出于对那个男人不死的心。
而是来自于一句话——
“你怎么配和她相提并论?”
她第一次从周寅初的话语中听出了自己没有和别的女人同日而语的资格。
她有些后悔和懊恼,但眼下,自己已经这么做了,成了个十足的恶人,她想她应该更心狠手辣一些,那样的话,她或许就能让周寅初看见他心心念念牵挂着的女人在他们的世界里不过充当着服务生的角色。
当她看见她底层普罗大众的身份的时候,当她明知道眼前的女人宁愿用着假墨镜,根本不可能问另一个男人索要钱财的时候,她依然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去叫人难堪。
应颖承认,她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出自自己的优越感。
她的人生同样经历过低谷,但低谷的时间并不算长,她活在她骄傲的世界里。
所以,突然一发不可收拾地产生了狭隘的想法。
她想,如果让她来给自己和剧组的工作人员送上点心的话,她会愿意过来,会被她支配,会认清到底是谁不能够和谁“相提并论”。
但等到女人不厌其烦地送来另外五十份的馄饨,而外面恰逢下起了暴雨,她本能似的和她说了声:“你在屋檐下躲会雨吧,这天气说变就变,等会我让我助理多送一把伞过来。”
她看穿了她的艰辛,却又不得不承认就算自己是男人,也同样会被眼前的女人所吸引。
明明可以当掌中的一朵娇花,却偏偏愿意接受岩石的捶打。
说完这话,应颖不自在地把自己手中的几碗馄饨分发出去,至于那些此起彼伏的有关感谢的声音。
她说得是:“你们该谢的人不是我。”
她转身抬眸去看温宁,看见她一抹清丽动人的笑,就好像人家真的是不为外力剧情的清纯女主,而自己则是这个四处刁难人的恶毒女配。
其实,温宁肯定生气的。
但是一趟能赚足足七百块钱的大订单,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她的脚步。
生意人,本就奉行着和气生财的准则,说不定下次天气好一点,她来剧组倒也不必这么困难。
她想的不过是今天自己不应该穿这双软塌塌的皮鞋,早知道要走一条布满鹅软石的小路,她应该换上家长运动会那天穿的钉子鞋的。
这样省时省力许多。
而且,送完这整整两百份,她尚且还留存着部分的体力,她以为,虽然她对应颖以及她那位经纪人的观感并不算好,但是想着要是能往剧组多送几次,说不定还能在这片基地打出些许名气来。
可真正令她感到为难的人还是出现了。
她看见周寅初的车逼停在了剧组所在的路口,风云莫测中,他信步走下了车。也正是周寅初走向应颖的那一刻起,她突然分外清晰的感受到了他们各自的身份,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和阳光明媚的女明星走在一起,仿佛天然就形成一种很高的适配感。
周寅初衣冠楚楚,而应颖穿着居中精美的戏服。
女星起身,从她的商务车,也正是丰田那辆近百万的埃尔法车上取下些什么,而周寅初就站在原地等待。
他一只手撑在阿尔法的自动扶手上,似是蓄意不让里面的女人彻底拉上。
车上的女人半蹲着掏出手机,像是极力在朝他证明些什么,他好像也终于略微满意地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静默的瞬间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无限靠近,又趋于暧昧。
雨势好像一下子变得更大了。
温宁并没有等待传说中的工作人员送来的雨伞,她那点想要为了挣钱燃起的半分斗志,瞬间荡然无存。
她顿时明白了应颖真正喊自己过来的目的。
使唤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
而现在,她感到自己依然是那只臭老鼠,这一点的事实并没有因为她和周寅初之间的交集有所改变。
她冒着雨,头也不回地往长廊外自己的二手polo走去。
第23章 v7(二更)
温宁难以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又或者她习惯性地用简单重复的机械性的劳动麻痹自己,以至于她忘记了自己是个有情感的动物。
她猜想过他们之间的任何一种关系,但直观地在视觉范围之内亲眼看见, 这种几近粗暴的无处躲藏的画面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令她这个原本就不怎么抱有希望的女人觉得残酷到难以忍受。
古风的长廊外, 是猛烈而又惨淡的雨。
雨下得毫无人性。
温宁计算着奔跑的路线,如何不让自己太过狼狈,她想, 对于她这种在夹缝中生活的人来说, 并不算难事。
有了这些预先的规划, 她只跑了两分钟而已,便匆匆地回到自己的车上。
然而, 车门合上,一整车都弥漫着小馄饨里猪油的味道。
黏腻、绵绸。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珠之下, 到底是泪痕还只是划过的雨水, 她更情愿是后者。温宁咬咬牙,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影视基地外的公路开去。
殊不知, 有人几乎立马就跳到了车上,追赶了上来。
他同样没打伞,被雨淋了个透底。
……
十分钟前。
应颖看着眼前从未如此着急的男人,几乎以他的最快车速来到了片场,他见到她的第一面绝对算不上友善。
就连平常最基本的问候也懒得理会。
他的关注点毫不意外落在那个女人身上,而对她不免产生怀疑:
“为什么要找她过来?”
语气极度不友善。
起初, 应颖以为她还能够勉强应付, 尽管她的嘴角已经无法和寻常一样大大方方地露出来:“想要找一家还不错点心而已,你知道的, 我这个咖位的女明星请客吃点东西应该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顺应着自己先前准备好的话术,应颖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紧张。
但紧接着, 周寅初不惮以最大的恶意猜测道:“你付过钱没有?”
显然,附近周边的与网红相关的点心门店数不胜数,她的做法属实不能令人相信她真的只是顺道在做温宁的生意。
她卖弄的雕虫小技在周寅初面前几乎毫无遁影。
但应颖还是忍受不了周寅初在金钱方面的质疑,她确实刁难过别人,但还不至于这么无耻。
她强撑着脸上的笑意,回到保姆车上去取她的手机,上面应该有她明确的付款记录。
他却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
叮嘱的话强硬无比:“下不为例。”
而听这话的意思,像是在警告自己,如果自己还敢做出这样的举动,让温宁来来回回在这石子路上折腾两趟,那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像是只手遮天的男人下回要给她什么“教训”。
应颖想,或许一开始真的是她误解了,真正对那对那段感情着迷的、放不下的人或许根本就不是温宁,而是对面的男人。
她到底在胡搅蛮缠些什么。
又在自以为是地布局些什么。
后知后觉的应颖想起那天晚上女人说“不会有下一次”的话,考虑到对方真心实意地被她磋磨的一整个下午,又勾起那段自己在暗无天日的经纪公司被压榨的过去。
她维持着她的里面,将助理拿过来的伞转交到了周寅初的手里。
设计不成,反而给某些人制造了可乘之机。
“她在那里。”
风雨飘摇中,应颖指了指长廊的方位,却奇怪地发觉屋檐下的人不在了,空无人影,而上一秒还在原地和她僵持着说着决裂而又如警告一般话的男人顿时在这场大雨当中迷失了心智那般,失神地走进雨里。
而他,并没有打伞。
漫天大雨将他浇个透,但周寅初不为所动,好像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挡她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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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衣服湿成这个样子了?”
“忘拿伞了。”
“宁宁,你说你都多大了,忘性还这么大,”温宁母亲又是责怪,又是心疼,“妈妈昨天不是和你说过今天可能会下雨吗?”
老城区的居民楼里,过堂的风铃发出清脆而明亮的响声。
温宁一边听母亲的念叨,一边被她用热毛巾擦着湿淋淋的头发。
“没事了,我先进去洗个澡。”
“澈澈还在社区图书馆里看书呢,”母亲忙得一刻也不能停歇,“差不多到点也要回来了,我先去接他,饭菜放在微波炉里。你洗完澡自己看看还热不热,吃了就把碗放在水槽里就好了。”
“好,我先洗澡。”
温宁是吃力的,一时没有反驳,将母亲的操劳尽收眼底。
她洗了个将近半个小时的澡,穿着棉质的柔软的云朵纹睡衣,走到客厅里,沉闷地又热了一遍饭菜。
随后,母亲和李澈回来了,李澈仍然不厌其烦地讲着漫画书册的内容,她的母亲却听得并不走心。
有好几次,都像故意支开澈澈。
外面的雨仍然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而在进入了漫长的雨季以后,江城的天气往往就是如此。
温宁见澈澈已经去洗漱、睡觉,温馨地为他准备好了睡觉前的热牛奶。
木质的托盘刚刚在儿子的床头放下,母亲就迫不及待地发了话。
“我在附近看见了个人……”
温宁见母亲有几分语无伦次,终于明白这件事的隐蔽之处了:“谁?”
“我好像看见了周寅初……妈妈其实也记得不大清楚了,只是在你上高中开家长会那会匆匆见过他一次,兴许是妈妈认错了。”
温宁极快地否认了这个答案:“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