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放心,我没事儿~”朱晴勉强笑笑,拉下她的手。
“还说没事,看你这小脸儿白的!拿娘娘的令牌,去太医院叫个医女过来看诊,我做主!瞧瞧,可怜的……”刘婆婆越发觉得朱晴是受了大罪。
“真没事儿,婆婆,我就是想着今天太险了。平常我吃的比旁人多些,她们还要笑话我大胃王,书到用时方恨少,力气也一样。若是我今天力气能再大一点,个子再高一点,就不至于被人挟持,险些丧命。”
这个角度太清奇,刘婆婆张口结舌,都不知如何开导。
半响,刘婆婆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傻丫头,瞎说什么,你比同龄之人高出快三个头了。再吃,再吃就吃成个巨人,比皇帝都高……”
呸呸,这话不敬,刘婆婆左右看看,“你这样吃,就不怕胖成球啊。咱们女子,纤瘦窈窕为美,你也不要自毁前程。”
“婆婆放心,肥胖易生痰疾,我听老翰林讲过医理的。我虽吃的多些,但平日里多做事、多活动,肯定只长高、不长胖,只竖着长,绝不横着长!”朱晴比划着给刘婆婆下保证书,生怕刘婆婆吩咐人限制她的饮食份例。
这幅护食的模样,看得刘婆婆又是一阵呆愣。心想:什么都不懂,到底是个孩子呢!
“傻丫头!你的肉倒是听你的话,想往哪儿长就往哪儿长。日后要是长成个女壮士,我看谁敢要你?只能配个禁卫!”刘婆婆故意埋汰她。
朱晴也如刘婆婆预想一般大惊失色,惊的重点却不同。
“嫁人?我才不要嫁人!我和娘娘求了的,日后照看的小爷、皇女,在宫里服侍一辈子?怎么现在要赶我走?是不是娘娘让您来试试我的口风?这回的事情真不是我的错啊!不是我负责看押人,也不是我负责值夜,我也是受池鱼之灾,为什么要赶我走?”朱晴情绪激动,眼看着安稳的工作没了,谁都要着急的。
“好、好,不嫁、不嫁,不赶、不赶,哟哟,乖了、乖了,婆婆乱说话,打嘴,打嘴!”朱晴这着急的样子,都显出崩溃来了,刘婆婆赶紧劝慰,一句玩笑话而已,反应这样大!
朱晴慢慢平复了情绪,刘婆婆才放开拉着她的手,叹道:“傻丫头,真叫人担心。听说你刚进宫就和同屋的宫人说,日后要做徐尚宫。难不成在宫里待了这么久,都做了女史,志向还没变?”
“婆婆,若是志向变了,怎么会做女史;若是轻易会变,又怎么能叫志向?”朱晴答得斩钉截铁,一点不意外自己当年一句话,到如今还在有心人耳中、心中。
刘婆婆见她抓不住重点,一心向往徐尚宫,心中也悄悄舒口气。又看了看桌上菜盘子,“我和膳房的说,这个月,你的饮食份例加一倍,走官账。你受苦了,娘娘都知道。娘娘宽和,只要咱们好好做事,不会亏待的。”
“是,臣对娘娘一片丹心。”朱晴连忙剖白忠心,送刘婆婆到了门口还依依不舍拉着她的衣袖恳求,“婆婆千万帮我在娘娘面前分说,我不嫁人,若是有什么人求道娘娘跟前,还请您千万帮我拒掉,我不出宫、不嫁人!”
刘婆婆再三保证,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娘娘也绝不会不经她的同意,就为她许配人家。宫中对待宫人都很宽和,更何况她已经是女官。虽是家臣,官体也不能有辱。
朱晴千恩万谢得送走了刘婆婆,坐回桌边,把几个盘子里的菜汁倒进饭碗里,拌匀了,大口大口吃下。吃饭的时候,不用控制脸上的表情。
第二天,皇后自然而然与她说起固宠宫女的烦恼,朱晴知道昨天那一餐饭吃得立竿见影、效果非常。
“唉,哪里能想到,会出这种事?皇帝心里会不会怨我?”皇后坐窗边罗汉床上,一手捏着帕子,仿佛随时准备擦拭眼泪。
“娘娘宽宏,哪里知道那些人的腌臜心思。一样米养百样人,娘娘心思都在大事上,哪里管得住一个宫人。”朱晴一脸诚恳得劝慰。
皇后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才道:“你说的虽有道理,可我心里还是觉得对不住皇帝。我叫底下人查了查,和那个爬床贱婢一同入我宫中的还有几人,你说她们该如何处置?”
“但凭娘娘处置。”
“就是一时没有主意,才问你呢。”皇后又恢复了之前亲近倚重的模样,推心置腹道:“你是我宫中学问最好的,读书多、见识就广,且给我出个主意。”
“娘娘垂询,臣就大胆进言,不妥之处,还望娘娘海涵。”朱晴垫吧一句谦辞,才说;“宫中选人自有制度,同一批进来的,不一定都是同样的人,牵连全体,倒叫人议论娘娘不体恤。更何况,如今她们正是惊惶的时候,娘娘若能施恩,立刻就能收拢人心。”
皇后不豫,若是这几个宫人如朱晴所说是按制选出来的,这自然是上上之策。可偏偏不是啊!皇后追问,“我还是过不去心里这道坎,任她们留在宫里我膈应,遣返慎行司又觉得不忍,你说……”
听皇后这口风,是想把另外几人都送回慎行司,以免引起皇帝的注意啊!
朱晴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稳得住,眉头一皱,仿佛不明白皇后为何不走最好的一条路。
“一切自然以娘娘的心意为主,若是如此,那就遣出宫吧。”
“出宫?”
“是啊,咱们汉家,自有制度,太祖爷在时,世间千百事,全在老人家心中,宫女放归,不也有制度?咱们放出一批宫人,只说不忍宫人平白蹉跎年华,再赐锦缎布帛,前朝后宫只会称赞娘娘贤德,皇帝也高看您一眼呢。”
皇后心动,还是拿不定主意,刘婆婆说了,这些人最好自然而然死了,不然哪一天有人在皇帝耳边嚼舌根,她们拉出来就是现成的证人。可放出宫,一辈子见不着皇帝,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了。
朱晴加大火力,“这也是积福积德,人命是最大的功德。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道家有言,人命胜千金。娘娘积福积德,小爷也能早日投胎到娘娘腹中啊!”
这一句切中要害,皇后求子都求魔怔了,听闻有利于子嗣,心中天平立刻偏了,四条活生生人命抵不过一个缥缈无踪的孩子。
“你说的是,那就放她们出宫吧。赐绢十匹给她们,就说是为皇嗣祈福。”皇后下定决心,立刻吩咐:“一事不烦二主,晴儿,你去办吧。”
朱晴起身,肃然应下:“是!”
兵贵神速,趁着刘婆婆还没有反应过来,朱晴立刻写了文书,请皇后过目用印。退出殿门,一边吩咐人去搬赏赐的绢布,一边拿着皇后手令去关押剩下五人的地方。
这五人被关在最深处一间小房子里。原本几人一人一间小房子,住得还算舒心。可昨天晚上,突然被人从床上揪起来,鬓发散乱得丢在这间屋子里。每个人都吓坏了,那些宫闱秘闻在脑子里不停盘旋,生怕从门口进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內侍,拖着她们直接去化人厂。此时,人人都在后悔,就不该攀坤宁宫的高枝,荣华富贵哪儿有性命重要啊。
朱晴给看守內侍看过手令,推开房门,那五个人应声抖动,如同马上要被宰的鹌鹑,害怕却无措。
“昨夜,心怀叵测之宫女倩儿冒犯皇帝,尔等本该同罪论处,娘娘宽容,允你们还家,且有赏赐。尔等还不谢恩?”朱晴一句话半文不白,还在惊恐中的五人压根儿没听懂。“尔等还不谢恩?”
重复了两遍,五人终于哆哆嗦嗦下跪谢恩,虽然她们也不知道谢的什么恩。
朱晴又道:“娘娘恩德,你们还不赶紧领受,回房间去,你们只有一刻钟的时间,收拾好仪容和行李,马上有人送你们从出宫。”
把几人送回各自房间,朱晴给看守的內侍,一人塞了个小银珠,“娘娘宽仁,且容她们还家去吧。”
先前还有些小心思的內侍,立刻没口子称赞起来,“就是,就是,娘娘宽仁,娘娘宽仁。”
五人穿戴好,不至于让人看笑话,身上却只有一个小巧的包袱。宫中一切皆为定制,发给你用,却不是你的,你要走了,东西留下。剩下的“体己”“细软”,少的一个包袱就能装完。
內侍例行检查的时候,看到明显值钱的饰品,本想趁势摸走,又看看立在一旁的朱晴,终究放弃了。唉,这是皇后吩咐,看在朱女史的面子上,打好关系、细水长流、细水长流!
五个人几乎是浑浑噩噩被打发出宫,朱晴拿着坤宁宫的令牌,也不能把人送到宫门口。待到不得不停步的地方,絮儿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你救了我们?”
“没有,快回去吧。日后长个心眼儿,宫里赐下的东西,咬死了是给你添妆的,体己不要随便交出去,多顾着自己。”朱晴小声叮嘱,她能说的,只有这些。
往日最天真烂漫的絮儿,此时沉默得紧,只是点头,抱紧自己的小包袱,捧着无妄之灾而来的两匹绢,日后还要憋屈得以此为令箭……慢慢消失在红墙之中。
第55章 我杀皇后与国舅20
和想象中不一样,你做了一件大事,效果并非立竿见影;你做了一件好事,只是自以为,被救者懵懵懂懂,加害者心有警惕。
刘婆婆得知她一手挑选的固宠宫女没有派上用场,甚至连后续处置都绕开她,心中很是不悦。与那几个低贱的宫人无关,是皇后居然不听她的谏言,让她颇感危机。
自己多难啊,天命之年重新谋划,把自己的家人送到张家为质,这样辛苦,难道只是为了做一个后宫管事吗?刘婆婆下定决心,要把皇后拉回自己这边。
“晴儿,你且将这羹汤送到皇帝宫中,这是我亲手熬的,请皇帝赏脸。”皇后言笑晏晏。
朱晴疑惑,“娘娘,皇帝饮食均有御医调制,臣去送羹汤,恐不妥。”
“晴儿这说的什么话,这是娘娘对皇帝的一片心,御医哪里敢多言。御医?难不成御医还能从汤里测出砒霜不成?”刘婆婆也在笑。
朱晴当然也要笑,不能突然跪地请罪,让事情变得正式,要笑得这仿佛本身就是玩笑之言:“婆婆又来逗我?晴儿岂敢有此不敬之意。臣只是高兴,娘娘重用。”
朱晴看出来了刘婆婆对自己敌意,也看出来了皇后对此的糊涂。是的,皇后并不是被刘婆婆说动,要给自己一个难堪,皇后自己都稀里糊涂的。典型的耳根子软,谁在她耳边说话大声,她就听谁的,没有自己半分主见。
朱晴领着人去送了汤羹,心中惴惴,到了皇帝宫中,小内侍先进去回禀,一名身材高挑挺拔的太监出来应答。
“何公公。”朱晴微微福身,这是随堂太监何鼎。
“朱女史怎么来了?”
“奉皇后娘娘之命,为皇帝送羹汤。娘娘有言,此乃亲手所制,请皇帝享用。”
这般一问一答,已经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了。何鼎微不可查得皱了皱眉,这种活计,不该是朱女史这种谨慎人该接的啊。
何鼎挥挥手,让跟随的小内侍接过朱晴身后宫女捧着的托盘。简单完成了交接,擦身而过的瞬间,何鼎的声音几不可闻:“宫中人谨慎立身。”
朱晴惊讶抬头,两人素无交情,何公公为什么要提醒她?
何鼎却没有回应,只是带着內侍回去,到了门口,恢复成低头缩脖子的姿态,恭敬得进入殿内。
“姑姑,怎么了?”跟随的小宫女没有听到何鼎的提醒,疑惑为什么姑姑回头去看。
“那人是谁?以往没在皇帝宫中见过。”
小宫女笑了,“姑姑都不认识,奴婢怎会认识。”
“也是,少见这么高的人。”朱晴仿若闲谈,宫女也忘了刚才朱晴张口就叫何公公,显然是认识的。
也许是这一盅汤的效果,今晚,皇帝又来了坤宁宫。
皇后娘娘在皇帝面前可活泼了,一会儿拿点心,一会儿上热茶,殷勤万分。
“好了,皇后陪朕坐坐,不需忙这些。”皇帝温柔招手,让皇后坐到她身边去。
“服侍皇帝,我心里高兴呢。”皇后把给皇帝擦过手的毛巾扔进托盘里,依言坐了过去。
“你也吃。”皇帝拿起一块栗子糕递过去,不是递到手边,而是递到嘴边。
皇后难为情得左右看看,却不过皇帝心意,小小咬了一口。
朱晴露出和蔼慈善得姨母笑,不管张皇后如何糊涂无知,这份千古恋情总是让人高兴的。外头男人地里多收了是三斗麦子都想纳妾,皇帝身为帝王,名正言顺拥有后宫三千的人,却对皇后一人独宠,千古头一份,如何能不让人羡慕。
朱晴现在就是CP头子,磕到了,磕到了!
皇后是真难为情,又左右看看,还不好意叫宫人下去。青天白日的,让人退下,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皇帝被她的憨态逗笑,挥手让人下去了。
“皇后切莫害羞,你我夫妻,人伦大礼之所在,怎么羞成这样。”皇帝又拿了茶水递给她,笑看她更羞窘的模样。
“皇帝~”皇后再次左右张望,确定无人了,才依偎在皇帝怀中,烧得脸颊一阵发烫。“可不能当着人的面这样,这,这,以后我可没法儿见人了。”
“哪样?”
“皇帝!”皇后扭着身子撒娇,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喂皇后吃东西?”
“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哈哈哈,朕闻夫妻之间,有亲密甚于此者。”
皇后脸瞬间爆红,觉得耳后都烧起来了。
门外,刘婆婆欣慰得听着皇帝和皇后相处融洽,即便皇后暂时没有诞育子嗣,但只有皇帝爱重,皇嗣是迟早的事。
刘婆婆看看和她站在一起的朱晴,自从出了放宫女出宫的事情,刘婆婆就把朱晴的排班调的和她一样,不让朱晴有单独面见皇后的机会。
“朱女史,在想什么呢?”不再皇后跟前,刘婆婆也不故作亲密叫“晴儿”了。
“婆婆,没想什么。我看帝后和睦,心中欢喜,想着书里有什么赞词,抄录一些为娘娘祈福呢。”朱晴也学她那种慈祥的笑容,满心欢喜只为了皇后。
哦,这是刘婆婆的弱项了,别说朱晴这种机缘巧合跟着翰林学过的正经学生,她老人家只认得几个常用字,根本没有正式启蒙。
相互假笑,然后眼观鼻、鼻观心。
刘婆婆不说话,朱晴不说话,这次搭班的两位女官沉默,剩下的宫女就不敢出一言。
皇帝今日留宿坤宁宫,第二天早上送人去上早朝,皇后却心情郁郁得坐在床边罗汉床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娘娘可有烦心事,不如说出来,臣等帮您排解排解。”朱晴轻声询问。
“皇帝待我如此恩重,我却久久没有孕兆,这,如何对得起皇帝厚恩。”皇后重重叹息,前几天,前朝还有大臣上书选妃,皇帝都推了。皇后知道后,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皇帝爱重,担忧再不能有孕,对不起皇帝。心肠纠结,辗转难眠。
“晴儿,你可有分忧的法子?”刘婆婆立刻打蛇随棍上,恨不得下一句就暗示朱晴不老实。
“娘娘所忧正是臣之所急,臣也是日思夜想,终于想了两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