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之前,贺兰月握紧喻星洲的手,面对渐渐起浪的海面,耳边是强烈呼啸的风声,以及阵阵海浪拍打海边的沙沙声。
贺兰月的声音很轻,像是说一个只有喻星洲知道的秘密。
她嗓音带笑,说:“小洲,我根本不在乎活着还是死掉,我只是想要拥有掌握自己的权利。”
贺兰月就像是喻星洲目之所及的那些鸟,张开翅膀飞过,即使将要下雨,或许天空还会有令人畏惧的闪电。
喻星洲握紧她的手,面前经过的每一阵风都带有贺兰月身上的气味。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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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生日只有喻星洲和贺兰月两个人,一回到家,贺兰月便进了书房,听说季浅又来了,两个人在书房里商量着什么。
喻星洲非常平静的进了厨房,借了后厨的锅, 煮了一碗面, 期间因为不确定面熟没熟, 还请教了好几次今天的值班厨师。
煮了一个多小时,面才真正像模像样的出锅了,喻星洲用生的胡萝卜切了个生日快乐四个字,以前刷社交媒体的时候,有段时间朋友圈里很流行这个,但喻星洲当时看了就刷过去。
还是头一回实操,专门负责中餐的厨师撸起袖子说不然交给他来弄,看喻星洲用刀的手势,一群人都害怕。
喻星洲好脾气的让开,观摩厨师快速的切完四个字, 又漂亮又整洁,直接往面碗里一放就行。
甚至厨师为了炫技, 还用剩下半根胡萝卜雕了朵玫瑰花, 喻星洲非常感兴趣, 看了半天,等厨师让开位置后, 自己拿了把小刀慢悠悠的学。
他用刀姿势生疏, 但胜在耐心十足, 在晚饭开始前,还真的像模像样的雕出一朵很丑的玫瑰花。
把自己勉强能看出是生日快乐四个字还有那个胡萝卜味的玫瑰花放进面碗里,林雪进来的时候扫了一眼,纳闷的问厨师:“你这个手艺生疏的再去进修一下吧,也就贺兰小姐现在看不见,不然早把你还有这碗面一块丢进垃圾桶。”
当着喻星洲的面,厨师没说话,而是嘟起嘴唇给林雪暗示。
林雪没读懂啥意思。
喻星洲尴尬的把自己煮好的面摆在托盘里,问:“有这么丑啊。”
闻言,林雪短暂的窒息一秒,深吸一口气,把话题硬生生掰过来:“不是丑,是挺抽象的,我们贺兰小姐比较偏爱现实主义,但是——”
林雪加重语气强调,把喻星洲和厨师们的眼神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她背对厨房的大门,清了下嗓子,开口:“贺兰小姐年纪都这么大,审美也会随之改变的。恐怕现在贺兰小姐很愿意欣赏抽象艺术。”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林雪没觉得奇怪,就是觉得厨房太过安静了,连厨师熄灭灶火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下一秒,她口中年纪这么大的贺兰小姐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我还没过生日,还是二十八岁,正是年轻又貌美的年纪,应该算不上年纪都这么大吧。 ”
话音刚落,林雪浑身一僵,发觉他们的眼神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身后的贺兰月,林雪尴尬的转过身,只看到贺兰月在季浅陪同下站在厨房门口,季浅正捂嘴忍笑,而贺兰月微微挑眉,等待着林雪的解释。
林雪:……
崽,原谅妈妈吧,呜。
哼,似乎也知道林雪解释不出来,贺兰月招了招手,身旁喻星洲小跑过去,经过林雪身边时留下一句:“林助理等下麻烦你把面端过来啊。”
他说的极为小心,似乎怕贺兰月提前知道这份礼物。
林雪呵呵笑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喻星洲走过去,已经非常熟稔的牵住贺兰月的手,只是指腹在触碰到贺兰月手指上那些细小伤口时会忍不住摩挲两下。
“这些伤口是怎么弄的?”喻星洲忍不住问出口。
贺兰月被他摸得痒痒的,闻言,笑着说:“眼睛刚开始看不见的时候,有一点不适应,那时候总是不小心打碎一点东西,收拾的时候又忘记自己看不见,就这样了。”
说起来都感觉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贺兰月:“但是现在我都已经完全适应了。”
再也不会打碎酒杯或别的,她那个盘踞一年的房间已经熟悉到即使看不见也可以随便走的地步。
喻星洲忍不住蜷缩起手指,十指相扣时,握紧了贺兰月的手掌。
贺兰月仿佛没有察觉一样,牵住他的手,说:“现在好了,你带着我,我就算一辈子看不见也没关系。”
说着,她侧头朝喻星洲露出一个笑容来。
喻星洲定定的看着她,说:“嗯。”
先开口的贺兰月本来在开玩笑,但没想到喻星洲真的会答应,她在心中忍不住猜测喻星洲和另外一个时空的自己相爱的程度,但表面上她只是笑着说:“真的愿意吗?”
喻星洲:“我愿意,我到哪里都带着你,你看不见我就说给你听,一辈子都带着你。”
“听上去好像小狗啊你。”说着,贺兰月伸出手玩笑的在喻星洲下巴挠了几下。
喻星洲放任她的动作,嘴唇动了几下,抛出去一句:“我做小狗。”
在那一瞬间,贺兰月的动作停滞了片刻,喻星洲抓住她要松开的手贴在自己的嘴唇上,声音从指缝中泄露而出:“我愿意的。”
贺兰月眨了眨眼睛,笑容并未更改,思考片刻,说:“可是我有点不愿意。”
像是一瞬间将四周的空气都抽了个干净,让喻星洲连呼吸都忘了,面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但面前的贺兰月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平静的说:“走吧,该吃生日蛋糕了。”
在贺兰月的二十九岁生日前,她提前度过这个代表不祥意味的生日,来参加生日晚会的只有她的丈夫喻星洲一个人。
在蛋糕被被推上的一瞬间,贺兰月玩笑道:“总算比你大了一岁吧。”
喻星洲侧脸认真的看着她,伸出手将一根黏在贺兰月嘴唇上的头发捻走,低声道:“嗯。”
蛋糕放在两人中间,喻星洲起身捞过火柴,准备点蜡烛。
从旁边拦过一只胳膊,喻星洲看过去,对上贺兰月的双眼,她跃跃欲试的起身:“这次让我来吧。”
贺兰月得意道:“做了一年多的瞎子,让你看看我这段时间的成果。”
喻星洲笑不出来,但贺兰月伸手已经越过自己拿过那盒火柴。
她小心的往前试探着,直到手指不小心的划过奶油蛋糕,那触感让贺兰月惋惜的哎呀一声,但总算是确定了蜡烛的位置。
抽开火柴盒里的火柴,她摸索着,动作不紧不慢,但仍旧显露出一些盲人特有的局促。
因为今晚的生日,工人们特地去花园里采了新鲜的花,大马士革玫瑰盛开在花瓶中鲜艳欲滴,恰好喻星洲半张脸被玫瑰花瓣簇拥着,说不出是人美丽还是花更娇艳。
在贺兰月擦亮火柴的瞬间,大厅的灯光顺势熄灭,就在那个瞬间,有一片玫瑰花瓣翩然坠落,落至喻星洲的手背上,轻微的触感像是蝴蝶悄然落下一个吻。
黑暗中,只剩下生日蛋糕蜡烛上所点燃的烛火,烛火颤颤巍巍仅仅能照亮两人周围。
蜡烛的光昏黄明灭照在靠近的贺兰月脸上,她脸上的表情都照的清楚明了,长翘的睫毛于眼尾拓出一片灰色阴影,像是往日的笑意拖长在眼尾处。
“点亮了吗?”贺兰月问。
“嗯。”喻星洲将她手中的火柴熄灭拿过来,放在桌上。
贺兰月松了口气,有些得意:“怎么样?我还是能够发挥点作用的吧。”
在烛光下,她轻轻用自己的手掌覆盖在喻星洲的手背,力度恰好如刚刚那片玫瑰花瓣坠落时一样。
喻星洲低声道:“可以许愿了。”
“嗯。”贺兰月笑着点点头。
她并未收回自己的手,面对着颤颤巍巍仿佛随时会熄灭的蜡烛,不需要思考,好像她早就想好了自己的生日愿望。
下一秒,贺兰月的声音轻轻的在黑暗中的只剩两人的大厅中响起。
“我的生日愿望,第一个是希望我的家人可以幸福的活着。”
喻星洲盯着她,不明白眼泪为什么滑落下来,隐隐有不安在胸口跳动。
下一秒,贺兰月再次开口,说:“第二个愿望,希望小洲可以对我说一声——”
喻星洲眨了眨眼睛,他回握住贺兰月的手,紧紧的抓住她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片浮萍。
“我爱你。”
不知道这算是请求,还是告白,贺兰月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话音刚落,贺兰月呼的吹灭了面前的蜡烛。
而喻星洲猛地起身,越过两人中间的蛋糕,他一只手同贺兰月紧紧相握,另一只手抓住贺兰月的下巴,凑近,他亲上贺兰月的嘴唇,玫瑰的信息素伴随着他的靠近落在贺兰月鼻尖。
黑暗中无法看清彼此的表情,但喻星洲能感觉到对方没有退让的动作,甚至没有借着玩笑推开他,而是扶住他的侧腰,她手掌的温度有些冷,贴着他的腰,带着往前靠近,继而加深了这个吻。
这个两人真正意义上的吻。
在标记的那晚,一个被信息素引诱,一个记忆被篡改,即使正在发生更为亲密的信息素灌入行为,那个吻却迟迟的没有在那个夜晚里发生。
只在今天。
两个人都格外清醒的状态下,没有信息素,也不是因为孩子。
他揽住对方的脖子,因为站着半弯腰,比坐着的贺兰月高了些,地心引力将他眼眶中蓄满的泪珠坠着往下,直直的掉落在贺兰月的眼皮上。
她的睫毛随之一颤。
连彼此的乱掉的呼吸都清晰可闻,喻星洲倚靠着贺兰月歇了片刻,再次开口:“我爱你。”
而贺兰月松开扶着他侧腰的那只手,用指腹轻轻触碰喻星洲的眼眶,触摸他整个眼睛,直到贴着他留下的泪珠,像是叹息一般:“为什么你总在流泪呢?”
她的手指好冷,而喻星洲无比眷恋的贴近,并没有回答贺兰月这句话。
片刻后平稳了呼吸,大厅的灯再次打开,灯光明亮之下,那只蛋糕也显现出漂亮之处。
这是贺兰月的二十九岁。
在过几个月,她的孩子就会出生了。
那会是一个女孩,还是一个男孩呢?贺兰月不知道,但她已经为孩子留好了礼物。
总算是好好的吃了自己的生日蛋糕,那个蛋糕两个人吃不完的,还分享给林雪等人。
还有喻星洲煮的那碗面,是生日上特有的长寿面,以前都是贺兰月的爸爸专门煮这碗面,贺兰月闻到了自己不喜欢的胡萝卜味道。
喻星洲:“这是生日快乐四个字,旁边是一朵玫瑰花。”
他说的声音很低,明显记得刚刚林雪说的话,他小声辩解道:“我第一次做,所以做的不太好看,等下次就会好看了。”
说完又觉得失言,他不确定自己和贺兰月之间还能不能说下次。
但贺兰月明显很高兴,把以前从来不吃的胡萝卜都吃了个感觉。
胡萝卜在记忆里总是带着讨厌的味道,等下次回忆起来的时候就会想起来今天吧。
贺兰月微微一笑,将记忆珍藏的放进心脏里。
贺兰月的心情明显很好,甚至还自己去了地下室一趟,喻星洲只知道她去拿了一套东西,看外包装,只以为是贺兰月以前收藏的珠宝之类的。
翌日是个晴朗的天,贺兰月还陪着喻星洲去做了第三次产检,出门前贺兰月拿了手杖,从前她从不用这种东西,因为那样就算彻底承认自己盲人的身份。
她还不太能够承认自己是个残疾人。
贺兰月握着手杖先是在海棠湾的廊檐下来回走了两遍,回头对喻星洲说:“这个东西还挺方便的。”
她想起来个事情,阳光下忍不住弯眉一笑,带一点促狭的笑意:“小洲,你的劈砖是不是我教的?”
那是两人因为孩子睡到一个房间的第一晚,为了吓唬贺兰月,自己随口说出的话。
阳光下,贺兰月的笑容灿烂无比,像是熠熠生辉的宝石一般。
喻星洲:“是。”
“那另一个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只会这个一个劈砖,拿出去吓唬人的。”贺兰月忍不住笑。
连带喻星洲都笑出声:“说了,你还说你拿这个吓唬过很多企图医闹的人。”
隔着不同的记忆,两人齐齐笑出声,片刻后,贺兰月握紧手杖,站直身体,向喻星洲伸出手:“来吧,我们该出发了。”
“嗯。”
但喻星洲还是有点担心,毕竟医院里人非常多。
可贺兰月比他想象中更坚强,她用了一会就非常熟悉自己的手杖,笃笃的声音在四周响起,贺兰月牵住他的手,这次一次次陪着喻星洲去做检查。
直到医生看着检查报告,说出孩子非常健康这种话。
两个新手爸妈很明显的松了口气。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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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没急着走,贺兰月说想去看眼自己师妹,上次遇见没有好好说句话,喻星洲说好,陪着她一块去找人。
在办公室里找到贺兰月的小师妹,喻星洲为了让两人说会话, 借口去上洗手间出去了。
等喻星洲回来的时候, 贺兰月和汤贞贞已经说完了话, 汤贞贞看向喻星洲的眼里装满善意,对喻星洲说:“我看了你所有报告,孩子很健康,放心吧。”
喻星洲笑着没回答,但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说好了。”贺兰月握着盲杖,轻轻的划着地板发出笃笃的声音。
汤贞贞:“放心吧,师姐。”
“好,那我们走了。”贺兰月伸手, 喻星洲已经挽住她,两个人像一对分不开的影子。
汤贞贞送他们进了电梯。
电梯门一关,贺兰月将盲杖抱在胸口,避免碍事,喻星洲和她并着肩膀:“你刚刚跟她说什么呢?”
“说你生产的事情。”贺兰月眼里带着笑,循着声音看过来,正要开口的时候,电梯门再次打开,贯入不少人,喻星洲和她一块朝角落里站了站,两个人肩膀靠着,听见她声音很低的说:“我拜托她来当你的产科医生。”
喻星洲垂眼看到她那双眼睛里自己的倒影,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贺兰月不知道,笑着说:“生孩子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我必须把你交到我信任的人手里才安心。”
她握紧喻星洲的手,指尖很快被喻星洲的手掌心暖热。
电梯门开了又关,停在一层大厅,大部分人都已经走出去了,贺兰月试探着的放下手中的盲杖,牵着喻星洲也在最后迈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正烈,把前两天下的雨都完全晒干了,连呼吸到的空气都变得干燥。
有人急急忙忙路过,一边走一边无意识的漏出点唉声叹气的音,也有人高高兴兴的路过,不说话,那点开心劲头像是从毛孔里钻出来的,隔着空气都能感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