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事——长山里【完结+番外】
时间:2024-09-07 23:06:30

  若是此刻许少言还没能察觉不对劲,那他就是傻了。
  许少言顿觉尴尬,一时不如何接话,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正好女宾席那边的喧声传来,他灵光一闪,看了一眼余锦安今日不在。
  于是说:“我忽然想件事来,倒是有些巧,已故的嫂夫人名叫江晚之,曾与二公子有过婚约的余三小姐名叫余晚之,只是姓氏之差,却是天差地别。”
  沈让尘蓦地侧头,看向许少言。
  他对别人的家事不甚在意,只在归都后听说宋卿时死了夫人,却没去打听过细节,外界只称宋夫人,却很少提及宋夫人的名讳。
  江晚之,余晚之。
  的确是有些巧合,但同名不同姓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许少言见沈让尘看着他,以为自己说到了点子上。
  他早就听过余晚之和沈让尘的传言,二公子退婚被余晚之找上门去,想来二公子对余晚之也有诸多不满,只是碍于身份不好与之计较。
  许少言对余晚之可以说是恨之入骨,那个女人将他母子二人羞辱一顿不说,还将他的事宣扬了出去。
  此刻正好替二公子出口气,也算替自己报仇,捡着余晚之踩。
  “嫂夫人才貌双全,只可惜英年早逝,有的人顶着同样的名字,却是言行粗鄙,行事如泼妇骂街,竟干出当街打上门这样的事来,世风日下呀。”
  许少言还没说完,楚明霁心里便咯噔一声,侧头看了沈让尘一眼。
  在场的人里,只有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余晚之的名声还是他亲自败的,败得那叫一个彻底。
  这些天他提心吊胆都吊成了习惯,月余没碰见过余晚之,自觉安全,经许少言这么一提,头顶的那把利刃又悬了起来。
  楚明霁刚想开口为余晚之辩驳两句,就听又有人开了口。
  “诶,那余三姑娘有二十了吧,二十岁的确是不好婚配了。”
  许少言“嗤”了一声,“可不是么,不过嘛,生得倒是不错,不挑并不捡倒也不用担心嫁不出去。”
  这就明显是话里有话了。
  郭子敬看了眼沈让尘的脸色,又看了眼楚明霁,沈让尘喜怒不形于色,看不出什么,但楚明霁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郭子敬是个聪明人,感觉走向似乎有些不对,许少言今日得罪了他,他不用动手,有的是人收拾许少言。
  心思一定,郭子敬招呼着众人入席,“都别站着了,诸位入席吧,有什么趣事坐下再聊。”
  郭子敬本就没打算放过许少言,落座之后闲谈间又故意将方才的话题挑了起来。
  “那余三小姐我倒是没见过,不知道生得有多不错?”
  许少言本是这种宴席的边缘人物,郭子敬和他搭话,许少言更来劲,加上之前就喝了点小酒,嘴上更是没个把门的。
  “细柳腰狐狸眼,一副狐媚子相,我倒是见了两次,看人勾着呢,我是和她妹妹议亲,又不是和她议,她那样看我,倒叫我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许少言说得轻浮,不少混风月场的公子哥儿也跟着调笑,单是眼神就不干净。
  陆凌玖是个直肠子,看不惯许少言,觉得他在背后这样说人未出阁的姑娘,忒不地道,于是嘲讽道:
  “是不是呀?该不会是你和余家的婚事吹了,故意在背后编排人吧,人家从前看的可是二公子,能看得上你?”
  许少言被人戳中心事,心中越羞愤,嘴上越不积德,“她指望不上二公子,退而求其次也不是不行,我哪儿知道她是什么想法,配谁不是配,兴许只要是个人就行呢,我也—— ”
  噗通——
  许少言话还没说完,人已经飞了出去,摔进了湖里。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翻的翻酒盏,掉的掉筷子。
  没人看清许少言是怎么摔进的湖里。
  也没人看清沈让尘是怎么离开的坐席。
  待看清时,只见他的衣摆从风里垂落,站在岸边,垂眸看着在湖里挣扎的人。
第 73 章 结梁子
  那一声落水的动静着实不小,就连女宾席这边也被惊动了,纷纷凑到窗边张望。
  只见一个人不知怎么掉到了湖里,砸碎了湖面上的冰,此刻正在里面扑腾。
  “哎呀,有人落水了!”
  “怎么掉下去的?”
  郭夫人原本还稳坐上位,端着架子不去凑热闹,听她们这样一说,连忙走到窗边,这一看就吓了一跳。
  都是来赴宴的人,万一闹出人命就不好了。
  “快!快去把人捞起来呀!”郭夫人急道:“再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出了这样大的事,郭夫人赶忙道:“惊扰公主玉驾……”
  “无妨。”昭仁公主打断,也朝窗边走来,众人当即让开一道窗。
  对面岸上站着半圈人,有着急的有看戏的,却没人伸手去拉一把,任由那人在水里扑腾了半天,总算是抓住了岸边干枯的树枝稳了下来。
  沈二公子站在人群的正中间,看着水里的人,薄唇微启似乎是说了句什么,又抬眸朝着女宾席这边看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余晚之觉得那目光似乎一下锁在了自己身上,不知沈让尘是怎么一眼就看见了自己。
  她移开目光,看向另一边的宋卿时。
  她没有死在宋卿时手里,但一切都是由他筹划,父母失踪,彩屏被害,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得算在宋卿时头上。
  余晚之默了默,再移回来看见站在沈让尘身旁的年轻公子,目光倏地一凝,刚好那人顺着沈让尘的目光看过来,两人的视线顿时撞到了一起。
  陆凌玖眼睛一亮,手指着女宾那头“欸——”了一声,一眨眼又不见了人影。
  陆凌玖揉了揉眼睛,“奇怪,刚才我明明看见了。”
  沈让尘眸光微动,他也看见了。
  看见了余晚之见到陆凌玖时飞快地避到了一人身后,再联系之前楚明霁说陆凌玖在找人,脑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
  沈让尘再次看了一眼水中的许少言,慢悠悠理了理袖子,转过身,众人纷纷让开,看着他离席而去也没敢开口挽留。
  他一离开,下人才敢上去捞人。
  许少言狼狈不堪,下半身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整个人失控地剧烈发抖,上下牙不自主地磕得喀喀响。
  下人扶着许少言去换衣裳,他避着所有的目光,把头埋着,仍旧能感觉到如实质般落在身上的各种各样的目光。
  他没想到自己能当众出这样的丑,这比被余家退婚闹出丑事还要让人难堪。
  见人已经捞了起来,这边的女眷松了口气,却对事发的起因更加好奇。
  余晚之随众人坐回席位,心道今日运气真不好。
  先是公主,然后又是陆凌玖。
  原以为那个霸王已经离京回封地,没想到竟然还在京城。
  看陆凌玖方才的表情,显然没忘记那次在街上相遇的事,看来不能随便给人当爹,当了爹这“儿子”就没那么容易甩掉。
  眼下就两个法子,要么先溜掉,溜不掉被逮住就老实道歉。
  宴席上闹了这样一个插曲,一众夫人小姐闲聊起来。
  “也不知道那边怎么闹得这样厉害。”
  “我看那情形,似乎是那人惹二公子动了怒。”
  “不该吧,二公子性情淡远,乃在世谪仙,怎会动这样大的怒?”
  昭仁公主品着茶,脑中想起的却是刚才看见的沈让尘。
  那是一个对她来说极为陌生的沈让尘,怒意让他多了几分人气,像是谪仙终于落下凡尘,距离似乎并没有那般远了。
  正思索着,之前去打听的丫鬟回来了。
  郭夫人急道:“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丫鬟赶忙回话,“是许大人说了些难听的话,惹怒了二公子,二公子一怒之下将人踹进了湖里。”
  众夫人小姐掩唇吸气。
  这得多大的火,才会当众将人踹下水,一点面子也不给留。
  昭仁公主秀眉微蹙,“许少言说了些什么话,竟惹得他如此生气。”
  余晚之注意到了昭仁公主的称谓,她没有如其他人一般称二公子,一个“他”字可见熟稔。
  丫鬟咽了咽口水,“是……说了在场一位小姐的坏话。”
  昭仁的手微微一抖,茶水晃出来些许,被她不动声色地抹去。
  余晚之心下一沉,说的该不会是自己吧?
  她和许少言的确有过节,许少言说她坏话倒也正常,但沈让尘因为她踹了一个朝廷命官下水,这点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想不通的人多了去了,甚至所有人都没往余晚之身上猜,毕竟她恶名在外,是因退婚打上门去的人,沈让尘又怎会为她撑腰。
  但她们也不会往公主身上猜,毕竟许少言没那个胆子,敢当众说公主的坏话。
  这样一来事情就越发有趣了,不是公主,不是余晚之,那么必然是在座的某位小姐。
  “哎呀,我忽然想起来了。”一位小姐忽然说:“年前傅小姐在街上遇上了平阳伯家那个恶霸,当时是二公子帮的忙解围,是吧傅小姐?”
  昭仁公主当即看去。
  傅小姐吓了一跳,赶忙否认道:“都是空穴来风,我与二公子没有任何交情,二公子又怎会替出头。”
  昭仁公主在这里,谁敢把这事往自个儿身上揽,躲都来不及。
  说到底当初二公子也没有帮她解围,不过是打巧路过,平阳伯家那个恶霸自己吓跑了而已。
  “那会是谁呢?”
  “这就奇怪了。”
  余晚之一个头两个大,趁着众人猜得热火朝天,她偷偷起身退了出去。
  郭夫人也不敢让那丫鬟开口,毕竟开口就是得罪公主。
  昭仁心乱如麻,还是忍不住好奇,沉声道:“支支吾吾做什么,有事就说。”
  丫鬟想也不想就跪了下去,瞟了一眼余晚之的位置,这才大着胆子说:
  “起因是许大人说起宋大人已故的夫人,一边捧宋夫人一边踩余三小姐,说,说余三小姐狐媚勾人,是个男人都行,二公子当时就动了怒,将许大人一脚踹进了湖里。”
  水榭中顿时响起一阵抽气声,惊异的,探究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余晚之的位置。
  只是那里空空如也,哪儿还有余晚之的人影。
第 74 章 冤家路窄
  “二公子还说,还说……”
  昭仁手中的茶盏微微发抖,“说什么?”
  丫鬟说道:“二公子将人踹下去之后对许大人说,我来告诉你她配不配,我说配,她便配,我说你不配,那你就连她的名字也不配提。”
  周遭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许少言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二公子说打就打,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单单是不给人留面子,还是当众表明余晚之这个人他要护着。
  昭仁公主死死盯着余晚之空出的位置。
  她想起来了,余晚之眼中的疏冷为何似曾相识,因为她曾经在沈让尘身上也看到过。
  指甲已经刺痛了掌心,昭仁松开手,看着掌心掐出的月牙印。
  昭仁淡淡开口:“还未散席,余小姐怎么就不见了?”
  伺候宴席的丫鬟垂着头回话,“回公主,余三小姐肚子不适,去恭房了。”
  座下的人一个也不敢开口,甚至呼吸也跟着放轻。
  郭夫人心慌意乱,好好的一场宴席,先是得罪了二公子,后又得罪公主,倒是得不偿失。
  “公主请用茶。”郭夫人亲自斟茶,“二公子虚怀若谷,余三姑娘打上门那事他又岂会放在心上,否则岂不显得斤斤计较。”
  郭夫人又道:“按我说那许少言也是不长眼色,也不看看余三姑娘是谁,怎么说那也是从前和二公子有过婚约的人,他当众贬低余三小姐谁都可以,岂不是连带着二公子也一同贬低了么。”
  郭夫人长袖善舞,几句话就把沈让尘护余晚之的动机转移,也是替公主挽回了颜面。
  “是呀,二公子是做大事的人,这等小事哪会放在心上。”
  “我看呐,许少言原是想投二公子所好,只不过投错了地方。”
  “当众议论未出阁的小姐,二公子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是呀。”“就是。”
  众人纷纷附和,好似之前她们就没议论过别人似的。
  只不过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却不是一回事。
  都不是傻子,哪能看不明白,动了那么大的怒,岂能是路见不平那么简单。
  但看破不说破,众人心思各异,都等着看好戏。
  ……
  “今日扫了诸位大人的兴致,这一杯算是给诸位大人赔罪。”
  “哪里哪里。”郭自贤客气道:“沈大人少年意气,叫我们这些老东西羡慕得紧。”
  沈让尘仰头饮尽了杯子里的酒,说:“今日便不多留了,改日再登门谢罪。”
  众人看着沈让尘走远,这才开始闲谈。
  “官威不小,郭老太君的寿宴也敢闹。”
  “我倒是觉得他能屈能伸,既敢当众甩脸,也能当众赔罪。”
  在座的都是老大人们,适才沈让尘在那边踹了许少言之后就来这边致歉。
  一位大人道:“詹事这个位置等闲人可坐不得,不论之后立哪位皇子为储君,他都稳坐詹事位置。”
  郭自贤笑得意味深长:“但这恰巧就是难办的地方,谁坐上去都是被架在火上烤,但凡待哪位皇子有偏颇,一旦立的不是那位为太子,那他往后的日子都不好过。”
  郭府太大了,比余府大了几倍不止。
  余晚之今日被放在了风口浪尖上,原想避开众人,便没敢惊动丫鬟,哪知道走着走着就迷了路。
  下人都去了宴上伺候,走了半天也没碰见个人影。
  余晚之沿着连廊走,想着总归能碰见个下人指路。
  绕过洞门,余晚之脚下一顿,飞快转身往回走。
  “你等等!”
  听见身后的声音,余晚之咬了咬牙,脚下步子越发的快。
  真是冤家路窄,谁能想到能在这里碰上陆凌玖。
  陆凌玖几步追上去拦在跟前,余晚之险些没直接撞他身上去。
  陆凌玖高出她大半个头,垂眸看着她的脸。
  上次在马车中光线不好,眼下衬着园中的雪色显得她越发好看。
  “你躲什么?”陆凌玖问。
  余晚之说:“方才忘了东西要回去拿,还请公子让个路。”
  她往左一步,陆凌玖跟着往左,她往右陆凌玖便往右,完全没打算放她走。
  余晚之半掀眼帘,“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陆凌玖环抱胳膊,垂眸看着她说:“你是余家三小姐,怎么却姓倪?改日我得问问你爹余大人,怎么给你起了‘倪蝶’这么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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