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简单,但谢琅明白,能让老臣讳莫如深的事,里面还不知道藏着多少辛秘,至少那夫妻俩的态度足够证明一切。
谢琅笑不出来,声音有点干涩:“当初太傅想要科举进入朝堂时,他们是不是不同意?”
温鹤绵惊了下,没料到他直接就想到了这层,迟疑半晌,还是说了:“确实不同意,但没那么坚定,他们驻守边关,心中是挂念着百姓的。”
而且说到底,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了,他们没必要迁怒到谢琅身上。
“他们一定很不放心。”谢琅笃定,他抿了抿唇,“我会让他们放心下来的。”
帝王与臣子之间,最大的嫌隙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不信任,谢琅自觉,他和太傅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太傅对手中的权势,好像没那么在意,让她顶替吏部尚书的职位,并不是谢琅一时兴起。
有了牵挂,他会放心一点。
“臣在送去的书信中提到过,他们对陛下很满意。”
温鹤绵没说谎,就算她不主动提,他们也会问,久而久之的,也会时常交流几句。
不过一码归一码,看好谢琅并不代表他们就能放下心结,皇室的疑心病,终究是给他们留下了很大的芥蒂。
谢琅扬了扬唇,心情并没有松快多少:“那就好。”
温鹤绵看出他心中的小九九,正准备继续开解,守在外围的暗卫忽然发出一阵响动,他们被严严实实护在中间,动乱来得快平息得也快,片刻后便有暗卫押着两人到了他们面前。
那两人也不知道是提前咬了毒还是怎么的,还没来得及问话,突然就吐出一口浓黑的血,然后眼睛一翻直接没了气儿,把压着他们的暗卫都给惊了跳,忙不迭跪了下去。
“陛下恕罪!”
谢琅嫌恶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那两人,理智在线:“来之前就吞了毒,看来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不管见过多少次,温鹤绵依旧对这种血腥场面很不习惯,她揉了揉额角:“都起来吧,收拾一下,不要吓到别人了。”
有温太傅在旁边,陛下生气的情况会好许多,暗卫们都机灵着,知道这个时候该听谁的,赶紧将人给拖了下去,顺便清扫了一下残留的血迹,防止留着碍眼。
谢琅语气中隐隐有几分不爽:“本来说今日和太傅好好游玩一番,没想到被这些不知好歹的人搅了兴致。”
“既说了他们是不知好歹,就不要为他们生气了。”温鹤绵顺毛顺得轻车熟路,“陛下若想,下次有机会我们也能出来。不过这地方目前不宜多待,我们还是先回城中吧。”
谢琅哼了声:“嗯。”
他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不会在这种时候拿他们俩的安全开玩笑。
好在他们选得亭子偏,没怎么被周围的人注意到,离开的时候悄无声息。
刺客的事情需要详细调查,谢琅自己会吩咐手下的人去做,温鹤绵没有多插手,反倒是安抚了一路,才将少年的情绪给哄了下去。
明日是朝会,纵然再不舍,谢琅今晚必须回到宫中,惦记着自己的安排,他在离开前特地强调:“太傅明日不用去朝会,只等着圣旨送来就好。”
至于朝廷中会掀起怎样的波澜,谢琅不想不好的言论传到温鹤绵耳朵里,他到时候自己会压下。
温鹤绵纵容他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心思,遂点头:“行。再说宫门就落锁了,早些回去吧。”
谢琅只好住嘴,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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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宫中传旨的太监一早就到了王府。
拿着圣旨的是来喜,他头脑灵活办事规矩,顺利坐稳了皇帝身边大总管的位置,得知温鹤绵还在洗漱,眼珠子转了转,赶紧拦住了准备前去催促的下人。
“别去了,太傅和陛下师生感情甚笃……正好咱家不急,就先在这里等等吧。”
伺候陛下这么久,来喜算是看出来陛下对温太傅有多不见外,只要往后不出差错,这第一宠臣的地位指定动摇不了,卖个好无关紧要。
“啊?噢。”
下人一脸懵逼地被他拦下,倒是真没再去了。
温鹤绵知道今天有人来,没让他们等上多久,起床后快速洗漱完就来了这边。
来喜见到人,赶忙捧着圣旨迎了上去:“陛下交代过,温大人听着就成,旁的都不用做。”
温鹤绵无奈地笑了笑。
这小崽子啊,主意真是一个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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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这嘴毒的】
待到温鹤绵坐下后,来喜清清嗓子,才展开圣旨念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傅温鹤绵,学贯经史,才通世务,嘉言懿行,品行高洁……朕实嘉之,特授尔吏部尚书一职。钦此!”
来喜的声音带着太监惯有的阴柔,与此同时又富含感情,这封圣旨被他念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念完后声音都有点干涩。
一旁的人连忙为他端上水来,青云也上前,给了他一个小小的锦囊。
来喜稍微掂了掂,就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忙低眉顺眼:“温大人,这使不得啊……”
陛下要是知道他们收了温大人的东西,回头还不知道该怎么问责。
温鹤绵打断他的话:“给你就收着。”
有些默认的规矩,存在就一定有它的道理,也算辛苦他们跑这一趟了。
来喜先是一愣,随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好好把锦囊给揣了起来:“诶好!奴才谢过温大人!”
说完,他又状似不经意的问了句:“温大人今日还要入宫吗?”
温鹤绵似笑非笑地看过去:“这话是你问的还是陛下问的?”
谢琅长到如今年岁,温鹤绵该教他的都已经教了,为君之道,她除了在旁辅佐引导,已经起不到太大作用,因此讲学早就改做每月一次,她有事再另行入宫。
只是一般情况下,不是皇帝陛下偷偷溜出来,就是他想方设法在朝会后将她留下来,黏人至极。
孩子大了,再加上男女有别,温鹤绵有意在与他保持距离,否则总不可能以后事事都如此依赖着她,这习惯不好。
来喜挠了挠脑袋,嘿嘿笑着不说话。
温鹤绵无奈:“行了,我知道了,我今日要入宫。”
既然开口问了,那就是有备而来。
果不其然,她话音才刚落下,来喜就道:“府外为温大人备好了马车,是天子御辇,那些个人不敢拦。”
圣旨一下,可想而知必定掀起轩然大波,谢琅今日不让她去上场,想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入了宫,大臣们也烦不到她面前来。
可谓是方方面面考虑周全。
先前耽搁一会儿,估摸着快下朝了,温鹤绵起身:“走吧。”
来喜上前引路,除了身边固定跟着的两个暗卫,温鹤绵没带任何随从。
马车也是她熟悉的,这些年没少坐,一路轱辘轱辘往宫门口去。
路上正好遇到了下朝的百官,透过半透的帘子,温鹤绵能察觉到他们朝她投来的目光,还有窃窃私语的声音。
“真想不明白,陛下就信任她至此吗?”
“若不是先入为主,论资历,她哪里比得上朝中老臣?”
“就是就是,小陛下当真单纯不知人心险恶,就不担心她成为下一个……”
后面的话越来越小声,几乎到了听不见的地步,一看就是在忌惮什么,温鹤绵却只想笑。
单纯?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敢这么说小皇帝吧?不怕谢琅把他们天灵盖给掀起来。
温鹤绵漫不经心想着,刚准备放空思想,就听到外面从传来一道不卑不亢的声音:“诸位大人所说,下官倒是很不赞同。”
有点熟悉。
温鹤绵掀起帘子一看,是陆子慎。
原书男主,也是谢琅继位后第一次开科举的状元郎,在翰林院苦学三载,去岁终于得以升官,如今任詹事府大学士,在朝中说得上话。
他话刚说出口,就有几个老头不爽了,横眉竖眼的:“那你倒是说说啊,我们倒要看看你说得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陆子慎轻笑一声:“从诸位话中,下官听说选官是靠资历,所谓资历无非与年龄挂钩,照如此说法,岂不是科举也是年岁大者优先,而非选贤举能了?”
“这二者不同,如何能混为一谈!”
陆子慎:“但也有相同处,都意为朝廷选拔人才,诸位皆知,当今陛下任人唯贤,如何是单单资历一项便可轻易评判?若当真如此,诸位岂不……”
他的目光从那几个老臣身上扫过,慢悠悠添上:“……个个都该封侯拜相了?”
“噗嗤——”
这番动静不算少,有围观的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几个被内涵的老臣更是气得面色变幻,颤颤伸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你……你!强词夺理!”
陆子慎从容揣手:“下官不过是实话实说。”
“陆大人好口才。”
不知何时,原本缓慢行驶着的马车停了,那被他们讨论的话题中心,就坐在车中,遥遥看完了这场戏。
她甚至颇有兴致地拍了两下手。
视线落到那几个叫嚣的老臣身上,委婉道:“几位大人若是不良于行,就莫要耽搁了,正好宫中有御医,距离不远,本官派人去让他们来为诸位瞧瞧?”
“老话说得好,不要讳疾忌医嘛。”
没有什么是比在背后说小话被当事人捉住的更尴尬了,陆子慎和温鹤绵一个更比一个气人,那几个老臣也是真的惹不起,被这么一激,立马加快了脚步。
“不用了,我们自己走!”
温鹤绵当面看着,他们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一时之间,宫道清空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转瞬就走得没剩几个人。
陆子慎收好笑容,朝着温鹤绵揖手拜了拜,也走了。
温鹤绵琢磨着:“小陆大人不当御史,真是怪可惜的。”
这嘴毒的。
不能放光发热了。
宫道上发生的事情,在温鹤绵见到谢琅前,先一步传到了他耳朵里。
笔下一个没控制好力道,瞬间落下个重重的墨点在白纸上,毁了即将写好的字。
他目光沉郁:“看来还是朕的手段太温和了,才给了他们胆子,什么人都敢舞到太傅面前去了!”
内侍唯唯诺诺不敢接话。
温鹤绵闻着声从外面踏进来,毫不意外:“这么快就知道了?”
谢琅冷哼一声,放下手中的笔:“宫中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朕。”
自己的地盘,说什么也要牢牢掌握在手中,谢琅这点自信是有的。
温鹤绵“嗯”了声,拿起他的字一看:“挺好看的,浪费了。”
谢琅面色顿时和缓:“太傅要是喜欢,我再给你写一幅就好。”
第21章 千里镜】
温鹤绵制止了谢琅想再给她写一幅字的想法。
对于谢琅的变脸速度,她表示自愧不如,不知道小崽子是怎么做到流利切换的。
她斟酌半晌,道:“陆子慎此人,可以重用。”
据她所知,陆子慎被柳琼月救下来的时候,不仅受伤,而且失忆,能在短短时间内将自己所学拾起来,还成了状元,只能说不愧是男主,天资聪颖。
谢琅侧眸看她:“太傅似乎对这个人很关心。”
以前有能用的人,在他面前提上一嘴也就差不多了,陆子慎则不是第一次了。
温鹤绵垂眼:“他可以重用,指的是,可以成为陛下的近臣。”
近臣和普通大臣不一样,那是皇帝的心腹,未来内阁首选。
谢琅的脸色终于微微凝重了起来:“太傅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这可不兴说啊……温鹤绵难得卖了个关子:“我只是建议,至于到底要不要重用他,还要看陛下自己的观察。别的原因,陛下容我隐瞒一下?”
目前这个状况,男主威胁不到谢琅的皇位,要是谢琅愿意,和他打好关系成为明君贤臣那是最好,要是谢琅不愿意,温鹤绵也不会强求他。
缘分这事,难说。
温鹤绵连隐瞒都说得这么坦荡,谢琅更没什么好说的,他凝眉思索:“再看吧。他要真有才能,朕会酌情重用。”
至于近臣,这么些年下来,谢琅身边也只有温鹤绵和霍平两个。
温鹤绵点到为止,不再劝说。
这么一聊,谢琅才起没多久的坏心情就立马被带过去了,他早挥退了伺候的内侍,有些兴奋地拉温鹤绵去椅子上坐下,给她看自己写的东西。
“生辰宴的安排,太傅看看,这样可以吗?”
皇帝生辰宴,按例都要大办,谢琅自己揽了部分过来操办,首先就是位置方面,他不爽宁贺褚很久了!
离他最近的位置,只有太傅能坐,宁贺褚算个什么东西?
温鹤绵哭笑不得:“我都没有在意过,你怎么这么在意?”
“那不一样。”谢琅顺手帮她捞回了一缕即将从肩头滑落的发丝,放到背后去,“朕的生辰宴,自然要按朕的喜好来。”
温鹤绵无言反驳:“是,谁生辰谁最大。”
“那就这么安排了。”谢琅敲定,声音愉悦轻快,“真想早点到那日。”
往年他生辰,温鹤绵总会准备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那是谢琅最期盼的礼物,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前者是真心实意,后者则满怀讨好算计,他分得清。
天有些闷热,少年一身火气,无知无觉地靠近,和她手挨着手,除了清爽的皂角香气,还带着难以忽视的热度,温鹤绵心中轻叹,抬手推开了他。
谢琅察觉到她的小动作,骤然有些委屈:“太傅又是为何要推开我?”
谢琅不是傻子,他看得出近两年来温鹤绵对他的疏离,最开始不当回事,现在是越来越明显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温鹤绵就突然不让他靠近了。
“热。”温鹤绵没想到能被他当面点出来,心虚地咳了声,“挨挨挤挤的,成何体统。”
谢琅才不管,他又蹭过去,乖极了的样子,语气却叛逆极了:“没关系,我和太傅都是男子。况且,没别人会看到。我都不嫌丢脸,是太傅嫌我丢脸吗?”
他拧着眉,眼神期艾。
温鹤绵:“……”
这能怎么说,总不能说自己不是男人吧?
到最后,只好艰难地点了下头:“随你。”
谢琅顿时展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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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生辰又称万寿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