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议亲
余晚之已猜到是什么事,又坐了回去,“母亲是想同我说议亲的事吧,方才祖母已和我提过,只是我已过了议亲的年纪,京中与我年岁相当的大都娶过亲,不如……”
“你知道那就再好不过了。”林氏打断,笑着说:“母亲,晚之是个懂事的孩子,我还当这些道理要同她说一番才明白,她自个儿就想明白了。”
余晚之心道不好,忙说:“余家祖上有训只娶一人不纳妾,我虽是女儿家,也要承祖训。”
林氏看她一眼,“余家女断然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我是你母亲,又怎会把你塞给人做妾,你这就是小人之心了。”
“是晚之的不是。”余晚之垂下头。
林氏道:“我千挑万选看中了一个,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已是官居五品,今年正好二十四,比你兄长还小几岁,是个平步青云的料子。”
余晚之皱眉,二十四岁官居五品,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呢。
“我已让锦安同他接触过,这人待人接物温和谦逊,很是难得。”
余晚之越听越不对劲,正准备开口,就见林氏面上稍露难色。
“只可惜……是个鳏夫。”
余晚之手一抖,茶水溢出杯沿,沿着手指流了下去。
林氏说:“母亲想必也知道,宋郎中九月丧妻,但咱们汴京没有为妻守丧的规矩,眼下又接近年关,若是合适,把事情先定下,待到明年再行礼也不迟。”
余老夫人缓缓道:“鳏夫啊……”
“母亲有所不知。”林氏又说:“即便是鳏夫也抢手得不行,有好几家都在打听,宋郎中的原配没留下个一儿半女……”
林氏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余晚之静静听着,茶盏很烫,但她没有松手。
兜兜转转,她又被人和宋卿时牵在了一起。
从实际来讲,林氏没有坑她。
二十岁风评不大好的余家女,配上鳏夫的宋卿时,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以宋卿时的能力,不会止步于一个郎中的位置。
可她不会再重蹈覆辙,她若回头,定是为了看清来时的路,为了看自己跌过的地方,此生必不再犯那样的错误。
直到林氏把话说完,余晚之才将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
“我有个问题想问一问母亲,此事母亲有问过宋郎中的意思吗?”
林氏道:“这倒还没有,我也要先禀明过你祖母再说。”
“那就不用问了。”余晚之看着林氏,“母亲想必只打听了宋郎中的为人,没仔细打听过他那位过世的夫人吧?”
从林氏愣神的一瞬余晚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余晚之垂眸看着自己烫得发红的手指,说道:“宋夫人姓江,名……晚、之。没错,就是与我一模一样的‘晚之’,宋大人丧妻不久,母亲就将同名的我推上前去,是想膈应宋大人,还是想膈应我呢?”
林氏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一时有些尴尬,可被自己的女儿责问,又令她恼羞成怒。
“我不过是漏了些消息,就令你这般猜忌,哼,你说话未免也太难听了些。”
余晚之气定神闲,“母亲,谎言才美丽,我不过说实话而已,若此事真成了,外面的话只会比这难听十倍、百倍,既听不得难听的话,那么我认为此事还是作罢为好。”
林氏噎了噎,看向余老夫人说:“母亲,我看不管我做什么都是吃力不讨好,议亲这事我做不了了。”
这事落在林氏头上于她而言是左右为难,门第低了未免有人说她刻薄,门第高的又岂会娶一个恶名在外的余晚之。
她也是绞尽脑汁才挑了这么个中规中矩让人说不了闲话的宋卿时,却被余晚之一句话否决了,还真是吃力不讨好。
余老夫人见母女俩针尖对麦芒,在中间当起了和事佬,“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母女哪有隔夜的仇。”
“无妨的。”余晚之淡笑道:“女儿本也不准备嫁人,劳母亲操心是我的不是。”
余老夫人看母女俩的关系又僵了几分,真让人头疼,暂且将此事搁下,话锋一转,问:“对了,锦棠和许少言……”
“哎呀祖母。”半日没说话的余锦棠开口打断了余老夫人,“这事我还没想好呢。”
看着余锦棠的样子,林氏忽然就笑了,“母亲别说她了,她皮薄,提起这事就恼,少言那孩子有心,时常差他身边的小厮送东西上门,锦棠已经点了头,我正准备和母亲说起这事,就等挑个好日子请许夫人上门商量三书六礼的事。”
余晚之扫过余锦棠娇羞的脸,又垂下眼,将眸中的情绪敛了去。
林氏要留下和余老夫人商议,余晚之便先行退下,还没走出院子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余锦棠与她擦身而过,走到前面去了,还不忘回头冲她“哼”一声,好似走在前面她就赢了一般。
余晚之看着她的背影就笑了,余锦棠好歹也十六了,还如孩童一般走路都要争个先后,这样宠惯出来的性子,若是遇上个老实人还好,否则……
余锦棠走得不快,始终离她四五步的距离,几次回头都似有话要说,又端着架子不想主动开口。
“你想和我说什么?”余晚之问。
余锦棠回头横她一眼,“谁说我想和你说话了?少在那自作多情了。”
余晚之没搭理她,继续往前走,经过余锦棠身侧时,余锦棠又加快了两步,继续与她保持前后距离。
“既然你都开口问我了,那,那我也勉强问你一个问题。”余锦棠回头看她一眼,“你真不嫁人?”
余晚之面无表情,“不嫁。”
余锦棠轻哼了一声,“你现在不嫁,等熬成老姑婆更是嫁不了。”
余晚之感觉自己在和一个孩童说话,终于忍不住道:“余锦棠,你幼不幼稚?”
“你说我幼稚?”余锦棠转身,叉着腰拦在路中间。
余晚之轻笑道:“你分明好心提醒我,为何要用那样的语气?好好说话你嘴疼?”
像是被人戳中心事一般,余锦棠一下恼羞成怒,“谁好心了?谁对你好心了?你少自作多情,娘不喜欢你,我是担心你不嫁人在家总气她。”
余晚之收了笑,“你也知道她不喜欢我。”
余锦棠一愣,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忙给自己找补,“是你自己的性子不讨人喜欢,反正我也不喜欢你。”
说罢踩着蹬蹬蹬的脚步走了。
第 44 章 不是良配
余晚之望着她的背影站了片刻,似在犹豫什么,想了想还是开口喊了一声,“余锦棠。”
余锦棠下脚的脚步更重了,好像生怕她看不出来自己在生气似的。
余晚之摇了摇头,又喊了一声,“余锦棠。”
“干嘛?”余锦棠倏地转身。
余晚之缓缓走近,道:“许少言不是良配。”
余锦棠说:“要你管?你自己婚事都没个着落,还有闲工夫操心别人的事。”
“嗯。”余晚之微微颔首,“听着倒是挺有骨气的,希望你能一直这么有骨气,我也没想帮你,只是把丑话说在前头,祖母年事已高,你既已做了决定,那往后有事自己咬牙和血吞,不要跑到她老人家跟前惹人忧心。”
该说的话已说完,余晚之拐个弯过了月洞门。
余锦棠还站在原地,想想怎么都觉得那话听着不对,赶忙追上去。
“到底什么意思?余晚之,你把话说清楚。”
余晚之道:“那你喊声三姐来听听。”
余锦棠抿紧双唇。
“不喊啊,那我走了。”余晚之转身就走。
余锦棠心里难受得很,喊了就觉得是向余晚之低了头,不喊吧,她又实在好奇。
她原本就是她三姐,喊了也不算吃亏。
这样一想,余锦棠就舒坦多了,又追上前去,“三姐。”
余晚之:“什么?”
“三!姐!”
后面这一声当真是喊得中气十足、振聋发聩,一听就知道余锦棠嗓门不错。
余晚之压了压耳朵,忍不住笑了,“这就对了,一家人,同我较劲你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哎呀你快别讲大道理了。”余锦棠急得不行,“我问你,你为什么说许少言不是良配?”
余晚之四下看了一圈,忽然侧头问坠云,“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十一月廿二。”
余晚之算了算日子,说:“城北清平医馆,明日下午,你去了就知道了。”
……
醉霄楼被砸坏的雅室已修葺一新,那面拆掉的墙也重新补上,隔音做得极好,只是没再挂那些华而不实的鲛绡纱。
余锦安今日在此设宴,因上次那事给沈让尘和楚明霁赔罪。
“那日舍妹给两位添麻烦了。”余锦安亲自倒酒,“前几日又在忙家中别的事,这场赔罪宴晚了些,我先干为敬。”
余锦安仰头喝了一杯,将空杯倒转过来,“二位请随意。”
沈让尘端起杯子啜了一口,“是你太客气了,那夜之事原本就是误会一场。”
“对对对,就是误会一场。”楚明霁赶忙说:“都怪我这张嘴,表达不清,才让覃卫误会了,坏了三小姐名声,该我给三小姐赔罪才是。”
楚明霁在家提心吊胆了数日,又在府上增强了守卫,后来又听说余三小姐被禁足,心想这梁子是结得越来越粗壮了。
余锦安笑道:“舍妹哪当得起你称她三小姐,直接叫她名字就好。”
几人闲话都没再提起那夜的事,只是就朝中局势做了一番闲谈,准备散场时天幕已经黑透。
“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余锦安起身说:“家中夫人还在等候,我就不多留了。”
“是是是,嫂夫人最要紧。”楚明霁说。
余锦安招呼小厮过来,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
楚明霁一惊,“锦安兄这是何意?”
余锦安正色道:“砸碎的东西该赔就得赔,这是从那丫头的月银里扣的,须得让她长些记性。”
这银子也不全是余晚之的月银,银票面额五百两,余晚之扣几年都扣不齐,余锦安扣了她三个月的月银以示惩戒,余下的都是他自己贴补的。
女孩家总归喜欢买点喜欢的玩意儿,手上没银子也不行,余晚之平日里出门也时常给余锦安带些小玩意儿回来,有时是书,有时是吃食,有时是一方砚台。
他原就怜惜她命运多舛,加上她总记挂着家人,这样的性子,又怎能不让人疼呢?他这个做哥哥的又不是白眼狼。
楚明霁原就不敢收,听说是余晚之的月银就更是不敢了,赶忙推辞,“这这这可使不得,锦安兄这是要我命啊。”
楚明霁眼下看那银子就觉得是自己的买命钱,万万不敢收,反手从自己的小厮手里接过更厚一叠,要往余锦安袖子里塞。
“这点小意思,锦安你收下,一定要收下。”
“这怎么行!”余锦安强行推拒。
“行的行的,收下吧锦安,你不收下我这心里不踏实。”
“使不得使不得,砸了你的店怎能再收你银子。”
沈让尘啜着茶,好笑地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
两人推推搡搡间,只听“刺啦”一声,纠缠的两人总算分开了。
楚明霁一手拿银票,一手捏着余锦安的半截袖子傻在了那里。
“这……”楚明霁求救般地看了眼沈让尘,又看看余锦安,把半截袖子塞回余锦安手里,“实在是不好意思。”
余锦安捏着半截袖子,“不妨事不妨事,一件衣裳而已。”仍旧推辞,“只是这银子我是万万不能收。”
“这银子也不是给你的。”楚明霁解释说:“这是给三小姐的赔礼,先前我败坏了三小姐名声,她不是再过几日就生辰了么,这点小意思,三小姐拿去……”
余锦安皱眉,“舍妹生辰前两日就过了。”
此话一出,不仅楚明霁一怔,就连沈让尘也狐疑地蹙了蹙眉。
楚明霁诧异道:“难道是我记错了?我记得是十一月二十五。”
“那肯定是你记错了。”余锦安笑着说:“舍妹生辰在十一月二十。”
楚明霁恍然,“哦,那多半是我记错了,但这礼……”
“不成不成。”余锦安已飞快地出了雅室。
沈让尘晃了晃杯盏,只有他知道楚明霁没有记错。
那夜余三确实对楼七说她的生辰在十一月二十五,是说惯谎话的信手拈来,还是当真记错了,以余三的聪明,不至于连自己的生辰都记错吧。
这场赔罪宴以余锦安被撕掉一只袖子落幕,那头家中却出了大事。
第 45 章 互殴
余锦安刚出了醉霄楼,家里的一名护院正好策马到了门口。
护院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到了醉霄楼翻身下马,看见余锦安就说:“少爷,出大事了!”
“何事如此惊慌?”余锦安蹙眉道。
护院匀了口气,飞快地说:“是老爷让我赶紧来找您,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把三小姐给打了!”
“什么!”余锦安惊谔地看着护院,“怎么可能?”
护院急道:“千真万确没错,结果三小姐又把夫人给打了,这会儿已经拉着三小姐去跪祖宗牌位了!”
来不及多想,余锦安一把夺过护院手上的缰绳,抢了马就跑了。
余锦安刚走一盏茶的功夫,沈让尘与楚明霁也相继下楼。
掌柜的还记得之前东家叮嘱过的事儿,余三小姐来时让他盯着点,方才他就在门口,余家护院的话他听了个全,不知道要不要报给东家。
想了想还是趁着楚明霁没上马车,追了出去。
“东家,东家。”
“我东你个大西瓜。”楚明霁不耐烦道:“有事说事。”
沈让尘与楚明霁不同路,上了马车说:“先走了。”
掌柜说道:“余大人之前走的时候家里的小厮来传话,说是余夫人把余三小姐打了,然后余三小姐又把余夫人打了,三小姐这会儿已经去跪祖宗排位了。”
结果马车轮子刚滚了一圈,又停了下来。
沈让尘半掀车帘,问道:“到底谁把谁打了?”
“这……”掌柜道:“都打了,应当是互殴吧。”
楚明霁一下笑了起来,“这个余三,连自己母亲都敢打,当真是无法无天,她还真不打算嫁人了?”
沈让尘严肃地看着掌柜,“此事还有多少人听到?”
“就小的一个,小的刚好站门口送客呢。”掌柜说。
沈让尘帘子一甩,声音从马车里透出来,“那你就把嘴闭紧。”
……
余锦安一路急赶,到了府门口也有些气喘吁吁,还没下马,等在门口的小厮就迎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