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钱,不能落在老百姓手里。”
谢三爷心情沉重,不知该如何是好,“大人……您有所不知,我那二哥清心寡欲,最是古板,只认自己的死理,就连我二嫂多花了几两银子买绸缎都会被他狠批一通……”
“你说的这些,该是我考虑的事吗?”
傅丞相似笑非笑的盯着他,饶是谢三爷有再多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是。”谢三爷又低下了头去,小声道,“大人放心,我明白了。”
傅丞相心中满意,勾唇笑道,“锦程,只要你一心跟着我,往后的路会越来越好走的。”
“只不过……”傅丞相拉长了声音,眸中盛满了笑意,说出口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窟,“你可千万要聪明些,莫要像陆进忠一般不中用,落个惨果。”
谢三爷大脑一片空白,做不出任何反应,半晌,屋子里才响起他的声音。
“大人放心。”
瞧着谢锦程的背影,傅丞相冷笑一声,眼底的温度迅速退去。
“这倒是个狠的,连亲戚都下得去手。”
身后传来男子温润醇厚的声音,傅丞相转过头来,语气调侃,“好歹是个做生意的,有点聪明在身上,不失为个好苗子,王爷是何打算?”
男子缓步走到桌前,探手落下一子,低声道,“做事之前,再细查查,莫要重走陆进忠的老路,白白浪费了心血。”
“这倒是,陆进忠是个傻的,还想着赚够了银子全身而退,带着夫人女儿远走高飞,天底下哪有这种美事?”傅丞相冷笑两声,语气里满是讥讽,“他死,是他自找的。”
男子唇边勾起一抹弧度,淡淡道了句,“你朝下知会一声,得治一治梁家女,再敲打一下梁砚。”
“梁砚手握重兵,又勇猛善战,是个良将,若是他肯配合,追随你我,那自然好,若他不愿……”
一子落下,死局已定。
“就别怪我心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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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巷子
昨儿新下了夜雨,房梁漏了个大洞,雨吹进来,淋湿了床褥。
谢昀呆坐在桌前,捂着咕噜噜直叫的肚子,面露愁容。
他已经三日没见李青霜了,心里头不禁犯起了嘀咕。
家里的菜都吃光了,左右今日都要出门,倒不如先去寻一寻她。
想到这,谢昀赶紧起身,屋里头没有铜镜,随手抓了两下头发,就朝着门口走去。
一路上,行人都对其避而远之。
谢昀许久没沐浴,住的院子又潮,身上已经有了怪味,穿的也邋里邋遢的,自己做了几日饭,衣裳沾上油渍,下巴上也有了青胡茬,瞧上去不像个正常人。
谢昀一路从城北走到城东,转了好几个弯,才找到李青霜住的巷子。
站在巷尾,谢昀理了理衣衫,生怕给李青霜的阿娘留下坏印象。
谢昀抬手叩了叩门,扬声道,“青霜,是我!”
过了半晌,四周静悄悄的,无人回应他。
谢昀心中不安愈发强烈,敲门的力度大了些,嘴里不停喊着,“青霜!青霜!”
“谁呀!”
听到里头传来动静,谢昀面上一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隔壁院子开了门,从内里走出个妇人,正一脸怒容的盯着自己。
“你是谁啊?”妇人上下扫了他一圈,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午饭刚吃完,就在这哐哐敲门,没想过有人要休息吗?”
谢昀面上有些尴尬,指了指面前的大门,小声道,“对不住,我是来寻这家姑娘的,并非有意扰民的。”
妇人闻言,先是一愣,而后看向谢昀的眼神更加怪异,“你跟这家人是什么关系?”
谢昀面露羞赧,沉声道,“我是这家姑娘未过门的夫婿。”
妇人撇了撇嘴,压根没信他说的话,语气愈发不耐,“你若是这家人的夫婿,为何连她们搬走了都不知道?真是见鬼了!”
谢昀呆愣在原地,只觉浑身的血液逆流,死死瞧着妇人,喃喃问道,“你说什么?”
妇人不以为意,倚靠着门,扬声道,“这家人两天前就急匆匆的搬走了,院子早就空了!”
第90章 她骗了我
谢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底的惊恐无限放大,“不可能……这不可能……”
瞧他这副疯癫模样,妇人不耐烦的皱起眉头,小声嘟囔了句,“真是晦气,碰上了这么个脑壳有包的。”
说罢,不再理会谢昀,用力关上了院门。
谢昀死死盯着面前的大门,双眼猩红,脑海中不断响起郭守罡的声音,心中更是悔恨没早点听他的。
“报官……我要去报官!”
谢昀猛地回过神来,眼神逐渐清醒,忙朝着外头冲去,步伐慌乱。
待他冲出巷子,突然从一旁冲出个人影,拦住他的去路。
“昀儿!”
谢昀恍惚着抬头,瞧见郭守罡那张黝黑的脸时,眼眶有些发酸,“你……怎么在这?”
“俺这几日一直都在守着你。”郭守罡瞧了眼他身后的巷子,皱眉问道,“银子可要回来了?”
“没了……全没了!”谢昀哀嚎一声,痛苦的捂住脑袋,濒临崩溃,“她骗了我……”
郭守罡沉下脸,眼中闪过一丝怨怼,“那个贱丫头一看就不是啥好人,果然心术不正!”
“我早该听你的。”谢昀合上双眼,大脑一片空白,“我要去报官,将她们母女给抓起来!”
“报官有什么用?最多只能让她们换银子。”郭守罡冷着脸,神色愤慨,“昀儿,这事你不必管了,交给俺,必得让她们吃些苦头才能长点教训!”
“俺就不信,她们能躲到天南海北去!”
郭守罡扶起他,沉声道,“当下要紧的,是你要赶紧赚些银子,才能不被饿死。”
“俺离家前带了八两,花了些,还剩下五六两,你先拿着。”
说罢,郭守罡从衣袖里掏出个布袋子,塞进谢昀手中。
谢昀望着他,有些失神,“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郭守罡咧嘴一笑,大大方方道,“不管你认不认俺,俺都是你爹,爹照顾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谢昀愣了好半晌,望着他身上好几个补丁的衣裳,脑海中的意识渐渐清明,眸中有嫌恶一闪而过。
同当今国公爷比起来,郭守罡简直入不了他的眼。
可事到如今,他早已没有别的选择了。
“知道了。”谢昀收下银子,眼神有些飘忽,“你先走吧,我会想办法拿到银子的。”
郭守罡应了声,旋即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谢昀身边,就差把不舍写在脸上了。
谢昀垂下头,瞧着手上沾满了油污和灰尘的布袋子,喃喃道,“这不是我该过的生活,我得回国公府……那儿才是我的家……”
夕阳落下,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谢昀面上的神情也越来越疯癫,晃晃悠悠朝着远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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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府
玉竹迈着小步进了屋中,朝着案前看书的主子行了一礼,而后说道,“小姐,赵来求见。”
梁晚余放下手里的书册,抬眸望向她,淡淡说了句,“叫他进来。”
“是。”
玉竹退下,不出几息,房门再次被推开,赵来闪身进来,低声唤了句,“小姐。”
梁晚余轻嗯一声,视线落在他身上,语气平平,“这么晚了还过来,可有什么要事?”
“没错。”赵来颔首,语气变得沉重,“小的跟了谢三爷一整日,发现他进了丞相府,待上许久才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
梁晚余眉头轻蹙,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丞相府……傅冲?”
赵来重重点头,沉声道,“小的觉得这里头有问题,便一直守在丞相府外头,却瞧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从里头出来。”
梁晚余掀起眼帘,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紧张,“是谁?”
“当今十三爷,安平王容裎。”
梁晚余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声音都有些发颤,“安平王?你……确定你没看错?”
“安平王模样出众,极其好辨认,小的绝不会认错。”
梁晚余遍体生寒,而后又响起明珠的话,心彻底沉了下去,“将明珠迎回来时,她便说那伙人里有个地位高些的,曾提到过什么安……什么傅……”
“三叔父行事如此大胆,在辽东一带压根没想着避讳,想来背后站着的就是安平王和傅丞相。”
赵来也沉了脸,低声问道,“小的再盯几天,瞧瞧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能再去了。”梁晚余摇摇头,神色肃穆,“如今你我已经暴露,又惹上了这两个不好对付的,若是再派你出去,便保不了你的性命。”
“若能搜到些证据,小的即便是搭上这条命,也在所不惜。”赵来低垂着头,双拳紧握,“是小的办了错事再先,才害得主子陷入这种境地,小的本就该死!”
“你是我从家中带出来的,你这条命,是定远侯府的。”梁晚余抬眸望着他,语气平淡,“莫要把该不该死挂在嘴边上,我不准你死,就没人能动你。”
“我身边并非没有能人,既有后手,为何还要平白叫你去送死?”
赵来心中微暖,眼眶也有些发酸,“主子仁德,小的知错。”
“你这段日子就呆在园子里,哪也不要去,我会给你安排个活计,免得你暴露在大众视野。”梁晚余稳住心神,轻声道,“纵使那二人手段再硬,也没法子明晃晃杀进公府里夺我们性命吧?”
赵来心中有些不安,沉声问道,“小的东躲西藏习惯了,呆在暗处没问题,倒是小姐,您一直不出府去,怕是会引起别人怀疑。”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梁晚余扶住额角,长叹一声,“惹上这两人,要想全身而退,怕是要费些功夫。”
“你先下去吧,就在外头守着,打今儿起不要再出府了。”
赵来点点头,面上难掩愁容,“小的告退。”
话落,赵来移步到门旁,抬手拉开门板,在朦胧的月色下,对上了男子冷凝的双眸。
赵来身子一震,一时作不出反应。
见他僵在那里,梁晚余皱起眉头,轻声道,“你站在那儿做什么?”
说罢,她跟着起身,才走了两步,就瞧见了门外站着的男子,“谢庭玉……”
第91章 我们是夫妻
谢庭玉立在门前,手里还拎着刚出炉的点心,视线扫过赵来的脸,最后落在梁晚余身上。
梁晚余扯出抹尴尬的笑,低声问道,“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早?”
谢庭玉抬头望天,扫了眼天边斜挂着的弯月,低声道,“早吗?”
梁晚余自知说错了话,一时无语。
“你们在说什么?”谢庭玉抬脚进了屋子,轻轻放下手中的点心,语气平淡。
梁晚余瞥了眼一旁的赵来,低声道,“你先退下。”
“是。”赵来应了声,旋即低垂着头闪身退下。
重新关上门,梁晚余才回眸望向桌旁的男子,轻声道,“没什么,你多虑……”
“梁晚余,我们是夫妻。”
一句话,堵住了梁晚余的嘴。
梁晚余痴痴望着他,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谢庭玉皱着眉,神情凝重,“一人出了事两人担,这才是夫妻该有的样子。”
梁晚余回过神,轻叹一声,“你三叔父榜上了安平王和傅丞相,在辽东一带放黑印子,赚了不少钱,杀了不少人。”
谢庭玉一怔,愣在桌前。
梁晚余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认得,为何放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放黑印子?”谢庭玉努力消化着突如其来的信息,满眼震惊,“你说的可是我那个胆小如鼠,只知道花天酒地听小曲儿的三叔父?”
“就是他。”
“简直荒谬。”谢庭玉大为震撼,左思右想也理不清楚头绪,“他哪来的这个胆子?就不怕给儿孙招来报应吗?”
“跟钱比起来,这算得了什么?”梁晚余缓缓摇头,神情自若,“三婶母怕是不知情的,不然若依着她的性子,怕是早就得意上天了,哪里还会来咱们府上撒泼打秋风呢?”
谢庭玉脸色铁青,语气沉重,“你方才提到了安平王……他不是圣上最宠爱的胞弟吗?”
“我也没料想到幕后之人竟会是他。”梁晚余轻咬住下唇,眉头微微皱着,“陆家被抄时,还是他带着人过去的,原以为是个刚正不阿的,哪成想……”
“若是安平王,这事便麻烦了。”谢庭玉面露苦恼,“且不说咱们手里头没有证据,即便是有,拟了御状,告到圣上跟前,圣上就会全信吗?”
“如今处境危险,那二人保不准会如何对付我们,这事必得告知家中,才能将危险降到最低。”
“若是任由三叔父胡闹,咱们一家知情不报,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梁晚余心中怅然,轻声道,“若不是我多事,怕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局面。”
“这是哪的话?”谢庭玉握住她的手,红了耳尖,低声道,“若非你细心,觉出不对,改日我们被三叔父牵连,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到如今,也该同父亲和兄长知会一声,早做打算。”梁晚余轻叹,幽幽道,“安平王和傅丞相不会将底牌全压在一个人身上,三叔父的势力怕只是冰山一角。”
“我知晓。”谢庭玉点点头,鲜少有这般认真的时候,“我新买了桂花糕,你先吃着,旁得不必再管,我这就去找我爹和大哥。”
梁晚余颔首,望着他的背影,神情多了几分温柔,半晌,才轻声唤来外头的玉竹,“你差人回趟侯府,将我的手写信递到父亲跟前,务必要见到他亲手收下。”
玉竹应下,转身离开。
屋中重归寂静,烛台上跃动的火光映在油纸包上,梁晚余独坐桌前,半晌,才响起她的声音。
“这一世,一定要平安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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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地牢
夜黑风高,早就过了宵禁时间,四周是一片平地,了无人烟,空旷得很。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跟前,从车上下来个人影,瞧着身形瘦弱,像个女子,半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眸子。
“什么人?”
门前值夜的四个士兵赶紧起身,一脸戒备。
女子没说话,只是从袖中掏出一个令牌,递到为首者面前。
领头的士兵见了令牌上的图案,先是一怔,而后大惊,面上的防备不在,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神色,“您这个时间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我要进地牢。”
士兵顿了顿,不敢不应,只好让出了路,朝着身后挥了挥手,“大人来了,你们还堵着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