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酒不吃吃罚酒!”
谢咏骂了句,正要挥领大军将他们包围起来,就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震天的马蹄声,轰隆隆一片,恍若雷鸣,振聋发聩。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谢咏面色陡然一变,他朝后面看去,只觉得那队人马格外陌生,至少看着不像他合作的任何一人。
“王爷!”近属催促他,“我们先把温鹤绵给抓起来!”
此情此景,无不昭示着他们预料出错,不管带人赶回来的是何人,总之于他们不利!
谢咏不再犹豫:“上!”
他们的人马距离营地到底更近,一声令下,两方就打起来,霎时硝烟弥漫,尘土漫天,喊杀喊打的声音混合着血腥气,随着冷风飘散在空中。
温鹤绵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前,就已翻身上马,手中拿着手下递过来的火铳,退避至后边,找机会也能给别人补上一刀。
火铳声此起彼伏的响起,那些未经过脱敏训练的马儿受了惊,原地扑腾着,把不少马背上的敌军都给甩了下来。
温鹤绵经历过许多次刺杀,这还是第一次直面战场,她稳住手上动作,感觉到手臂发麻,才慢慢放下火铳。
后来的人马包围上来,与军营中的人一并,牢牢将叛军给围在了中间。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绞杀。
滚滚烟尘中,有人骑马而来。
身量挺拔,英姿勃然,仿若天上旭日,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许多日未见,瞧见青年俊美熟悉的面孔,温鹤绵心中蓦然松了口气,总算卸下紧绷已久的情绪,扬唇笑了。
第207章 “谢怀川,吻我。”】
这一笑如春风拂面,明亮而温暖。
谢琅不自觉地失神了一瞬。
随后就听见身边有人高喊。
“是陛下!”
“陛下回来了!”
“那我们还怕这瘪孙子!杀啊!”
“冲!”
温鹤绵在的时候能够稳定军心,做众人的主心骨,可她没有上阵带兵打仗过,说起振奋士气,就没有谢琅亲自回来那么好。
好不容易再次见面,两人有千言万语要说,局势当前,解决叛军比解决什么都更重要。
谢琅目光无比郑重,只简单说了两个字:“等我。”
温鹤绵点头。
谢琅既然已经回来,自己也不必在前面强撑着,他带回来的这支军队势如破竹,杀了谢咏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叛军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可这边的地势本就是易守难攻的类型,一旦进了里面,后面再被人围堵,就无法退出去,所以他们只能被动抵抗着。
如温鹤绵所见到那般,谢咏基本不会武,只能在身边近属的保护下仓皇躲避着。
凌空飞来的箭矢射向他的发冠,他躲闪不及,头发顿时凌乱地散落下来,脸上青一道黑一道的,形容十分狼狈。
他死死盯着不远处马上的帝王,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二十多日杳无音信的人怎么会在此刻突然出现在这里?
手下那些人都是吃白饭的吗?
这么重要的消息居然没有探查到!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花那么多时间与温鹤绵废话,抓了人还能威胁一番,没有人就什么都不成!
“王爷,您先走吧!”
“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皇帝带回来的人太多了,他们手里还有火铳,我们打不过的!”
身边的属下比他更早看清这局势,这种进退两难的地步,先撤为上!
谢咏当然不愿意放弃这绝好的机会,可惜容不得他考虑,下属护着他刚往旁边跑没两步,一根箭矢就从斜后方瞄准他肩部射来,然后死死钉入肉里。
他一个吃痛,往前一栽。
下一刻,唰唰两道破空声传来,这次瞄准的目标是他的脚,其中一支被下属挡住,另外一支则是钉入了他的小腿,让他狠狠倒在地上。
他目呲欲裂地回头:“谁——”
年轻的帝王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目光冰冷地瞧着他:“是朕。”
他手中握着弓箭,抬起手来,动作迅速又给谢咏另外一只脚也给对齐了。
谢咏嚎叫一声,喘着粗气晕死过去。
这场战争明显已经进入了尾声,谢咏带来的人毫无疑问落了下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天上不知何时又开始飘雪,叛军溃散的溃散,逃的逃,除了身边几个亲近的,几乎再没有人能顾得上谢咏的死活。
周廷看时机合适,高喊一声:“放下兵器,降者不杀!”
没了军心的队伍就是一盘散沙,有人瞧见在地上已经晕死过去的嘉王,心中一阵凄凄然,丢下兵器跪在了地上。
也有人惊恐地想要策马逃走,守在外围的将士没对他们留情,手起刀落斩于剑下,整个包围圈中,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白色的雪上满是污浊,渐渐有越来越多的人丢下武器,束手跪下投降。
嘉王身边的那群属下被围困在中央,终于也绝望起来,最后颓然跪地。
也算是让他们体会了什么叫做真正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谢琅漫不经心扫过地上如死狗一般的嘉王,下令:“抓起来,收押。”
后续战场自有人清扫,谢琅迫不及待想要去见他想见的人,说罢便翻身下马,快步朝着主帐的方向去。
温鹤绵已在那里等待他多时。
有道是近乡情怯,临进去之前,谢琅仔细看了自己一身,脱下甲胄,确认是干净的,这才掀了帘子进去。
迎面就是一支笔砸来。
谢琅眼也不抬地伸手接住。
他望过去,开口的语气有点慌:“含霜?”
许久未见,温鹤绵默不吭声地打量着眼前人。
更瘦削了些,但似乎也正是经过这番锻炼,气质变得愈发沉稳,磨砺出了凛然气势,威严天成,锋芒尽显。
担心了那么久,陡然全部松懈下来,不说有多激动,微微发热的眼眶,想必能证明一切。
温鹤绵的声音低而哑:“……你可真是出息了,假死骗人很好玩吗?知不知道……”她会有多担心。
话音未落,她便被疾步上前的青年拥入怀中,有力的臂膀仿佛携带着轻轻颤抖,带着无以言表的感触:“我的错,含霜,我很想你。”
温鹤绵阖眼,抬手环住了他的腰,任由他将自己抱得更紧。
他身上还带着硝烟气,然而怀抱却很温暖,说着抬起一只手,触碰她的侧脸,嗓音低哑:“你不知道,我想你已经想的快疯了。”
短暂如幻梦般的相处过后,再度分别,是无尽而漫长的空虚感,时不时半夜醒来,他总怀疑自己在做梦。
只有心中的信念支撑着,他才没有任性地想要返回京城。
“不,我知道。”
温鹤绵如是回答。
她缓缓抬眼,凝视着青年的眼眸:“接到消息的时候,我很担心。陛下,你不用怀疑我对你的感情,或许来得迟了些,但我答应你,是认真的。”
谢琅哑然:“……我没有怀疑,我只是觉得,不太真实。”
他做过太多梦了,每次醒来后的空落感,总是令人难受许久,长途漫步黑暗中的人,已经不相信自己能得到曙光。
他从来没有不相信过温鹤绵,他不相信的,是他自己。
“有什么不真实的?”
一场惊心动魄下来,温鹤绵不是很能控制住自己起伏的情绪,正巧她现在也不想控制:“是我?还是我们的感情?”
谢琅声音闷闷,难得笨拙:“不是……”
温鹤绵视线平静,目光描摹过他的脸庞,想到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心头火起,忽的就有些没耐心。
半晌后她略微使力,勾下青年脖颈,温和清冷的嗓音中带着蛊惑。
“算了,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我不想听。”
“谢怀川,吻我。”
谢琅盯着她,呼吸骤然乱了。
第208章 【含霜,我好想你。】】
谢琅几乎是有些怔怔的,顺着这股力道被拽着吻上了她的唇。
什么所谓的冷静,遇到自己在乎的人,都是不存在的。
谢琅没有对她诉说这些时日战场上的艰辛,温鹤绵也同样没有对他诉说自己是如何熬尽心血守在营中,可是紊乱而急促的呼吸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原本浅尝辄止的吻很快在谢琅回过神来后被夺过了主动权,他虔诚而又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心上人的脸颊,相互交换着唇齿间的气息。
忙碌多日,温鹤绵终于允许自己的脑子彻底放空一回。
最后被推着抵靠在桌案边时,她叫停了略有些激动的男人。
“等等……”
谢琅闻言一顿,稍稍往后退了些,颤抖滚烫的双唇仍然抵着她的脸颊,轻轻地蹭了蹭:“怎么了?”
温鹤绵无声地喘息了下:“先把事务处理了,外面还有很多人等着你。”
许久不见,他们之间自然有千言万语要讲述,但不该在这个时候。
他们只是解决了谢咏,可是在外围,仍然有许多虎视眈眈的藩王正在盯着,一旦放松警惕,这些人就会毫不犹豫扑上来。
“就不能稍微等等再说这事儿嘛……”
情绪过于激动,谢琅眼眶蒙了一层淡淡的红,并非他故意撒娇示弱,而是这些日子他也熬着,突然放松下来,精神上有点转换不及。
“不能。”
温鹤绵心中还窝着股火,对待他颇为残忍。
谢琅自知理亏,见实在不能动摇她的决心,只好委屈巴拉的松开了她。
坐在马上的时候威严尽显,此刻却像一只被冷落了的大型犬,想伸出爪子碰碰主人,却又被仅存的理智给压了回去。
往后退了两步,他似乎还是有点不甘心地凑上前来,飞快在女子脸上啄吻了两下,眼角眉梢透露着喜悦。
“含霜,等我回来。”
他瞅准了温鹤绵的走神,等回过味儿来时,人已经又出去了,营帐中一片安静。
温鹤绵无奈的弯了下唇角。
余光一瞥,看见安安静静蹲坐在角落里的系统,她顿了下:“去溜达完回来了?”
温鹤绵不知道系统一天到晚都在做什么,非要跟着她来,来了又不见踪影。
系统优雅地舔了下爪子,猫眼中带着八卦的精光:“刚才看你们聊得好,没舍得打扰。”
温鹤绵没有戳穿它的意图,而是问:“之前隐瞒我们的事情,现在可以说了?”
系统慢条斯理:“不着急,再等等吧。”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
谢琅在这个时候带兵回来,是所有叛军都没想到的事。
谢咏还在营地和温鹤绵周旋时,他已经悄无声息就解决了进攻的蛮族,夺了他们的粮草,从后方一路包抄而来,将嘉王封地上的私兵都给围困其中。
又有温乘渊暗地里派人支持,才能将他们解决得这么顺利。
至于剩下的那些个藩王,都是临时被拉来合作的,散兵散将,不成气候。
嘉王这个领头的被抓了,他们自己就乱了。
还有些更怂点的,他们派去的人才刚到府上,立马就开始下跪求饶,也不知道当初跟着造反的勇气是哪里来的,着实令人发笑。
温鹤绵结结实实休息了好几日。
军营中条件并不好,而且也吵闹,清理了城中的叛军后,谢琅在里面给温鹤绵找了间客栈住,这边环境清幽,是个适合休息的好地方。
不过她是歇下了,谢琅和她爹娘暂时还不能停歇下,一边应对的是对他们虎视眈眈的蛮族,一边应对的则是内乱,都要同时下手收拾。
反正这个冬日,肯定是不得闲了。
京中倒是一切尚好。
温鹤绵查看了京中发来的信报,那边本就距离边关遥远,叛军根本还来不及打过去就溃散,因此并未波及。
京中有一众辅政大臣在,没有出乱子,只是一些关系重大的事暂时被压了下来,留待他们回去处理。
总之事实证明,朝堂确实不是离了她就转不得。
温鹤绵对此表示很是欣慰。
只是事态虽然已经渐渐平息下来,她仍是不太能见到谢琅。
毕竟征战,四处奔走,夜里寻到合适的落脚处就随地驻扎休息,没有那个条件让谢琅天天都赶回来。
但相隔没那么远,寄信倒是方便了许多,而且他能有更多的时间,在信中絮絮叨叨一大堆。
并不完全是关切的话语,有些时候会说说自己的见闻,即便人不在身侧,也依旧像是他在温鹤绵面前诉说这些经历。
【北地风景很美,我想这应当是你看过的,每次便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边百姓淳朴,有次行军途中救了一家老小,他们送了我匹布料,说是自家纺的,我一看便与你相称,特让人送回来。】
【据说这边的羊肉锅子汤鲜味美,我请了厨子回去,待到哪日天冷,希望我们能聚在一起用膳。】
【你还在生气吗?】
……
【含霜,我好想你。】
诸如此类的信件,已经寄了十多封过来,在看过之后,温鹤绵都给收进了木匣子中,好好存放起来。
她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儿,不过那时更多是出于一种长辈的心态,想要记录小崽子的成长过程,如今兜兜转转,再也不同往日了。
温鹤绵收到了一同送来的布料,上手摸了摸,舒适轻盈,想来做成春装或者夏装会不错。
到了晚间时,居然真的架起了羊肉锅子,小火慢炖着。
因他们一行人身份特殊,客栈被清空了,没有出外人,没有下雪,羊肉锅子就架在中间的庭院里。
下面的火燃烧着,热浪混合着偶尔吹过的习习凉风,正好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锅中的汤咕咚咕咚翻滚,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旁边侍者给温鹤绵盛了碗羊汤喝,操着一口带有本地方言特色的话,和她讲述着这边的奇闻异事。
温鹤绵捧着碗慢慢喝汤,展颜间眉眼很是柔和,眸底像是盛了暖暖的光,听得很认真,难得享受这安宁的时刻。
第209章 “陛下,其实有时候,你可以不必那么懂事。”】
谢琅顶着寒风匆忙踏入庭院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此一战,他与军中诸多将士也算是出生入死,从前高坐明堂的帝王领兵挂帅,又亲自带着他们深入敌营,出奇制胜,原本心中还在打嘀咕的武将这下也是彻底心服口服了。
在谢琅急着想要回来见人时,他们还主动包揽了一些善后事务,让谢琅得以更快的赶回去。
陛下与温大人的关系在京中高层中算不得什么秘密,只是在不知道这二位具体打算前,谁都没有大肆宣扬。