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事——长山里【完结+番外】
时间:2024-09-07 23:06:30

  他在不渡山被打磨十余载,爱恨嗔痴较常人更为淡泊,恐怕连他自己都还没想明白。
  想到这里,国公夫人心头都跟着轻松了起来。
  笑着说:“明霁呀,我就不留你了,赶紧去赴宴吧。”
  楚明霁如蒙大赦,告了礼后飞快地跑了。
  国公夫人“哼”了一声,心说明明就上了心,还不肯承认,非把人往外推,往后有他后悔的时候。
  她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灵光一闪,问身后的丫鬟:“开年是不是宫里又要选秀了?”
  丫鬟回话,“是的夫人。”
  国公夫人笑了起来,“往宫里传个信,告诉明仪,我有事要找她帮忙。”
第 61 章 纠缠不清
  天还未亮,大小官员已候在承天门准备上朝。
  天上还落着雪,随侍不能入宫门,一溜小黄门撑伞来接四品以上大员。
  沈让尘接过伞,摆手让小黄门退开,却没往前走,稍等了片刻,在余锦安走上前时与他并行。
  余锦安连忙侧身让开,拱手行礼,“下官惶恐,不敢劳沈大人撑伞。”
  两人都在伞下,沈让尘目视前方,说道:“听说令妹身体还没好。”
  一句话听得余锦安心惊肉跳,赶忙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问:“沈大人这是何意?”
  不等沈让尘回答,余锦安又说:“有句话不当讲下官也要讲,沈大人既已退婚,为何屡次和舍妹……和舍妹……”
  那几个字余锦安愣是说不出口。
  沈让尘微微偏头,“你是想说为何和她纠缠不清?”
  “没错。”余锦安咬牙道。
  “误会了。”沈让尘说:“只是提醒一声,那方子绝无问题”
  余锦安也正为这事犯愁,大夫请了不少,每日成罐的汤药下去,余晚之的身体不见好,反倒是越来越虚弱。
  “实不相瞒,沈大人给的那个方子我也让大夫看过,方子是好方子,也对症,却不知为何一直不见好。”
  沈让尘微微蹙了蹙眉,却没有开口。
  余锦安絮叨道:“眼看这两日饭也吃不下,昨日用了些粥还吐了,一家都不消停,我这些日子也是犯愁。”
  “三小姐久病不愈,我看还得从其他地方着手。”沈让尘冷不丁站定,余锦安都没来得及停下,又折返回来。
  “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沈让尘看他一眼,“有没有想过被人动过手脚?”
  余锦安眼睛蓦地睁大了些,嘴一张下意识想说不可能,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沈让尘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没再管余锦安,撑着伞自己走了。
  余锦安在原地站了片刻,雪落在肩头,后头有同僚搭话才继续往前走。
  这事余锦安想了一个早晨,就连上朝都不太专心,只听了个七七八八,下朝后去礼部告了假就往家赶。
  “晚之醒了吗?”余锦安跨进门便问。
  坠云没想到他这个时候会来,手里还端着半碗粥,说:“用了半碗粥又睡了。”
  余锦安眉心紧蹙,“你一直贴身伺候,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坠云摇头,“哦对了,也不知算不算异常,前两日天气见好,小姐说想到院子里透透气,我便搬了椅子让小姐出来晒了会儿太阳,眼见精神好些了,可回房一躺下又说浑身难受。”
  “浑身难受?许是畏寒?”余锦安猜测,“屋子里炭火足吗?”
  坠云点头,“足,奴婢进去还觉得有些热呢。”
  余锦安又愁上了,转头又去往余老夫人处,正好碰到前来请安的林氏。
  林氏摔得不重,原本几日前已经好了,拖着到了今日才来看余老夫人。
  余锦安:“祖母安好,母亲安好。”
  “今日回来得这么早。”余老夫人道:“愁眉不展地可是有事?”
  余锦安看了眼林氏,没好开口,便说:“只是来给祖母请安。”
  余老夫人说:“我无事,倒是晚之,你去瞧过她了吗?”
  “还没。”余锦安撒谎,“祖母安好那孙儿便退下了,母亲,儿子告退了。”
  林氏点了点头。
  “去吧去吧。”余老夫人手背朝外拨了拨。
  待人一走,余老夫人当即看向林氏,“你也去看看晚之吧,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前次的事晚之也和我说过她不计较,她将你视作母亲,你也别太生分了。”
  林氏起身说:“母亲,那我去了。”
  余锦安站在墙角,看着母亲林氏走远,又拐入了余老夫人房中。
  “祖母。”
  余老夫人似对他的去而复返并不意外,只说:“你方才是有话不好当着你母亲的面说,是与晚之有关吧?”
  余锦安点了点头,虽已做下决定,但内心仍旧难安。
  他是林氏的儿子,理应向着母亲这一边,但他又是已故的余老太爷搁在膝下教导出来的。
  余老太爷一生拨乱反正,刚正不阿,遇事只论是非对错,不论远近亲疏。
  余锦安受他教导,心中牢记一个“正”字。
  “祖母。”余锦安斟酌道:“今日上朝,受沈……受同僚提醒,说三妹久病不愈,会不会是被人动了什么手脚。”
  余老夫人帕子抵在鼻下想了想,“其实,我也有过这样的猜想。”
  两人的心都沉了一下。
  余锦安愁容满面,“孙儿不想胡乱揣测母亲,也不想插手此事,所以,能不请祖母出面查一查?”
  余老夫人当然理解他。
  一头是自己的母亲,一头是亲妹妹,若真是林氏做的,要让余锦安这个做儿子的亲手揭发,他心里过意不去,但丢下余晚之不管,他更过不去。
  “我知道了。”余老夫人安慰道:“不论事实如何,祖母不会偏帮任何人。”
  ……
  林氏心里不乐意去看余晚之,但明面上还是得按余老夫人说的办。
  她回院准备了些东西,带着丫鬟去了余晚之院里。
  春文在院中扫雪,可雪仍在下,哪能扫得干净,这些日子日日扫雪,两只手已经冻出了口子,这是余晚之用软刀子在折腾她,就像当初在庄子上她折腾余晚之一样。
  看见林氏前来,春文憋着一腔不甘下意识就要去求情,又被林氏一眼瞪了回来。
  余晚之已经醒了,躺靠在床榻上没有起身。
  房中炭火很足,林氏解了披风递给丫鬟,都还觉得有些热,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椅子本就离得不近,她坐下时甚至还故意将凳子往后推了些。
  “你祖母让我来看看你。”林氏嗓音略显生硬。
  屋子里不知熏的什么香,药味里夹杂着一股奇怪的香味。
  余晚之脸色苍白,虚弱地笑了笑,“正好我也有一些事想要问一问母亲。”
  林氏与她本不亲厚,也没什么好谈的,眉心蹙了蹙,问:“什么事?”
  余晚之看了眼坠云和林氏身后的丫鬟,说:“你们先下去吧。”
  坠云走了,林氏的丫鬟却没动。
  余晚之勾了勾唇,“有些事不好当着她们面说,也算是给母亲留些颜面。”
  林氏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但她毕竟心虚,于是道:“都出去,我和小姐有话要说。”
  房中只剩下余晚之和林氏。
  余晚之说:“我一直在想,你究竟为何如此厌恶我,我曾一度以为是因为我曾痴傻,而你喜欢聪明的孩子,后来才发现不是。”
  余晚之抬眸盯着林氏的眼,轻声道:“你是只喜欢自己的孩子。”
第 62 章 我娘是谁
  林氏面无表情,盯着她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余晚之垂下眼,掩去内心的惊讶,她那句话是试探,但林氏给了她答案。
  林氏的反应在并不在她的意料之内,因为她没有在林氏脸上看到半点意外的情绪。
  为什么呢?余晚之脑中飞速运转着。
  只能说明她方才所言林氏早就知道,在林氏眼中,“余晚之”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这个事实。
  原来如此。
  余晚之轻轻笑了笑。
  “你笑什么?”林氏眉心就没松开过。
  余晚之道:“笑自己自以为算无遗策,却还是漏掉了一点,也笑你做事次次都不够干脆,才让余晚之苟延残喘活到了现在。”
  她没说自己,而是说余晚之。
  林氏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你什么意思?”
  余晚之抚摸这被面,轻声道:“母亲用符纸给我铺的这张床,我甚是喜欢,那香灰,闻着也还不错。”
  哐当——
  林氏霍然起身,推倒了凳子,“你……你知道?”
  “是啊。”余晚之抬头看着她,“当然知道,否则怎么能扮演一个乖女儿,让母亲以为自己的计划已经得逞了呢。”
  林氏嘴唇抖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觉得我是妖物。”余晚之缓缓抽出一张符纸,“怎么办呢?它奈何不了我。”
  看见符纸,林氏眼瞳猛地一缩,一把抢过来塞入自己袖中。
  “还多着呢,都在下边儿压着。”余晚之点了点床榻。
  她面上带着薄冷的笑,狐狸眼稍稍吊起,目光里却是沉甸甸的,看得林氏心里不住发慌。
  “你不是余晚之……你不是余晚之……”
  林氏喉间滑动,之前的淡定早就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恐。
  余晚之一字一顿道:“我当然不是。”
  林氏脚步不住后退,退至屏风又顿然停下,把目光落在床榻上。
  她脸上几番挣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林氏飞快地冲了过来,径直掀开了床褥。
  床板上贴着密密麻麻的符纸,弯曲的线条像是织成了一张网。
  林氏一阵乱抓,抓到就往自己袖袋中塞,耳边伴随着余晚之幽幽的声音。
  “还多着呢,床下面也有。”
  “母亲慢慢撕,实在不行,我让人进来帮你。”
  林氏太慌了,她完全没有意识到符纸的数量比她之前交给春文的要多。
  床板露出来的部分已经撕干净,但还有些被余晚之压着。
  有时对一件事的恐惧足以让人忘记另一件事。
  林氏此刻就是如此。
  她只知道余晚之故意留下这些东西,是为了害她,她不能留下把柄,一张也不能。
  林氏抓住余晚之,猛地将她从床上拖了下来。
  掀开床褥,这边符纸更多。
  她飞快地抓扯,动作甚至有些疯狂,有一段时间耳边甚至摒弃了一切声音,等到意识回笼,才觉得屋里有些太安静了,甚至连余晚之也不再说话。
  林氏蓦地转身,手中还抓着两把符纸,在看清房中情形的一霎那,手上一松,符纸撒了一地。
  余老夫人拄着拐,由丫鬟搀扶着站在房中。
  “母亲……”林氏喊了一声,又看向地上的余晚之。
  余晚之虚弱地坐在地上,被余锦安的披风包裹着,半靠在他身上。
  她额头上磕破了一块,鲜血流到了眼角,是刚才被林氏扯下床时磕破的。
  一刻的惊慌过后就是怒意,林氏恶声:“是你害我!你这妖物!你是故意的!”
  余晚之没说话,侧了侧头,半张脸掩在了披风后,余锦安伸手又替她拢了拢披风,看向林氏的眸中带着失望和冷意。
  “我杀了你这妖女!”林氏猛地朝着余晚之扑过去。
  还没碰到衣角,就被余锦安手臂一挡,厉声呵斥。
  “母亲!”
  林氏跌坐在地,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是你母亲!你不相信我却去相信她!她根本不是你妹妹,她就是个妖怪!”
  余锦安垂下眼,看见了余晚之抿紧的唇还有发红的眼眶。
  余老夫人叹了口气,说:“来人,送夫人回房,天冷,别叫她到处跑了。”
  一句话,就是将林氏禁足。
  余老夫人看着满室狼藉,吩咐道:“此事就不要往外头传了,兴此怪力乱神之事,传出去你父亲恐怕都要被言官弹劾,剩下的交给你了。”
  余锦安一味点头,他听见丫鬟进来的脚步,也听见了林氏的挣扎和哭喊。
  但他没敢抬头看一眼,因为知道自己是个心软的性子。
  人都散了,房中安静了下来。
  余锦安这才回神,抱起余晚之,却没处放。
  床榻凌乱不堪,符纸散落一地,眼下是没法躺人了。
  “少爷。”坠云出声道:“将小姐放在外头矮榻上吧。”
  余锦安抱着余晚之出去,坠云抱了被子来,给余晚之盖上。
  好好的一个人看着剩下半条命,这件事余锦安是要彻查,留下没走,又喊了大夫来给余晚之看伤。
  院子里来人进进出出,耗了大半个下午,几乎是把院子都翻了一遍,该查的一样没漏。
  床板上贴了符纸,床下翻出个扎满针的娃娃,上面贴着余晚之的生辰八字,还有大夫在药渣里发现了被人掺了东西。
  余锦棠跑来哭了一场,非要问母亲被关起来了是怎么回事,知道之后默不作声地走了。
  外头天已经黑了,余锦安也该离开。
  余晚之一下午都没开过口,直到余锦安起身,她才问:“二哥,我娘是谁?”
  “谁告诉你的?”
  余晚之摇了摇头。
  余锦安了然,伸手在余晚之头上拍了一下,“别信她的话,也别管你娘是谁,你就是我余锦安的妹妹,旁的什么也不是。”
  余晚之抬起头冲他笑了笑,看得余锦安越发心酸。
  多日缠绵病榻,本就瘦的人更瘦了,下巴也尖了,额头上包扎过,看着还是叫人心疼。
  “此事我还得去回禀祖母和父亲。”余锦安叮嘱道:“早些睡,记得把药喝了。”
  他在余晚之的目光中走到门口,又回头说:“放心喝,之后的药不会有问题了。”
第 63 章 疯了
  房门开阖,夜风晃动了一斗灯火。
  坠云站在榻边,看着小姐的表情,过了许久才敢开口,“事情都办完了,小姐为什么还是不高兴?”
  余晚之不是个性格外露的人,她露在表面的都是她想让人看见的,五分真五分假,让人摸不清真正的脾性。
  原本她没准备说,但是看坠云担忧的眼神,还是开了口:“兴许是因为二哥吧,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坠云靠过来,蹲在矮榻前仰头看着她,“小姐平日里那样聪明通透,怎么真遇上事儿又把自己搅进去了呢,少爷是少爷,夫人是夫人,谁待你好你还给谁,谁待你不好也一样,没得因为一个人待你好,就得放过待你不好的人,那才叫乱了套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