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如果能见到朝长陵就把这个玩意扔还给她,如果不能,就把它随便扔到山崖下去,反正他再也不需要她了。
待他返回,山尘真君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到尽头,你就能到天枢台。去吧,趁着天还没亮。”
*
黄昏落入山背后,天色渐暗,朝长陵等人在藏经阁外面等着黄解一出来。
可前前后后过去半个多时辰,里边毫无动静。
倒是朝长陵突然眉梢一皱,看向天际。
迟逍风问:“怎么?”
“我感知到那只法器的存在了。”
“法器?”他道:“可之前不是不能吗?”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她侧眸看他,“他离开那个地方,出来了。”
而且移动的速度和方位都很不寻常,感觉上像是直接穿山而过,根本不受地形阻拦。玄一宗是被群山包围的,那些山后面理应什么都没有才对。
不太对劲。
“没时间等黄解一了,师兄和……元秋留在这里,我去一趟看看情况,黄解一要是出来,你把他也带过来。”朝长陵冲他示意了下玉简,静心门弟子间以这个法器互相通讯、确认彼此方位。
“行,交给我。”迟逍风点头,一旁的桃决却抓住她的袖子:“我想和你一起去!”
他心中莫名慌张,朝长陵严肃的神情似乎预示着出了什么事。万一是山尘真君或者元秋的事呢?他不想待在这里坐以待毙。
“也好。”朝长陵想了想倒没拒绝:“跟我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表演哄人的一千零一种办法
第60章
给元秋的那枚法器在不断前行,朝长陵御剑越过群山,看着脚下缭绕的霞光云雾,心中不禁生出疑问。
桃决在后面抓着她的衣角问:“怎么了吗?”
“你知不知道那后面有什么?”
“不就是山崖吗?什么也没有。”
理应是这样,可如果什么也没有,法器穿山而过后岂不是会直接掉下悬崖?
“它好像不动了。”朝长陵感知到法器停在山巅背后,冲桃决道:“抓紧,我们下去看看。”
绕过山巅,来到山背,仙云渐渐散去,她总算看清那之后有什么。
一座极其广阔的大理石平台就横在山腰处,被雾气遮掩,倘若只是从上而过,很难察觉到有这么个地方。
那平台下面就是万丈山崖,要是不慎坠落会直接砸中修真界与凡人界的灵力屏障。
“这下面……竟然有这种地方。”桃决在玄一宗活了那么多年,从不知道山后藏有玄机。
这大平台像是一整个祭坛,因为常年无人打理,杂草藤蔓丛生,在那中央还建着一座更小的祭坛,因为常年风吹雨打,显得残破不堪,但周围那股肃穆氛围却丝毫不受影响。
“你看那是什么?”桃决叫道。
只见平台上,一条裂缝竟然凭空展开,从里走出一个人影。
那人身形颀长,面部像被什么东西挡住,看不清五官。他来到小祭坛旁,二人这才发现那里贴着一张有些发黄的符纸。
“那是谁?他想撕掉那张符纸?”桃决总觉得不太对劲,可甫一伸手,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空气中狠狠弹了他一下。
“没用的,有结界。”朝长陵道:“而且这不是修士造出来的结界。”
所以她无法将其破坏。山尘来了也一样。
这张结界更像是一张阻拦修士出入的门扉,而造出它的恐怕就是上古妖兽。
桃决只能眼睁睁看着远处那人伸手,轻易将符纸撕去,眼前有白光闪了一闪,拦住他们的结界消失了。
“果然如此。”他听见朝长陵自言自语了句。
山尘让做的事元秋做了,将染血的符纸捏在手中揉成一团随意往地上一扔,转身要走。
“元秋。”
有收剑入鞘的声音,伴随着两道脚步,朝长陵站在小祭坛另一侧看着他。
元秋回头,在他做出反应之前,桃决问朝长陵:“你在喊谁?”
他望向面前这位没有脸的人,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道:“我在这里啊。”
可朝长陵凝视着前方,一动不动。
桃决有点害怕了,抓住她的手。
“我给你的法器,可以让我感知到你的位置。”没有任何铺垫,她冲元秋解释自己在这里的原因。
“你是说这个?”元秋摸出袖中的那枚圆形玉石,倒没想到这是个法器:“原来如此,那正好。”
他往前一抛,玉石无情砸落到朝长陵脚边。
“这东西还你。我不是你的宠物,时时刻刻监视我这种事还是别做了吧,让人恶心。”
朝长陵:“我知道是你才会把它给你的。”
“你现在说这些假话又有什么用?”
元秋冷笑,而桃决已经猜到眼下什么状况,抓住朝长陵的手用力。
这一幕映在元秋眼里只让他觉得反胃,明明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脸,可换了个芯子,一举一动都让人厌烦。
不过这不是很好吗,谁不喜欢乖顺的东西?
他转身就走,步履很快。
桃决感觉到朝长陵似乎要追,加大手中力气:“长陵!”
他对上她的目光,顾不得再伪装,因为已经没用了。
只能颤巍巍地祈求:“你别走好不好?我好不容易又能和你在一起了,难道我们的情谊还比不过一个元秋?”
她摇头:“这和情谊的轻重无关。”
“可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山尘对我做了什么吗?”她没有打消念头的意思,桃决只好拿出最后底牌。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我被他……被他折磨了一千年。我的神魂在这千年里受尽煎熬,我不能反抗他,我不敢!可我知道,长陵会来救我,哪怕在那个小境界里,我也一直在等你。”
他眼中含泪。
“可你没有来,来的是元秋。”
“元秋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他咎由自取,他早就知道我被关在那里,可他一直瞒着你,他故意的。他就是想让我死!”
朝长陵总算挪动视线看他。
桃决的心紧张得直跳,他知道长陵可以看清元秋的本性。
他的脑袋被轻轻拍了拍,就和曾经一样,可不一样的是,朝长陵放下手,坚定地将他的手从自己袖上摘去:“我明白了,他对你做了不好的事。”
“我会让他给你道歉。”
“可我不能不去。如果我不去,那个坏脾气之后可能又要偷偷掉眼泪了。”
“长陵……”
“桃决,你在这里等着,师兄和黄解一很快就会来。”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再也拦不住朝长陵。
没有人可以改变她的想法,从来没有,谁也不能。
在裂缝彻底闭合之前,她追着元秋走了进去。
地宫外有无数御敌法阵,各个威力强大。
元秋记得山尘曾经这么说过。
所以就算朝长陵追来又能怎么样,除非不要命了,不然她敢进来么?
朝长陵的确没想到这地方竟然有一个通往地下的暗道,窄得仅供一人通行,走一步就会踩到一个法阵,避是避不开的。
那些法阵对元秋似乎只拦出不拦进,对她多半不是。
……没办法了。
“轰!”
爆破声突然在暗道中响彻,元秋往后一瞥,竟然看见最后方的法阵被统统击碎,灰尘伴随着火光唰地在空气中炸开,待烟雾散去,是朝长陵执剑的身影。
她竟然用剑把那些法阵个个劈开,是一副铁了心要追上来的架势。
“……”烦不烦?
他咂舌,扭头加速脚步。
地宫最下层只有一扇门,元秋拨开门锁,侧身而入,反手要关上门时,朝长陵的剑柄砰地抵在了门缝中,力气大得出奇。
他知道这门多半是关不上了,冲她讥讽地笑:“难为真君大人追了我一路,法器我已经还你了,你不知道纠缠不休的女人很惹人讨厌吗?”
这挑衅对木头脑袋似乎不起作用,她捏住剑柄的手一转一拉,厚重的门扉竟然轻易就被打开,元秋转身想跑,她一把拽住人的手脖子。
二人的身体相撞,元秋抵抗的力气不小,她费了些功夫将他推到角落的地上,剑刃钉入地面,而另一边是朝长陵的手臂,元秋躺倒在地,既不能往左也不能往右,上头压着个朝长陵,他不得不抬眼与她对视。
“桃决为什么占据了你的躯体?天枢台的祭坛是干什么的?谁让你去撕那道符的?山尘?”
她一连问出好多问题,元秋冷着脸没有回答:“我不是元秋。”
“你是。”
“何以见得?”他冷笑:“刚才在你旁边那个才是元秋,你不会是修炼修到瞎了眼,连人都认不清了吧?”
他语气带刺,只要她敢靠近就会将她扎个遍体鳞伤。
“对。”朝长陵道:“那是你的身体没错,但那不是你。”
元秋的神色没有因为这话缓和,咬着唇,眼中显出怒意:“你最开始不是没认出来吗?他用我的脸冲你笑得那么恶心的时候,你还摸了他的脑袋不是吗?现在来说这种假惺惺的话,你不觉得有点晚了吗朝长陵?”
“……”
她这次倒没有回答。
她当然反驳不了,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元秋的手在地面撑了一下,从她的俯视中缓缓支起上身,那略微摇晃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单薄脆弱,他没法让朝长陵滚开,只能往后,肩膀靠墙,虽然还是得掀起眼皮才能和她对视,但他似乎找回了几分游刃有余。
“你如果什么都不说的话就从我身上让开。”他抱着手臂道。
“你说得是没错。”朝长陵结束了思考,迟缓地开口:“因为桃决用的是你的脸你的声音,所以我最开始的确没能看出古怪。是我松懈了。”
“那不就行了?赶紧给我……”
“你能原谅我吗?”
元秋话音一停,抬眼看她,觉得自己听错了。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这的确是我的过错。”她似乎是认真地在说:“我跟你道歉。”
“……我不懂你的意思。”
“意思就是,我会跟你解释原因。”
元秋沉默,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朝长陵就当他是同意了:“起初我是觉得有点奇怪,但那时我在想别的事……”
她怕元秋觉得这是敷衍,跟他解释:“我的渡劫天雷将近,加之上古妖兽迟迟没有现身,要是再这样下去,不仅杀不了山尘,我还会被雷劫劈死,所以时间紧迫。”
“那几日的心烦意乱让我失去了一点辨别能力,当然,作为修士,这是失误。”
她本来就不是能说会道的人,说到一半,时常要停下来想想措辞,这段期间,元秋没有再开口说话,黑睫淡淡地遮掩了眼中的情绪。
朝长陵想好了又重新接着道:“这么说可能有点像事后找补,但那天我的魂魄附着在那具傀儡中时,我的确认出你了。”
“准确点说,是你对我说了那么些话以后,我就知道那是你。”
“虽然晚是晚了点,但,你可以原谅我吗?”朝长陵问。
与她有些交情的人恐怕都不曾从她嘴里听到过这种话。
高高在上的日持真君在问他人,能不能原谅自己。
迟逍风见了都只会觉得这个师妹是谁假扮的。
“……”元秋的呼吸莫名滞了下,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眼睛沉沉的:“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这么说我就一定会原谅你?”
朝长陵:“我没这么……”
“我不会原谅你。”他撇开视线,声音里藏着一点委屈和恼怒。
元秋这个反应,朝长陵多多少少料到了,要是别的事她还能跟他辩一辩,问问他为什么生气之类的,但这事的确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理亏。
她只好道:“你要是实在生气,现在不原谅我也没事。”
“但你得先看着我。”
元秋没动。
“元秋。”
她总会在这种关头用这种语调叫他的名字。
很耍赖。
元秋缓慢地转过脸,黑漆漆的眸子好像蒙着一层水雾,差那么一点就要变成泪光,唇际偏偏还不悦地紧闭着,不知道他是要掉眼泪还是要发怒。
朝长陵的手伸过来,明明应该有黑雾遮挡,元秋却感觉到她覆着一点剑茧的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抚摸。
元秋的体温很低,冰冰冷冷的,但被她抚一抚就往后缩了一下,柔软细腻的软肉被捏得微微往下凹陷,朝长陵感觉到他脸上缓缓窜起一点发烫的热意。
很好懂。
也有点可爱。
“你为什么能碰到我的脸?”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他不轻不重挡开她,拿手背盖在自己脸上,不想让她多看。
“你没发现吗?”
朝长陵指了指,示意他看自己身后的镜子。
这地宫里镜子很多,走几步就搁着一面,元秋瞥过去,看见的不是傀儡的躯体,不是被黑雾缭绕的面部,竟然是他自己的脸。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化了。”朝长陵逡巡一圈道:“这地宫应该有什么蹊跷之处,似乎能影响内部的人和物,不然不会突然这样。”
“你刚才怎么不早说……”元秋道:“那桃决呢?我的身体回来了,他呢?”
“他在地宫外,这就说不准了。”
好一点的结果,那具傀儡躯体现在正装着桃决,坏一点的话,他只能又成为一缕魂魄。
但为什么元秋的身体突然被换回来了?
这看起来就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可朝长陵什么也没做。
“黄解一和师兄他们估计已经到了,回去看看桃决。”她拔剑收入鞘中就要起身,衣角被元秋揪住,她动作一停,又单膝蹲回去。
“不是不生气了吗?”
“生不生气另说,我还没原谅你。”元秋顿了下道:“你刚才摸我的脸是想干什么?”
朝长陵的嘴比脑子快:“当然是想亲你。”
“……”他的唇微微张开了一些,声音还有些哑:“那,你现在不想了吗?你要去找桃决?”
抓住她衣角的那只手用上了力气,朝长陵其实不会被这种力道撼动,但她还是往前一撑手,罩在他上边,元秋殷红的唇色衬着苍白的肌肤,有股颓靡脆弱的美,他道:“算你运气好。”
“为什么?”
“我要还是刚才那具躯体,你不就亲不了我了吗?”他挑起细长的眉,是讥诮的口吻:“不过对你来说或许也无所谓,反正桃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