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正苦思冥想,未留意怀中的白薇。待他再看向她时,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怀中的姑娘双颊潮红,看向他的眸子噙着一抹不怀好意。他从未在现实中见到这样的白薇,不禁生生一愣。
白薇也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她想,大概是费舍尔残存的血在她的身体里发生了反应。当年她成功地阻止了费舍尔将她转化为血族,却无法阻挡血族之血的后遗症。费舍尔的血液里含有致幻因子,令人亢奋、耽于享乐。那是最好的催情剂,令那些被咬破喉咙的女子哪怕即将赴死也忍不住情迷神往。
这本来没什么,自己待上一个日夜,等这阵难受劲过去就没事了。当年的瓦多佛小姐就是这么熬过去的。
但眼下的情况显然和当年不太一样,白薇的身边多了一个诺兰。她不禁想,是不是因她白日里曾对诺兰想入非非,这才在梦境中造了他的影像,让他来解她当年之苦。这样便说得通了。
于是白薇纤臂一伸,搂上了诺兰的脖颈。
她甫一抬眸便撞进了那对浅碧色的眸子,那湾平静的浅溪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层层涟漪。她第一次在诺兰的眼里看到了愕然。
白薇不禁暗暗咂舌,这个梦的细节太真实了。
如若不放纵一把,倒对不起这个逼真的梦了呢。
莲夫人若知道她变成了这副模样,一定要狠狠数落她。自小她在莲夫人处受到的教育便是克己复礼,人之所以为人,因其懂得克制自己的欲望。
但莲夫人断然不会想到,白薇有一天会去到费舍尔身边。她在费舍尔身边见到了最真实的欲念与疯狂。费舍尔从未对她掩饰过这些,他不以为然:“为什么要克制欲望?它能让我愉悦,这就足够了。”
“小薇,欲望不丢人,享乐也不可耻。如果你有能力满足你的欲望,那该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白薇轻轻地笑了。她看着诺兰,一把拽下他的领子,吻上了他的下巴。
那个若隐若现的小沟,是她垂涎已久的谷地,总算在梦里如愿以偿。只是诺兰为何穿着一身浴袍?方便她犯罪么?
诺兰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弄得一愣。他对这样的经历感到陌生,他常年游离于人世之外,冷眼看时代更迭,最不喜的就是和人类打交道,因而绝无可能与小小的人类女孩有这样的纠葛。且不说人类女孩,其他族类的女人也不敢靠近千面神,更遑论干出这样偷香窃玉的事来。
他呆在了原地,完全忘了反抗。
白薇吻过了诺兰下巴上的小沟,转而又啄了啄他的脸颊。她的身体燥热难耐,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
吃掉他。吃掉他。
于是她仰头去吻诺兰的唇。
诺兰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偏过头躲开白薇。他知道白薇的反常一定与费舍尔的血有关,他不该在此时趁人之危。
白薇扑了个空,呆愣两秒后,委屈地瞪向诺兰。为什么梦境造出来的这个诺兰这么不听话?
但她并不打算放弃。诺兰的躲闪反倒激出了她的好胜心,她迅捷地勾住他的脖子,一口咬住了他的唇。
诺兰吃痛,下意识张开了嘴,未料一条小舌趁机钻了进来,与他的唇舌纠缠在了一起。
一吻浅尝辄止,白薇笑意盈盈地退了出来:“果然是木头。”
诺兰眉心一蹙:“嗯?”
“诺兰,你的技巧不行。”白薇的眼里尽是促狭。
“你还知道谁的技巧?”诺兰好脾气地问。
“我见过旁人接吻。”白薇说,“比如……”
白薇歪着脑袋,认真地回想起她见过的吻,譬如费舍尔……还没等她回忆出个头绪,突然唇上一热,诺兰毫无预兆地扣住她的后脑勺,撬开她的唇齿,捉住了她的舌。
这个吻开始得来势汹汹,结束得却如一场缱绻的春雨。诺兰退出她的领地,却不急着离开,有吻细细地落在她的唇瓣,似在安抚唇上每一寸滚烫的肌肤。
白薇怔在原处,唇上的热度还未褪去,又有一个吻落在了她的眼睛上。她听见诺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喑哑而温和。
“眼睛见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他说,“要用心去感知,心才不会骗人。”
白薇似懂非懂。她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浑身烫得仿佛要烧起来。她再也顾不得理智,用力拽着诺兰的领子,猛地往下扑。
四周的梦境倏然发生变化,阴森的城堡不见了,荒凉的郊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碧绿的湖水。湖上万里碧空,湖心一艘莲花小坞,而他们此刻正在这艘莲花坞上。
诺兰认出了这景象,这是鸟居变幻给白薇看的东国之景,这一处幻景便被白薇牢牢地记在了脑海深处。
他躺倒在船坞中,身上趴着柔若无骨的女孩。有风掠过湖面,拂上他的面颊。
东国连风都比多伦要温柔许多。
然而这清风不及此刻白薇半分温柔。她懵懂地俯下身,轻轻地咬开了诺兰的前襟。他分明能够阻止,但他没有。
他任她在他身上胡闹,还在她快要跌落下船的时候将她捞回怀里。
忽然,诺兰怀中一轻,白薇不见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蜷在了他的胸口。他一愣,就这么对上了猫儿水墨般的眸子。
这……是白薇?
小猫眯着眼伸了个懒腰,亲昵地蹭了蹭诺兰的下巴。
诺兰搂住小猫,并不惊讶于白薇的变化。他知道,她来自东国,身上藏着秘密。她不说,他便不问。而他自己也有许多未宣于口的秘密。
横亘在他们间的秘密这样多,而他们的交情却这么浅。
原本安安分分的小猫忽然从他指尖逃开,蹦跳着向湖面跑去。它足尖轻盈,像一只雪白的小蜻蜓,在湖面上跳着圆舞曲。
怀中一空,诺兰蓦地有些怅然若失。但他不打算把猫儿拎回来,因为她看起来是那样的快乐。现实中的白薇永远机敏而小心翼翼,从未如此无忧无虑。
突然,虚空中传来了一串焦灼的呼唤:“诺兰?诺兰你听得见吗?找到鸟居了吗?”
是黑莓。
诺兰浑身一震,眼中渐渐清明。他扶着船舷站直了身体,转头看了看湖面。小白猫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停在湖心的某一点,歪着头望向他。
诺兰闭上了眼,凝神寻找鸟居的所在。四周的风猛烈起来,他找到了鸟居。与此同时,梦境开始震动。他蕴起力量,缓缓将鸟居抽离出来。
鸟居与梦境分离的瞬间,整个梦境崩碎开来。船坞不见了,湖不见了,湖上的猫儿也不见了。
是梦,便有醒的时候。
第021章 20
Chapter20. 金花
白薇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她浑身酸软得厉害,昨夜一场大梦似乎耗尽了她的气力。最近不知怎的,老爱做梦,做梦便罢了,偏尽是噩梦。
不过昨夜那场梦有些不同,诺兰的出现令噩梦意外地变成了春梦。
她呆愣愣地躺在床上,突然将自己整个地埋到了枕头里。她对诺兰的幻想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么?连做梦也要轻薄他一番?冷不丁地,她想到了梦里诺兰的吻。那个吻太过真实,只要一想,她就忍不住面红耳赤。
她隔着枕头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想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捶出去。
还好是梦,否则她大概没脸再面对诺兰了。
这时,有人敲响了卧室的门。
白薇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敏捷地套上外衣。她正要踩着拖鞋过去开门,猛一停顿,又折回了盥洗室,迅速往脸上拍了拍冷水并擦干,这才稳着步子走向门边。
门外不是诺兰,是端着托盘的车夫。
车夫笑眯眯地对她比划:早餐已经好了,要下去吃吗?
“好的,我这就去餐厅。”白薇暗自松了一口气,“谢谢你。”
餐厅的餐桌上有三份早餐,但只有黑莓恹恹地啄着餐盘里的豆子,不见诺兰的身影。
白薇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
她正用叉子叉起一截通心粉,突然听见黑莓问:“小丫头,你昨晚做什么梦了?”她手一抖,叉子上的通心粉掉在了餐桌上。
“我昨晚没做梦。”白薇故作镇定地将掉在桌上的通心粉夹起来丢掉。
黑莓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白薇反应这么大,竟还撒上谎了。昨夜为了将鸟居从白薇的梦里带出来,他们忙活了将近一个通宵。诺兰神魂归位后,情绪有些古怪,它关心了诺兰几句,谁知诺兰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它合理怀疑,白薇在梦境里将诺兰暴打了一顿,诺兰自觉丢人,故而不愿多说。所以它一开始就不支持诺兰入梦,毕竟梦境的主宰是做梦的人,就算强大如诺兰,入了别人的梦也只有挨打的份。
黑莓这样想着,于是看向白薇的目光便有些复杂。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到底对诺兰有多大的怨气才会这么干?
白薇被黑莓盯得有些不自在:“你问这个做什么?”
黑莓啄了一口豆子,语重心长道:“你别看诺兰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其实他人不错。他待你算是好的了,他把鸟居的通行证都印在你身上了,这么多年,我从没见诺兰让哪个人进过鸟居,当年树人族的首领都被拒之门外……”
鸟居的通行证?白薇一顿,如果她没记错,那是一枚印在额头上的吻。她瞬间觉得眉心处烫了起来,连带着,她的耳根也慢慢升温。
“你在听我说话吗?”黑莓很不满,“诶,你脸怎么红了?”
白薇扭过头,试图转移黑莓的注意:“诺兰是不是特别讨女人喜欢?”问完她就后悔了,怎么又提到了诺兰?
黑莓倒没多想,它张口就说:“诺兰?嗐,就他?他的皮相确实讨女人喜欢,绅士起来也确实让人小鹿乱撞,但是他太懒了,才没闲工夫讨好女人,怎么可能得女人青睐?啧,女人简直是天底下最麻烦的物种……”
黑莓说得起劲,浑然忘了它旁边正坐着一位“天底下最麻烦的物种”。
白薇却被勾起了兴趣:“诺兰不喜欢女人?”
“当然不喜欢。”黑莓说。
“那他喜欢男人?”
黑莓一愣:“这个我倒没留意,不过听你这么说,诺兰接触的为数不多的人确实都是男人……”
白薇心里有些痒痒,等着黑莓给下文,谁料黑莓抬头看了看她身后:“早啊,诺兰。”
白薇眼皮一跳,转头便见诺兰站在她身后,不知听了多久。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里带着淡淡的倦意。
“我吃饱了。”白薇当即扯下餐巾,准备离开。
“你这就吃饱了?”黑莓吃惊地瞪着白薇,“你就叉了一块通心粉,还掉桌子上了。”
白薇登时觉得全身的血都往脸上涌,她恨不得用草莓堵住黑莓的嘴。她没敢去看诺兰的眼睛,强作镇定地拉开椅子走出餐厅。她只想着快点离开,连早安都没顾得上与诺兰说。
黑莓目瞪口呆地看着白薇一阵风似的飘出了餐厅,啧啧称奇:“女人果然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动物。”
诺兰不咸不淡地瞥了黑莓一眼:“黑莓,你话太多了。”
黑莓没太在意,复又低头吃起了早餐。过了好半天,它才后知后觉道:“诺兰,你是不是嫌弃我啊?”
它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答。它抬头一看,餐桌边空无一人,就它一只小鸟儿寂寞地啄着小豆子。
“诺兰?难道你也吃饱了?”分明一口都没吃!
***
白薇出了餐厅后没有回房间,她径直出了鸟居。
吵吵闹闹的街市终于让她的脸不那么滚烫了。脸不烫了,可是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她确实没有吃早餐,但她又不好意思回去,于是顺着坎顿街往下走,打算买一些食物。
走了两步,她停在了一家流动果茶店前。餐车就停在路边,玻璃柜里有许多颜色可爱的果茶。她站在餐车前犹豫了起来,不知该点哪一个。
“黄色的吧,”有人在她身后建议,“芒果的看起来味道不错。”
白薇忽地一愣,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她从餐车的玻璃柜上看到了那人的倒影。那是个清秀的年轻人,与她年纪相仿。
“好的,就它吧。”白薇终于下了决定。
身后的年轻人对着柜台说:“也给我来一杯,再加两块奶酪蛋糕。”
白薇点好了餐,侧身走到一边,忽而抬头看到了身后人的脸。那一身休闲工装站在她身后的,不是诺兰又是谁?玻璃柜里倒影的只不过是他新换的脸。
她不禁一愣,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诺兰穿工装,以往他总是以礼服示人,身上的每一个褶皱都妥帖得恰到好处,不像现在,衣裤松垮,头顶上戴着的帆布帽上还沾着一块油漆。
“你怎么来了?”白薇的耳根隐隐又开始发烫。
诺兰把其中一块蛋糕递给白薇:“我担心某位小姐兜中金币不够,一会肚子饿了该怎么办?看来是我多虑了。”
白薇莞尔,拍了拍兜里的钱袋:“车夫给的呢。”
诺兰听那钱袋里叮当作响,想来有不少金币。他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我说车夫怎么突然支走了那么大一笔钱,原来是替你要的。”
白薇:“我不会白拿,要还的。”
“不用还,拿着吧。”
两人沿着飘雨的街道往下走,雨雾笼着街巷,模糊了远处的钟楼。远处的广场传来隐隐约约的喧嚣声,很是热闹。
“要到松胡广场了。”诺兰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果茶。
白薇啃着蛋糕,点了点头。喧闹声应该就是松胡广场传过来的,松胡广场是多伦最繁华的广场。
“开膛手的案子有眉目了吗?”白薇问,“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尽管说。”
“是有眉目了。”诺兰说,“目前看来,费舍尔的嫌疑依然最大,就看卢克的检验结果怎么样了。”他没有提及自己的推测,只避重就轻地说了卢克方面的进展。
顿了顿,诺兰又问:“你确定当时看到的凶手是男性吗?”
“是的。”白薇点头,“虽然记不清他的样貌,但我肯定是‘他’。”
诺兰又道:“这次取到了费舍尔的鞋印,与开膛手留在马车上的鞋印比对一下,应该就有结果了。”
“是吗,那太好了。”白薇说。
两人走到了松胡广场。广场上彩旗飘扬,人头攒动,一队身着大红金边制服的年轻人吹着小号打着圆鼓走在路中央,他们一边演奏,一边撒着金花和彩条。人们一哄而上,抢着他们抛出的金花,连阴雨天也抵挡不住人们的喜悦。
白薇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情不自禁往人群中走去。诺兰跟在她身侧,虚虚环着她的肩膀,以防她被人群冲散。
“诺兰,他们手里拿的是什么?”白薇踮起脚尖看向人们手中拿的纸片,可是她个子太小,淹没在人群中什么也看不到。
“抓稳了。”诺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